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路難攀步步艱,心闊成海紛紛過(七)

幽路難攀步步艱,心闊成海紛紛過(七)

“牧端,你想害死她?”牧歌冷冷的掐着牧端的脖子,聽到那邊奇怪的琴聲,她更是煩躁。牧端在琴內暗藏了機關,只要觸到其中一根琴弦十一次,便會發射。

“她都快死了,就讓她在死之前為閣主再做一件事吧!”牧端看過江諾薇彈琴,知道她會彈哪首曲子,會撥弄哪些琴弦。

牧歌撒了手,“你給我聽着,這世上沒有人能夠在閣主不願意的情況下殺死他,他不過是因為不想看到江諾薇死而已,所以他才選擇了先死。”

“別和我說這種話,這都是你的猜測。我的心與靈魂永遠效忠於閣主,誰傷害了閣主,誰就該付出應有的代價。”牧端與她對峙,毫不相讓。

牧歌側耳注意到外面的情況,面露笑意,“我們說話間,你設定的機關早就發動了,但是琴聲猶在……”

“你將機關破壞了?”牧端也注意到了外面沒有發生預想中的事情。

牧歌搖頭,“不是我,是她,你別太低估她了。”

“若她真對閣主有情,便不該留那狗皇帝的性命!”牧端憤恨的說道。

“牧端,留在閣主身邊這些年,你都是在用腳指頭想事情嗎?一點長進都沒有!”牧歌往牧端的臉上甩了一巴掌,“這是閣主留給你的信,你自己看清楚!”

“閣主他……你為什麼不阻止?”牧端快速把信瀏覽了一遍,“這是尋死!那根本就是是不可能的事情!”

“牧端,我忠於閣主,他要做的事情再瘋狂,我也會照做。收起你所謂的仇恨,給我留在江諾薇身邊,好好照顧她,讓她在剩下的日子裏過得舒心。言盡於此。”

“之前為什麼不把閣主的信給我?”

“不讓你做幾件蠢事,怎麼凸顯我的聰明?”牧歌聳肩笑了笑,要是你能明白閣主的苦心,我何必要讓你跟着我一起為閣主的決定遺憾擔憂。

煩雜的琴聲停止了,弱不勝衣的美人彷彿不知道自己的琴聲有多少殺傷力似地,帶着沉魚落雁的笑容詢問道:“黃公子以為小女子琴技如何?”

“十分别致,黃某此生怕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聽到如此特別的琴聲。”黃公子面上不露聲色,心裏五味陳雜,拉鋸子的聲音還動聽點!

江諾薇聽到對方的誇獎,挑了挑眉頭,“說實話,你是第二個聽完我琴曲的人。”

黃公子的眼裏露出了崇拜的光芒,“哦,那第一位公子真是三生有幸。”

“嗯,你這第二位公子也是二生有幸。”江諾薇打量着黃公子,其實皇上也就是一普通人而已,聽到我彈琴,照樣會怕。

黃公子挑選出比較適合她的形容詞,“姑娘風趣。”

“公子高雅。”江諾薇看他為了不失風度,這麼費勁的誇獎自己,也回誇了一下。

“姑娘謬讚。”黃公子拱手。

“公子謙虛。”江諾薇莞爾。

“姑娘厚愛。”

“厚愛么?我想我該再來一曲贈給公子的。”江諾薇作勢要再次撫琴,看你能陪着我虛偽多長時間。

“不……姑娘,這……庭院很美,我們不如去賞賞花。”有一次就夠了,黃公子是再也不想聽到她的琴聲了。

“哦,你把這琴給燒了吧。”江諾薇對着自己身後站着的丫環吩咐道。

看着那琴,倒覺怪可惜的,“姑娘,不必如此吧?”

江諾薇挑眉笑道:“公子很想再聽一曲?”

“不……姑娘既覺得找尋不到知音,這琴燒了也好。”黃公子恨不得自己去燒琴了。

和皇上胡侃了一天,江諾薇發現,皇上還算是個好人。當然,皇上的好是在確認了她沒有任何危險之後,表現出來的善意。伴君如伴虎,要是攤開了身份,她一定不會和他過多的接觸。至於皇上為什麼屈尊降貴的來見她,大約是想見見自己這個紅顏禍水,又一直不死的傢伙,究竟是怎樣的人吧。

當一國之君挺辛苦的,有時不能兩頭兼顧,只得從國家利益選取一頭。不能過分的寵·愛自己喜歡的女人,不能暴露自己喜歡吃的東西,不能……

黃公子感受到江諾薇憐憫的目光,笑道:“姑娘,人各有命。”

“好吧,我們只能各安天命了。”江諾薇笑笑,心照不宣。

“姑娘很特別。”

“但是只適合遠距離欣賞,要是我們距離太近,我想你會恨不得抽我。”

黃公子大笑着離去,第二日,有人送來了許多珍貴的藥材,大多是適合女子的補品。江諾薇看着與皇上一日游之後送來的賞賜,默而不語。

江諾薇發覺自己的大腦近來總是斷片,現實和過往時常銜接在一起,引發記憶上的混亂。她自己倒是沒有多大的反應,就是苦了翠玉了,一天到晚的找神醫為自己治病。

她出神的望着庭院裏的紅花,想起了那日死在自己懷裏的劉一向,以及元寒豈那若無其事轉身的背影。

“哎呀,這布料不夠了,我算錯了。”翠玉苦惱的嘆了一口氣。

“布料不夠么?翠玉,你有功夫給我縫製衣服,還不如為自己的孩子縫百家衣。”江諾薇眼神閃了閃,皺眉道:“布料不夠?”

翠玉對江諾薇大白天的奔放行為十分不解,“小姐,你脫衣服做什麼?”

“我看一樣東西。”江諾薇一邊走回房間,一邊脫着衣服,等到回房之時,她便將那件天雲絲護甲取了下來,仔細的看着。

追着進房的翠玉見江諾薇鬆鬆垮垮的披着一件衣服,又看她全神貫注的盯着桌面上鋪展開來的奇特衣服,疑惑道:“小姐,這是什麼?奇奇怪怪的。”

“原來只有一件嗎?”江諾薇盯着上面的線條,下了定論。

“這衣服改過?小姐,你穿的誰的衣服?可是這料子,怪好摸的。”翠玉不解,江諾薇可沒有必要去穿舊衣服。

“材料不夠,他把自己的護甲改小給我了,怪不得他會中招。”江諾薇摸着那柔軟的衣服,從外型上,衣服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

“小姐?”翠玉掃了一眼傳說中的護甲,又看了一眼江諾薇。

江諾薇搖搖頭道:“我沒事。”

諾兒,在你眼中,我是怎麼樣的呢?

你是怎麼樣的人?我也不知道。不過,依照當時的情況,我一定不會給一個好聽的答案便是了。你不聽我的答案是對的……以你對我的了解,我不需要說出來,你已經可以猜測到我的答案,是吧?

在殺亂破的時候,我真的沒想過要活着回去。也不是什麼英雄作態,就是不喜歡那樣的人。我想,你應該是一個逍遙自在的人,我都是一個快要死的人了,沒有理由束縛着你,讓你被皇上無限度的利用,你適合多情,卻不適合用情。

要知道,每個少女還在做夢的時候,心目中總會有一個白馬王子。要麼溫文儒雅,要麼陽光活潑,要麼邪魅狂狷。如果說《萬虐無疆》裏正直善良的劉一向是那時的我在經歷失戀之後,認為可託付終身的人。那麼你,則是我還在16歲這條分割線上,最為欣賞的性格。不關乎正與邪,不過就是率性為之而已。你就像是我青春時節,叛逆的領軍式人物一樣。

我想放你自由,元寒豈,正如我不想成為劉一向的囚籠一樣。不過你們好像不那麼幸運,在我難得一次的豁達時,竟然雙雙送了命。命運真是好笑得不可思議。

“小姐,您把劉公子和元公子葬得那麼近,你不覺得他們死了也不會安寧嗎?會打架的吧?”張福剛剛辦完元寒豈改葬的事宜,心直口快的問道。

“挺好的,那樣他們就不會寂寞了。”江諾薇躺在床上,縮在被子裏。隆起的被子不高,可見被子底下的身軀是多麼瘦弱。

“小姐,您冷么?我再給您加點被子?或者是炭火?”張福看她唇色發白,生怕她又覺得冷了。

“不用了,這才秋天呢,再蓋被子我該被壓扁了。”更何況我感受不到寒冷與溫暖。要不是為了讓剛剛有孕的翠玉安心,江諾薇可不願在這種天氣把自己裹成毛毛蟲。

“那,我下去了,有事您就搖鈴。”張福指了指床邊的鈴鐺。

江諾薇點了點頭,她現在說話的聲音不高,總是有氣無力的。因而翠玉把她常去的地方都掛了鈴鐺,方便她叫人。

見張福走遠了,她慢悠悠的掀開了被子,扶着床沿慢慢的走過去。才走沒幾步路,腿便軟了。她慢悠悠的坐到了地上,想等自己的腿腳有勁了再走。前方出現一雙黑色的靴子,往上看去,是牧端那張加了刀疤特效的路人臉。

他一聲不吭的把她扶起來,充當了人肉拐杖。常年練武的人,肌肉緊實,手臂有力,她覺得自己被他扶着,就和被拎起來的小雞一樣。

在牧端的幫助下,她坐在了凳子上,自個兒拿起茶壺,茶壺裏的茶是剛換的,還熱,也滿。以江諾薇現在的臂力,拿起來有點晃悠。

牧端不說話,握着她的手,默默的幫助她倒着。

雙手握着茶杯,江諾薇看着裊裊上升的霧氣,道:“你倒是了解我的固執。”

“閣主說了,你需要的是輔助,不是越俎代庖。”牧端不看她的臉,目不斜視的看着前方的飾物。

“你這說話的方式,讓我想到第一次見到牧歌的時候。”江諾薇笑了笑,“你能幫我拿幾本書過來我房間嗎?就是那種方便取名的書,說文解字類型的書籍。”

“我扶你過去,再拿。”牧端可不放心讓她一個人過去。

書本都堆在了床上,江諾薇翻着書頁,看着那些字的意思,思考着孩子的名字。腦子的靈活程度大不如前了,看着看着也不知自己什麼時候睡着的。

第二日醒來,江諾薇發覺自己的床前有一個稱手的拐杖,還細心的墊了軟布和棉花。她摸着拐杖,覺得牧端這糙漢子能夠做到這步,實屬不易。

“還算實用,謝謝你牧端。如果可以的話,等我死了,把這拐杖燒給我吧。”江諾薇雖看不到牧端,卻猜他躲在暗處看着自己。牧端自是不會回答她這話,她並不在意。

給孩子取名這事,江諾薇慎之又慎,甚至於把生活的重心從復活那兩人到了翻書取名字。可供選擇的太多,決定了一個又一個,最終還是被她自己否決了。

“小姐,您別看了,眼睛不疼嗎?”翠玉坐到床邊,幫她揉了揉眼睛。

“我最近總覺得有人在追我。”江諾薇笑了笑,“我怕是快被追上了,孩子的名字馬虎不得,但我的時間也不多。”

“呸呸呸,壞話不要,統統丟掉!”翠玉輕輕的拍了拍她的唇,還像是從她嘴角處抓到了什麼似地,做了一個往地上狠狠摔東西的姿勢。

“我的東西,將來都留給這孩子。”江諾薇的手無力的放在翠玉的肚子處。

“小姐,別說這些。小姐人心善,會長命百歲了!”

江諾薇笑起來,“心善?哈哈……”

聽見江諾薇的笑聲戛然而止,翠玉道:“小姐?”

“翠玉,我困了,你出去吧。”

“嗯,您好好歇息。”翠玉為她掖好被子,回頭多看了她幾眼,看到她巴掌大的小臉卷着被子在笑。

這一睡,不知睡了多久,總之很久。因為江諾薇醒來的時候,張福和翠玉都在床前,兩人都是眼紅紅的。

“翠玉,房裏鑽進風沙了?”

“是啊,不知道誰那麼缺德盡往房裏丟沙子,弄得沙子迷了我的眼。”翠玉的鼻子也是紅紅的,說話的時候還帶了鼻音。

“讓人準備好熱水,我要洗澡。還有飯菜,我肚子餓了。”

翠玉聽她的聲音弱成了清晨的霧氣,也不知什麼時候會散掉,不自覺把聲音放柔了,“在洗浴的時候,一邊洗一邊吃點東西墊肚好嗎?”

“聽你的。”她笑得乾淨純粹,像是被陽光照射的瑩白泉水。

總體而言,她那一天的精神狀態是不錯的。難得的把一碗飯都吃完了,菜吃得也比往常多。還在丫頭的攙扶下,陪着翠玉在後院走了一會兒。

“得了,我回房了。”江諾薇與翠玉聊了會兒天,便支使着丫頭帶自己回房。

翠玉心情愉悅的回去,和張福說今天江諾薇的狀況。

“我看小姐的病是好起來了,準備壽衣和棺材果真有用,我明天得去謝謝張記棺材鋪的老闆。哦,對了,小姐明天想吃陳記包子鋪的包子,還有老李家的豆汁,你明個兒去買回來。”翠玉笑眯眯的,卻見到自己的丈夫面上沒什麼笑容,反而面露難色。

“小姐病快好了,你怎麼這副模樣?”翠玉皺着眉頭,詢問道。

張福吱吱唔唔道:“這……是不是回光……”

“你再說,你再說我和你急!”翠玉瞪大了眼睛,狠狠的看着張福。

“是我烏鴉嘴,是我亂說話,我這不會說話的嘴。”張福抽了自己的嘴巴好幾下,悄悄瞥眼見她的氣消了些許才住了手。

雨毫無預兆的下了整宿,雨珠擊打着門窗,風刮著外頭的槐樹。外頭什麼聲音都有,好似有無形的鬼爪在操控着外間的一切。

雲遙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覺,聽見外面啪啪啪的聲音,就和有人在用力敲門似地。他挺害怕外面的聲音的,想到自己會害怕,又覺着自個兒妹子恐怕會更怕。便走到門邊,將門栓開了,正迎上了一個人。

“她去了。”在門前站着的牧端如此說道。

雲遙把牧端推開,要擱以前,他根本沒那力氣。可就是牧端都被他推了個踉蹌,待他迎着些飄進廊子裏的細雨到她房間時,人確實是無聲無息的,便和熟睡的孩子一樣。

“為什麼?不是才吃了一大碗飯嗎?小姐!”翠玉身上也濕了,她抖着手探着床上人的呼吸,就連一丁點微弱的氣息都探尋不到。

“你別這樣,翠玉。”張福見翠玉撲在江諾薇身上哭,拉扯着她起來。

“翠玉,你肚子裏還有她的乾兒子。”牧端是這幾人當中最為冷靜的,只一句話就讓翠玉消停了許多。

“小姐,小姐……”翠玉咬咬唇,憋着不出聲。她不知道這個世界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早上還好好的,才給過人希望,便立馬讓人絕望了。

“事情由我們幾個辦吧。”雲遙念着翠玉是有身子的人,怕她影響到肚子裏的孩子,便想讓她去一旁歇息。

“不,我要給小姐換衣服……”翠玉搖頭,“我沒事了,小姐也不喜歡我哭哭啼啼的。小姐這樣……也挺好的。她也說了,以後和劉一向、元寒豈就是鄰居了,和他們倆做伴,一定不會太安靜,會熱熱鬧鬧的,熱熱鬧鬧的……”

見翠玉強顏歡笑,牧端點點頭,“你想做就做吧。”

牧端這樣說,雲遙和張福也沒有別的意見,各自干各自的去了。死,也是人生中的大事,總有些東西要好好籌備的。

翠玉含着淚看棺材一點點的合上,釘上了棺材釘。

雲遙一直望着路的前方,抱着牌位,沒有回望後面一地的紙錢。回望是不吉利的,他要妹妹下輩子好好的。

牧端在坑前灑下了土,看着黑色的棺一點點被泥土覆蓋,坑慢慢被填平。他現在還和做夢一樣,他不敢相信閣主去了,而她也這樣去了。閣主,願你與她在那個世界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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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寫肉文我就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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