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陰陽兩隔

第三章陰陽兩隔

一條路，叫黃泉

一條河，名忘川

一座奈何，承載忘川

一碗孟婆湯，忘卻今生，換取來世

一張容顏，下輩子，為君傾城

黃泉路的盡頭，是一條名為忘川的河，河裏污濁的波濤亘古至今不停的咆哮。

忘川河的兩岸，是燦爛的彼岸花，妖艷且眩人心神，美麗的花瓣如菊絲般的伸展着嬌嫩且纖細的身姿，通體如瑪瑙一樣的透亮，鮮血一樣的紅艷，微風拂動，那一片花海，彷彿血浪翻滾，妖而不惡，艷而不俗。

奈何橋上，站着孟婆，她的手裏，永遠有一碗孟婆湯。

喝孟婆湯，了前塵舊夢，斷前因後果。忘記一世沉浮得失，一生愛恨情仇，來生都形同陌路人相見不識；跳進忘川河，污濁的波濤之中，為銅蛇鐵狗咬噬，受盡折磨不得解脫。千年之後若心念不滅，還能記住前生事，便可重入人間，去尋找前生的愛人。

“你說什麼？”孟婆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看着他一臉的不屑之情，不禁呵呵笑了起來：“年輕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跳下忘川河，每一日，你都會感受到萬箭穿心、萬毒噬心般的痛，這樣的痛，要持續一千年。更何況沒有幾個人能承受這樣的痛苦，往往都會被折磨的心神錯亂、如瘋如痴。莫說千年，短短一兩百年的時間，就會為自己當初的決定追悔莫及，更何談所謂的愛情。你可知道其中的利害？你可還願意堅持自己的決定？”孟婆對李雲軒曉之以利害，她見多了愛得死去活來，說什麼也不願失去此生記憶的人，發下了山盟海誓，堅決不喝她手裏這碗讓人忘卻前世的孟婆湯，她也見多了信誓旦旦跳下忘川河，卻不得不因承受不了那非人的折磨與疼痛而變得瘋癲迷亂的人，終不知自己所堅持的是什麼。即便有心志堅強的勉強撐過了千年，重返人間，卻早已人事全非，那個曾經相戀的愛人全然不記得當初的約定，那段撼天動地足以泣鬼神的戀情，早已被忘川河中的苦痛消磨殆盡，那個等待千年的人，只恨自己的不值，只悔自己的執念，錯過了十世輪迴，錯過過了多少旖旎的風光。

“我知道，我願意。”沒有更多的言語，沒有更多的表情，李由淡淡的道。

孟婆冷冷的哼了一聲，說道：“如此信誓旦旦的又豈止你一個人？你要知道，千年之中，你或許會看到她從橋上走過，但是言語不能相通，你可以看得到她，她卻看不見你。千年之中，你看着她走過一遍又一遍奈何橋，喝過一碗又一碗孟婆湯，你盼她不喝，又怕她受不得忘川河中千年煎熬之苦，受不得等待的寂寞。年復日久，你就會心力交瘁，被疼痛折磨的生不如死。”

李由依舊沒有任何錶情的說道：“為了來生再見，我是不會喝孟婆湯的，就算跳入忘川河，就算被折磨一千年，我也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靜靜的看着李由。。。。。。

不止孟婆，還有黑白無常。

李由繼續說著：“我李由戎馬一生，月月無怨無悔地追隨我，而我卻沒有給她安定幸福的生活，這是我欠她的，此後，我都不會再讓她受苦，既然喝了孟婆湯，就會忘記我們之間的感情，那我寧願不喝，我可以等待，等待她重新記起我的那一刻，就算她永遠不記得，至少，我還記得。”

孟婆看了一眼李由，搖頭嘆息道：“既然你這樣決定了，我們也沒有人能改變你的想法，可是你想過沒有，一起喝下孟婆湯，一起輪迴轉世，或者你們來生有緣，會成就一段完美的愛情也未嘗不可，你就不怕千年之後，物是人非，你早已被折磨的忘記了前情，明月也愛上了別人，那樣你的堅持還有什麼意義？”

“難道真摯的感情，經不起千年的等待？難道海枯石爛的誓言，就那麼的不堪一擊嗎？”李由定定的看着孟婆，看着黑白無常，再看向懷裏昏迷的明月，眼神清澈而明凈，語氣堅定而果決：“何況，我不要那個飄渺的、不確定的緣分，如果錯過了，我怕我將永遠的失去她，這會比忘川河更痛苦百倍，更是李由所不能承受的”

白無常走到李由身邊勸道：“李將軍，孟婆說的對，在忘川河一日，便已生不如死，更何況是一千年，如果你和明月一起輪迴轉世，我盡量想辦法讓你們還能在一起，誰的每一次輪迴，不是從頭來過？你何必執着如此？再想想吧，這一跳下去，就沒有了回頭路。”“不用想了。”李由將明月交給白無常：“白無常大哥，明月就拜託你和黑無常大哥照顧了。”說著竟然跪了下來：“二位大哥，李由想拜託你們一件事，封印明月的記憶，這對你們來說，舉手之勞，萬望答應我。”黑白無常互望一眼，封印了記憶，從此每個輪迴中，再也不會有李由的影子，哪怕是來到這能知前世今生的黃泉路上，都再也不會想起，封印了記憶，就封印了痛苦，同時也封印了他們的愛情。李由用心何其深，用情何其專，寧願自己一個人痛，也要他心愛的人幸福，這世間又有幾人做得來？白無常伸手扶起了李由，痛惜的對他說道：“我們答應你。”

李由轉過身，又對孟婆說道：“孟婆，你的湯，是什麼味道？苦不苦？”

孟婆無奈的搖頭嘆道：“沒見過像你這麼痴情的男人，你放心好了，我的湯沒什麼味道，也不苦。”李由點點頭不再說話，轉身走到忘川河邊，回頭再看看明月，那一回頭，整條黃泉路，整座奈何橋，都在那一瞬間灑滿了銀色的光芒，忘川河邊的彼岸花，開的更加的絢爛奪目，時間若能凝在這一刻，何至於淚如雨飛，何至於，人間這麼多凄美的愛情故事。。。。。。

他好希望能與他的月月相伴永生，如果能夠存着記憶陪她在來生，哪怕只是做一個平凡的人，他也願意，就算變成一棵樹，只要能日日夜夜看到他的月月，他也心甘情願的不畏風雨，為她屹立，為她守護。但就算這麼卑微的要求，都沒有人能夠答應他，他只好以自己的方式記住明月，記住這個讓他銘心刻骨的女子，記住他今生唯一摯愛的妻子，只要這份記憶存在，他的愛就會永生不滅，即便刀山火海他也毫不畏懼，這忘川河，又算得了什麼呢？

面對忘川河，縱身躍下，只留一個孤單的背影，在明月睜開眼睛的同時。

“不－－－－－－”

站在忘川河邊，看着波濤洶湧的暗流，明月心如刀絞：“夫君，你不是說過，我們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嗎？我們不是有對天盟誓的嗎？你為什麼不等我？我要生生世世，與夫君不離不棄。。。。。。”

在明月就要縱身跳下的瞬間，白無常一把拉住了她，回頭對孟婆說：“孟婆，灌湯。”看着孟婆和黑無常瞪大眼睛不知所措的樣子，不禁焦急的喊道：“老黑，快點。”

黑無常焦急的道：“不行啊，明月會恨死我們的。”

“快！！！”孟婆和黑無常也沒有再說什麼，他們也為李由和明月的愛情所感動着，為李由所做的一切感動着，如果明月跳下去了，那麼他們的一切努力都將白費，李由的一片痴情也付諸汪洋。

在黑無常拂袖之間，明月彷彿被攝住了心魂，目光毫無流轉的望着前方，孟婆碗裏的湯，如一縷細細的水線，流入明月的口中，前塵舊夢一幕一幕在明月眼前重現，兩行清淚順着她的臉頰無聲滑落。。。。。。

轉眼之間，十世輪迴。明月公主也在輪迴中應了前世之約而成為了冷月，李由在忘川河下也將自己的名字改為李雲軒－－－－冷月雲軒，他不會讓冷月一個人孤單單的經歷一次又一次的輪迴，他要陪着他的小月，冷月雲軒是不可分開的。然而讓李雲軒沒有想到的是，事情並沒有像他期許的那樣發展下去。他心愛的妻子，沒有如他期望的那樣，去遇到更好的男子，也沒有如他祝福的那般，成親、生子、幸福終身。這千年的人間之路，這十世的輪迴之中，冷月真的就孤單單的走了過來，走的那麼的艱辛，又那麼執着，就算每一世都喝了孟婆湯，就算每一世都是一個重新的開始，但冥冥之中似乎有種牽絆讓冷月註定在孤單中度過一世又一世，又似乎和李宇軒約好了一樣，隻身走這千年路，只不過一個在人間，一個在冥府。

而冷月，儘管她被黑白無常封印了關於李雲軒的一切記憶，但每一次走過奈何橋，她都會感受到刀絞一般的心痛，如萬箭穿心，如萬毒噬心，痛到無法呼吸。冷月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痛苦的奈何橋，冷月更不明白為什麼身邊走過奈何橋的靈魂都面無表情，難道他們都不覺得痛嗎？或者他們已經習慣了這樣噬心的痛？

每一次，站在奈河橋頭，她好怕，怕那種痛，吞噬了自己的心，但又無可奈何的只能選擇往前走。。。。。。

咬着蒼白的嘴唇，忍着巨大的疼痛，冷月捂着胸口，一步步走在奈何橋上，她分明的感覺到在黑暗中的某個地方，一個不為人知的靈魂，他的雙眼一刻也不離開自己的身影，眼中那麼多疼愛，那麼多期待，那麼多無奈，那麼多痴情，那雙溫柔並深沉的眼睛，對冷月而言，何等的熟悉、親切。

可是她想不起來。

當她認真感受，想要找到黑暗中的那個靈魂時，卻突然失去了那道目光，再也感受不到，彷彿從來就不曾存在過，瞬間被挖空心腹的感覺讓冷月無法呼吸，周身只有無盡的恐懼與冰冷，彷彿置身於千年寒冰池。踩着奈何橋上輪迴的足跡，冷月走至忘川河的彼岸，回頭再望望身後的一切，帶着一份失落，冷月嘆嘆氣，搖搖頭，告訴自己：想多了。。。。。。

太平間

從回憶中慢慢清醒的冷月，只剩下無聲的抽泣，滿臉的淚痕，不知道哭了多久，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如果淚流千行，可以改變什麼，她願意淚盡而泣血，前塵如夢，往事如風，當一切在冷月面前一幕幕閃過的時候，都只能是回憶，凄美的曾經是那樣撕心裂肺般的讓她的心止不住的疼痛。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白大哥。黑大哥，你們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不是這樣的。。。。。。”

一縷幽魂，如何承受得起千年的愛戀？如何有資格、有能力再去給李雲軒更多的愛，更多的照顧。

時間一點點過去，過了好久、好久。。。。。。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冷靜下來的冷月悠悠的念道，轉身問白無常：“白大哥，那後來呢？”

白無常無能為力的攤攤手道：“後來，你愛上了另一個男孩，雲軒深受打擊，不願再記起你們的以往，他的潛意識封存了對你們前世的記憶，也封存了那段與你的感情，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想起過。”“我後來愛上了別人？”冷月詫異的問道：“那我怎麼會不記得？後來的事情應該不在你們的封印範圍之內。”白無常表情尷尬的摸了摸下巴：“的確，那是你和雲軒分開后的第一千年發生的事情，那一年也是雲軒即將走出忘川河重返人間的一年。”白無常頓了頓繼續說道：“那一年，你愛上了另一個男孩子，你們的感情也是感天動地，儘管雲軒受不了，但他終是愛你至深，他從最初的痛恨到最終的選擇成全你們，經歷了一個很漫長且痛苦的過程。雲軒終因用情太深，在一次高燒之後，就忘記了之前所發生的一切。”冷月急道：“那我呢？我為什麼也會忘記？”“你。。。。。。”白無常言語之間似有為難，這時，黑無常接口道：“白兄既然為難，就由我老黑來說吧，反正我是經常做惡人的。”冷月點點頭，黑無常說道：“那一年，你愛上了別人，雲軒傷心欲絕忘記前情，我就和你白大哥商量,再次封印了你這十世輪迴的記憶，包括你最終愛上的那個男孩，也讓你忘記了他。”冷月驚異的睜大了眼睛：“原來我還有沒恢復的記憶？那些記憶都是什麼？”黑無常一張從無任何錶情的黑臉上竟然浮現了一絲痛楚，他緊皺眉頭說道：“那些記憶，要不要的都無所謂了，那千年之中，你都是一個人孤單單度過的，雖然經歷了十世的輪迴，卻從無與人相愛過，也從來沒有經歷過結婚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