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切都過去了
容珩的淡然和平和,讓他在外事使團裏面頗受大家的歡迎,加上他沉穩的作風,又了解樓嵐的風情,很快,大家都把他當做是自己人一般來看待。
在長期被困在北國的日子裏,容珩成為他們在漂泊無依時候的一劑強心劑。就好像是在異國他鄉的時候,你是以為異鄉的客人,需要的是被接納和寬容,而容珩就是眾人心目中來自樓嵐的第一重接納和認可。
父親說過,人生最大災難的開始在於你相信了一個不該相信的人。安隨覺得,那句話是對的,可是悲哀就在於你知道你不該相信一個不該相信的人,可是你卻並不知道到底你相信的那個是否是一個不該相信的。
但事實會證明,那個人是不是應該被相信,容珩就被時間證明了,他本不該是一個被相信的人。
容珩的背叛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其實已經無從可考,也許是從他跟着使團見到了成了第一順位繼承人的曾經將他拋屍荒野的大哥,然後激起了他那可躁動着隱藏在最深處對權勢的渴望。抑或從一開始半步踏入死亡的時候開始,他就在為後來的復仇做好了完美的準備,只是剛好,遇上了外事使團這個值得利用的平台和機會。
安隨不記得人禍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印象中只有不斷浮現出來的鮮血和臭味,待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整個使團剩下的人只有她和父親兩個人了。父親帶着他往大楚邊境逃去,而身後是龜梓的軍隊緊追不捨。他們為何要追殺父親,原因,安隨不得而知,但是要取父親的性命卻是一件事實。那段時間他們隱藏身份,分散於眾人之中,但是依舊還是逃脫不了被滅口的命運。
父親將安隨藏在林子裏,獨身面對龜梓軍隊,安隨是眼睜睜看着那刀刺入父親的身體,然後父親緩緩倒下,而那刀傷的血跡還在往下滴血。那群人順着痕迹找到了躲在林子的安隨,黑暗之中,安隨看不清來人的面容,那人卻看清了安隨的眼睛,“想來,說的就是你了。既然有人跟我要你的性命,那我就暫且留下你。”
那人從袖子裏掏出一塊令牌來丟在安隨的面前,“這是令牌,你可以憑着它離開樓嵐,不要怪我不提醒你,這是你最後的機會。明日之前,離開樓嵐。”
“我要帶我父親的遺體一起離開!”
那男人往身後看了一眼,“只有我們確認他死了,他才可以離開。”
“那你要如何確定?”
“明日之前,給你答覆。”
安隨就這樣被帶走了,關在一處黑暗的屋子裏動彈不得,然後便和父親的“遺體”一起被送回了大楚。
那真是一段令人絕望的經歷,使團一共二十個人出去,卻只有兩個人回來,為此事,先帝大大震怒,宗政家族聯合當時的皇后,抖出了寧貴妃和父親的往事,於是,先帝三番兩次派人到安府去申飭父親,加上父親的內傷嚴重,不多時便鬱鬱而終了。
當年父親臨終前,原話是這樣的,“如果容珩還活着,那麼出賣使團的人只有容珩,追殺我們的人是龜梓的王族,如果是這樣的話,容珩的身份一定不簡單,他向來胸有大志,如今看來也是野心勃勃。”
如果當年的安隨不能相信的話,如今卻是全然明白了,慕容恆和他兄長奪位,必然是要有勢力的支持,他沒有選擇樓嵐的勢力,而是選擇了龜梓,出賣使團,換取龜梓的這一份籌碼。這是一個極其危險卻又聰明的決定,正如父親當年的話,慕容恆必然不會是一個普通人,瓜分北國的天下,必然有他的一份。
姬宣遠靜靜地聽着安隨所說的話,他知道那話里必然是省略了很多她不想要回憶起來的片段,關於容珩,關於使團。
安隨彷彿是講累了,姬宣遠伸手將她摟在懷中,“一切都過去了。”
過了幾日,姬宣遠的手傷好了許多,陳平等人召集起來又在帳子中議事,安隨閑了下來便去校場看幹將莫邪練兵。幹將莫邪等人見安隨來了,連忙停下起身相迎。
“安大人來了?”
“看看你們,傷勢都好些了嗎?”
幹將莫邪相互看了一眼,“都好些了,今年的冬日裏彷彿沒有往日裏冷了,這傷就好得快一些。”
安隨也點頭,“彷彿今年格外暖和些,本來這個世界,北風刮來,真是冷得很。”
莫邪中的一人也答應道,“彷彿的確是這樣,今年的北方都沒再吹了,真是奇怪事情,聽說秦天官還為了這事情觀了許久的天象,也沒看出什麼來,只說相安無事也就過了。”
這時候,一個小兵跑了過來,“安大人,皇上宣您去議事。”
“議事?”安隨想了想,“好,我就來。”
安隨朝着幹將莫邪抱歉地笑笑,那些隱執們也都是直性子,都紛紛道,“大人有事就快去吧!”
安隨點頭。
安隨入帳子的時候,許多將領都在,那軍事的模擬作戰圖都還在眼前,安隨是個使者,怎麼說這種高級軍事機密也不該叫她來議事,也不該叫她知道的。她看着姬宣遠,實在有些不明白他的用意。
姬宣遠吩咐安隨平身,一邊轉向陳平,“陳將軍,安大人這些時日在樓嵐的軍營里也探查到了不少的消息,也算是朕安插在那慕容恆身邊的一枚棋子,她對樓嵐的情況也比咱們在座的將軍們都要熟悉得多,若是有什麼疑問的,不妨說出來問問安大人看看。”
那帳子中的將領們都有幾分猶豫,還是陳平先開了口,“安大人,是這樣的,先前樓嵐的軍隊與咱們函金關對峙良久,此事你也很清楚,可是那日夜襲之後,樓嵐的軍隊卻彷彿憑空消失了一樣,任憑咱們的探子如何探查,都未見到其軍隊的跡象,本將本是懷疑他們已經撤軍了,但是卻又不能肯定,這樓嵐軍隊好好的,為什麼要突然撤軍。這並不符合慕容恆的行軍風格。難不成國內有大亂?可若是有,沒理由咱們不知道啊!”
安隨想了想,“不排除這種可能,但卑職這幾日也在觀察和思考此事,有一個猜測也說出來給大家聽聽,若是不妥,諸位再提出就是。”
姬宣遠給了安隨一個肯定的眼神,安隨便覺得安心了幾分,這才緩緩道,“這幾日我一直在觀察氣候,發覺今年北方的氣候和往年的有很大的不同,到了如今快十二月里了,卻是沒有一點兒刮北風的跡象。如果北風被強行改變的方向,通常會惹來蝗災。函金關被圍是從夏日五月里起的,算到現在也快半年了,而國內的蝗災導致糧草供應不足或是糧草供應被截斷、牲畜的大量死亡,也許能夠成為一種解釋。
另外一種就是因為樓嵐內部出現不和。但這種可能性比較小,慕容恆奪位之後對於忤逆他的王族人士都進行了剿清,余留下來的王族人士也沒有這樣的實力足以讓他回軍。
最後一種可能是因為樓嵐人的信仰,對於樓嵐人來說,十二月是凶月,他們崇拜的騰麗是死在十二月,所以這一個月對於他們來說是要忌出行、忌祭祀、忌殺戮,但這個習俗在慕容恆即位之後便被大大削弱,所以也不好說是否也有這一緣故。
但微臣覺得最有可能還是第一種,除了氣候的原因以外,因為糧草補給線的拉長,也增加了中途的許多不安定因素。何況樓嵐本身也並非一個農業之國,游牧的生活給他們在打仗的時候造成很大的限制,尤其不適合長時間的持久作戰,另外到了冬日裏,樓嵐的水源也會成為一個重大的限制。到了冬季,北方大多數的河流都已經枯竭乾涸,這樣的季節,不論是對於農業還是畜牧業都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若說這帳中諸人先前還有對安隨的能力有所懷疑和保留的話,聽完這番話之後便都只有心悅誠服了。他們在邊關和樓嵐人打交道多年,雖然曉得一些他們的風俗習慣,卻都還沒有安隨對樓嵐的風情看得通透明白。
陳平聽完這話,思索了一會兒,才皺着眉頭問道,“那麼安大人的意思是說,這一次樓嵐軍隊的撤退是真的而非故意避戰以求他策?”
“卑職並不懂軍事戰術,所以這些不在卑職的考慮之內,卑職只能根據自己的想法對樓嵐軍隊的突然撤離給出一些相對合理的解釋,至於是否正確,卑職還不能做十全的把握。”
姬宣遠點點頭,“的確,你不曾接觸過軍事,不過問樓嵐的風土人情之事,倒是問對人了。”
“微臣不敢居功。”
姬宣遠只是微微一笑,“你對於函金關的功勞,朕和諸位將士們心裏都很明白。你先退下吧!”
安隨躬身退出,心中卻越發疑惑,她被擄至樓嵐軍營,難不成還要為此論功行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