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張建國雖然好貪小便宜,但能壓服全村榮登村長寶座,他着實有兩把刷子。

鋼筆沙沙響着,沒多久他就寫好了新的協議書:“你們來時也看到那邊在劃線,秋後村邊修路,大隊這邊也得重新分地。我看這樣,明梅帶走的那份都歸她,沒了地上的牽扯,她的戶口也好遷回十四戶。”

“繼周就帶着曼曼。要我說有些事過去了也就不要再多提,百年修得同船渡,不為自己也得為孩子。”

最後一句話戳中了王繼周的軟肋,有個找小姐的爹對曼曼不好,難道有個雇仙人跳鬧離婚的娘就好了?

蘇明梅卻是一肚子火,王繼周早有這本事,她也不至於鬧離婚。前些年窩窩囊囊,臨到頭脾氣全甩她身上。還有王曼,當年她半條老命搭進去,就生下個黃不拉幾的丫頭。她就沒想過這孩子能活,自然不想多費心。先前她唯唯諾諾的沒個人樣,這會又話里話外的針對她。真是個討債鬼,還不如直接掉山溝摔死。

蘇姥姥顫抖的站起來,大閨女打小心就大,可真沒想到她真能幹出這種事。不過都是她的孩子,她捨不得過分苛責。

“梅啊,就應下吧,多點少點日子還不是一樣過。”

“娘,這些年我過的什麼日子你還不知道。”蘇明梅眼眶紅了:“公公一變天就犯病,我在地里忙一年,掙來的錢還不夠還他賒欠的藥費。王繼周你想當大孝子,我可不想再繼續奉陪。春江賓館那事別再提,以後咱們橋歸橋路歸路。”

撩下這句話,她抓起鋼筆簽下名字。蘇明蘭上前扶住姐姐,蘇明竹心疼的看着妹妹:“這些年真是苦了明梅,往後就好了。”

眼見蘇家圍城一團,安慰着苦主蘇明梅,王曼只剩冷笑。

仰起臉她天真的說道:“爸,我明白了,原來媽媽受了那麼多苦。怪不得從我記事起所有好吃的都得讓給她,她剩下才輪到我們。”

稍提起愧疚之心的王繼周也想過來,明梅那脾氣怎麼肯吃虧。往常爹的葯錢都是從他和閨女那份中摳出來,明梅的幾乎沒動。而她也真能狠下心,一個人吃肉煮雞蛋,趕時的新衣裳從不落一件。寧可拿出所有的積蓄去打泉水村獨一份的仿古紅衫木大衣櫥,也不肯多花一分錢給瘦到脫形的閨女買點好東西補補。

最可恨的是,當時他竟然信了曼曼身子弱長不胖的鬼話,當了十幾年傻子和瞎子。如今跳出是非圈,看明白后他更是追悔不已。

提筆簽下自己名字,他保證道:“再也不會這樣了,往後爸會讓你穿上好看的新衣裳、頓頓吃肉。”

王曼點點頭:“恩,我相信爸。”

張建國垂頭蓋章,心中萬分慶幸自己媳婦老實。蘇明梅以前可沒少在外面裝夫唱婦隨,沒想到內里卻是這幅嘴臉。

再抬頭時,他已是滿面笑容:“事情都過去,兩家雖然親家做不成,可往後還是朋友。”

雙方僵硬的站起來,王曼推回手邊的杯子:“媽,孔融讓梨我也懂。這個還是讓給表姐吧,省得再麻煩你進城去給她買更好的,畢竟小的得讓着大的,而不是麻煩大的。”

她面上始終掛着笑,不帶絲毫不情願。這份坦然嚴重傷害了蘇麗麗高高在上的玻璃心,表妹家那麼窮,大姑父窩囊、大姑更喜歡她,王曼憑什麼不在她跟前低頭哈腰。

拿起杯子她直接扔過來:“你不要的破爛,我才不稀得要,收回去!”

王繼周一把抱起閨女,側腰擋住杯子撞擊,瓷杯落地摔成一地碎片。

“麗麗。”蘇姥姥剛想說話,蘇明梅皺眉看過來:“曼曼躲什麼,麗麗好心讓給你。都是小孩子扔着了又能怎樣?你接着就是,現在白瞎一隻好杯子。”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王曼隨手抓起辦公桌上的墨水瓶:“表姐不是喜歡寫鋼筆字,張叔叔的墨水特好用,你試試。”

隨着話音她直接扔出去,墨水瓶砸在蘇麗麗胸口,本就不緊的瓶蓋鬆開,噴了她一身。

揉揉腰,王繼周皺眉:“麗麗躲什麼,曼曼好心送給你。她這麼瘦沒多少力氣,就是扔着了又能怎樣?你接着就是,現在白瞎一瓶好墨水。”

聽到父親補刀,王曼也不想多跟個孩子一般見識。吹了吹協議書上的大紅印泥,她踮腳放到父親的上衣口袋裏。

“爸,這個可得放好。”

“浪費張書記一瓶好墨水,真是對不住。英雄墨水是吧,咱們村還沒得賣,你看我還鴕鳥的行么?”

張建國被王繼周一聲尊敬的“張書記”喊得心花怒放,忙從抽屜里掏出一盒新的。趁着這空當,王曼也將墨水瓶掃到垃圾中。

“張叔叔,都是我的錯。”搓搓短髮,她低着頭如做錯了事的小學生般。

懂事的孩子誰不喜歡,張牙舞爪的蘇麗麗更襯得王曼乖巧無比,張建國搖搖頭:“那瓶本來就快用完了,我換一瓶就是。”

**

父女倆自大隊辦公室走出來,解開了心中疙瘩,王繼周也開始跟往常一般笑着同別人打招呼。

與去時不同,這會眾人多是問道:“繼周啊,你跟你媳婦真是誤會?”

雖然答應過蘇明梅不再提,可王繼周覺得,都是街坊,有些甚至是長輩,人家主動問道他總不能冷臉避開。

“是有點誤會。”

“這樣也好,明梅那麼能幹,離了我她也能過好日子。”

“曼曼是個省心的孩子,她隨了明梅能幹,我這當爹的有些時候都不如她。”

一路搭着話,開頭王繼周還怕傳言會影響閨女,可王曼說服了他:“爸你藏着掖着,別人只會盡往壞的地方想。說開了傳一陣,大家都知道也就沒了興趣。”

王繼周深覺有理,儘管他沒多說,可村裡人八卦的潛力是無窮的。就這一會好幾個版本已經順着風傳到泉水村各處,王曼聽着其中流傳最廣的一說,竟然無限接近事實真相。

坐在前樑上,她朝父親樹起大拇指,眼見他拐進前面一衚衕,她皺眉:“爸,不是這條道。”

“家裏面快沒了,咱們先去買點挂面湊付。”

“買挂面,去小叔家買?”

“恩,呆會你就在外邊等着,爸進去馬上就出來。”

王曼恍然間想起來了,爺爺家房子位置很好,正好在村中間。通往四周的路在此匯合,村民早晚從地里回來都得過這塊,因此小賣部自開起來後生意便很好。奶奶疼小叔,一早就言明,小兒子伺候兩老,房子以後歸他。

“我跟你一塊進去,奶奶說完我心裏舒坦,也能少說你幾句。”

王繼周感動,提前打預防針:“聽到什麼不高興的,你只當耳旁風就是。”

“我還沒到七老八十,沒那麼大忘性,爸你看着辦。”

王繼周沉默,其實明梅的事給他的感觸頗深: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過分的忍讓只會讓人得寸進尺。

當年娘生下他就死了,沒過頭七爹忙不迭再娶。爹是個癆病鬼,趕上新中國提升貧下中農地位,娶了成分不好的地主家閨女。打小有二弟、三妹還有小弟他們仨比着,娘對他有多差他一清二楚。以前他自己受點委屈沒關係,可現在他還能再委屈閨女?

“我盡量。”

王曼糾正:“是全力以赴。”

“好,全力以赴。”

穿過衚衕停下車自,面前泥胚牆上連着兩間磚瓦房,房門上掛着五色的塑料帘子,上面用紅漆寫着“小賣部”三個大字。

帘子掀開,尖嘴猴腮的王繼民走出來,見到兩人眼睛一亮:“大哥來了,娘正讓去找你。外頭熱,快進屋。”

事出反常必有妖,王曼繃緊了神經,王繼周一臉木然。

“坐,大哥你也太見外。”王繼民笑得諂媚,朝裏面吆喝:“娘,大哥已經到了。”

門帘子後面傳出一陣咳嗽聲,裹小腳的老太太顫顫巍巍的走出來,沖這邊板著臉說道:“你爹昨個又犯病了,繼全和繼民一個照顧地里,一個照顧我們兩老走不開。老大整天閑着沒事,趕緊去趟縣城拿葯。”

王繼周皺眉:“娘,我手裏沒錢,再說曼曼一個人在家。”

老太太彷彿才察覺到她的存在,眼中閃過一抹精光:“曼曼今年十三了吧?”

“十二,麥秋上初中。”

“一個姑娘家上什麼初中,白糟蹋錢。我這精力一年比不得一年,這邊正確人手,讓她留下伺候你爹,往後落個孝順的名聲也好嫁人。”

王繼周幾乎是想都不想的拒絕:“不行。”

老太太抿下薄唇:“當初明梅嫌棄你爹,不願意跟我們住一塊也就是了,怎麼你也成了這狼心狗肺的東西。”

聽她越說越難聽,王曼出聲打斷:“不就是照顧爺爺,我當然得來。不過奶奶想想,我這做孫女的鞍前馬後,親閨女不聞不問,街坊鄰居看到會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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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空間農家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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