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二八:誰復相尋覓(之心痛)

第198章 二八:誰復相尋覓(之心痛)

六月里,姬澤頭痛自當日初次發作后,數次複發,卧在寢殿之中,面色潮紅,額頭因為痛楚湧現數根青筋,王合雍坐在榻旁,急急在銅盆中擰了一條熱帕子,搭在姬澤額頭,“御醫,聖人怎生疼的這麼厲害?”

御醫馮轍跪在榻旁,向天子告了個罪,方伸手查看姬澤額頭,又細診過天子脈象,方拱手道,“聖人這是風疾,如今方是初發階段,尚可通過按摩手法予以控制。到中年之後會日益嚴重。”

大周姬氏皇族素有風疾,到了一定年紀就會發作。高宗皇帝姬渠晚年頭風症劇烈不能視事,將國事委託薛皇后處置。薛嫵代夫高坐朝堂視事,因此樹立威權,培植了一批心腹,為日後罷黜親子英宗皇帝姬敬、自立為女帝打下了根基。可以說,若非高宗皇帝風疾給予了薛氏光明正大接觸政權的機會,許是史上再無這位女帝的傳奇人生。高宗皇帝頭風第一次發作年紀是在三十三歲。姬澤卻在二十四歲就開始發病,較諸高宗皇帝足足年輕了九歲,實在不是一個好的徵兆。

王合雍面上變的十分難看,“可是聖人飲食素來清淡養生,平日弓馬也是不綴。此前並無發病徵兆,這風疾怎麼會忽然發作?”

馮轍面色一面茫然晦澀,對此事也是十分不解,只得道,“皇後殿下恕罪,人的頭顱十分複雜,難以解釋其中因由,臣也沒法子給一個定論。許是因着一時運動過度,又許是受了極大的情緒刺激……”

話語落入姬澤耳中,面色一片晦澀,伸手阻止道,“阿鸞,好了。風疾乃姬氏遺傳疾病,歷來毎代男丁之中皆有罹患此疾之人,縱國醫聖手也難以化解。此事怪不得太醫局。你也不必太過苛責了!”

王合雍只得打住,躬身道,“臣妾領命。”甘露殿中光芒明肅,瞧着姬澤因着御醫按摩手法漸漸和緩下來的神色,王合雍小心翼翼笑道,“聖人,我想着這宮中如今還沒有小皇子小公主,着實冷清了些。不如這幾日設個宮宴,遍邀親戚少女赴宴,也好熱鬧熱鬧,您覺得如何?”

“你是後宮之主,”姬澤道,“這等事情你決定就是。”

王合雍笑着道,“既是聖人允准了,臣妾便是徐尚官操辦起來了。”

“阿鸞,”姬澤猶疑片刻,終究叮囑道,“阿顧若是進了宮,你厚待一些,別讓她受了絲毫委屈。”

王合雍聞言心中微沉,自己入宮之後也曾主辦過數次宮宴,姬澤信任自己,從未多加一句吩咐。今次卻特別囑咐自己厚待阿顧,甚至用上了‘絲毫’一詞。王合雍聞言愈發心驚肉跳,笑着道,“阿顧性子可人,臣妾也很是喜歡她呢。聖人您就放心吧!”

六月初六,溫暖南風吹徹長安大地,太極宮中繁花綠柳,王皇後於宮中舉辦宮宴,長安名門貴女皆赴宴。宜春縣主顧令月入宮拜見的時候,王合雍目睹顧令月,笑着問道,“聽說宜春縣主近來得了件百花不落地緙絲裙,最是美麗不過,今兒入宮,怎麼不穿了來?”

“勞皇後殿下挂念,”阿顧笑笑道,“那條緙絲裙的確是精緻無匹。只是阿顧自慚面色蒼白,倒有些不好意思,怕那條百花緙絲裙的風采太盛,壓過了自己本身,反倒顯得面色黯淡。反而是不美,便將那裙子收起來了。”

“是么?”王皇后聞言微微意外,晦澀而笑,“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又道,“這宮中你盡可隨意,可莫要拘束了!”

“放心,”阿顧咯咯一笑,“我心裏親近聖人和嫂子,才不會拘束了自己呢!”

王皇后在長安之中極有賢名,眾位閨中貴女都頗為有好感。舉辦的宮宴上一片熱鬧。阿顧坐在宴會上,伺候在一旁的侍女仔細瞧着,待席上缺了什麼,便及時補充上來,瞧着眾人簇擁中的王皇后,猶如神仙中人,忽的生了一絲羨慕之感:王合雍毓出名門,美麗聰慧,及長為太皇太后選中,母儀天下,當真可謂幸福美滿。

席上三勒漿溫的暖暖的,阿顧仰頭多飲了幾盞,稀薄酒意蒸騰而上,壓的面若桃花,笑着道,

“殿下,阿顧出去發散些兒!”

“去吧,”王合雍含笑道,“外頭風大,別待太久了,快些回來。”

“皇後殿下,”丹砂湊到王皇后耳邊,不悅抱怨道,“聖人對宜春縣主這般寵愛,莫非當對其頗有心意呀?”

“胡說什麼呢?”王皇后回過神來,疾聲厲色斥道,面上一片冰霜。“聖人岩涯高峻,宜春縣主亦冰清玉潔,你不得胡說八道玷污他們的名譽。”如今她忖着姬澤心中用意,對這個少女心中充滿憐惜之意,莫說丹砂這等猜疑子虛烏有,便是當真有此事,這個時候,自己難道還能計較什麼不成?

丹砂受了訓斥,面色發白,垂頭應道,“是。”屈膝退下。

“宜春縣主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可憐的,”王合雍嘆了口氣。

出了宮殿,三勒漿的酒意被外頭南風兜頭一吹,微微發散出來,陷入一股微醺的境遇。阿顧索性乘着這股微醺之意在宮廊之上行走,瞧着西海池旁假山之下一叢魏紫牡丹開的分外明艷,見獵心喜,指着牡丹要碧桐推着自己過去,瞧着魏紫花枝搖曳,心中高興。忽聽得小宮人輕巧說話聲從假山後隨風傳來,“……元姐姐,如今這太極宮中王皇后正文中宮,母儀天下,薛修容美貌嫵媚,佔得聖寵,鍾寶林位份低微,性子又老實,咱們的日子着實好生難過呢!”

阿顧聞言微微一怔,打眼從假山後往外瞧,見枝葉掩映中,兩個小宮人坐在海池邊閑聊,聽這兩個小宮人說的話語她們乃是寶林鐘寶蓮宮中的人,姬澤後宮中有幾位低位嬪妃,阿顧宮宴之上曾經見過數面,卻沒有什麼交情,此時聽着這兩個小宮人說起自家主子鍾寶林,倒是不覺得如何,微微一笑,正想悄悄避出去。

“其實鍾寶林寵可以走些門路。”適才那位宮人姐姐開口道,“我聽聞當初薛修容走的便是宜春縣主的路子,方才入宮。如今宜春縣主風頭正盛,鍾寶林若能討好了宜春縣主,想來縣主在大家面前說一句話,大家說不得會寵愛些寶林呢!”

“宜春縣主?”先前那個小宮人道,聲音含有一絲不屑之意,“元姐姐,”湊到元氏宮人耳邊,悄悄道,“我與你說一個秘密,你可不要說與別人,我有一個同鄉要好夥伴如今在御前伺候,他悄悄告訴我,說大家這次與河北孫氏聯姻,最後定的可能就是這位宜春縣主呢,若當真如此,縣主怕要遠嫁范陽,很快就不在長安了,如何還有能耐在大家面前說好話?”

小宮人的話語輕輕,響在阿顧耳邊,卻如同轟鳴雷鳴。“砰”的一聲,失態掐斷了一支花枝。

兩個小宮人聽聞動靜,喝問道“什麼人?”從池子旁奔出,瞧見了坐在輪輿上的阿顧,登時面色慘白,跪在地上求道,“縣主饒命!”瑟瑟發抖。

阿顧卻彷彿充耳不聞,一雙荔枝眸視向空茫之處,完全放空。其實很多事情未必之前沒有徵兆,只是那人是自己敬之重之、信之賴之的哥哥啊,自己那般相信於他,根本不願意去想如是的一絲可能性,方遮了眼睛閉了耳朵,完全將自己蒙在鼓中。此時為人在自己耳邊喝破,方欺瞞不得,近日以來大片大片異樣思緒在自己腦海中奔走而過,猶如奔馬一般,將自己思緒扯成一團漿糊。

碧桐推着阿顧的輪輿面色一片慘白,之前也聽到了那個小宮人的話語,“縣主,”抖抖索索問道,“咱們……可怎麼辦啊?”

阿顧唇兒噏動,“碧桐,推我去甘露殿。”

碧桐六神無主,聽着吩咐便依照行事。天方正午,姬澤今日犯了風疾,積壓下一些朝事奏摺,今日病況略有好轉,便處置完了之前積壓的奏摺,放下手中紫霜毫箸,聽聞阿顧今日入宮的消息,索性打算迴轉後宮,探望阿顧一番。忽的聽聞甘露殿外傳來少女的喝聲,“讓開,我要進去。”聲音頗為熟悉,不是阿顧,又是哪個?不由一奇。

“阿顧怎麼來了?”

梁七變伺候在一旁,聞言面上閃過一絲茫然之色,笑道,“奴婢也不知曉。”

“讓她進來吧。”

梁七變躬身應是,親自出去接引阿顧。

阿顧昂首入了甘露殿,見堯舜垂拱背屏金碧輝煌,姬澤坐在素麵圈足紫檀長案之後,“阿顧,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阿顧直視姬澤,“我自然是來尋聖人的。”聲音硬邦邦的,沒有一絲甜軟。

姬澤聽出了此態,面上笑容漸漸收斂起來,淡淡道,“是么?”

阿顧素來對姬澤十分敬重,今日見面,卻直至此時卻還沒有向姬澤道禮,仰頭直視君王,直言問道,“河北孫氏猖獗,朝廷欲以姻緣和緩之,我聽到一種說法,您打算以我為和親人選,此事可是當真?”

她雖開口相問,心中卻實盼望姬澤厲聲訓斥自己,否定了自己話語。御座之中姬澤卻別過了頭,沒有答話。這是自阿顧初見姬澤以來生平第一次,姬澤迴避了少女的目光。少女一顆心緩緩沉了下去,如冰霜凍結,痛徹心扉,卻有一種酸苦的滋味從心底泛了上來,盯着姬澤道,“哥哥,你說話呀!”

內心情緒翻覆,面上痛苦淚流,“若此事當真屬實,我不想在府中聽聞接您的聖旨的時候才知曉,我要你親口告訴我!”

“——你說呀!”

姬澤道,“是!”

阿顧聞言閉了閉眼,一股巨大的痛苦襲來,這些年,她心中實將姬澤視為父兄,敬之信之,仰之慕之,但惟因如此,如今這等“背叛”對她造成的痛楚就愈是深徹,彷彿要將自己的心撕成碎片。痛苦轉化成的憤怒讓她口不擇言,“姬澤,你曾經在阿娘臨終前答應阿娘託孤,承諾視我如親妹,日後好生照顧,不讓我受一絲委屈。如今你竟做出這樣的事情,你對的起我阿娘么?”

“阿顧,”姬澤疾聲斥道,“朕有對不住六皇姑處,他日百年之後自會親自向姑姑請罪。但為君者,當摒私慾為公心,不能只計心中好惡,更該為治下黎民百姓考慮。便是朕的嫡親胞妹晉陽如今仍在世,若此時只有她適合,朕也會讓她去的!”

阿顧為他氣勢所攝,不自禁退後一步,面上淚落傷心繽紛。事已至此,凡事已經不必再說。她從極端憤怒的情緒中冷靜下來,心中想着:若自己境遇已是如此悲慘,便必不肯再讓旁人看了笑話去,於是揚起頭,清聲道,“臣女告退!”高傲的退了出去。

出了甘露殿,所有之前硬撐起來的堅強方全身奔潰,吩咐道,“咱們回家。”

碧桐經了今日的事,早已是六神無主,泣道,“好,縣主,咱們回家去,不在這個地方待了。”一行徑直出了太極宮,登上朱輪華蓋車奔返楊柳庄,回到自己的屋子,阿顧伏在榻上,失聲痛哭起來。

“縣主這是怎麼了?”陶姑姑瞧着阿顧這番動靜,嚇了一跳,轉身怒斥碧桐,“你在宮中是怎生伺候的?可是讓縣主受委屈了?”

阿顧沉浸在自己的悲傷情緒中,如何顧的上外界?待到狠狠痛哭一場,回復了精神,方瞧着陶姑姑惶恐憐惜的目光,“縣主,您受大委屈了!”心中一慟,投入姑姑懷中,放聲大哭!

長安天光清朗,六月南風吹徹,正是一年中最適宜的氣候。傷心人自傷心着她的傷心,旁人依舊過着她的生活。衛瑤毓出名門,與丈夫何子明夫婦恩愛,子女孝順,座下又有兩個知名的徒弟,宜春縣主畫技頗有靈氣,鳳仙源解了家中瑣事,又重新歸於門牆之下,重新拾起畫筆畫畫,一番涅槃,功底更甚往昔,可謂幸福美滿到了極致。

這一夜,夫婦二人相偕休息,“鳳丫頭如今總算熬了出來,”衛瑤身着寢衣披散頭髮,從背後抱着丈夫閑聊話語,“扔掉了鳳家那攤子爛泥,又有了自己的歸宿,我倒是能放下心了。倒是阿顧,出了孝也有十六歲了,也該說親家了。”

“宜春縣主的事情哪輪的到你來煩憂,”何子明笑道不以為意,“她如今雖失了阿爺阿娘,卻是有聖人皇后表兄表嫂做主,又有玉真大長公主做後盾,選個如意夫婿並非難事,你就不必為她操心了!”

“是了。”衛瑤道,忽發奇想,“聽說她拜入我門牆前,也在那位梅妃門下受過教導。也不知道梅妃心中此時可有想法。”她隨口道了幾句,本是想要讓丈夫附和自己,卻沒有聽見丈夫答話的聲音,不由狐疑的抬起頭來,見一身中衣的何子明坐在床頭,一副心神不守的模樣。

“郎君,”她問道,“你怎麼了?”

“嗯,”何子明回過神來,“沒什麼。”掩飾一笑,“給你說的,我竟是也為阿顧擔心了一絲起來。”

“是么?”衛瑤瞧何子明的神情問道。她本是確實是憂心阿顧姻緣,但如今見了何子明的神情,不覺心中不豫,反倒將對阿顧的憂心放下,斜着眼睛看着丈夫,“你有那麼好心?阿顧真是好福氣,還勞累你這麼關心她?”

“瞧你說的,”何子明尷尬起來,“她不是你的弟子么,我素日看她伶俐,便多關心一些。”

“真的?”

“當然是真的。”

衛瑤微微一笑,論起來,阿顧自然是姿色清艷,但她從前在自己門下學畫之時年紀尚小,何子明想來應當不是看上阿顧的原因。她記起偶爾撞見何子明與阿顧相見的時候,丈夫看着阿顧的目光悠遠深長,彷彿透過阿顧懷念着什麼人,不由得心中動起了狐疑之念,玩笑道,“阿顧和梅妃有師生之誼,聽說何家與江家本是故交,莫不是你少年時曾經與梅妃相見,心中戀慕對方,所以移情阿顧,怕阿顧出了事情,太嬪傷心吧?”

“胡說什麼?”何子明微微作惱,“何江二家雖曾是故交,但兩家長安和廣東千里之遙,我和梅妃如何能有什麼接觸?梅妃是皇家妃妾,德質毓張,便是先帝和先太皇太后都是讚譽有加的,又豈是咱們臣子能夠私下議論的?阿瑤,你這般說,實在是有些莽撞了!”

“郎君,”衛瑤瞧着何子明疾言厲色,自悔失言,扯着何子明的手賠罪道,“是妾莽撞了!”

何子明方才迴轉了顏色,“阿瑤,你我夫妻多年,一直恩愛,你便是連我都不信么?”

衛瑤心中微微後悔,溫柔道,“妾真的知錯了!”

天光明亮,衛瑤醒來的時候,何子明已然離去,她起身坐在窗前,瞧着院中的那株綠萼梅悠悠失神。雖昨夜何子明成功遮掩了去,但那幅自己當日在其書房中翻尋到的《綠萼美人圖》卻不停的出現在她的腦海之中,始終心中存留着一絲疑慮,偶有空閑便翻出懷想懷想,念茲念茲,無法忘懷。“姑姑,”她悠悠問自己的乳娘閔氏,“你說,郎君此前確實與別的女子無涉么?”

閔姑姑侍在一旁,她心中覺得就算那張《綠萼圖》中當真藏着一些何子明的往事,如今也早已經過去,何子明如今算來也是個好夫君和好父親,過往之事不必再細究了。於是笑着和稀泥道,“郎君品節高深,說是沒有,想來是真的沒有的。娘子若是一直這麼疑慮,日子久了,倒是傷夫妻感情了!”

何子明品性明嘉,這些日子好些人在衛瑤面前給其打包票,但越是如此,衛瑤心中愈是有一抹疑慮,留存越來越清晰,無論如何也無法抹滅。

“娘子,”列智從外頭進來,立在簾下來報,“娘子,姑娘子回府了!”

衛瑤連忙起身,“請姑娘子到花廳敘話。”

何瀲灧與兄長何子明乃是同胞兄妹,彼此年歲相差六年,衛瑤進了何家不久,何瀲灧便出閣嫁入鄧家,姑嫂二人並不算親近,但彼此相處倒也算和睦。何瀲灧長子鄧晨已有十二歲,一年前剛剛產下幼*女鄧安安。

衛瑤笑着道,“今兒妹妹怎麼忽然回來了?”

“郎君前些日子前往隴西,”何瀲灧笑着道,“我想着好些日子沒有回娘家,今兒就攜着大郎和安安回來聚聚,就回來看看。”

“那可是好,”衛瑤適宜的笑起來,又略略皺起眉頭,“真是不巧,你阿兄如今不在家中,我已經着人去請他早些回來。你在家中略侯一侯,想來他就能趕回來了。”

“有勞嫂嫂了!”何瀲灧笑着道。

衛瑤瞧着何瀲灧瞧着懷中幼*女安安柔和的臉,心中一動,打着扇子嘆了口氣,“哎!”故意引起何瀲灧的注意

何瀲灧聞聲果然問道,“嫂子這是怎麼了?”

“你是不知道,”衛瑤笑道,“宜春縣主着實讓我操心。”她道,“阿顧這孩子在入我門楣之前是師從宮中梅妃的,”她斜目打量何瀲灧的神情,見其果然有些不自然,心裏便不自禁的冷笑起來,面上卻一派溫婉,用溫婉的口氣道,“你阿兄和梅妃少年時有過一段往事,他也和我說了。我聽着心中雖然有些不自在,但想着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這麼久,難道還能計較么?阿顧是我的徒弟,她如今母親亡故,父親又是個靠不出的。婚姻之事我這個做師傅的總得多瞧着幾眼,你阿兄卻顧忌着梅妃不肯多過問,我瞧着着實覺得他有些多慮,卻也不好深勸,想着妹妹既回家了,不如幫我勸勸你阿兄吧!”

“原來阿兄已經將從前的事跟嫂嫂說了呀,”何瀲灧綻放起歡愉的笑意,她素來心思簡單藏不住事情,此時少了一個負擔,登時放鬆起來,滔滔說起舊事,“嫂嫂,那其實真的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江家與我家乃是世交,當年江姐姐奉旨入宮,從廣東千里迢迢到了長安,卻不幸染病,便在何府住了一陣子。阿兄偶姐姐然夜色中出來瞧見江姐姐立在綠萼梅下,猶如神仙中人,不由心動。兩個人雖然沒有說話,卻彼此心存情誼。只是梅妃是名冊已經錄名的妃嬪,阿兄卻只是普通官宦之子,二人註定是不可能成事的。因此也並未吐露心聲。只是少年時一段悵惘心事罷了!”

衛瑤聞言指尖緊緊掐如掌心,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能讓自己的面上不露出絲毫異色來,笑着道,“原來竟是如此!”陪着何瀲灧說笑了幾句,起身款款道,“我去看看郎君怎麼還沒有回來,妹妹在這兒等一會兒。”掀了帘子出了花廳,大踏步的向著後院走去,喚來外院砍柴的小廝,指着院中那株茂盛繁育的綠萼梅大聲道,

“把這株樹給我砍了!”

“夫人,”小廝睜大了眼睛,心中惶恐,看着衛瑤道,“這是郎君平日最愛的梅樹,奴婢沒有膽子……”

“好,”衛瑤聽着這話愈發怒火昂揚,淡淡冷笑起來,“你不敢砍是吧,你不砍,我便親自動手。”搶過何旺手中的斧子,朝着綠萼樹榦狠狠的砍過去。她心中懷了盛怒,手中力氣頗大,不過樹下功夫,茂盛的綠萼梅枝幹便轟然倒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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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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