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三十:夕宿蘭池裏(之馬氏)

第206章 三十:夕宿蘭池裏(之馬氏)

孫沛恩從住院回到北園,阿顧已經歇下,換了一身素色綉梅花夾綿襖子,坐在榻上觀書。孫沛恩立在門前打量了新婚妻子一會兒,

“郡主倒是悠閑!”

阿顧抬起頭來,望了孫沛恩一眼,“將軍回來了,”吩咐道,“去給將軍斟盞茶來。”

銀鈿應了一聲,裊裊下去,不一會兒便捧了一盞茶羹,遞到孫沛恩手邊,恭敬道,

“姑爺請用茶。”

孫沛恩“嗯”了一聲,端起白玉茶盞,瞧着盞中青碧茶湯,捋了捋盅蓋道,“北地寒冷,咱們胡人終日跑馬,素來喜飲乳酪暖身,茶羹這等東西太過清淡,在長安雖是風行,在咱們這兒卻沒有多少市場。”聲音譏諷,譏諷阿顧身為妻子絲毫沒有分心注意過夫君飲食習慣。阿顧聞言沉默了片刻,道,“是啊。我與將軍就如同北地莽蒼原海上奔馳的駿馬和江南屋檐下穿行的小燕子,確實是搭配不到一起去。”聲音含着一絲苦澀之意。

這話孫沛恩聽着不大入耳,默然片刻,開口冷笑道,“今兒母親開口為你,我本以為你會謙虛推辭,沒有想到你既一口應下。想來郡主確實沒有已經婚嫁的自覺,如今你不再是獨居閨中的大周貴女,而是我孫沛恩的妻子。”

“今日在堂宴上將軍聞此靜默不言,我以為您是同意的。”阿顧淺淺微笑,“沒有想到,竟是不同意啊。”抬頭望着孫沛恩,目光灼灼,

“我時常想着,將軍當初在長安對我發作底氣何來?私心猜度這,想是因着自己地位穩固不懼任何事項。如今到了范陽,冷眼瞧着,您在這座府中境地倒也不是一帆風順。”

孫沛恩聞言驟然暴怒,“住口,”望着阿顧眸中猶帶寒冰,“你胡說什麼?”

“這世上總有很多不如意之事,”阿顧在他暴風驟雨的情緒下,神情卻依然鎮定自若,“境遇一時間不如意並不可怕,但若沒有承認面對的決心,可就不太好了!”侃侃道,“將軍雖然是孫使君嫡長子,但生母已逝,繼母出自范陽大族曹氏,幼弟孫沛斐更是人品俊秀,頗受父親寵愛,您雖入軍中歷練多年,佔了一絲軍中力量的優勢,但想來這個位置坐的也沒有多麼安穩吧!”

她雖然對於這樁親事態度消極,但畢竟要在范陽度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生活,總應該清楚的自己日後的生活環境。因此將近范陽,倒也遣了人打聽了孫府如今的狀況。孫家人丁構成並非隱秘,略一打聽也就知道了,雖然自己剛剛入孫府,但今日堂宴上與眾人稍稍打了一個照面,很多事情本已經埋有跡象,略一瞧瞧就很容易瞧出來,

孫沛恩深深瞧着她一眼,森然道,“郡主可知道,女人若是太聰明了,實在不討人歡喜!”

阿顧聞言心中一痛,“若是可能,我也想做一個傻乎乎小鳥依人的女子,躲在別人的羽翼之下。但時勢不容,若是再不打疊起精神來,可不是要被人吃了去!”

孫沛恩無言以對,待要對阿顧狠狠發作,終究顧忌阿顧身份,拂袖將案上杯盞摔落在地上道,“巧言善辨,無聊至極!”轉身大踏步而去。

范陽夜色蒼茫,阿顧挺直背脊,瞧着孫沛恩摔門而出的背影,唇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蕊春進來收拾地上殘局,瞧着房中並無其他人,咬了咬唇,忍不住開口道,

“郡主,咱們身負使命,打探孫府內部的消息傳遞出去。您今日應了曹夫人獨院而居,實在有幾分不智。到時候咱們如同這座節度使府中的一座孤島,形如異類,待到日後孫府將那住所門扇一關,咱們豈不是如籠子、瞎子一般什麼也看不清,聽不到了”

阿顧端盞飲茶,聞言瞟了蕊春一眼,淡淡道,“難道我不答應曹氏,就真能融入北園乃至整個孫府,作為孫府長子宗媳,掌住整個中饋?”

蕊春聞言無言以對。

阿顧慢里斯條用潔白的巾帕擦拭着自己的指頭,“我想你們搞錯了一點,”冰涼涼的瞧了蕊春一眼,

“對於我而言,我只要矗在孫府,做好我的孫門長媳的吉祥物,讓世人瞧着大周和河北尚和平就好了。至於旁的事情,那是你們行人司的事情。情況容許的時候行個方便,是我的情分,便是什麼都不做也是我該當。若是有朝一日你們露水,受了孫府責罰送命,也別想我拖下水救你們!”

這些日子,阿顧待蕊春與硯秋二婢一向十分和氣,今日方是第一次疾言厲色,蕊春支持不住,身子微微子搖晃,跪下來,“奴婢知錯,還請郡主恕罪!”

阿顧滿意一笑,“大周乃是我的家國,我自然是盼着它好的!”

蕊春、硯秋二人在阿顧面前服膺同時,傅弈與孫安娘夫婦也說著這位和親而來的大周郡主。

一彎新月掛在天邊,灑在地面上的月光猶如冰凍。傅氏夫婦回到家中,龍婆子道,“大郎說郎君和夫人勞累一日,還請早些歇息,他就不過來請安了!”

孫安娘瞧着龍婆子面上一閃而逝的不自然之色,嘆了口氣,自知自己兒子說出口的話顯然不是這麼好聽,指不定是“父親母親今兒去那位大周郡主面前奉承完了?”的誅心話語,嘆了口氣,“那個孽障,我還不知道他的模樣么?只盼着他懂事,我也就放心了!齊郎為馬氏打抱不平,說起來,我何嘗不喜歡馬氏大方明理,只是政治上的事情,本就沒有對錯可言。這位郡主娘子說來年紀也不大,和阿馨一般年歲,就要受這麼多風霜雨箭,着實也有些可憐。”

傅弈淡淡一笑,“享的多大福分,就要承擔多大責任,宜春郡主既享着大周郡主的榮耀,國難之時挺身而出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傅弈道,“這世上事情很多時候也是無可奈何,便是我們一家人也與之一樣。”

“我是女子,你們男子的大志向我管不着。”孫安娘嗔道,“我只知道自己只想要咱們一家人一輩子平平安安的,安享到老,於願已足!”

傅弈笑着道,“就算是為了你和一雙兒女,我也會保重自己的。”

“夫君,”孫安娘抬起頭來,“我瞧着兄長是有大志向的,如此兩個侄兒可就不可當做一般親近侄兒相待。大郎年歲稍長,這些年在軍中打拚已經有了根基;二郎雖還尚年輕,卻有着阿兄的寵愛,和舅家曹氏支持。二人各有好處,也都是我的侄兒,我實在沒法子偏頗。你大可以多考慮一陣子。如今便決定選定大郎,不復更改了么?”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傅弈嘆了口氣,沉聲道,“亂世當以兵馬取勝。咱們孫氏以軍馬起家,大郎年歲已長,性情沉穩,嫻熟弓馬,已經在軍中打下了一片基業;二郎雖生性機敏,卻如今還性子閑散,更兼着不愛兵馬,只對漢人詩書感興趣,我實在做不來捧着他為主的決定,竟只能選大郎了!”

孫安娘聞言默然片刻,孫沛恩與孫沛斐都是她嫡親侄子,她倒也沒有什麼特別偏向,沉靜片刻,感聲道,“辛苦你了,”略帶着一絲愧疚之意,“武人都是直來直去,說來,若不是因着我,徐是你不必這麼早攪合到這漩渦中。”

“這是什麼話?”傅弈郎笑,“咱們夫妻一體,分什麼你和我。再說了,”眉毛一揚,,“男兒心中都是有野心的,如今正是天下激變的時候,我傅弈也想要好好拼一把,搏一個名流千古。”

一彎月色漸漸掩映在淺薄的晨色中,朝陽光華萬丈。阿顧畏寒,避在屋中烤火,聽聞園中嘈雜的聲音,聽說乃是容婆子領着一干下人收拾自己的住所,不由眉毛一揚,吩咐道,“姑姑,母親說要收拾,那兒畢竟是咱們日後要住的地方,若是,您是最了解阿顧的,不如替我出去盯着,若有什麼瞧不上的,也好挑出來姑姑您幫我盯着,盡量挑剔點兒。”

賴姑姑笑着道,“郡主的意思我省的!”

果然出去,見了容婆子,前前後後瞧了一遍,列出了一串長長的清單,指明都是宜春郡主平素愛用的擺設,命一應置備妥當。清單很快就遞到了曹夫人手中,將曹夫人氣了個仰倒。“琉璃珠簾、和玉髓……我這個做婆婆的屋中還沒有用過這麼些名貴東西呢。她一個做媳婦臉這麼大,竟是□□都要這麼精貴的。可知道若照着她這麼佈置下來,要多少銀錢。”

“夫人何必和她一般見識。”一名頭髮花白的婆子侍立在一旁,聞聲輕輕笑道。

孫炅長子孫沛恩八歲那年,髮妻赫氏病逝,其時孫炅已任營州都督,為了贏得軍中支持,特意迎娶了當時軍中世家曹家之女為繼妻。如今孫炅已經成長為河北三地節度使,曹氏作為日聯繫孫炅與娘家的紐帶,很是得娘家看重,尤婆子便是曹氏精挑細選後送到她身邊的一個婆子,見識穩重,常常一語中的,平素很是得曹氏信服,“宜春郡主不過是使君捧着的一粒棋子,此時雖然風光,日後一定結局凄慘。您這孫府主母和她計較豈非是掉價了。使君既吩咐了好好捧着這位郡主,既如此咱們就捧着就是了,只要使君知道夫人您的委屈,您的辛苦也就值得了!至於北園中那位郡主娘娘,”眸中露出一絲不屑之意,“雖是大周郡主,但想要在范陽范陽這畝地上站住腳,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何必咱們出手,”努了努嘴,“那閔夫人不是恨毒了她,準備給她一份難堪么?”

曹夫人聞聲暢快的笑起來,“你說的是,竟是我執妄了!”此後果然待阿顧十分親熱。“郡主品味高雅人所不及,那羅列的東西喲,很多竟是我這個老婆子聽都沒有聽說過的。如今費了好大一番心力,總算是收拾的七七八八了,你瞧瞧,可還滿意?”

阿顧瞧着屋舍儼然,裏間屏風妝枱無一陳設不精,荔枝眸中不禁生出一絲訝然之意,她命賴姑姑可勁兒挑剔,本意是為難為難這位曹夫人,列的那麼長長一串清單無一不是精品,俱名貴精緻至極,沒有想到曹氏竟會如此大方,竟這麼短短几日功夫,便照着清單詳細基本將居所佈置完畢,這其中不僅耗費巨大,世上很多東西不僅是有錢就可以辦到的,能在這麼短時間內集齊擺設,本身就彰顯着巨大的能量。

嫣然笑道,“母親疼我,這些已經很好了,縱有些許不足,我這個做媳婦的竟是那麼挑剔的,自行從嫁妝中補足也就是了!”

“這就好。”曹氏笑盈盈道,“他們父子幾個都是粗人,府裏屋子都是下人們混着叫的。聽說郡主是個文雅多才的,您給這屋子取個名字吧?”

阿顧微微一笑,瞧着院子門脈片刻,執起筆墨,寫下了“朝華居”三個字。孫府的生活於她猶如黑夜,她寄望光明,懷念過去安靜平穩的希望。朝華意指朝陽,寓意希望的曙光,代表她心中最深刻的渴望,重新沐浴在天光之下。

“朝華居,”曹夫人念了一遍,合掌笑道,“好名字,郡主果然好文采。”

阿顧回神,自失一笑,“母親見笑了!不過是戲余玩耍,不值當入母親法眼的!”

“我聽着果然是好,”曹夫人道,“倒不是隨口贊的。”挽着阿顧的手在朝華居坐下,“郡主,我可以叫你阿顧么?”

“母親自當隨意。”阿顧含笑。

“那便好,阿顧,”曹夫人道,“如今你雖是孫家婦,到底是初初來到范陽,對各家女眷還不認識。”笑容如沐春風道,“我想着,明兒在府中舉辦一場宴會,邀請范陽官員君將各家女眷到場,到時候郡主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場,讓范陽各家女好好眷瞧一瞧郡主的風采。日後也好襄助大郎好好過日子。”

“多謝母親體恤。”阿顧害羞道,“阿顧着實心中感激,竟不知該怎生是好了!”

“你這是什麼話?”曹夫人吟吟笑道,“我這輩子也沒得個女兒,瞧着你就好像自家女兒似的,憐惜的緊。阿顧千里迢迢從長安來到范陽,若我再不多疼惜疼惜,可怎生好呢?”

阿顧長長的睫毛飛快眨動,似乎為曹夫人推心置腹的話語所感動,“母親為阿顧好,阿顧是明白的。阿顧娘親早逝,嘗盡了沒有娘的苦楚。如今見着母親慈容,當真心懷激蕩,好似重見了自己娘親一般。”

“傻孩子,”曹夫人聞言淚水連連,將阿顧擁在懷中,“你就將我當做你的親娘也就是了。”

二人相擁了一會兒,曹夫人方放開阿顧,彈淚道,“瞧我竟是這般失態,”笑吟吟叮囑,“阿顧可要記得好好打扮打扮,莫要失了大周郡主的風光。”

“老夫人放心吧,”銀鈿伺候在一旁笑盈盈道,“我們郡主在長安的時候可就是流行標杆哩,每次外出赴宴都是最出風頭的,整個長安女眷都學着郡主風潮呢!”

“哦?”曹夫人驚嘆出聲,“我竟不知阿顧還有此本事,到時候可要好生看着了。”

賴姑姑目送着曹夫人離開,眉宇之中留下一絲憂心忡忡,“照如今孫府的格局,孫沛恩與孫沛斐日後爭起來是不可避免之勢,郡主如今嫁了孫大郎,按說曹夫人對郡主該當不懷好意才是,如今竟是百般關懷,不僅誠心實意裝飾這朝華居,還主動為您擺了這場宴席,助您認識

阿顧蹙眉,對曹夫人用意也百思不得其解,“我亦不知,”琉璃眸撲閃,“咱們身在他人檐下,所為有限,我也是明白的。也不指着你們旁的什麼,只將這朝華居給我守的猶如銅牆鐵壁,不得讓旁人滲進來。至於旁的,”頓了頓,肅然道,

“該來的總是會來,咱們兵來將擋,水來火燒也就是了!”

賴姑姑肅然應道,“是。”

節度使在河北一地猶如土皇帝高高在上,府上召開宴會,一時之間響應者雲集。到了日子,節度使府前車馬雲集,一眼望去排出老遠。

“好在鳳娘子趕製了一大批冬裳陪送了過來,”碧桐翻檢衣裳聲音輕快,“范陽這地界如何比的上長安風華,郡主您今兒可要好生生打扮一番。可要將范陽的這群土包子好好鎮一番才好!”

阿顧捧着熱飲子飲了一口,聞聲撲哧一聲笑道,“你呀!”

堂中女客聽得輪輿碌碌聲,轉過頭來,見少女一頭青絲在頭上挽成結系,乳白色的大毛衣裳皮毛外翻,領緣一圈白色厚重狐狸圍脖,顯得利落清爽,容光雍容華貴,令人懾而生輝。心中皆都鎮的一鎮。瞧着少女身下的輪輿,心中瞭然:這位就是此次嫁到范陽來的那位大周郡主啊!

“阿顧快過來,”曹夫人盈盈笑着向阿顧招手,執着阿顧介紹對面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婦人道,“這位老夫人乃是河東兵馬使唐紇啟力的母親,今年已經八十歲了,最得唐紇使君敬重,你快來拜見一番。”

阿顧唇角泛起一絲微笑,恭敬道了個萬福,“老夫人。”

“郡主快起來。”鞠默老夫人連忙攙扶起阿顧,歡喜瞧着阿顧鮮花一樣的容顏,目光掃過阿顧羸弱無力的腿肢,閃過一絲可惜之色,“郡主乃是貴人,老身哪裏有福分受您這一禮喲!”

“您是長輩,”阿顧道,“咱們晚輩給您道個禮也是份內之事!”

“哎喲,郡主這小嘴甜的,”唐紇老夫人和曹夫人都笑起來,“可是太招人心裏喜歡了!”

“宜春郡主,”一名少女上前,眉眼間好奇問道,“長安的貴女都如同你這樣……”猶豫片刻措辭,“秀美么?”

阿顧怔了怔,抬頭望着面前的少女,見她一身勁裝,肌膚蜜色緊細,腳上蹬着一雙鹿皮靴,俊俏美麗至極,不由得唇角泛起一絲笑意,答道,“怎麼會?我自幼身子羸弱患疾,因此特別虛弱,長安貴女卻是以豐碩健美為美的,如阿馨妹妹一樣。”

傅道馨奇道,“你怎麼知道我是大表兄的表妹?”

阿顧笑着道,“我當日聽姑姑提過妹妹,早就猜着妹妹是個大美人,如今瞧着,果然是風姿過人,立在我身邊,倒是映襯的我的臉色黯淡無光了!”

傅道馨大為高興,大凡女子總是喜歡聽好話的,她對於這個從天而降的郡主表嫂懷着一分複雜心思,可今日在宴上瞧着阿顧,只覺阿顧畫眉細腰,眉宇之間清冷華貴的美麗,心中忍不住滋生好感。

這位郡主一舉一動有着范陽這個地方沒有的風姿韻律,這種風姿很是奇妙,她無法用言語描述,卻覺得極是美麗。

“郡主實在是過謙啦!”笑盈盈道,“阿馨見了郡主表嫂,只覺得自己行止粗魯,手足都沒地方擺了!”

一名褐色衣裳的少夫人立在宴會之中,神情孤傲,身上隱隱散發著孤立排斥氣息,過往婦人遠遠瞧着盡避了開去,耳中聽着傅道馨喚的這聲“郡主表嫂”,面色大變,一股戾氣直衝胸臆,瞧着座上光彩照人的宜春郡主,眸中閃過刻骨憤恨。忽的執起面前酒盞來到阿顧面前,揚起下頷冷笑道,

“臣婦馬氏萃瓔敬宜春郡主一盞酒。”

宴上陡然氣氛一凝。

阿顧察覺到了,微微一怔,抬頭瞧着面前的女子,見面前女子英姿颯爽,不過二十五六歲年紀,望着自己俏臉寒霜,心中琢磨不定其用意,客氣笑着道,“謝過馬夫人。”執起案上酒盞,湊到唇邊飲盡。

馬萃瓔唇角一撇,悠悠道,“聽聞宜春郡主有一個姐姐如今在童家做貴妾,很是得寵,已是逼的正室華夫人在家中幾無立足之地,是不是你們顧家的女人都喜歡搶別人的男人?姐姐搶了不足做妹妹的也搶?”

阿顧唇邊的笑意漸漸散開。正座上曹夫人猛的站起來,“馬氏你這是什麼意思?”朝着南方拱了拱手,“郡主與我們家大郎的婚事乃是大周聖上所賜,大郎親自前往長安迎親,明媒正娶,光明正大。我知道你為你姐姐打抱不平。可那也不是郡主的錯,是你大姐命不好,你們馬家就認命吧!”

馬萃瓔仰頭哈哈大笑,“認命?”灑下幾滴眼淚來,“我大姐嫁入孫府十年,自來孝順公婆,敬重夫婿,為孫氏將中饋打理的井井有條,提起孫府馬大夫人,整個范陽誰人不說一聲賢婦,”聲音一厲,“你們逼的她自請下堂,黯然退場,如今宜春郡主風風光光的在孫府大擺宴席,可曾想過我大姐如今在西郊莊院中過的是什麼樣的凄惶日子?”

阿顧臉色白的如同雪一般,盯着馬萃瓔道,“你大姐是誰?”

馬萃瓔微微驚詫,望着阿顧冷笑道,“宜春郡主又何必裝傻,我大姐不就是被你逼的無處容身的馬氏夫人馬鍾蓮么?”

——阿顧只覺當日自己頭昏昏發沉,根本記不清楚今日的大宴是如何結束的,回到屋子中身子猶自氣的發抖。

自己堂堂郡主下降孫沛恩這個大了自己足足十歲的男人,自覺已經是委屈到了極致。卻在午夜深回的夢中都沒有想到,孫沛恩在此前已經有了一個結縭十年的妻子馬氏。

也是,

她當初知曉姬澤有意遣自己和親,心中消極,根本不肯面對這門婚事,確然沒有想過,孫沛恩這個年紀,怎麼可能沒有娶過正室妻子?

馬氏乃是范陽大族,在范陽紮根多年,面上雖不顯,勢力實已紮根入范陽各處深地。馬鍾蓮乃是馬氏嫡長女,天冊四年嫁入孫家為嫡長子孫沛恩元妻。馬鍾蓮幼承廷訓,這些年來孝順公婆,操持中饋,極得好評。大周與河北“和親”,迎親的男子自然身份不能低了,作為孫氏嫡長子的孫沛恩乃是最佳人選。但大周郡主下降,自然不可能做妾室,所以孫炅命孫沛恩將馬氏降妻為妾,為宜春郡主挪出位置。馬氏不肯受辱,自請出婦。發願終生不嫁,為孫沛恩守身。馬氏一族出面懇請,終於令孫炅動了一絲慈心,允准了馬氏的請求。

自己奉旨遠嫁,落在范陽百姓眼中,可不就是個逼的馬鍾蓮落魄而去的人。

蕊春等人跪在地上,面色慘白“郡主,奴婢有錯,這些日子竟連這麼大的消息都沒有打探出來,竟致您在宴上受此奇恥大辱之境,求您責罰。”

#還剩一小段等會兒見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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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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