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宿夢14

七宿夢14

女谷主雖然死裏逃生,但是看昔耶的眼神卻帶着敵意。

她翻身上馬,便要去追,卻聽見身畔昔耶的一聲笑,極輕的,散落風中,猶帶着點點寒意,叫女谷主頓住了,沒有下一步動作。

“今晚,還給你。”

他調轉馬頭,朝着曲城方向前進。

女谷主呆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他是說今晚會將畫還給她。

她心底那種不舒服的感覺稍稍緩了一些,可是即便是昔耶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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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門未識綺羅香,擬托良媒益自傷。

誰愛風流高格調,共憐時世儉梳妝。

敢將十指誇針巧,不把雙眉斗畫長。

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

《貧女》。

“主人,還是照原來的···”

遠處的人群中,最為靠近謝道歡的青衣護衛輕聲請示道,生怕驚擾了正在發神的主人。然而,他的聲音還是讓謝道歡有一瞬的僵硬,馬背上少女怔了怔,側過頭掃了一眼青衣護衛懷中的畫軸。

“燒了就行了。”她淡淡地吩咐,那張明艷若桃李的臉上卻毫無表情。

看着主人靜如秋水寒潭的眼睛,青衣護衛不禁地有些失落與不自在,連忙垂頭應聲,準備將這幅畫或者說這張紙儘快的毀掉。

“等一下···”忽然,他聽見主人出聲,剛剛要揮下的馬鞭硬生生的半道轉了方向,鞭子的疾風掃到腿側,火辣辣的疼,只覺得懷裏的畫軸沒了,已被主人拿過去。

“這畫工,還真是不錯。”將畫軸展開,謝道歡沉吟了一下,然後便蹙起了眉眼,目光落在那一席字句上,臉色漸白。

山有皚雪,

谷有碧草。

雲誰之思,

西方美人。

彼美人兮,

西方之人兮。

陰沉不定的眼,忽然生出了嗤笑,輕輕的拍了自己兩下頭,“原是我傻了,這麼一手好字,沈親之呀沈親之,未曾謀面甚是可惜。”

“主人?”青衣護衛有些回不過神來,有些吃驚的看着謝道歡莫名其妙的動作,沉聲道:“這畫可還要?”

謝道歡將畫唰的一聲扔回青衣護衛的懷裏,看着遠處暮景沉沉,萬家煙火的曲城,聲音卻是溫和似水的,“以後見了青鸞紙,燒掉便是,無須再來請示我。”

“是,屬下明白了。”其實青衣護衛並不明白,青鸞紙何足珍貴,可謂是用一張便少一張,章元太子妃與沈夫人皆沒入黃土,即便再有同樣的技藝,做出來的,也不再叫做青鸞紙了。

上一次找到青鸞紙,還是在一戶沒落貴族的家裏,主人花了千兩黃金買下了整整百張青鸞紙,最終卻都化作一捧青灰,也不知道,主人為何這樣厭惡青鸞紙——要知道,其實主人在家中,有時無事也會親手做些花箋素紙,送給家中的父兄。但是偏偏就容不下青鸞紙,青衣護衛有些慶幸章元太子妃和沈夫人都已經死了,否則依照主人這樣高傲的心性,說不定還真要破了王謝二家女子不入宮的先例,到長安宮裏去和那兩姐妹一爭高下。

“去吧。”謝道歡的手揮了揮,重新驅馬上路,在行過青衣護衛身畔的時候,青衣護衛隱約聽見主人的唇間呢喃着一首詩——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

事實上,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聽到主人吟這首詩了,世間上有那麼多詩句,偏偏主人最喜歡的是一首《貧女》,又以最後兩句為重。

這樣一首憂憤怨懟的詩,卻獨得主人的青睞,還真是讓人覺得奇怪。

一個時時念着《貧女》自己本身卻是六州間頂尖的名流家族中的明珠,這本身就是一件讓人覺得有悖常理的事情。

回到曲城中的時候,已經是暮靄沉沉,謝道歡下馬,轉身正欲走進謝府,看着謝家的門匾,頓了頓,又道:“父親母親可知道我出去了?”

從謝府內迎上來的貼身丫鬟連忙回稟道:“老爺和夫人並不知道,只是,今夜府中有宴,所以派人來說過,請三小姐赴宴。”

“嗯。”謝道歡將馬鞭扔給小丫鬟,便朝着自己獨居的羅香院去,走到一半的時候,忽然道:“今夜既然有客人來,那府中的護衛便該打起十二分精神,若出了紕漏,便丟了謝家的門面。”

身後跟着的一群人都應諾了,各自去處理着手下的事,謝道歡入了房,便換了身衣裳,提筆在一張寫滿正字的宣紙上將一個未完的正字畫上,舒了口氣,仔細去數,這些正字足足有兩百個。

放下筆后,謝道歡凈了手,便出門去謝家家主夫人,也就是她親娘那裏侍奉。說是侍奉,兩個哥哥都先娶了嫂嫂,謝夫人用膳,便多是兩個嫂嫂在伺候着,她站一邊或是看書,或是寫會字。

“阿歡可算是來了,娘念叨着你許久了。”

說話的是謝道歡的二嫂,從王家嫁過來的,原也是曲城中的佼佼者,但在謝道歡面前,卻總有着拈酸吃醋的感覺,也不知道是否待字閨中的時候並沒有表面上的那麼風光。

不過,世族女子的生活,多是沒有明面上那樣的光鮮亮麗,那些精緻綺羅之下,暗藏着的,更多的便是陰暗醜陋的一面。謝道歡自己深有體會,本也沒有那個心思和謝王氏計較,奈何謝王氏窮追不捨。

“我可是聽說了,今日早些時候,輔政王家的大公子來找了阿歡。”

這話一出,屋中都靜了三靜,王謝二家都自詡名門清貴,對於將家中子女嫁給皇室貴族,頗為不屑。他們都更樂意於將子女嫁娶於文人名流,總之只要是和朝堂官員有一點牽扯,便覺得是辱沒了自己的青白,成了趨炎附勢之徒。

早年謝道歡的一幅《雪滿寒山圖》落到了姜忘歸的手裏,謝王氏便拿來戲謔調侃了好久,話里話外大有謝道歡貪慕榮華之意。

謝道歡一笑,反問道:“姜公子來了,我怎麼不知道,二嫂是從何知道的?”

謝夫人一向最煩有人說三道四的搬弄是非,但是這個老二媳婦是從王家嫁過來的,過於苛責只怕會傷了王謝二家的和氣,但是謝王氏句句針對着唯一的女兒,心裏頓時盛怒,將筷子放下,冷聲道:“阿歡,你來給我布菜。這麼大的人了,連個菜都選不好。”

這話明裡是對着謝道歡,實則暗自教訓的卻是謝王氏,今日是輪着她給謝夫人布菜,此時也拿着筷子,卻硬生生的被排斥了。謝家大少夫人倒是個圓滑處事的,當即笑道:“是是,娘還是念着阿歡最好,我們啊,都是見眼的心煩,這樣好了,阿歡布菜,媳婦啊就給您奉茶。”

謝大少夫人模樣雖不是絕色,但是嘴甜心思好,又給謝大公子生了個雙胞胎,在謝家的地位可謂是極高的,尋常時候,謝夫人有什麼好東西,都是先緊着謝道歡和謝大少夫人。

此時她這樣一說,謝夫人的臉色也稍稍緩和了,點頭算是同意了。

眾人便都各忙這自己的本分,一時間謝王氏便被冷落了,站在那裏呆了一瞬,便道,“媳婦來給您奉茶吧。”

謝道歡笑了笑,眼底有些嘲意,聲音卻是尤為恬靜,側身退開,道:“還是二嫂來布菜吧,我嘴笨手拙,不如二嫂伶俐。”

這番明褒暗諷的話,在謝家也就只有謝三小姐能說出來了,謝王氏的臉白了,可是一屋子的人都看着她,她抿了抿唇,上前接過謝道歡手裏的活計,還不得不掛上溫柔體貼的笑容。

“阿歡,你父親今日問起你,”用過晚上之後,謝夫人的習慣便是去屋中的小佛龕前誦經禮佛,而這個時候,便多是謝道歡陪在身邊,她自幼就跟在謝夫人身側,這時正在稍外間處練字,聞言便放下了筆,轉身進去將謝夫人扶了出來,問道:“爹爹,有什麼事?”

謝夫人吁了一口氣,才慢慢道:“今日輔政王家的大公子可是來找了你,一起出去騎馬?”

謝道歡笑了笑,應聲是。

“你可喜歡他?”

謝道歡一怔,沒有立刻答話。

謝夫人也不想要謝道歡回到,極快的便說出了后話,告誡道:“我們謝家女,不必嫁入王侯家中,你可知道?”

“是,女兒明白。”

謝道歡乖巧的給謝夫人捏背,眼底的嘲諷之意卻更加深,所謂王謝名家,也不過如此,果真,不管是生在哪個家裏,做了誰的女兒,結果都是一樣的。不被診視啊,還真是可悲可笑。

“你也累,回去歇着吧。”

該說的話,也都說完了,謝夫人便讓謝道歡先下去。

謝道歡應了,人前依舊是一副逆來順受的端莊嫻靜模樣,帶回了自己的院子,臉上的冷意便不加掩飾。羅香院中,皆是自己的手下和心腹,情緒便可稍稍顯露一些,正巧進門便遇到了青衣護衛,冷聲道:“事情可辦好?”

“是,已經燒了。”

謝道歡臉色稍稍回暖,便轉身進了書房,她書房中有頗多紙張,材質和青鸞紙不相上下,可惜的是,這些紙因為並非是青鸞紙的主人所制,沒有那樣高的噱頭,便只能屈居於此。

那些之上,多寫着那首《貧女》

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

------題外話------

在劍三裏面遇到一個叫做雪鴉的玩家,也是萌萌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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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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