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善哉善哉
唐逢要求的第一件事就是“這三件事沒有完全辦完之前不準再找今天五人的麻煩”。趙敏本來就很忙,若不是今天碰巧趕上了,誰吃飽了撐的送上門來讓這幾個人打,樂不得唐逢隨隨便便就用掉了一次機會,立刻拍胸脯答應了。
五人都沒吃飯,待趙敏一行人走了之後,便離開這個被破壞得不成樣子的酒館,在鎮上另找了一家繼續吃午飯。飯桌上,眾人各自報了家門。沒想到那海拉登見識不淺,竟聽說過桃花島,並且還比較熟悉的樣子;再聽唐逢自報了姓名之後,更是“久仰”不斷。
唐逢奇道:“獨孤九劍鮮見於世,沒想到海兄連我的名字都曾聽說過。”身懷獨孤九劍之人必定是武功卓絕之輩,知道桃花島並不出奇,可是自己除了十年前露過一把臉,再沒有其他事迹,怎麼值得這人如此稱道?
海拉登雖然與唐逢等人是初識,並肩作戰一場下來,交情反而不淺,說道:“實不相瞞,我本是四川眉州人,少時曾拜入峨嵋派學習武藝,後來離開了峨嵋派,另有奇遇,這才有現在這一身武功。幾位的事迹都是當年在峨嵋山時聽說的。”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小東邪門下,怪不得。
這時就聽海拉登問道:“唐兄,方才對戰之時,我就聽你喊道‘獨孤九劍,有進無退’,剛剛你又說道‘獨孤九劍鮮見於世’,這‘獨孤九劍’可是說我這套劍法的名稱么?”唐逢一愣,心說:“你自己的劍法怎麼來問我,難道你是石破天?”問道:“難道海兄所用劍法不是‘獨孤九劍’?我剛才見海兄劍法深合傳說中那絕世劍法的要旨,這才瞎猜了一句,卻不知海兄劍法如何稱呼?”
海拉登臉一紅,道:“其實我並不知道這套劍法的名號。”這就奇了,總不成你也像游坦之那樣,是撿來的武功秘笈吧?唐逢問道:“海兄,你這劍法可是共有九式,分別為‘總訣’、‘破劍’、‘破刀’、‘破槍’、‘破鞭’、‘破索’、‘破掌’、‘破箭’和‘破氣’?”
海拉登答道:“確實共有九式,可是卻沒有這些名目,不過聽唐兄說的這些,確實頗為貼切。”暈,你到底在哪裏撿到的亞,這狗屎運趕上張小強鳥。略一回憶,唐逢又問:“那秘笈中可有‘歸妹趨無妄,無妄趨同人,同人趨大有’這幾句話?”
海拉登興奮的一拍手,高興道:“正是!原來唐兄也懂得這門劍法啊!”
糟,又說多了。唐逢尷尬一笑,道:“我妻子門中典籍記載罷了,我哪裏懂得,不過十分心嚮往之,想要見識一下這絕世劍術的風采倒是真的。”說到這裏,一臉悠然的念道:“劍魔獨孤求敗既無敵於天下,乃埋劍於斯。嗚呼!群雄束手,長劍空利,不亦悲夫!……古往今來英雄無數,能稱得上‘無敵’二字的,當真不多。”
項鐺鐺抱怨道:“什麼‘劍魔’啊,什麼‘埋劍’的?唐公子你說話總是這樣稀里糊塗的。”唐逢一笑:“忘了你們是做哪一行的了,就對這個感興趣。”然後就把記憶中有關獨孤求敗的事迹娓娓講來。
有楊過這個大家都知道的人物在前,唐逢便放了心的海吹,“神鵰”、“笑傲”連起來,把當年看過的各種評論、猜測熔為一爐,直忽悠得另外四人嘆為觀止,把獨孤求敗當作古往今來天下第一高手這才罷休。半晌,項鐺鐺嘆道:“唐公子,你不說書真是浪費了。”眾人紛紛大點其頭。
海拉登這才明白,原來這一身劍術竟然有如此大的來頭,稱謝道:“今日若不是得遇唐兄,海某恐怕還要渾渾噩噩下去,倘若這劍法流傳下去而後人皆不知其源流,那就是海某的過錯了。”
唐逢謙道:“海兄客氣了。若不介意的話,兄可否見告,當初是如何學來這劍法的呢?”這才是唐逢真正想知道的。越是窮極無聊的人,就越有偷窺欲,更何況這位哥們兒還是稀里糊塗的就學來了這樣頂級的武功,更是讓人忍不住要一探究竟。先打好關係,把他忽悠上天了,那還不是風往哪吹,他就往哪飄啊。
也許是海拉登江湖經驗不夠,也許是他認為這個事情沒什麼可隱瞞的,便坦然的把如何習得這獨孤九劍的經過前前後後都詳細講了一遍。聽完之後,項雨田三人聽了連呼“天意”,而唐逢則是羨慕的要吐血。事情經過可以歸結為最簡單的兩個字,那就是:跳崖。後來劍法小成,海拉登便出山尋峨嵋派的晦氣,有一天動手時正巧被趙敏一行撞見,於是便被趙敏一路追着到了這裏。
段譽跳下去了,得了北溟神功和凌波微步;張無忌跳下去了,得了九陽神功;楊過跳下去了,雖然沒得到武功,可是人家和小龍女團聚了。但你海拉登又不是豬腳,咋就得了獨孤九劍捏?上乘的武功果然需要上乘的高度?
只能說,一切都是機緣。九陽、九陰、九劍,自己雖然一個也沒學到,可畢竟還有玄鶴功。普天之下再沒有一人生下來就靈智全開,所以也不會再有一人能修鍊到自己這個境界。這不能不說是一種補償。而前後五十多載的生活經歷,則為修心之路掃平了諸多障礙,使自己短短二十年便達到如此道行,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恩寵。唐逢明白這個,所以這一點羨慕也是來去如風。剛才他心裏甚至有個荒謬的念頭:這獨孤九劍真是當年獨孤求敗的劍法么?
此時此刻,他忽然強烈的思念起家中的妻子和小丫頭來。
剛才那個酒客的話猶在耳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小丫頭的脾氣他是知道的,若她執意要出來找自己,楊海嵐必然也會跟着。江湖險惡,她倆的江湖經驗都不多,萬一有個好歹可怎麼辦。他也知道,隔着這麼遠,擔心也是瞎擔心,可還是忍不住的要去擔心。所以現在需要找點事情來做,以舒緩一下心境。
待酒足飯飽,唐逢對海拉登道:“高手難逢,不知海兄肯否賞個臉,與小弟切磋一下?”比武過招可以疏鬆筋骨,排遣負面情緒,更主要的是,唐逢真的想見識一下獨孤九劍。
當初看《笑傲江湖》時,唐逢就在想,令狐衝出招固然直奔破綻,可前提是對手都愛惜生命,倘若他碰見個不要命的怎麼辦?就如當年謝遜與便宜老爹之戰,張松溪雖然刺中謝遜要害,謝遜卻趁機鎖住長劍,雖然是事先設計好的,卻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
海拉登欣然道:“唐兄客氣了,在下技成未久,正缺少與唐兄這樣的高手過招的經驗。本怕唐兄聽說在下要找峨嵋派的晦氣,便不待見在下了,既然唐兄肯指點一二,在下正是求之不得。”
唐逢一笑:“門派規門派,我歸我。”滅絕師太剛而寡仁,唐逢雖然也挺討厭她,但還不想背後論人是非,便一笑帶過。
眾人付了帳,來到停着小舟的江邊,正好有一塊開闊地,可作切磋之用。
江風襲襲,吹動二人衣袂,海拉登橫劍而立,鋒芒微現,不吞不吐;唐逢默運隨波逐流身法,本就飄逸的氣質更加出塵,彷彿隨時可以御風而去一般。
半晌間,二人誰都不動。海拉登生平第一次與如此高手對戰,對方好像是隨隨便便的站在那裏,可是又隱隱與天地融為一體,毫無破綻可言,只覺得這一劍不論向何處刺去,對方總能輕鬆避過,反而會使自己露出破綻。
見海拉登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游移,略一思索,唐逢便明白,此人恐怕還處在“見招破招”的層次,自己不動便無破綻,因此對方也無從下手。想明白這一層,唐逢道:“海兄,我要進招了。”說“進”字的時候尚在原地,待“了”字吐出,唐逢已經欺到海拉登近前,筆直一拳打去,無絲毫后招變化可言,只是一個“快”而已。
海拉登見唐逢先攻來,不理擊向自己胸口的拳頭,一劍橫刺,直奔唐逢右腋而去。唐逢咦了一聲,腳下輕點,橫飄開去,再一旋,轉到海拉登身後,依舊是一記快拳。海拉登身體微擺,回劍斜刺,劍尖正好在對方進擊的拳路上,若唐逢不收拳,拳頭打在對方身上之時,劍刃將正好劃上神門穴。若是普通人,這種情況下萬萬是要收手的,唐逢的目的是檢驗提高自身,無謂仗着銅皮鐵骨取勝,見勢再轉,來到海拉登右側,再一拳朝他肩頭打去,心想:“這回離得近些,看你還怎麼施展長劍。”
哪知拳未及身,海拉登忽地平平的向左移動了三尺,拳路盡處,又是長劍鋒刃。獨孤九劍並非只有劍法,腳下步法也是一絕。圍着對手繞了一圈,連續三拳都沒奏效,唐逢並不氣餒,展開身法追了上去,如穿花蝴蝶一般圍着對手,一觸即走毫不停留。
“看來最基礎的動作並非無招,若不能快到極至,太容易被看穿,終究還是無用。”唐逢邊打邊思考,“那麼在內力相差不多的情況下如何能勝過獨孤九劍?有招數就有破綻,那麼什麼樣的出招才能真正稱得上‘無招’?”
鬥了一百多招,唐逢將身法使到極限,模仿東方不敗的戰法,可終究達不到葵花寶典那個速度,對海拉登專挑破綻的劍法無可奈何。
“不敗果然不是必勝亞。”打着打着,唐逢忽然鬼使神差的想起當年國內聯賽,某些隊伍吹噓的多少多少場不敗來,“這樣打下去,果然不敗。”
人力有窮時,連子彈判斷對了彈道都能躲過去,人出招還能快過子彈去?更何況子彈再快也要往人身上打,總不能亂放。有了趨勢就容易被看穿,從這點上來說,獨孤九劍雖然紛繁複雜,卻是將“以拙破巧”發揮到了極至,任你招數再妙,出招再快,總得往我身上招呼不是,不然就是神經病。
二人以快打快,轉眼又過了一百多招,雖然依舊維持着不上不下的局面,可唐逢知道,自己是憑着內力深厚、體力變態而已,若兩人內力相當,自己現在早就累爬下了:“看來,令狐小子比東方小子的晉陞空間大多了亞,鳥的,他應該叫做‘不敗’才對。”
到了二百招之後,唐逢捨棄後世那個人妖兄的打法,恢復自己的一貫風格,一如當年在峨嵋山上,因勢而為,信手出招。雖然出招速度慢了下來,因海拉登無從琢磨下一招為何,只能見招拆招,兩人仍維持了一個勢均力敵的局面。
不過這回卻不比剛才。唐逢身兼數家之長,一身都是絕頂武學,尤其平日裏還經常與妻子過招,那天山折梅手也是號稱可以破盡天下一切武功的絕學,因此唐逢出招間早就破綻極少,今日遇上獨孤九劍,更將以往不足之處一一彌補,武功修為又上層樓。而獨孤九劍則是遇強越強,唐逢是海拉登劍術小成以來遇到的最強對手,獨孤九劍各種精妙之處在對手的重重壓力之下發揮得淋漓盡致,以前很多不解之處被這麼一逼,頓時豁然貫通,因此海拉登也是越打越揮灑自如,隱隱突破了“見招破招”的境界,慢慢的可以在唐逢毫無破綻的招數里製造出一些破綻來,再以這些破綻為突破,獲取更大的優勢。
二人拳來劍往,精彩紛呈,一招一式皆是巔峰妙極,招數不停的被化解,又不停的被完善,到了後來,二人出招皆渾然天成,在外人看來便如兩股急流沖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招與招之間連綿不絕、糾纏不斷。看得邊上三人嘆為觀止,喝彩之聲不絕。項雨田嘆道:“老朽今日真真的開了眼界,這兩人來日若到了我這火候,我可萬萬不是對手,萬萬不是對手啊!”
不說項雨田的感嘆,唐、海二人又拆了兩百多招,海拉登終究內力上遠遠不如對方,幾百招下來,頭上已經開始蒸出白汽,出招也趕不上開始時那樣迅捷了,而唐逢此時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絲毫未見疲態。戰至此刻,兩人都已然得益極大,唐逢得出結論,只有極精妙的招數和極快的出招速度兩相結合,才能在短時間內戰勝獨孤九劍,而此時自己招數精妙有餘,速度還是不夠快,再打下去,無論是憑着一身銅皮鐵骨蠻打還是仗着深厚內力死拖,都是勝之不武。
又過了十來招,唐逢瞅個機會跳出圈外,誠懇道:“海兄,今日切磋小弟獲益良多,再比個幾百招咱倆恐怕也還是誰也奈何不了誰,我內力勝過海兄不少,卻不得勝出,實是海兄技高一籌!”
海拉登也收劍而立,知唐逢是顧全自己的面子,坦然道:“唐兄哪裏話。在下年齡勝過你,內力卻沒有你深,自然是在下輸了。”
二人各自謙虛,項雨田卻呵呵笑道:“兩位既然是相互切磋武藝,哪有什麼勝負之說。倒是讓我們祖孫三人大開了眼界,今後說書又多了材料才是真。”二人一想確實如此,便不再客套,攜手哈哈大笑。
因被那個什麼“仙煞雙姝”鬧得心神不寧,實在放心不下楊海嵐二人,便想回家看看,見天色尚早,唐逢道:“項老爺子,我突然想起一些事情要辦,咱們便在此處分手吧。”又對羅本道:“不能繼續和羅兄談古論今,甚是遺憾。今後若有機會,定要和羅兄再談上三天三夜。”
項雨田見慣人生離合,不以為意,倒是羅本這些天來和唐逢甚為談的來,唐逢許多言論觀點皆對他深有啟發,直恨不得和其比鄰而居,聽說唐逢要離開,心下很是不舍。唐逢知道三人要在杭州定居,便答應了羅本,日後定會去杭州探他。
眾人在這個叫做“梅堡”小鎮分開,因今日一戰,海拉登對自己信心大增,正要入川再找峨嵋派的晦氣,恰可以和唐逢通行一段。
二人一路西行,腳程極快。路上無聊,唐逢就問:“不知海兄因何離開了峨嵋派,滅絕老尼下手甚狠,竟讓你活着離開?”
此時兩人已經極熟了,海拉登嘆道:“五年多前,有天夜裏正趕上我和滅絕的大弟子丁敏君值夜,峨嵋山上上了賊。……那賊甚是可惡,唉,此處不說也罷。……武林中都知道峨嵋派中男弟子地位甚低,事後那滅絕尼姑為了袒護丁敏君,終究找了個理由將我逐了出來。幸好那夜從始至終我並未犯過一點過錯,不然哪還能有命走下峨嵋山……”
“嗯?這事情整滅聽起來很耳熟?”唐逢皺眉回憶,邊回憶邊在心裏念叨,“在哪裏聽說過捏?五年前……峨嵋山……丁敏君?”
想着想着,猛然回憶起一事來,幸虧腦子快,沒有叫出聲來:“啊!——鵝米豆腐!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