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恩怨②

莫皇后抱着哭泣的孩子，一邊小聲的拍打安慰，一邊收起眼淚急匆匆的向暗道的盡頭跑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總算是見到了光亮。她伸手撩開了面前那一堆密密麻麻的雜草，護着孩子，小心翼翼的鑽了出來。

一代皇后，如今也能淪落到如此下場。莫皇后覺得有些好笑。

她抬起頭來，正巧見到一個尼姑打扮的女子走了過來，手中拎着一隻木桶，應該是準備去打水的。

“這位小師父，請留步！”莫皇后連忙喊道，抱着孩子便走到了尼姑的跟前。

尼姑望着她微微詫異，“這位施主……”

莫皇后急急忙忙的打斷了她的話，“小師父，你們這是哪裏？”

那尼姑收回了目光，一臉的平淡無奇，“清湛庵。”

莫皇后心裏一喜。這清湛庵以前她也曾來過，和這裏的師太很熟悉，真是好巧不巧，暗道竟然到了這裏！

不過，想到什麼，莫皇后苦澀的笑了笑，這也怕是他有意為之吧！

“小師父，您能不能帶我去見你們的師太？我是來找她的。”

其實，這個小尼姑以前倒是見過莫皇後幾面，只不過如今的莫皇后灰頭土臉的，她着實沒有認出來。但不管如此，她還是十分有禮貌的應允，帶着莫皇後去找師太了。

可是沒想到莫皇后才跟着小尼姑沒走幾步，就見到了空塵師太的身影。

空塵師太望着莫皇后，只一眼便認了出來，當下就打發走了小尼姑，帶着莫皇后回到了自己的禪房。

“皇後娘娘。”師太雙手合十行了個禮。

莫皇后把懷中的孩子放到床上，眼淚酸澀的流了下來，“想必師太已經什麼都知曉了吧？”

師太點點頭，“皇上早已告知。”

莫皇后微怔了一下，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坐在床邊。

空塵師太也未開口，一時間，禪房內就這麼安靜下來了。

半晌，師太開口了，“娘娘，前幾日我們庵里的人，撿到一個孩子，是戰死的威遠大將軍的嫡遺子……那孩子全家的人，都被殺光了。”

莫皇后輕嘆，“齊威的那個孩子，是叫齊慕揚吧？師太是希望我能夠將他領來同之墨一起養？”

師太斂住眉眼，低聲道，“那孩子大約一歲半了，和太子殿下年齡相近，想來娘娘照顧起來，也比我們這些遠離紅塵世事的尼姑們要得心應手些。況且，這幾日，那孩子吃東西也吃的少，着實瘦了許多。”

莫皇後點點頭，“我會養他的，這樣，將軍一家在天上，也算是安心了。”

師太安靜的立在一邊，聽到莫皇后說將那孩子抱來，便喚來人低聲吩咐。

不一會兒，孩子抱了過來。

莫皇后伸手接住。那孩子雖然瘦弱，但十分健康精神，大眼睛滴溜溜的轉，看見莫皇后，竟然還笑着喚了一聲，“娘……”

莫皇后覺得，這是一種緣分。

“師太，敵軍已經入京，直逼皇宮了。”一個小尼姑走進來，面上半點波瀾不動的說道。

莫皇后在一邊聽見這個消息，只感覺心頭一麻，腦袋也是氣血上涌。

“娘娘……”空塵師太擔憂的喚了一聲，欲言又止。

莫皇后閉了閉眼，抬起手，“無礙。”

真真是忍着一滴淚都沒有掉出來。

“師太，您幫我先照看好孩子，我要出去一趟。”莫皇后將海木岩放在床上，站起來對師太道。

空塵師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點頭答應了。

**

昔日繁華的京城，早已亂作一團。

周邊的攤子小店，倒的倒歪的歪。

地上滿是屍體，有老百姓，也有夜闌國的戰士們。

莫皇后跪在地上，為那些屍體，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夜闌國的英雄們，你們放心，總有一天，我們會奪回夜闌國的！”莫皇后堅定的說著，周圍滿是亂竄的人們和尖叫聲、廝殺聲、馬叫聲、撞擊聲，還有刀劍刺入身體的聲音，也有那些不甘滅國的人的英勇宣言。

莫皇后跪在屍體堆中，顯得極其突兀。

可是在亂世之中，卻是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

莫皇後起身，一陣風吹過來，似乎是在見證着什麼。

她四處環顧，目光鎖定在那個已經空無一人的店鋪中。

她走了進去，從裏面找到了筆墨紙硯。

莫皇后拿着這些東西，從容的描繪着。

血，全是血，硃砂描繪出來的血，是那麼刺眼。

莫皇后拿着這些東西，一面走，一面飛快的畫著、記錄著。

她的畫技十分高超，把這場亂世戰爭，描繪得如此栩栩如生，令人心痛。

一路躲，一路畫，莫皇后不知不覺中，竟然走進皇宮城門前。

她手中的筆忽然掉到地上，潸然淚下。

那高高的城頭，吊著一顆人頭。莫皇后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她最心愛的男人，她的夫君，就那樣殘忍的被人切下頭顱，弔掛在高高的城頭！

莫說是城牆下，就是城牆上也是倒滿了屍體。遍地都是鮮紅色，看得莫皇后眼睛生疼，睜眼閉眼全然都是一片陰森森的鮮紅。

血腥味濃郁得，幾乎快要讓她頭腦發暈。

她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撿起筆來，快速的記錄著、畫著……

終於，她在一張紙上寫下最後一句話：耀榮大陸公元1099年，墨桃年間三月初三巳時，夜闌國國君憧政帝亡，夜闌國滅……

莫皇后閉上眼睛，突然渾身一震。

是了，她的孩子……今日就是他的生辰吧？

想起夜之墨這場生辰，莫皇后覺得一陣可笑。站了半晌，見有人走進，莫皇后這才收好東西，往回走去。

夜之墨的生辰，憧政帝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