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0章 番外 笞刑(2)
她的案子,也不像旁的案子,按照程序提審,定刑,不論生死,該怎樣處置就怎樣處置,反而懸了五年而不決。若說她是重犯吧,那早就該殺頭了事,何苦浪費糧食?可她不僅沒殺頭,還享受着旁的囚犯沒有的恩典,她生病時,指揮使大人還會請了太醫來為她診冶;說她不是重犯吧,偏生又關押在詔獄最陰冷潮濕的角落,裏面還時不時會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有時半夜不絕,可見對她刑訊之狠……
他們好奇,卻不敢詢問太多。
只是隱隱有所耳聞,那個婦人似是與皇後娘娘有些牽扯。
可她若是皇后的人,為何又在此關押了整整五年?
“吱呀”一聲,腐朽的木門打開了。
鋪着乾草的角落裏,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子抬頭,仰着白慘慘的臉,看向甲一。
“呵……”
喘一道低氣,她像是在笑。
可那喑啞破敗的聲音,卻比哭更為難聽。
“你今天不痛快了?還是又想到了什麼法子來折磨我?”
甲一併不答話,只是看向門邊的獄卒。
那小夥子被他一瞄,嚇得脊背都生出汗來,趕緊低頭稟道,“大人,她今日吃了三頓竹笞子,嘴還是犟得很……冒犯了大人,回頭小的定會好好收拾她。”
吃竹笞子算是一種業內俗話,差不多是笞刑的意思。
不過,詔獄的笞刑與別處相比又有不同。
那竹笞上……都是灑了鹽的。
甲一微微眯眼,看他,“可有招什麼?”
獄卒搖了搖頭,“沒有。”
他的回答,甲一併不意外。五年的時間過去,他又怎會不知道,從顧阿嬌的嘴裏,根本就套不出趙綿澤的消息來?再說,即便她當初知道點什麼,在過去了長長的五年時間后,那些消息也已經沒有了價值。但為什麼還把她關押在這裏,而不是或殺或剮,是因為她太特殊——皇後娘娘有過交代,留她一命。
甲一併不知道夏初七是好意還是壞心。
因為在他看來,詔獄裏的人,最大的痛苦並非來自死亡。
死不足懼,活才要命。
甲一輕輕擺動下衣袖,兩名獄卒諾諾下去了。他低下頭,跨入滿帶腐臭氣味的陰暗囚室,掌一盞油燈,看着顧阿嬌的臉,靜靜不語。時隔五年,從她的臉上,幾乎尋不到半絲昔日嬌柔媚骨的香姿了。這樣的地方,便是西施貂蟬來住上三五月,也得變成麻婆豆腐小黑芝麻。
今日之前,甲一已經好些日子沒來了。
看着這個女人,他總是滿身戾氣。
好幾日,他都怕自己會忍不住,直接掐死她。
腳下,是陰冷的地面,便是隔着皂靴,他也能感覺到潮濕的涼意。
“冷嗎?”他問,聲音淡淡的。
顧阿嬌打了個哆嗦,雙手環抱着雙臂,緊張的看着他。
“冷,很冷,我很冷……大人,你行行好,饒了我吧?”
甲一像聽了個笑話,幽深的眸子,烙鐵似的定在她臉上。
“你竟然還想……從這出去?”
顧阿嬌面如死灰,顫抖着,牙關輕敲。
“你們……要殺我?”
甲一不知她為何有此猜測。並不回答,只是慢吞吞將油燈掛在牆壁上,在這一束淡淡的光茫中,一步一步走向恐懼萬分的顧阿嬌,看着她白蒼蒼如同女鬼的面孔,突然拔出腰上的綉春刀,以刀背擲向她抱胸的雙臂。
“咚”的一聲,彷彿有骨頭碎裂的輕響。
顧阿嬌慘叫着,哀嚎不已。那抱住的雙臂像棉花似的垂了下來。
“啊……啊……為,為什麼?痛……啊……”
甲一刀身輕揚,揚了揚眉梢,手腕瀟洒翻轉,便將刀入鞘。
“顧貴人是建章帝的寵姬,身份高貴,抱胸發抖成何體統?不敲斷你的手,如何維護皇室體面?”
用這樣的理由,打斷了手,他似乎並沒有覺得牽強,只一臉平靜。
顧阿嬌痛得雙唇發紫,整個人幾乎要暈過去。
“……痛……饒了我吧。”
甲一冷冷看着她,“顧貴人勿惱,痛過幾日若是不能痊癒,本座會為你宣太醫的。”
“……魔鬼……你是個魔鬼……你們都是魔鬼……”顧阿嬌喃喃着,身子軟在牆根,雙腿使勁兒併攏,像是想要靠寺,可被敲斷了骨頭的手臂疼得鑽心,加上天寒地凍,她囚衣單薄,根本無法抵擋那尖銳的疼痛。悶悶的呼痛着,終是支撐不住,身子往前一撲,便軟倒在地上,只頭顱微微抬高,大張着嘴看着甲一,呼哧呼哧的喘氣。
“你……有本事……殺,殺了我。”
“殺了你,豈非太便宜?”甲一仍是那般看着她,冷冷的,靜靜的,並無強烈的情緒,似乎只是在陳述某種事實,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你可知道?在通寧遠,我兄弟的墳頭上,青草都有一人高了……你若死了,我如今向他夫妻兩個交代?”
顧阿嬌面色灰敗,額頭有汗滴落下。
幾年的詔獄生涯,她心裏很清楚,相較於她做過的其他事情,他們對她最為憎恨的地方,便是她配合耿三友,引陳景入通寧遠,導致他與晴嵐雙雙亡故,留下孤女老母……也成了他們終生的遺憾。
顧阿嬌虛弱的囁嚅着唇,匍匐着上前,抓住甲一的靴子。
“大人,我都交待過了,交待很多次了,與我無關的……我沒有想過要他們死的……我只是受了趙綿澤的逼迫……他是帝王,我是她的妃嬪,他要把我送給旁的男人做姬妾,我心裏是有恨有怨,但我又有什麼法子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