6舅母來了

6舅母來了

芝蘭院裏此時倒是安靜了下來,丫鬟們出入都輕手輕腳,不敢隨意說話,就怕說了什麼話,惹惱了主子,填了陷去。

威風八面的王姨娘被公主派來的嬤嬤打腫了臉,再沒有氣焰,連哭都不敢大聲了,只縮在自己房裏小聲的哭,大少爺周安華身邊的丫鬟婆子全被打發了,公主命將他的東西都收拾了,送到寧德院去,一應服侍的人都重新挑。

世子爺從寧德院回來,見了誰都發火,摔了一地的東西。

世子夫人又躺在了床上唉聲嘆氣。

唯有大小姐周寶璐一臉平靜,依然帶着人收拾東西,待寧德院的丫鬟來請,說老祖宗傳晚飯了,她才帶了丫鬟,往寧德院去。

如同往日一般,靜和大長公主的大兒媳張氏,三兒媳梁氏都立在一旁伺候,梁氏的女兒周寶靜坐在靜和大長公主身邊。

現在的公主府也就三位小姐,大小姐周寶璐,二小姐周寶靜。三小姐周寶琪是周繼林侍妾錦姨娘所出,剛兩歲。這周寶靜也才兩歲多,長的胖乎乎的,圓圓的眼睛,見周寶璐進來,忙爬下矮榻來,奶聲奶氣的招呼:“大姐姐好。”

周寶璐給靜和大長公主請安,又問了兩位伯娘和嬸娘好,才牽着周寶靜坐到公主的矮榻上去。

張氏是前世子遺孀,未亡人的身份,雖夫婿去世已久,依然穿的素凈,平日裏也不大說笑,不過此時卻是嘴角上翹,從心底透出來的歡喜掩都掩不住,對周寶璐道:“侄女兒剛回來罷?你娘可好些?我原說去看看的,又怕二弟妹身子不好,剛遠路回來,見了人只怕勞動着了,越發不好,只想着歇了一天了,明兒去看看,反是好些。”

周寶璐心中明白,知道祖母有了決斷,雖還沒明說,但伯娘顯然不知什麼渠道知道了,便放下了心,站起來笑道:“謝伯娘體諒,可不是這樣么,我娘這會子還在床上歇着呢。”

靜和大長公主聽了就吩咐道:“我的菜裏頭撿兩盤清淡些好克化的,給世子夫人送去。”

又拉着周寶璐的手笑道:“你娘在家裏,你也少亂跑,多陪着你娘些兒,只怕她心中喜歡了,身子也就好些了。”

周寶璐笑道:“就是老祖宗這話,這次回來,我瞧着我娘比上回好些呢,或許換個丸藥吃吃看?”

梁氏是當家媳婦,聽了忙笑道:“正巧打發人給母親和丸藥呢,大姑娘把二嫂的藥方子給我,叫他們照着多配一料就是了,豈不便宜?”

周寶璐笑道:“既如此,便多謝嬸娘了。”

一家子其樂融融的說著話,完全沒有一絲芝蘭院鬧的不可開交的樣子,周寶璐打量了好幾眼靜和大長公主的臉色,心中越發的佩服舅母。

竟然說的一絲不錯!祖母果然不怎麼生氣。

用過了晚飯,張氏和梁氏陪着說了一會兒話,便都散了,張氏是青年守寡,十分注意舉止行動,很是寡言,總在自己房裏的時候多,生怕活躍了引人議論。而梁氏管着府里的事,晚間還有一陣子忙,就留下周寶璐在這裏。

周寶璐又笑嘻嘻的去看靜和大長公主的面色,和先前的看法不一樣,這一回,她一眼接一眼的看過去,就好像生怕靜和大長公主不知道她在偷看她的臉色似的。

靜和大長公主故意沉下臉來,哼了一聲。

周寶璐還是笑嘻嘻的挨過去,挽着靜和大長公主的胳膊,也不說話,只把頭挨在她的肩上,就像小的時候一樣,又是撒嬌又是依賴。

還蹭兩下。

靜和大長公主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便是別的關係都不論,靜和大長公主對周寶璐也是愛若掌珠的,此時與武安侯府心照不宣的結成了同盟,周寶璐的地位自然更不一樣,哪裏還真生她的氣,一時便笑着伸手去擰她的臉:“還跟我撒嬌呢,顯見的如今你只聽你舅舅的,就不聽我的話了!”

周寶璐還叫起撞天屈來:“老祖宗這話可冤死我了,我可是最孝敬老祖宗的,就是今兒,我也沒有半點兒不孝順的地方,無非是打發一個姨娘罷了,便是後來的事,那也是爹爹找我的茬,我可半點沒有不孝順的地方,就算……”

她大大的眼睛笑的彎起來:“就算那會子我跑了,那也是古人說過的,小受大走為孝,我是為爹爹着想啦,瞧,像我這樣的孝順閨女,天下哪裏找去。”

說到後來,已經不無諷刺了。

靜和大長公主倒點頭道:“你說的是,你爹爹昏聵,你也用不着事事順着他,咱們家還輪不到他做主呢,今兒這事,也就是他做了老子,這麼大的人了,給他留一點臉面,不然我也得給他兩棍子!只是,你也是大姑娘了,雖說我公主府的嫡長孫女,沒有被人欺到頭上來的道理,但過於厲害了,也於名聲有妨礙,你今後要越發仔細才是。”

今天的事,靜和大長公主心中清楚,周寶璐是故意這樣厲害的,不過她是祖母,該說的還得說她,姑娘家名聲最最要緊,便是公主,也沒有她這樣動輒就抄家的舉動。

周寶璐佔盡了好處,當然不會再犟,聽靜和大長公主教訓,乖乖的點頭:“我知道了,老祖宗。”

只聽着靜和大長公主說話,一邊聽一邊點頭,嘴又甜,笑的又十分乖巧,知道已經過了這一關。

果然第006章上是曾氏教的,但她言語的伶俐,行動的果決,倒是叫曾氏刮目相看的。

曾氏只暗暗的想:雖說大姑太太是那個樣兒,這個女兒卻比她娘強了十倍。

今日芝蘭院少了王姨娘的動靜,竟顯得比平日裏清靜些,陳氏歪在炕上,見弟妹來了,忙坐了起來,要下炕,卻被曾氏攔住了,曾氏笑吟吟的給姐姐請了安,自己也在炕邊坐下,陳氏忙一疊連聲的叫人上茶上點心。

這些周寶璐早吩咐了丫鬟了,周寶璐親自端了一盤碩大滾圓艷黃的蜜橘過來:“舅母嘗嘗這個果子,這是娘的莊子上今兒送菜的時候特給咱們院子裏送來的,我吃着味道還好,不過沒有舅母那邊園子裏的新鮮。”

一邊又笑吟吟的問外祖好,舅舅好,家裏的弟弟妹妹們好,還迫不及待的問:“我養的小魚小鳥小鹿可好,安哥兒可想着替我喂沒有。”

曾氏愛憐的摸摸她的頭,笑道:“自然是好的,安哥兒既應了,自然能替你辦妥,你只管放心就是。”

周寶璐笑着點頭:“嗯!”

她與曾氏的關係極其親密,曾氏嫁入陳家時,陳氏在周家剛剛生下周寶璐,過了不到一年,陳氏小產,身子越發的不好起來,曾氏到周家看姑奶奶,只在院子裏轉了一圈,便皺了眉頭,徑直去見了靜和大長公主,也不知說了什麼,說動了靜和大長公主,把正牙牙學語的周寶璐接到武安侯府暫時照管兩個月。

那個時候,曾氏還算是新媳婦,沒有子嗣。

從那時起,陳氏身子一直不好,精神不濟,在外頭療養的日子多了,周寶璐在武安侯府暫住的日子也多了,過得一年,曾氏有孕,十個月後誕下嫡長子陳頤安,後來又生下次子陳頤青,多年來一直沒有女兒,直到去年年初,才終於生下一個女兒陳頤嫻,曾氏對這個一手帶大的外甥女,直當親女兒般疼愛,周寶璐與她的感情,大約也比和陳氏的感情更深厚些。

曾氏又問了些陳氏在外頭的起居,現看什麼太醫,吃的什麼葯,每日裏能睡幾個更次,周寶璐間或插句嘴,陳氏便嗔怪着她不穩重:“你是大姑娘了,規矩道理越發要緊的,長輩說話,沒有人問你,你怎麼好隨意說話呢,叫別人看了,多不穩重。”

周寶璐嘟嘴:“舅母跟前,哪裏有別人,真有別人,求着我說話我還懶得說呢。”

陳氏就對曾氏道:“弟妹瞧瞧,這樣不懂規矩的小姐,憑是哪家作客,哪裏見過!”

曾氏笑道:“姑太太多慮了,在外頭做客,人家的小姐見了咱們,必是斯文有禮的,可人家私底下,在長輩膝下承歡的時候,是個什麼樣子,咱們也不知道不是?就是璐姐兒,見了客人的時候,說話行動也與這會子不一樣,自然也是知禮的,這才是孩子們的懂禮處,若是在家裏至親跟前,也這樣規規矩矩,御前奏對似的,又有什麼趣兒呢?”

周寶璐連連點頭,舅母說話就是通透,最對她的胃口了。

陳氏卻不這麼想,只是一心替她憂慮,又覺着有些話當著周寶璐不好說的,便道:“難得你舅母來咱們家,必要留她吃了飯才走,你去廚房瞧瞧,吩咐她們做幾道你舅母愛吃的菜。”

周寶璐笑道:“娘說的是,我知道舅母的口味,這就去囑咐她們。”

活潑的一溜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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鸝語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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