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12次列車?419號車廂
這個禿頭的老漢李五爺是鎮上最膽小怕事的人，平時見了黑鬍子都是繞道走，黑鬍子吼一聲，李五爺就會嚇得尿褲子。這會兒李五爺表現出來的勇敢，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就是黑鬍子本人，也露出了驚訝的目光。
“五爺，這頭毛驢也就值一千元。”父親只想把毛驢賣出去，然後回家給貓小猴收拾行李，“或許，一千元太貴了，八百就差不多了。”
“這是一千塊錢，你拿好，小猴是個有出息的孩子，無論如何都要讓他讀書，無論如何都要——”李五爺的臉上掛着燦爛的笑容，一隻枯瘦的右手伸進口袋裏去掏錢。
黑鬍子粗大的手突然按在李五爺的手上說：“五爺，你年紀大了，還是回家去養老吧，年輕人的事就該年輕人來解決，我黑鬍子，唯一的原則就是永不欺負讀書人。”
李五爺從來沒有與黑鬍子如此親密接觸過，儘管他已經豁出了一切，但還是被嚇得冷汗淋淋，渾身直打哆嗦，一條褲子早已是濕漉漉的。“五爺，回去換條幹凈的褲子吧。”黑鬍子嘿嘿笑着，將一個拳頭握得咯咯直響。李五爺對父親投去歉意的一笑，一步一拐地回家去了。
“貓叔，這頭驢子真是不錯，我黑鬍子今天是買定了，你快開個價吧。”黑鬍子伸手摸着貓小猴的頭說，貓小猴厭惡地躲到了一邊，“只要是你說出的價錢，我黑鬍子絕無二話，一定成交。”
“黑鬍子，這可是你說的，別到時候不認賬。”父親不知為何變得勇敢了起來，“五爺出價一千，我沒有賣給他，你黑鬍子想要，最低兩千五，沒有兩千五，這驢子絕不賣給你。”
“這是三千，驢子我牽走了。”黑鬍子將一疊錢交到父親的手上，牽着毛驢哼起調子離開了牲畜市場，在快走遠時又喊了一句：“小猴，好好讀書，不要讓過去的失敗，打敗現在的你。”
好幾年來，這是黑鬍子第一次大發善心，卻搞得父親有些心慌意亂，總覺得手中的那些錢不是他的，仍屬於惡霸黑鬍子。
晚上回到家時，母親早已做了一桌好吃的飯菜。當父親把三千塊錢放到炕上時，母親也傻眼了，尤其當她聽到小毛驢是被黑鬍子買去時，更是驚得口不能言。父親和母親商議了好一會兒，才決定不去管黑鬍子，畢竟這三千塊錢是拿小毛驢換來的。
吃過晚飯後，母親讓貓小猴去收拾東西。貓小猴收拾了半天，覺得沒什麼要帶的，因為錄取通知書說貓小猴前去報道只須帶着它、暴雨梨花貓和故鄉神水，甚至連衣服也不用帶。為了有換洗的衣服，貓小猴還是挑了兩件較新的衣服，裝進了自己的小黑包中。明天就得離開家了，此行匆匆，讓貓小猴徹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貓小猴就踏上了去蘭州的路。父親不放心貓小猴一人出遠門，硬要送他到蘭州，親眼看他坐上火車才安心。
這裏雖然是個偏僻的小山村，但距省城蘭州只有三個多小時的車程。
汽車站就在距火車站不遠的地方，父子倆到一家牛肉麵館吃了午飯，就一直呆在火車站的售票大廳里。那三千塊錢，貓小猴只帶了一千，留下兩千給父母，好讓父母的生活過得稍微好些，而中午吃飯就花去了八塊錢，還是讓父子倆心疼不已。
“猴娃，你再看看火車票，不要錯過了時間。”父親心中有許多話想對貓小猴說，想來想去說出口的總是這句。短短的幾個小時裏，父親將這句話說了就不下十次，但每一次貓小猴還是掏出車票交給父親，父親看后又交給貓小猴，讓他收好千萬別弄丟了。
“爸，你這是第十次說這句話了。”貓小猴一邊去掏車票一邊抱怨着，“開車時間是零點，車次是212，車廂是419——”
“噢，那不用掏了，現在才晚上九點多，還早呢。”父親斜靠在椅子上，那結實的椅子，好像承受不住父親疲憊的身子，“猴娃，419號車廂，難道這列火車有這麼多車廂？419節以上的車廂，真是難以想像。”
“的確匪夷所思，也許去達爾文生物學院的路很特別吧。”貓小猴也不知道這張奇怪的車票能不能過檢票口，但他更關心的是父親的身體，“爸，你累了，就在這兒先睡一會兒吧，我到火車上再睡。”
“等你走了，我也可以在這裏好好睡一覺。”父親很想多陪貓小猴說會兒話，但困意不會讓他如願，一句話未完就讓他失去了知覺。
將近零點時，貓小猴叫醒了父親。父親知道貓小猴該走了，輕輕抱了他一下，然後一句話也沒說，就邁着蹣跚的步子走出了售票大廳。
“爸，我一定會好好學習，不辜負你和媽對我的期望。我走了——”貓小猴在心裏對父親說著，背起那個黑包，從售票大廳出來，徑直去檢票進入候車室。貓小猴沒有發現父親的身影，父親只是躲在一個黑暗的角落，看着貓小猴消失在他的眼前，好讓黑暗掩飾他決堤的淚水。
在過檢票口時，一位年輕漂亮的檢票員接過貓小猴遞來的車票，面有驚色地說：“419號車廂？天啊，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貓小猴。”貓小猴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低聲求那檢票員，“姐姐，這票應該沒問題，你讓我過去好嗎？”
“貓小猴先生，你是第一個在蘭州火車站登上419號車廂的人，祝你旅途愉快！”檢票員熟練地在車票上打了一個孔，在將車票遞給貓小猴時，對着貓小猴露出了神秘的笑容，“隨便哪一節車廂上車，然後一直朝火車頭方向走，你就能找到419號車廂。”
“謝謝姐姐，你真漂亮！”貓小猴接過車票，懷着忐忑的心跟在上車的人群中走着。
“212次列車，離開車時間已不到五分鐘了，現在停止檢票，請還沒有上車的旅客，抓緊上車。212次列車，由上海開往拉薩，途徑——”火車站中不斷廣播着這一條訊息，彷彿212次列車是異常重要的一趟車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