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劉院判不明所以,愣了一愣,下意識的抬頭去看北宮馳和單太后的反應。
單太后自己都兩眼一抹黑,只是眼睛無神的轉了轉,也是一臉的茫然。
藍湄取了帕子覆在展歡顏腕上。
展歡顏的面色如常,略一挑眉,冷冷道:“劉太醫是聽不懂本宮的話嗎?”
眼下的這個情況,明顯的梁王處於上風的。
劉院判還有猶豫,仍舊是去看北宮馳的反應。
北宮馳也不知道展歡顏到底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心裏生疑,就沒有動作。
劉院判沒有等到他的任何暗示,方才走過去,謹小慎微的替展歡顏診了脈。
他的手指隔着薄薄的絲帕落在展歡顏的腕脈上,本來還有點心神不定,但是隨着她脈搏的跳動,不消片刻劉院判卻是神色凝重的驟然變臉。
他的精神一陣緊張,趕忙又壓着展歡顏的腕脈再仔細的試了一遍。
單語喬看着他不斷變化的神色,眼睛血紅,閃動着興奮的光芒——
展歡顏該不會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吧?
不過再轉念一想,現在北宮烈生死未卜,她自己也未有子嗣傍身,就算沒了展歡顏她的處境也異樣不會太好,心裏就又跟着心煩意亂了起來。
北宮馳看着劉院判的臉色也是心裏生疑,不耐煩道:“到底怎麼回事?不要故弄玄虛!”
“殿下!”劉院判提了口氣,起身衝著他跪下,拿眼角的餘光小心的打量着他的臉色,語氣卻很是低弱,底氣不足都:“回稟殿下,皇後娘娘——她——她是喜脈!”
北宮馳聞言,臉色表情一時木然,整個身子都跟着劇烈一震。
單太后也是半天沒反應過來。
只有單語喬一步搶進門去,滿臉不可置信表情的指着展歡顏,尖聲道:“這不可能,之前明明說她身子受損,不可能會孕育子嗣的!”
兩人同日進宮,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展歡顏先是佔盡了皇寵,現在更是有了身孕。
這怎麼可能?又怎麼可以?這個女人憑什麼就這麼好運?
單語喬的目光怨毒,幾乎都能滴出血來。
單太后一個激靈回神,也是難以置信的摸索着上前一步,怒聲道:“這不可能,一定是你診錯了,再叫別的太醫來!”
展歡顏坦然坐在椅子上,看着這滿殿眾人各異的表情,泰然處之——
好在之前是傳聞是她的問題不能孕育子嗣,若說是北宮烈了的問題的話,那麼現在她即使被診出有孕也勢必再被倒打一把,給栽一頂不貞的帽子下來。
有宮女快步離開去請太醫。
展歡顏已經慢條斯理的整理好袖口,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北宮馳。
劉院判沒有必要在這件事上撒謊,北宮馳也知道再找別的太醫過來查證也是枉然。
他看着眼前女子較之往昔更顯明艷的臉龐,目光不經意的在她尚且平坦如初的腹部掃過,心裏頓時五味陳雜,又起了滔天怒火——
展歡顏懷孕了?她居然懷孕了?懷了北宮烈的孩子?
“呵——”思及此處,他突然不可遏止的笑了出來。
這一聲笑的極為森然,聽的劉院判等人俱都是頭皮發麻。
“依本王來看,也是不必再等其他人再來查驗了,即使你有孕又如何?還能改變的了你謀害皇上的事實去嗎?”北宮馳道,神色冷然,目光幽暗,死死的定着展歡顏,忽而諷刺一笑:“方才本王都還想不通,平白無故的對皇兄下此殺手你能得什麼好處,這會兒反而是什麼都明了了——你以為誕下皇嗣就能將皇兄取而代之,染指我大夏國的皇權帝位了?展歡顏,你當真是好一番的心思算計啊!”
“梁王,你不用在這裏顛倒黑白給本宮潑髒水,也別想着憑藉你紅口白牙一句話就再把別人拉下水!”展歡顏道,卻是和他針鋒相對,半點懼意也無,“你說本宮對皇上不利,本宮還說是太後娘娘的宮婢意圖不軌呢,咱們誰也沒能拿住誰的手腕,就別在這裏白費力氣的爭辯了。現在就算你覺得本宮有謀害皇上的嫌疑,不再讓本宮侍奉皇上左右,但是你最好弄清楚了,本宮腹中懷着的可是皇室血脈。別說本宮還沒有認罪,就算本宮真的有罪,那這罪責也只是本宮一個人的,和皇嗣無關!你應該很清楚,在本宮順利生產之前,你動不得我,大夏國的皇室血脈,可不是你說斷就能斷的!”
和前世一樣,北宮馳還想以一項弒君大罪來結果了她!
前世的時候她腹中孩兒都一併成了他鞏固皇權的墊腳石,可是這一世風水輪流——
這個孩子的父親是北宮烈!
那他就是皇室正統,稚子無辜,誰都動不得他!
展歡顏的話擲地有聲。
北宮馳聽着,卻只是覺得分外刺耳——
相較於讓自己女人悔不當初而言,他心裏更不能接受的卻是她懷了別的孩子,而且額——
還是北宮烈的!
憑什麼?這麼多年,北宮烈佔據帝位,高高在上,又搶了他中意的女人,現在——
在他截然一身的時候,對方眼見着就要灰飛煙滅了,卻偏偏還留下了血脈子嗣?
北宮馳眼中佈滿血絲,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幾次捏緊又鬆開。
最後,他卻是怒極反笑。
他的笑聲很高亢,一個人兀自笑了很長的時間,最後又自行打住。
“你以為你這樣強言狡辯就能脫罪了嗎?”北宮馳道,目光幽冷盯着展歡顏,“今天是本王和母后親眼所見,這一個謀害君上的罪名你是逃不脫的,即使罪不及皇嗣,你也別想就此脫身!”
他的話到一半,突然就話鋒一轉,對殿外揚聲道:“來人,皇后失德,大逆不道,把她帶到偏殿關押起來,等皇上醒來再做定奪!”
侍衛們再度上來拿人。
藍湄和墨雪俱都心急如焚。
這一次展歡顏卻沒再反抗,直接都平了裙擺站起來,往外走。
她這麼配合的態度反而是叫北宮馳有些詫異。
展歡顏在錯過他身邊的時候卻是突然止了步子,他沒有去在意他的臉色和表情,只就看着殿外潑灑下來的大片的陽光,用低不可聞的聲音微笑道:“如果你不想死的話,就千萬別打錯了主意,別想着支開了我再去動他!”
她的語氣輕緩,明明是威脅的話,卻是分外溫柔。
不過語調很低,即使是單語喬豎起了耳朵也沒聽到她究竟說了什麼。
北宮馳明顯知道她說的什麼,聞言卻是一時反應不及的愣在那裏。
展歡顏卻是已經錯開他身邊,逕自走了過去。
為了快刀斬亂麻,北宮馳是一定會馬上對北宮烈下手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展歡顏走到了院子裏,外面卻見陸行行色匆匆的走了進來。
見到她身後緊張戒備跟着的侍衛,陸行就是勃然變色,立刻沉了臉,怒喝道:“你們做什麼?”
北宮馳自殿內回頭看過來。
陸行的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上,展歡顏卻是心平氣和的沖他輕輕的搖了搖頭,道:“本宮和太後娘娘之間有點誤會,一時半刻難以澄清,為了皇上的安全考慮,本宮要移居偏殿暫住幾日。皇上的身體不好,陸統領就代本宮好生照管他吧!”
這番話她說的很慢,力圖讓陸行能夠明白其中利害。
北宮烈昏迷不醒,即使制住了北宮馳,外面還有先帝的兩位兄弟在,她不確定北宮烈到底安排到了什麼程度,所以也不敢輕易冒險。
陸行心中焦急,面上便帶了幾分猶豫和掙扎。
展歡顏卻是已經不再管他,獨自一人進了旁邊的偏殿。
北宮馳若有所思看着她的背影,滿腦子裏回想的卻都是她之前那莫名其妙又十分狠辣強勢的幾句話——
那女人到底是要和他說什麼?
陸行看着這裏也沒有明顯的鬧開,想着北宮烈也許還有蘇醒的希望,心裏飛快的權衡——
也很快的放棄了走極端的打算。
暗暗的壓下脾氣,他上前一步,勉強自己對單太後母子施了一禮道:“屬下來遲了,不知道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在展氏要餵給皇上的羹湯裏面發現了劇毒。”北宮馳明顯心不在焉懶得解釋,“雖然她不承認,但是為了皇兄的安全考慮,本王做主,暫時將她限制起來,不准她再接近皇兄,陸統領不會有意見吧?”
展歡顏會毒害北宮烈?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可是對方明顯是早有準備,陸行也不強辯,只就點頭道:“是,王爺的顧慮極是,皇上這裏屬下會派人十二個時辰盯緊,請王爺放心,不會再出岔子的!”
“皇兄現下應該需要靜養,為了他是龍體考慮,還是將他移居別殿,傳召太醫診治吧。”北宮馳道。
展歡顏被軟禁在此,他自然不能讓她和北宮烈還呆在一處。
陸行雖然想要反駁,但是重華宮這裏和御書房還有前朝都離得近,北宮馳的話也在理,他竟也是一時無從反駁,只能勉強的應了。
陸行叫了輦車,親自帶人把北宮烈移居到了位置比較僻靜的玉芙宮。
單語喬沒了熱鬧可瞧,再加上被北宮烈突然昏迷的消息攪的心煩意亂,也就先行離去。
殿中只剩下單太後母子二人,單太后就迫不及待的怒聲道:“未免夜長夢多,我們必須快刀斬亂麻,這兩個人,一個也不能留!”
“有陸行在,想要動他,談何容易?”北宮馳道,唇角彎起一抹冷澀的笑容來。
“那個賤人呢?難道你還真要等着她誕下皇嗣來和你爭奪帝位不成?”單太后又道,幾乎是咬牙切齒。
她千般算計,卻是怎麼都不曾想到展歡顏會懷孕。
這卻是打了個她一個措手不及的。
事關皇嗣,那就誰都不能輕舉妄動。
提及此事,北宮馳心中憤恨的情緒絕對不比她少,不管於公於私。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冷厲的鋒芒,口中卻是無所謂的說道:“就算是叫她生了孩子又如何?是男是女都為未可知,而且就算她能順利誕下太子,一個奶娃娃罷了,還能礙着本王什麼事?”
展歡顏一介婦人,就是再有決心她又能如何?最後還不是得由他拿捏。
至於孩子——
他卻也是絕對不會讓她生下來的!
說話間北宮馳忽而就看了單太后一眼,有些意味深長。
只是單太后的眼睛瞎了,卻是沒有看到他這種詭異的神色。
北宮馳說完就轉身走了出去。
單太后聽着他離開的腳步聲,胸口起伏的厲害,最後就是怒不可遏的咆哮一聲,一甩手將旁邊的一個花盆砸在了地上,怒罵道:“簡直就是鬼迷心竅了,那個賤人,當真是個禍害!”
北宮馳這是怎麼想的?愛屋及烏?讓那個女人生下孩子,然後他護着他們母子,做旁邊掌權的攝政王嗎?
他簡直是瘋了,被那個女人迷惑的不輕!
單太后想着,心裏更是有熊熊怒火燃燒。
北宮馳走在院子裏,聽到後面的動靜,腳下步子一頓,唇角牽起一抹更加森冷的笑,忽而扭頭朝旁邊偏殿的方向看去——
展歡顏啊展歡顏,你也別怪本王,是你自己不識時務,本王不會親自對你下手,至於能不能保住那個孽種就全憑你自己的造化了!
心裏這樣想着,他就是腳下步子一轉,快步走了出去。
墨雪和藍湄都被送入了天牢暫時看押。
展歡顏孤身一人坐在空曠的宮殿裏,她的神情極為平靜,手掌隔着衣物覆在自己的腹部。
有陸行在,一時半刻她也不擔心北宮馳有能力對北宮烈做什麼,所以哪怕自己被軟禁在這裏,她也不怕,手掌隔着衣物感受着腹中緩慢生長的小生命,也覺得踏實和溫暖。
最起碼——
她不是一個人!
這樣想着,她倒是一時忘記了自己的處境,唇角微微勾勒了一個笑容,正在兀自失神的時候,忽而聽得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展歡顏皺眉,瞬間警覺了起來。
那腳步聲來的極快,幾乎是在她剛一抬頭看去的時候已經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彼時夜色已深,一行人提着燈籠,火龍蔓延,刺的她睜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