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千年情債
第一章千年情債
夜色籠罩的大都市，萬家燈火的溫馨中，李雲軒一個人駕車行駛在回家的路上。今晚的他，又在觥籌交錯的應酬中浪費了太多的時間，這樣的夜晚每過一次，他內心就多一份歉疚和不安。燈紅酒綠處是冰冷的利益關係，但是在這座城市另一處，一個安靜的角落，有一盞燈永遠為他而亮着，一直到他黯然回到家。十年來，從未有一日例外過，那裏才是這人間最溫暖的天堂。想像着燈下那個滿臉怒氣的“小怨婦”，在看到自己回家時，明明很欣喜，卻還假裝表現得冷靜和沉默的樣子，李雲軒的嘴角就不由的上揚。
讓李雲軒心頭疑惑的是，隨着時日的增加，那個“小怨婦”越來越冷靜，越來越沉默，他明顯的感覺到，這不是裝出來的，而是天長日久的等待和期盼之後，被失望折磨得所剩無幾的無奈。
李雲軒心頭一緊，一陣徹骨的痛似乎要將他的心裂成碎片。一腳油門踩下去，車速如同李雲軒似箭的歸心，向著家的方向一路狂飆，他不會讓自己心愛的妻子等太久，並且以後，永遠都不會了。
窗外是漆黑的夜，冷月一個人蜷在沙發的一角，電視裏面的打打殺殺聲不斷地刺激着她的聽覺神經，不過這些好像都沒有影響到她的魂飛天外。
如同所有的女孩子一樣，求學、戀愛、結婚、生子，人生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難道有什麼不對嗎？
可是三十年過去了，自己的這一生，就這樣無聊的過着，感覺這個世界上有沒有自己，都不會有什麼區別，更重要的是，那種深入骨髓的厭倦感和無力感，讓她不知所措。尤其是面對丈夫李雲軒的時候，總有一種很親切，卻又很遙遠的感覺，明明像親人一樣，卻偏偏又有一種相隔千年的無奈。
那種厭倦的感覺，總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捲土重來，伴隨一種等待之後，空虛而茫然的失落感，如同今晚。
星星連同月亮一起消失的夜晚，只剩下無盡的黑暗。苦苦的等候，讓冷月的心一點一點的冰涼。看看牆上的鐘錶，深夜12點。
“哎。。。”冷月嘆了一口氣，站起來準備給自己倒杯水，卻聽到防盜門鎖開啟的聲音，隨後一個極其好聽的男聲響起：“又在看這種電視啊，亂世的情緣，會有真的嗎？”。
冷月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後笑的很無賴的男人說道：“亂世的情緣有沒有真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的丈夫這個時候才回來。”
“呵呵，不好意思啊，同事拉着去喝了兩杯酒，回來晚了些。”。冷月打掉丈夫放在自己肩頭的手，端着杯子重新回到沙發上，繼續看她的亂世情緣。
看到妻子小嘴嘟嘟的樣子，李雲軒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搖搖頭，走到門口換了鞋子，把自己狠狠的摔在沙發上，長長的呼了一口氣，胳膊伸過來攬住冷月的肩膀：“要不，我們明天出去散散心？”
冷月沒好氣的白了李雲軒一眼：“什麼時候有這麼好的興緻了？你出去玩會帶上我？哪次不是我一個人在家裏獨守空房，你在外面逍遙快活？”李雲軒感到冷月是真的生氣了，緊了緊抱着冷月的胳膊，說道：“是我不好，太忙了，就不要計較了嘛，我們真的好久都沒有一起出去玩了，明天一起去吧。”
冷月推開李雲軒的胳膊，自己抱了一個靠枕蜷在沙發的一角，才把目光從電視劇挪到李雲軒身上，笑着問：“去哪裏？”
看到冷月的笑容，李雲軒心裏也覺得輕鬆多了，他還記得當年初見冷月的時候，她定定的看着自己，看得他臉都紅了，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那道目光，就一直深深的印在他的腦海，這麼多年一直揮之不去，戀愛那會兒，冷月的天真善良讓他覺得陪在他的月月身邊，簡直就是人間天堂。
隨後他們就踩着紅地毯步入婚姻的殿堂，而冷月，卻一天天的在消沉下去，他看在眼裏，心中有種莫名的疼痛，彷彿痛了千年。他總想給冷月最好的，但他卻越來越看不透冷月的心，以前總是圍在自己身邊問東問西嘰嘰喳喳從不停歇的冷月，話漸漸少了很多，時間每過一天，他就多一天的負罪感，心口的疼痛也添加一分，都說愛情是甜蜜的，李雲軒也不知道，他們這樣的愛着算不算是甜蜜，他能做到的，就是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愛，讓自己心愛的女人一輩子幸福着、快樂着，可是，他真的做到了嗎？
當第一抹曙光透過險峻的山口，灑向大地的時候，李雲軒已經攜妻子冷月開始了他們的浪漫之旅，他要讓這一天成為他們幸福生活的開端。漸行漸遠的大都市依舊巍然屹立，此時如睡眼惺忪的少婦，本該朝氣蓬勃的城市卻懶洋洋的享受着清晨的寧靜和晨光的撫慰，感受鳥語花香的愜意。而嚮往藍天白雲的年輕情侶，用他們最真的心裝載着所有美好的心愿，駛向那個夢寐以求的世界。朗朗晴空下一望無際的是如白雪覆蓋的蒼茫大地，如織的道路縱橫交錯於雪白的池水間，清澄的池水中映照出的藍天白雲細膩如同江南的山水畫。微風徐來，水波漣漪，遙望南山，其色如黛。
飛馳在鄉間道路上，冷月一改往日的沉默不語，一邊把車窗外美麗的風景盡收眼底，一邊開心的和李雲軒訴說著自己的快樂，當她看到如此震撼心靈的美景，竟然忘了此時正是盛夏，興奮的叫道：“好美的雪景啊。。。。。。”身後傳來李雲軒寵溺的聲音：“是車裏的冷氣開得太足了，冷了吧？”冷月這才回過神來，看了看自己單薄的衣衫、看了看李雲軒的t恤衫，再將目光轉向車窗外那一片白茫茫的景色，疑惑的問道：“那。。。那是什麼？”李雲軒抬眼望了望冷月手指的方向，笑道：“那是鹽池。”“鹽池？”“是啊，關於這片鹽池，還有一段美麗的傳說呢。”李雲軒看着冷月充滿求知的目光，像極了塊干透的海綿寶寶，對於知識的渴求永遠像海綿寶寶對水的吸收，那樣如饑似渴、孜孜不倦，這也正是李雲軒深愛和寵溺冷月的原因之一。李雲軒繼續說道：“在上古時期，鹽呢，是由上天壟斷的，人類吃不到鹽，個個無精打采，面黃肌瘦，萎靡不振，沒有一點精神。玉皇大帝就起了惻隱之心，下旨把一隻鹽麒麟降到人間。”撲閃着一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冷月問道：“那鹽麒麟就落在這裏化為鹽池了嗎？”“嗯，這整個中條山北麓盆地一片白茫茫的鹽池，都是鹽麒麟的化身呢。”“我在這裏出生，在這裏長大，怎麼從來就不知道竟有這麼美麗的鹽池？”冷月嘟起嘴巴對李雲軒說道：“都怪你，從來也不帶我出來玩，有這麼美的地方，沒看到過當真是遺憾那。不過，雲軒你講的那個傳說，我覺得還有更美的故事你沒有講出來吧？關於鹽麒麟的故事，一定很動人。”李雲軒笑道：“還是月月聰明哦，不過這個故事太長了，等回家了再慢慢講給你聽。要不月月講個美麗的傳說給老公聽聽吧！”冷月晃了晃腦袋，若有所思的說道：“美麗的傳說大多是耳熟能詳的，我們都講了好多遍了，沒新意。雲軒你知道嗎？我總覺得我們認識了一千年了，不對不對，應該是兩千年了。”
儘管李雲軒早已習慣了冷月跳躍性的思維模式，看着冷月一臉認真的模樣，李雲軒還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兩千年？那我們豈不都變成古人了？小心被拉去做科學研究啊。”
白了一眼李雲軒，冷月故做生氣狀的嘟起了嘴巴：“誰敢拉我們去做科學研究，我先把他們科研了，再說了，我真的有這種感覺的，雲軒你沒有嗎？從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我和你心意相通，有種很親切的感覺。”
李雲軒呵呵笑道：“是啊，不知道是誰，死盯着人家男生看半天，小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害羞。不過，你一看我，我就覺得心口好疼，好像疼了千年，不對，是兩千年，哈哈哈。”
“你。。。你竟然敢取笑我。”
“那，不是兩千年？哦，是從盤古開天的時候，就開始疼了，哈哈哈哈。”
李雲軒一陣爽朗的笑聲還沒有散去，兩人就被前方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刺痛了耳膜。
“吡－－－－－－吡吡－－－－－－”二人同時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看着前方的那輛如脫韁野馬一樣的大卡車，還沒有等冷月回過神來，李雲軒已經在調轉方向盤，然而這鄉間道路雖是平坦，卻並不寬敞，往哪裏躲？更何況很明顯的就是眼前的卡車失去了控制，司機在那裏大聲的喊着，喊着什麼已經聽不見了，冷月只看到那一張一合的嘴，突然，她回頭看向了李雲軒，這個一直陪她十餘年風風雨雨的男人。
李雲軒縱使車技再好，也是無能為力了，感覺到冷月的目光，李雲軒也回頭，看着自己的妻子，時間彷彿凝在了那一刻，世界也變得好安靜。“月月，我現在想到的、感受到的，都是你的愛。。。。。。”“可是。”冷月淡淡的說“我想到的，是我們的愛情，雲軒，我真的愛了你千年，我愛得好痛、好累，縱使這樣，我也願意，代替你去死。”在兩輛車相撞的一剎那，冷月按開了安全帶鎖扣，把李雲軒抱在懷裏，用身體給自己心愛的人一個生存的空間，一個生還的希望。
一陣耀眼的白光閃過，天空中什麼也沒有留下，藍的那麼純凈，如大海的深處。沒有人注意到，有一滴鮮血，劃過藍如大海深處的天空，留下一個優美的弧度，落入最耀眼最乾淨的一片鹽池中，瞬間，整個池水化為了一片鮮紅，如殘陽一般映紅了半邊天空。
黑暗中，一個身穿白衣、頭戴白帽的俊美男子緩緩的睜開眼睛，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帽子上“你也來了”四個紅色的字在黑暗的映襯下更加鮮紅如血。“哎。。。。。。冷月這孩子，終究是逃不過啊”。
“一切自有天註定，一向淡定從容的白無常，怎麼一碰到冷月這孩子的事情，反而不淡定了呀？”說話的人一身黑衣、黑帽，帽子上同樣有四個字，不過是“正在捉你”。原來二人便是傳說中的黑白無常。
“老黑啊，你從來只管捉拿惡人，不知道這人間的情，傷的這男男女女，生生世世都在被愛情輪迴的苦煎熬着。”白無常已經坐回自己的位子，慢慢說道：“冷月這段感情，糾葛了兩千年之久了，還沒有個終結，這樣下去，我這個無情淡定的人都要生出憐憫之心了”。
黑無常面無表情的說道：“憐憫之心，人皆有之，白兄，你我都不是人，還是收起你的憐憫之心吧。不過，這冷月死的也太頻繁了吧，還。。。。。。都是在30歲左右的年紀？”
“是啊，這孩子千年來，從來沒有活過30歲，而且，死後還要在奈何橋下等待數十年，等那個她愛着的人和她一起走過奈何橋，一起投生。可是到了下一世，仍然活到30歲就死了，繼續奈何橋下數十年的等候。”
“為什麼會這樣？她愛着的人就是那個李雲軒吧？就不能讓她多活幾年，讓他們過的圓滿一點？”
白無常搖搖頭：“萬事皆有定數，這或許是冷月欠他的。老黑，我們走吧，把她帶回來。”
太平間
只剩下一縷幽魂的冷月，坐在自己的身體旁邊，看着眼前的黑白無常，兩條腿在床邊晃來晃去，眼裏有淚光閃動，卻裝的好像若無其事：“黑大哥，白大哥，每次你們都這麼說，我也想好好珍惜我的生命，可是這也不能怪我啊。我也好痛苦，明明相愛的兩個人，卻總在互相折磨着，怕是雲軒他變心了吧？”“別瞎說”白無常走到冷月身邊，用衣袖輕撫過冷月鮮血淋淋的身體，頓時所有的傷痕都消失不見了，哪裏還有車禍之後的慘狀？倒仿若熟睡的嬰孩。
冷月看看自己的身體，再看看這個飄飄蕩蕩的魂魄，似乎更加的委屈：“怎麼不是嘛？明明就是雲軒他變心了的，這千年來，每一次都要我在奈何橋下等他、等他，他呢？他倒好，在人間活的逍遙自在。”
白無常笑道：“奈何橋下的等候，是你心甘情願的，怎麼能埋怨到雲軒呢？孩子，你有一段記憶被封印了，是雲軒苦苦哀求我們，我才和你黑大哥一起封住了你的記憶，那是關於你和雲軒最早以前的情感糾葛，本來以為只要你們從此生生世世都幸福快樂，沒想到卻讓你們這樣痛苦的過了這麼多年。”
黑無常還是面無表情的站在一邊，這時候看了一眼冷月，又看了一眼白無常，冷冷的說道：“這有什麼好為難的，乾脆，他們兩個都不要去投生了，就在陰間做一對快樂鴛鴦得了。”白無常白了黑無常一眼：“你說的輕鬆，有些事情真要這麼簡單就好了，依雲軒現在的情況，他是潛意識裏根本不願記起以前的事情，我們也無能為力，只有靠他自己慢慢想起了。還有就是雲軒自己太小肚雞腸，也怪冷月，沒事好好的去喜歡。。。”還沒等說完，白無常連忙閉嘴，硬生生的咽了口唾液，極其尷尬的站在那裏左看右看的。
冷月看着白無常的樣子，嘴巴已經撅起老高了：“白大哥？黑大哥？你們有什麼事情到現了還要瞞着我嗎？我。。。哼！你們就看着我永遠都做短命鬼吧。我還想兒女承歡，我還想子孫滿堂，我還想活到一百歲呢。。。”冷月越說越傷心：“唉，看來是沒指望了。”
白無常看着冷月傷心的樣子，輕輕拍了拍冷月的肩膀，坐到了床邊：“孩子啊，不是你白大哥狠心，我怕你知道了，你會很傷心的，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
“白大哥，該我承受的，我就必須要承受，就算是傷是痛是苦難是折磨，那是我該受的，這樣一味的逃避，才是真正的懦夫。像現在這樣，被你們保護在羽翼之下，雖然我不知道我有什麼痛苦的前世，但我一樣不會快樂的。”
白無常點點頭，抬眼看到黑無常默許的目光，便轉頭對冷月說道：“既然這樣，我們便揭開你記憶的封印，事情終歸是要有個結果，不管發生什麼樣的事情，我們都希望你不要有太大的壓力，畢竟都已經過去了，好好珍惜現在才是對的。以後該怎麼做，還是取決於你自己。”
冷月無奈的笑笑，雖然她自己的人生她想要自己做主，她也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但她不確定自己就真的可以承受這麼沉重的愛情，而且自己又憑什麼得到上天如此的垂青，給她這麼多的愛恨糾纏，就算過了千年，依舊在這愛與恨的糾結中不能超脫。或者說自己只是一介凡人，所有能夠超脫的都是聖人，自己何德何能？不能超凡脫俗其實也未必是壞事，能夠感受到愛情，能夠感覺到心痛，又何嘗不是一種幸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