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姑娘
高考結束分數還沒出來的那段時間,我並不在意自己能否考上大學,考前一個月都敢離家出走的人,就不應該屬於能考上大學的那一類。是否要在成績出來之前痛痛快快地放鬆放鬆,也沒在我的計劃之列。其實那會我就是過一天是一天,每天都目光獃滯、眼神遊離、事不關心,因為我失戀了。
失戀的我就跟丟了魂似的,既想一個人靜一靜,又怕安靜會使自己胡思亂想。那會經驗不足,也不知道走出失戀的最佳方法就是重新戀愛,只知道到處走走才能給自己一點存在感,才能從內心深處知道自己並不是死了,而僅僅是失戀了。
我那漫無目的的腳步從早晨走到夜晚,那黯然失落的眼神從天空看到大地,想尋找點消磨時間的樂趣,無奈於萬事萬物都帶有淡淡的哀傷。
街角一個撿破爛的老婆婆,瘦弱的身軀拖着一隻大大蛇皮袋,一直在垃圾筒里翻找着可以回收的垃圾。看到我手裏所剩不多的飲料,問我能不能喝完了把瓶子給她。我沒有說話,直接把瓶子塞進了她的蛇皮袋。這時一個乞丐老頭走了過來,直接向每一位行人伸手,我也隨手掏出了五塊錢給了他。那一刻老婆婆一直看着我,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個老婆婆的眼神,驚訝、失望,甚至有些憤怒!
街角過於憂傷,我沉溺於憂傷。
市中心的一個地下通道,一位流浪歌手綣縮成一團,無力的手拔弄着一把褪色的結他,沙啞的聲音似乎並不能引起人們太多的注意。
“你喜歡beyond的歌嗎?”由於一天沒有說話,我的聲音近於沙啞失真。
“喜歡。”流浪歌手看到了我的憂傷,卻勉強地露出一絲笑容。
我摸了摸口袋,掏出了最後一張大面值的鈔票放進他的結他包里:“來一首beyond的《喜歡你》。”
面對着孤單的夜晚,忽略那些匆匆的人群,我和這位流浪歌手一起大聲地唱,一起去體會憂傷:喜歡你,那雙眼動人,笑聲更迷人,願再可,輕撫你,那可愛面容,挽手說夢話,像昨天,你共我……
離開,哼着《喜歡你》的旋律離開,只至晨光熹微,雲蒸霞蔚,微微的光亮映着一片原野,原野上一條鐵軌通向遠方,通向希望的遠方。我在鐵軌上艱難地散着步,是心靈的沉重與壓抑讓這一隻軀體如死魂一般失落、絕望,而又無所有謂。此刻,我的心應該快死了,死的如一團連風都不願去拂吹的灰燼,難道那惟一的解脫,惟一的永恆通道真的是生命的終結?難道人生真的就像是一個迷宮,為了找到這個迷宮的出口,我們放棄了可以長相思守的愛情,放棄了追逐一生的理想,放棄了生命存在的價值與尊嚴?然而,當我們千辛萬苦找到這迷宮的出口時,我們不禁又潸然淚下,因為一個迷宮的出口竟是另一個迷宮的入口。
那一刻的心情毫無造作,憂傷到了極點。
我躺在鐵軌上,鐵軌好涼,風也涼,我的心更涼。天地這張輪迴的大嘴露出更多的光亮,可我卻看不到一絲絲的希望。一個多月前我決定放棄高考,踏上火車沿着這條鐵軌去遠方翱翔,終究抵擋不住愛情的呼喚又回來了,回來的禮物卻是失戀。然後帶着逃亡與悲涼的心境去高考,看來也不會出現什麼奇迹。這條通向遠方的鐵軌究竟是希望還是憂傷,沒有一絲明確的跡象。愈想愈傷,愈傷愈亂,愈亂愈欲哭無淚。我無淚地笑了,笑聲就和心跳聲一樣讓人害怕,害怕去迎接東方的朝陽。
咦?不遠處的鐵軌上怎麼也躺着個人?難道是死人?過度的驚嚇讓我的心瞬間比鐵軌還涼。不,那是一個活人,還是一個女人,再精確點可能是失意少婦或是失足婦女,但我更希望是一個漂亮妹子。那人還在流淚,淚水和露水一樣的晶瑩剔透,她的心肯定比我還憂傷,因為她連眼淚都不願去擦掉。這個人難道在這哭了一夜?在什麼地方哭不行非跑到這?難道她想自殺,還是卧軌自殺。連自殺都這麼文藝肯定可以排除失足婦女。遠方傳來一陣轟鳴聲,是火車要來了,我突然跳了起來,隨便抓起一條胳膊就往邊上拖:“火車來了,不要想不開呀!”
“你是誰?”那女人倒在鐵軌旁,暫時還分不清是漂亮妹子還是失意少婦。
“我就一路過的,我怕你想不開來救你的。”
“我沒有要想不開,我就是在這……我……”
“嘿,不帶你這樣玩的。”她的憂傷遠遠地超過了我的憂傷,“你哭了。”
那女孩哭的更起勁了,似乎找到了期盼已久的傾述對像:“我……”
我什麼話也沒說,緊緊地抱住了她,她也很樂意讓我這麼抱着,還緊緊地貼上了我的臉頰。當兩個人的憂傷匯聚到一塊時,突然間我也嗚咽了。
從清晨走出,沐浴着晨曦,我倆一起去吃飯,一起去散步,腳步不知在哪駐足,形體不知該如何依偎。從日出走到日落,形影不離,一整天就這麼過着,彼此沒有一句對白。
傍晚時分我倆爬上一座小山,看着城市,看着河流,看着遠方,看着夕陽……
“如果幸福能像這日落一樣每天都有,那該多好。”我想打破這一天的沉默,可張嘴的第一句話竟是這麼的酸。
“是嗎?”那女孩望了望天,“日落也不是每天都有的,要是陰天呢……我叫葉子菡,你叫我子菡就行了,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我叫邵弘毅。”
自我介紹后又是沉默,一直沉默到月亮升起,滿天星星。
“你是不是有什麼傷心事?”首先打破沉默的又是我,因為我覺得我找到了可以說話的陌生人了。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苦衷。”子菡嘆了口氣,似乎很想說什麼,但又不想告訴別人關於自己的太多,“有些事……”她突然感到一陣嘔吐。
“你怎麼了?沒事吧,要不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了,我知道我是怎麼回事。”子菡說著又流下了眼淚。
“你肯定有很多的傷心事,可以跟我說說,也許我可以替你分憂……”
子菡沒有吱聲,搞的我也不敢吱聲,好一會兒她才放低了聲音:“你明天願意陪我去醫院嗎?我懷孕了,我想打掉。”
“哦……好的。”我內心瞬間有千萬隻草尼馬還狂蹦亂跳: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仍然是沉默,我沒敢多問,只是感覺劇情變化的太快,還來不及平靜,更談不上接受。
“你會怎麼看我?是不是覺得我不是個好女孩?”這次打破沉默的是子菡。
“也許很多人對這些事根本無法接受,但我並不在意這些事情,即便這些事就發生在我身上,只要那人對我好,她的一切我都不在乎。”不管明天的日落還會不會出現,在這種場景中我只能這麼說,就當是對她的安慰吧。
“他知道我懷孕后竟然玩起了消失,我知道他肯定是怕承擔責任想一走了之,我本想把這孩子生下來,可只要想到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爸爸我就難過,猶豫了好久還是做不了決定……”
天啦,不能看我失戀就好欺負,這難道是想讓我喜當爹:“還是打掉吧,明天我陪你去。”
“謝謝你。”子菡又擦了擦眼淚,“你也一定有很多的故事,是嗎?”
“我,我就是失戀了。”
其實大多數男人的關心都是善意的、真心的,如果哪個女人以為他們都是帶着目的性的,只是假惺惺地想個法子套近乎,那這個女人完全是自作多情。不過在很大程度上女人也喜歡這種不是那麼太明顯的自作多情。
子菡的房間不大,卻很整潔乾淨,一個小小的家,小小的一個人的家。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這個家的第二個主人,我們一起吃飯,一起看電視,一起回憶着屬於我們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