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三二:散思蓮子間(之燒床)
圓日掛在天空,灑下溫潤光輝,“郡主,”碧桐瞧着孫沛斐束畫離去、身姿勁瘦的背影,帶了一絲疑惑道,“二郎君今日的態度和從前好像有點不同啊?”自阿顧隨孫沛恩回范陽以來,孫沛斐一直對阿顧這位郡主懷着一種惡意的偏見,平日裏當面撞見,如同視而不見般直接擦身而過。剛剛在園子中遇見,卻忽然變的態度有禮,行止有度。
阿顧也生出這等感覺,沉吟片刻,一時也猜不透其中因由是什麼,卻也不縈於懷,淡淡一笑,“管那麼多呢?少一個人瞧着咱們不順眼,難道不是好事么?”
南園天光明亮,孫沛斐坐在書房內,瞧着擺放在面前的《春山花鳥圖》,默然不語。
小廝東哥在一旁伺候,瞧着孫沛斐沉寂神情,笑着打趣,
“二郎君,你瞧着這幅畫已經有小半個時辰了,這幅畫當真有這麼好么?”
“郡主的畫自然是好畫,”孫沛斐收回心神,淡淡道,“郡主的畫精練靈動,內蘊感情內斂,生髮希望,在閨閣之中允稱大家,我如今瞧着這畫,卻只想着郡主如今境地,有幾分憐惜罷了!”河北平靜表面下暗流微微涌動,兵馬暗地調動,軍中上層武將精神面貌也昂揚振奮,作為使君孫炅的次子,孫沛斐雖然不涉政事,但也略微有一些感覺,若是有朝一日,大周與河北戰事起,阿顧這個大周的郡主失了依仗,可真要零落在泥里了!
說到這個,連東哥也心有戚戚然,“誰說不是呢。郡主如今也只剩下一個空架子,待到戰事真起,誰還理會她這個大周郡主?”
窗外白楊樹枝頭鳥兒啼啾,有着鮮艷的尾羽和靈動的眼眸。孫沛斐瞧着喜鵲,嘆道,“這世上險惡之事太多,為何男兒都讓女子來承擔,她還那麼年輕,還那麼有才華,不該枯萎在這個地方的!”
午後范陽天光明亮,宜春郡屬官將阿顧今年的租賦送到了范陽。阿顧封地在宜春古郡,享兩千兩百戶實封食邑,每年這些人戶都要將租賦上交給她,算的是相當大一筆不菲資財。天家貴女尊貴便也在此:每年都有國家供給固定收入,不完全依靠夫家,方可有底氣過奢靡生活。宜春押送官吏楊靈與女官侍衛核對過繳送金額財物后,便前來向阿顧行禮,
“下官見過宜春郡主。”
“難為你了,”阿顧點點頭道,“宜春離范陽千里之遙,押送這些東西過來一趟,怕是極辛苦的吧!”
“此乃微臣分內之職。”楊靈道“郡主不必在意!”
阿顧微微一笑,“若是日後這路徑不大通暢,便讓郡守不必送過來了!”
楊靈聞言怔了片刻,眸中露出震動神色,瞧着郡主側顏,忽的心中熱血烹動,笑着道,“聽聞郡主素性喜茶,宜春也產有一種散茶,臣帶了一些過來,送給郡主,郡主瞧瞧可是喜歡?”
“哦?”阿顧訝然,“宜春郡竟也產茶?”
楊靈聞言臉微微一紅,“郡中有一座山叫明月山,山間產茶,雖香氣極重,但茶性輕浮,因此不太賣的上價錢,不過是鄉野農夫自己採摘飲用。”捧了一大缽子茶遞到阿顧面前,“郡主若是喜歡,日後下官常常給你送來。”
一旁侍衛聞言幾乎慘不忍睹,這位姓楊的小官着實不太會說話,自己都說了這茶賣不上什麼價錢,如何還指望多得幾分郡主看重?”
阿顧瞧着遞在面前的缽子,倒生出了幾分感念之心,嫣然笑道,“如此就多謝你啦!”
回到朝華居,阿顧取了一捧明月散茶放在面前仔細查看,見茶羹烘焙出色,茶根發白,上面生着細小絨毛,湊到鼻尖,只覺香氣撲鼻。不由笑道,“這茶倒有幾分有趣,我烹一鼎看看。”
紅泥小火爐茶爐火旺盛,其上茶鼎中青碧色的茶羹沸騰翻滾,賴姑姑立在一旁瞧着阿顧烹茶,笑着道,“也不知郡主做什麼那麼喜歡烹茶,你自己又不能飲茶?”
“許是那時候在大慈恩寺見着陸翁烹茶手法靈動,印象深刻,一直記得很清楚吧。”阿顧道,“就算我不能飲,茶香也可滌盪思緒,閑暇時烹一烹,也覺心中安寧暢快呢!”
賴姑姑瞧着少女映着爐火的側顏,眼圈兒一紅,險些落下淚來。
一時頃,鼎茶烹成,雪白的刑瓷瓷盞中羹湯青綠,逸出清香撲鼻,阿顧低頭略嘗了一口茶味,只覺茶味清淡,餘韻悠長,盈盈笑道,“姑姑也嘗嘗。”
賴姑姑收了心神,也嘗了一口,“咦”的輕嘆一聲,“此茶茶味清淡,性子雖涼卻淺,於郡主倒是不甚妨事,是可日常飲的!”
“真的?”阿顧驚喜睜大眼睛。她素□□烹茶,只是茶羹性涼,賴姑姑素來不允許自己多飲,也算得是人生一大遺憾。沒有想到如今竟得了一種自己能飲的茶羹,且是自己封地所產,可當真是意外之緣,登時面上笑顏如花。
賴姑姑瞧着阿顧笑顏逐開,心軟的像一攤子水。
郡主性子乖巧,這些年為了調養身子拘束的狠了,規行矩步,溫補湯品天天吃用,這樣那樣不得碰觸,算的是十分辛苦,一時想着,若戰亂如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沒了下場,何必還執泥於那些養身束條,還不若今朝有酒今朝醉,讓郡主暢暢快快的過一段日子,說不得快活一些;可轉念一想,目光又堅定起來:無論境況風雨多麼飄搖,未來總還有無限的希望,因此身子康健方是一生中最大的事情,自然要以徐徐調養為主,半分不能輕慢。“知道郡主喜飲茶,”她笑着規勸道,
“如今終於找到了一種郡主能日常飲用的茶羹,郡主十分高興也是有的。宜春是你的食邑,日後喜歡,便讓郡中之人年年供奉便是。只是有一點,”微微板了臉,“這茶到底還是涼性之物,只能熱飲,放涼不可入口,也不能時時日日飲的過多。”
阿顧瞧着賴姑姑的眉眼,“姑姑的教誨,阿顧記下了!”
“郡主,”銀鈿在外頭稟道,“傅娘子和傅小郎君如今在外頭求見。”
“她?”阿顧微微露出詫異之色,隨即綻放笑顏,“請他們進來吧!”
傅春露今日穿的是一身黑色衣裙,因在“夫孝”之中,打扮的偏素凈,但音容言語並無太多哀榮,款款道理之間,猶如睡蓮一般清麗惹人憐惜。“奴家今日過府給舅父、舅母請安,因是記得郡主上次囑咐奴家過來看望,今次就斗膽入朝華居拜見,還請郡主莫覺得奴家冒昧。”
“傅娘子客氣了。”阿顧笑着道,“我很喜歡保兒,你們過來我高興都來不及,如何會嫌棄?”瞧着傅保兒,笑着逗道,“保兒,是不是啊?保兒還記得我么?”
傅保兒今年不過三四歲,正是男孩子最玉雪可愛的時候,瞧着阿顧的面容,眼睛困惑了一陣子,忽的眼睛一亮,“給我糕點的漂亮姐姐!”上前扯着阿顧的袖子,“漂亮姐姐,你這兒可還有好吃的糕點么?”
“保兒,”傅春露斥道,“這個你可不能叫姐姐,應該叫表舅母才對。”
阿顧不喜歡聽人將自己和孫沛恩扯成一對,笑着道,“沒關係。保兒年紀還小,不知道這些有的沒的,喜歡怎麼叫就怎麼叫好了。”笑着捧了攢盤裏的糕點,“保兒喜歡什麼糕點?蜜棗糕好不好啊?還是花折鵝糕?……”
傅保兒瞧着琳琅精緻的糕點,眼睛裏泛着歡喜光芒,抓了一把糕點,開開心心的吃起來。
“如今你過的可好?”阿顧捧着適才的茶羹飲了一口,柔聲問道。
“就那個樣子吧。”傅春露道,“母親容不得我這個女兒,阿兄沒法子,只得在順康坊尋了一個宅子,讓我帶着保兒在外頭安置了。這本是我生母從前造些的孽事,我這做女兒的如今受着,也沒有可得怨怪之處。”眸中閃過一絲凄然色彩,
“這許是我的命罷了!”
“命理一事虛無縹緲,”阿顧卻道,“我是從來不信的。倒不若奮起一爭,許是能掙出個好結局來。如今你雖亡了夫君,可是你還年輕,有沒有考慮過再找一個適合的男人嫁了,也可過新日子,保兒日後也有一個新父親照顧!”
傅春露聞言面上露出一絲砰然心動神色,卻在瞬間如同一支燦爛春花凋萎下去,“若是我孤身一人許是會從郡主的話,可是如今我有了保兒,”她瞧着保兒神色溫柔,“如何能將他撇了過去?如今我別無他想,只想着好好把保兒帶大,瞧着他娶妻生子,這輩子也就沒有旁的願望啦!”
阿顧怔了片刻,傅春露此想雖然略有小家子氣但也情有可原,神色憐惜,“這樣雖然也可,但保兒還小,你後頭還有很多年月了,長久如此,未免太寂寞了!”
“露兒不苦。”傅春露道,“露兒知道的。”仰頭望着阿顧,“郡主娘子,您實在是個好人,好人定會有好報,您一定會逢凶化吉,後福綿延的!”
阿顧聞言微微一笑,不以為意,“如此多謝你吉言了!”
一輪紅日高高掛在枝頭,傅春露瞧了瞧天色,喚過孫保兒,“天色不早,郡主,奴便告辭了!”隨着碧桐出去,走到朝華居帘子下,忽的回過頭來,瞧着阿顧聲音殷切,“郡主,你對露娘的好,露娘記在心中,日後若有機會,我一定會報您的恩德的。”
阿顧微微一怔,隨即嫣然綻笑,“我知道了!”
布谷鳥在院牆外啼啾,“布穀,布穀。”阿顧捧着手邊的清茶飲了一口,碧桐笑着道,“傅娘子這話聽着可真有趣,咱們郡主是什麼身份,有什麼地方是值得她報答的?”阿顧如今是大周郡主,金尊玉貴,為孫府上下尊尊敬敬,若當真有一日,她零落在泥中,任人踐踏,便也是到了窮途末路,回生無數,傅氏一個平民寡居婦人又能夠幫的上什麼忙?
阿顧心中也並不多麼相信,只是敬重傅氏心意,嗔了碧桐一眼,“不許胡說。”又道,“其餘諸事不管,咱們只記得人的誠心就是了!”
范陽的春天十分短暫,略見了一點枝頭淺綠,便轉換夏季。天氣也漸漸炎熱起來。這一日,阿顧正在屋子中休歇,桓衍匆匆入內,面上帶了一絲慚愧之意,道,“郡主,郡主衛出了事,怕是會麻煩你了。”
阿顧聞言面色微微一沉,她遠嫁范陽之時身邊攜帶了五百名郡主衛,戍衛自己安全,作為朝華居震攝護衛武力力量存在。范陽情勢沉鬱,暗流洶湧,朝華居若非有這批衛兵忠心耿耿的守衛,怕自己在孫府的日子也無法過的這麼滋潤。
“怎麼了?”
“衛兵護衛朝華居,定製每日巳時、酉時兩次換班,”桓衍道,
“今日巳時換班之時兩名衛兵回後頭住所,路上撞到兩名府中侍女,出了一些衝突,如今這兩名衛兵被府衛帶去曹夫人那邊了!”他敘述此事始末詳情,瞧着阿顧淡白面色,心中慚愧不已,
“郡主,我給你惹麻煩了!”
“這關你什麼事?”阿顧道,“我在這朝華居中住了也有一年多了。若當真不合適,豈這一年多都沒有問題?偏偏如今方出了這事。這事兒沖的不是郡主衛,怕是衝著我本人來的!”瞧了桓衍一眼,“你在這兒候着,我去曹夫人那兒走一趟,將人領回來。”
正堂明亮氣派,兩名出事的郡主衛與狀告丫頭跪立在下頭,曹夫人歪在炕榻一邊沉聲處置,忽聽得堂下微微喧鬧,一身明裝的阿顧闖了進去,“母親,”朝着曹夫人行了一禮,聲音悠悠,“我聽說我的人在這兒,過來瞧瞧怎麼回事。”
曹夫人瞧着阿顧聲勢,不由撫了撫頭,略感一絲頭痛,指着下頭道,“你自己看吧!”
目光輕輕一漾,瞧着下頭侍女,兩個小丫頭朝着阿顧道了一禮,“……郡主,王娘子要桂花糕。桂花糕趁熱方好吃。奴婢急着將糕點送回去,就抄了北園近路,沒有想到竟迎面撞到兩個光着膀子的男人……”掩面道,“奴婢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如何受的住這等事情?”
“笑話,”阿顧心中怒火郁燒,切齒冷笑,“朝華居位於北園北側,實則靠近後院。郡主衛守衛朝華居至今已一年有餘,那條路乃是他們換防回後院寢屋的直行通道,中間並無分岔。府中上下丫頭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盡皆避開此處,你們二人偏偏在那個時辰撞到那個地方去。怕是受了人指派,存了故意誣陷陷害的心意?”
兩個丫頭聞言愕然,她們身為女子為郡主衛衝撞,本覺是受足了委屈,沒有想到宜春郡主一番言辭下竟落得個自己不謹的緣故。頓了片刻陡然大哭,朝着曹夫人申訴,“夫人,奴婢冤枉啊!”
曹夫人並未理會,只審慎瞧着阿顧,“郡主果然是個伶牙俐齒的,可您應該明白:你雖是大周郡主,如今卻是孫家的兒媳婦,行事當將“孫氏利益”放在前頭。方是長久圖存之道!”
阿顧垂眸,“母親教誨,阿顧記在心中。時日不早,阿顧便先帶着這兩個侍衛回去了。至於這兩個惹事的丫頭,不思教化,本該從重懲治以儆效尤。但如今孫府中饋不在我的手中,我不好動手,便由母親您出面管束就是!”帶着自己的衛兵揚長而去。
“你瞧瞧她,你瞧瞧她,”曹夫人指着阿顧的背影,氣的渾身發顫。“這是什麼態度,我雖是大郎的繼母,好歹佔了個母字。哪家媳婦在夫家那麼孤高自賞,對婆母連點尊敬都無?”
尤婆子道,“何必與她計較,待到使君起兵,她不過是秋後的螞蚱,蹦不了多長時間了!”
曹夫人收斂神情,款款笑道,“您說的對,是我虛妄了!”撫了撫鬢邊,“到時候,我倒要瞧瞧她比如今北郊庄園裏那個,下場又能好到哪裏去!”
一行人匆匆離開曹夫人住所,硯秋瞧着阿顧神色,小心翼翼勸道,“郡主別和曹夫人計較?她不過是一介婦人,只能口頭說說罷了!”
阿顧眉宇之中露出凝重之色,“我並非計較曹夫人幾句口頭話語。而是很多事情觀毫釐可知整體,若是從前,這等事情根本不會出現,如今竟鬧到曹夫人面前,還要我親自出面方能將這兩個人帶回來。曹夫人待我態度也顯出了些輕慢,她是孫炅的枕邊人,總能得知一些孫炅意向,由此可見:得孫炅確然打算用兵了!”
賴姑姑聞言登時慘然,若大周與河北交戰,朝華居中只有五百侍衛,五百人在雙方大軍洪流之中猶如滄海一粟,着實沒有半分保險。不由惶然,“郡主,若真如此,咱們可怎生辦啊?”
阿顧的面色明明滅滅,“車到山前必有路,便縱是最終不成,我不能尊榮活着,總還可以乾乾淨淨的死去,也可以黃泉之下與阿娘團聚。”
“您別這麼說”賴姑姑勸道,“您好人好報,太皇太后和大長公主在天之靈會保佑您的!”
“也許吧!”阿顧輕輕道。
過午的太陽有了一絲傾斜。行了幾步路,朝華居已經在望。阿顧心情微微放鬆下來。碧桐在門前迎上來,神色有幾分慌亂,“郡主,您回來了!”
阿顧瞧着這般情況,面上笑容漸漸收斂。“發生什麼事情了?”
“郡主,”碧桐欲言又止,“郡主,不過是一些腌臢貨,你彆氣壞了身子。”
阿顧微微顫抖,敏銳的察覺到了院中有不堪之事發生。碧桐所勸出於好意,若是旁人,說不得會聽從她的勸說退走,可是她天性里堅強,便是前途再是艱險也只肯直面,不肯退讓半分,仰頭直接逼問,“裏頭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
“這……”碧桐被逼問的搖搖欲墜,面上難堪。
阿顧冷笑,“可真是好,如今孫府的人壓制不住,竟是連你也不服管制了。”眸光失望至極,
“你若是不告訴我,我便自己進去瞧。”
碧桐如何扛的住這等排場,只得低低道,“郡主,您別這樣,奴婢說給您聽就是了!”
“今兒個郡主出去,孫將軍不知怎的怒氣沖沖的進了朝華居,聽聞郡主您不在,出朝華居遊園,將軍入了院子,正瞧見蕊春捧着盤子過來,面色憔悴,便問了幾句,聽聞蕊春因着月前之事受了郡主責罰。便很是生氣,說郡主這般行為太不給他的面子。扯着蕊春入了屋子,就,就……”
阿顧聞言氣的渾身發抖,幾乎厥過氣去。她於這樁婚姻並無實際期望之處,只指望關着門過自己的清凈日子。孫沛恩竟連朝華居這最後一點清凈之地都不肯給自己留,在自己的院子間中寵幸自己的陪嫁侍女,猶如一個巴掌狠狠的打在自己臉上,連一層臉皮都剮下來,鮮血淋漓,半分情面都沒有給自己留!直勾勾的望着門扇,吩咐道,“推我進去看看。”
“郡主!”碧桐駭然,沉聲勸道。
“聽我的!”阿顧道,“我想仔細瞧清楚,自己如今到底是落在怎樣的境地里!”
碧桐無奈,只得握住輪輿。輪輿滾輪輕巧,無聲的在地毯上滑行,屋子裏一片慌亂,窗台上平素里阿顧最愛的一盆水仙打翻在地,花莖折斷。屋子中的明月山鳥屏風遮住了其後床榻,地上男女衣裳雜亂扔在地上。屋子裏一股奇怪氣息,和着青銅蓮花香爐中散發的節水香,分外奇怪。
碧桐聽着耳中聲響,羞惱的如同火燒。“郡主。”
阿顧面色白的幾乎透明。明月山鳥屏風之後,掩映着大床*上兩個人影,蕊春初次承歡,面上閃現出暈紅的春情,“將軍,您饒了奴吧,奴實在受不住了!”
“你就再撐一撐,”孫沛恩輕佻調笑笑着道,“小乖乖,你這身皮子可真好!”
蕊春吃吃一笑,床榻上又發出一陣滋滋水響,女聲嬌俏,“將軍,你覺得是奴好,還是郡主好。”
孫沛恩呵呵而笑,“啪”的一聲響亮親吻在蕊春額頭,“自然是你好。郡主成天擺出那幅高冷模樣,瞧着就倒胃口。如何比的了小妮子你活色生香?”
待到一個時辰過去,孫沛恩方從屋子裏起身,神情慵懶拾起地上衣裳,披在身上,推出門來,見着阿顧,挑起眉頭笑道,“喲,郡主從外頭回來了!”伸手繫着腰間衣帶,“與你說個事兒,蕊春那妮子我喜歡的緊。你將她給了我,若是缺人,我自派人到朝華居來伺候就是。”
阿顧冷笑,忽的執起手中寶劍,向著孫沛恩劈了過去。
孫沛恩猝不及防吃了一驚,忙避了開去,喝道,“你發什麼瘋?”
“發瘋,”阿顧冷笑,“我早就與你說過了,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我做好你的妻子位置,你不許干涉我一分一毫,你在外頭與多少個女人胡天胡帝我統統不管,但今兒在我的地方做下這等事,我不活劈了你吞不下這口氣。”
孫沛恩伸手擒住阿顧手中的劍脊,劈手一奪,就奪了過來,反手指向阿顧,“顧氏,你不要以為我不敢殺了你。”
阿顧冷笑,“你若真是男兒,便當真殺了我,我若皺了一根眉毛,便不姓顧。”
孫沛恩聞言氣的眼睛發黑,險些當真將手中劍鋒刺向阿顧,郡主侍衛上前,立在一旁守護,虎視眈眈的瞧着自己手中配劍,若是自己有分毫動靜,便上來護主。好歹記住了面前這個少女有着大周郡主的身份,不是自己能夠輕易動的,猛的將手中劍扔在一旁,“我不與你這瘋婆子計較。”
阿顧冷笑,推着輪輿入內,蕊春光裸着身子躲在被衾之間,見着阿顧入內,驚的高聲呼叫,一劍劈向她如春花一般的臉龐,蕊春伸手團着臉蛋躲了一躲,鋒利的寶劍劃過她的左臂,拉扯出了一道長長的傷口。孫沛恩又驚又怒,沖入內護着蕊春,“你這個瘋婆子,怎麼如此狠毒?”
“將軍這話可是奇了,”阿顧冷笑,“她是我院子裏的人,由着我處置,要殺要剮都隨我的心意,你有什麼資格管我的事情?”
“你別給臉不要臉,”孫沛恩冷笑,“連你這個郡主都是我的人,何況是你屋子裏的丫頭婢女。我肯要人是你的福氣。今兒我就在你的院子裏動了你的丫頭,你能奈我何?”
阿顧握着劍柄喃喃念道,“我能奈何,我能奈何?”轉頭進了屋子,持着手中執劍狠狠砍斫那張拔步床。那張拔步床乃是她陪嫁精品,塗刷多層朱漆,雕鏤精緻無雙,便沒有那麼牢固,受的阿顧數下含恨擊刺,便喀拉拉斷成兩段,將床榻上的荒唐痕迹盡都遮攔起來。“來人,”阿顧喝道,“將這張床給我拖出去,劈成柴燒了!”
園中侍衛只服膺郡主之命,聽了阿顧吩咐,轟然應是,果然上前拖了床榻,分分鐘拆成碎片。孫沛恩瞧着床榻碎片被侍衛抬着從自己面前經過,不由的臉上發燒,只覺阿顧此行猶如狠狠扇了自己兩個巴掌,“姓顧的,你到底有完沒完?”
阿顧道,“完了!你我夫妻情分,猶如此床,再無絲毫殘留!”
孫沛恩聞聲一震,瞧着阿顧決絕神色,一時間竟是再說不出半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