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 大結局(下)
方諾聽了蠱花的冷聲惡言就是一愣,這才發現綵衣童子手裏的白玉盤上,那墨玉的瓶子尤為顯眼。可自己的這一瓶,偏偏和剛才蠱花呈上來的瓶子一模一樣,都是墨玉雕刻,有一處暗紋,正是黑水族的標記。
“大會只說呈上各自的靈藥,並沒有說不能是其他族的吧?這瓶子是黑水族的,可裏面的藥劑難道也是?”方諾身邊的書畫立刻出聲反駁。
那九位長老馬上湊在一起研究了起來,看來這確實是規則中的一個漏洞。不過片刻功夫,一個黃衣長老站出來說道:“九位長老雖然各有支持,但最後認定,方姑娘這靈藥頗具爭議,而葯神大會選出來的九州葯神本應是能力過人,取他族之物自然不能算是自己的東西。所以方姑娘另選其他吧,如果不能找出別的靈藥,那就只能算是出局了。”
方諾抿唇。相較於師父的“長生丸”,蠱花的“奪情蠱”,自己這個確實是投機取巧了。可一來自己從未煉製過藥劑,即使讀過《千方典》可也不過是紙上談兵。就算是現在給她一尊葯爐,她也未必就能煉製出什麼靈丹妙藥來。
烈焰也是和方諾對視一眼,有些為難的搖頭。他本就不是葯門中人,又怎麼會有什麼靈藥、丹丸呢。
可又有什麼是別人未見的靈藥、奇毒、奪命蠱呢!蠱……方諾的腦中靈光一閃,伸手摸了摸一直墜在腰間的荷包。咬了咬牙,從裏面掏出一塊絲帕來。
那綵衣童子見方諾將一塊女兒家的手絹一層層展開,裏面包裹着一塊像是珊瑚,又像是石頭的東西。顏色青灰,帶着許許多多細小的空洞,更像是石灰岩上掰下來的那麼一塊。
“這是……”那綵衣童子雖然在乾坤島上見多了奇葯、靈丹,也知道不少世間罕有的珍奇靈物,可這麼一塊不起眼的東西真心沒有見過。
按規矩,凡是呈上來的東西都必須要報上一個名字,說明一下簡單的用途,才好由大家裁決。就好像木靈芝拿出的“長生丸”,乃是眾人皆知的上古靈藥,極難配製。
而蠱花拿出的“奪情蠱”,亦是世人皆知的奇蠱,毀情絕愛,不知拆散了世間多少愛侶,惹人生生的忘情,另一人空留悲切,終身難忘。
所以方諾這個如果說不出個名堂來,也只能按照不明物處理,這位方姑娘的比試就算是到了一個盡頭,必須退場了。
方諾卻不緊不慢的用手指頭捅了捅那塊像珊瑚的東西,對那童子說道:“你摸摸看。”
那童子將信將疑的伸手去碰,指尖才一觸到,就感覺一陣麻癢之感,就彷彿千萬隻細小的蟲卵啃噬指尖一樣,不禁出聲叫道:“啊?活的!”
“這是瑚蠱,雖然不是我煉製而成的,卻是我的另一位師父傳給我的。普天之下,也只有我才有着瑚蠱的引子,以及解蠱的方法。這算不算是我的東西?”方諾說完,定定的看向了那幾位長老。
長老們再議,不過這次得出的結論是:“算數,可以參加。”
此時,天已大亮,一輪紅日從山尖躍出,將整個山頂都照的金光燦燦。方諾坐的位置正好是晨光最為充裕的地方,那一片金色而帶着紅暈的光芒在她身上映出一片光暈,加上方諾原本為了夜行方便而穿着那件月白色的披風,此時更加把陽光反射出柔和的幻彩,乍一看去,竟然彷彿是天際一輪金光下的美麗仙子一般。
坐在對面的木靈芝瘋癲之際還未過去,猛然間抬頭就看到方諾被那霞光映照的樣子,急速起身指着方諾叫了起來:“仙子啊,日光仙子。”
“啊!”眾人一驚,但隨着木靈芝的手指方向看去,也正好看到方諾在晨光中美輪美奐的樣子,不禁都私下竊竊,也有人認為這是吉兆,是九州之福,天降奇女,有暖陽、晨光為佐。
幾位長老就算是見多識廣,也沒有想到這乾坤島上的一處平台,平日每天都會有的日出景象,今天竟然還能照出個仙子的影子來?
不過,這樣混亂的情況可不是好事,尤其看方諾一臉的尷尬,慌忙的擺手,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淡定的仙子。
紫衣長老馬上站出來說道:“現在已是晨光時分,大家辛苦勞累整晚,不如先休息一下,用些茶點,我們幾位長老研究一下後面的比試題目,半個時辰之後仍然各回各位,比試繼續。”
眾人見有茶點招待,也都是折騰了一個晚上,又累又餓,自然都先散去了。
蠱花冷冷的一副樣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沒動,只是偶爾朝着方諾冷冷一笑。
方諾不理會蠱花,趁着休息的時候跑到師父木靈芝那邊,和師父、師娘打招呼,好不親近。如果不是下山之後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方諾真心不覺得百草山上有什麼好。
可現在反而覺得,自己在百草山上的日子,才是最為快樂無憂的時候。而師父的時而瘋癲、時而嚴厲;師娘的嚴詞厲色,又慈愛心軟;師兄、師姐們雖然常常指使自己做這做那,可也沒有半點的壞心,實在是一個既單純,又溫馨的家呀。
烈焰一直隨在方諾身側,木靈芝仍然瘋癲,見了烈焰就大叫着“主子”。後來還是燕秋師娘狠狠的瞪他一眼,又小聲的和他說些威脅、恐嚇的話,木靈芝才閉上了嘴。
“小諾,今日的葯神大會不同以往,這些規矩都太過奇怪了,你要多加小心才好。”燕秋師娘說著,拍了拍方諾的手,又向蠱花那邊瞪了一眼。
方諾就知道,師娘是叫自己小心提防着蠱花。這筆陳年的舊賬,究竟是誰劈腿,誰又始亂終棄的事情她不想要知道,所以只能隨着師娘打個哈哈,算是過去了。
說說話,聊聊天的功夫,撞鐘又響。定然是那幾位長老已經想到了接下來比試的法子,或者說那幾個長老又想到了如何折騰。
方諾和烈焰只好重新回到座位上去,等着看看接下來的比試。
雖然方諾和烈焰一路過來,之前也多半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情,並未對這次葯神大會有什麼期望。可方諾自從見了錦山四聖之後,心裏對這次九州葯神的稱號倒是上心了。
暗自捏了捏烈焰的手,低聲說道:“我們算是也僥倖闖進半決賽了。接下來我們好好表現,興許真能拿個第一的葯神稱號呢。”
“小諾喜歡,那就自然要拿到才行。”烈焰寵溺的一笑,還當是方諾好強的性子使然。但只要是她喜歡的,他定然全力幫她實現。
這次換成了一位白衣長老來宣佈比賽的規矩:既然是葯神大會,第一局比的自然還是藥理藥性。
每隊各派出兩人上前應答,長老們分別拿出五顆外形一樣的丹丸交給每隊辨認。由一人通過望、聞二字決,說出每種藥丸的藥性和煉製的方法;而這五顆藥丸中,只有一顆是完全無毒,且對身體有益的,辨認之人選出之後,交給另外一名隊友服下,選對的即為獲勝。至於選錯了的,長老並不會給予解藥,中者立斃。
另有一名藍袍長老上前補充道:“每隊要好好甄選,因為此番一共分為上下兩局,第一局參加過的人,第二局就不可以參加比試了。究竟是把王牌留在最後,亦或是想要先拿下一局,都是看你們自己的選擇了。”
這規矩聽起來像是在比試對於每種丹藥的了解,一般醫者也都有聞丸識葯的本領,可以通過一種藥丸的顏色、氣味辨別是否有毒,是哪幾種藥材提煉而成的。但因為煉藥時所用的材料千差萬別,又根據藥引的不同,爐火的強弱,煉製的時間長短,藥性都會有所改變,明明無毒的幾種藥材,融合在一起煉製也可能會變為奇毒。
而且毒藥一經服下就會身亡,這比試的也不僅僅是藥理的知識,還有對於同伴的信任程度了。若是選葯的一方稍有差池,另一人服下之後必死無疑,這絕對是一個信任度的重大考驗。
聽到這樣的比試方法,方諾的手心就已經滿是冷汗了。在桌下一把抓住了烈焰的手,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小諾,第一局,我來。”烈焰對方諾柔柔的一笑,握着她的小手輕輕拍了拍,讓她安心。
可方諾卻嚇了一跳,抓着烈焰越發的不肯鬆手:“不行,太危險了,只要選錯了就會中毒啊。你又不識得藥性不能去,還是我去。”
“我不做嘗葯的那個。”烈焰輕聲說著,轉而看了身邊的琴棋、書畫一眼。書畫立刻上前一步:“我願同王爺前往,做嘗葯之人。”
這樣一說,無非就等於是將書畫的命拋於一線了。五選一的機會,若是烈焰選錯了,那書畫斷然沒有活命的道理了。
但仔細想想,又確實別無他法。他們這一隊只有方諾和烈焰能挑大樑,規矩又規定比試一場的不能再比試第二場,自然也不能讓方諾和烈焰同時出戰,只好分開比試,一人一局更加合適。
方諾和琴棋、書畫雖然才認識不久,可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如花似玉的少女就此命懸一線,急的眼霧朦朧,使勁兒的搖頭:“不行,還是算了,我們不比了吧。”
“既然一路走到此節,已經不易,又怎能半途而廢?小諾放心,我也不是罔顧人命之人,你看。”烈焰說著,從懷裏掏出一本冊子,遞到了方諾的手上。
方諾一看封皮上歪七扭八的幾個篆字,就知道那是師父平日來的隨筆。可雖然是隨筆,也是師父木靈芝清醒之時,腦中靈光閃現記錄下的妙藥靈方。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給了烈焰。
烈焰又在方諾耳邊輕聲說道:“我已經將四聖給的那顆藥丸服下,現在神智澄明,記憶清晰,這本冊子我隨手翻過一遍,已然全部記住了。你放心吧,只是辯葯而識,我不會錯的太離譜的。”
“真的行嗎?”方諾還是不信。可又一想,已自己平日接觸過的毒藥來看,雖然外形和普通的藥丸無疑,但氣味還是有細微差別的,只要仔細辨認,還是有絕大把握的。
“放心吧,我定然能夠取勝。”烈焰一臉的坦然與堅定,方諾深深吸了口氣,也只好點頭。
又看了書畫一眼,書畫那張漂亮的臉上波瀾不驚,看不出絲毫的情緒起伏。方諾心裏忍不住又是一陣難受。若是書畫哭幾聲,叫叫冤,她或許還能好受點。
可現在看來,書畫儼然已經是英勇赴死的決心,而且毫無怨言,這分明就是平日裏被調教的結果,都是死士一般的心態了。
眼見着烈焰和書畫已經向場上走去,方諾的心都提到了喉嚨。小手緊緊的攥着衣襟兒,恨不得把衣角都捏出水來。
而此時,師娘燕秋已經帶着程新出列。方諾看看師娘,又看看程新,也是心中翻騰。他們兩個不管哪一個嘗葯,都是一番兇險,實在是揪心。
蠱花這邊倒是最快做出決定的,兩個黑衣人快步走了出來,連考慮都沒有考慮的意思。看樣子,要麼就是對隊友極為信任,要麼就是蠱花平素管教甚嚴,叫誰赴死定然是眉頭都不能皺一下的。
反而白虎隊仍然在商量之中。幾個人你推我讓,誰也不想做那個生死未卜的。最後也只好抽籤決定,抽中的那個一臉苦瓜相,被強推出來,可眼睛一直瞪着他的隊友,恨恨的模樣,怕真的服錯了毒藥,做鬼也不會放過對方吧。
“各隊都選好了參賽者沒有?選好了就開始吧。”長老說完,已經有另外四位長老分別從各自的袖口、懷中取出藥瓶、藥罐,向每人面前的盤中倒去。
有人盤內是五顆赤紅的藥丸,有人是褐色的,也有人的藥丸如金丹一般說說放光;每個盤中的五顆藥丸都是大小相同,顏色一致,偶有異香撲鼻,或是葯苦味重。但單單從外形上看,真的很難分辨哪顆有毒、哪顆無毒。
打從那藥丸落入盤中發出清脆的“叮噹”聲開始,方諾就連呼吸都不會了。雖然烈焰也說過不會罔顧人命,可書畫嘗葯,萬一……
“諾,讓我去。”一個沙啞暗澀的男聲傳來,隨即就是一隻修長白皙的大手按在了方諾的肩頭。那手骨節分明,白的幾乎透明,但按在方諾的肩頭,卻顯得異常有力。
方諾聽到這個聲音心頭莫名的一顫,抬頭看去,映入眼帘的先是一縷雪白的髮絲,繼而是一雙幽深的灰色瞳眸。
“漣漪,你……你的帽子……”方諾結巴了兩次,還是沒有說出重點。猛然間從座位上站起,還一下子撞翻了身後的座椅。然而看着漣漪此時只着一件黑袍,並未如以前那樣全身都被黑衣、黑帽包裹其中,不僅有些驚詫。
再看看漣漪仍然放在自己肩頭的大手,皮膚正暴露在陽光之下,卻沒有如以前一樣,只碰到一點點的陽光就會被灼傷。
“我好了。”漣漪勾唇淺笑,那笑容里儘是暖意。隨即用大手輕輕將方諾頭上的髮絲捋順,又幫她整好突然起身而凌亂的裙擺,動作仔細,而眼神溫柔。
直到這些都做好了,才挺直身子說道:“這一局,只有我去才合適。我雖然蠱毒已除,但仍是百毒不侵之軀。”
“真的?”方諾將信將疑。
“你不信我,也該信你給我的那支玉釵上的靈血吧。”漣漪說完,從懷中將那隻玉釵取出,釵頭上已經不見那一滴血色嫣紅,但玉釵比以前更為的瑩潤光澤,淡淡的發出一抹月光似的的寶色來。
漣漪將釵頭掉轉,輕輕的插在方諾的發間,轉而大步的向場上走去。
漣漪的出現,那白髮似雪,灰瞳幽深,美的彷彿只是天上墜落的仙人。飄然的一襲黑衣微微鼓動,更顯出世之清雅。
烈焰聞聲回頭,見到是漣漪也是一愣。不過只看了一眼他露在外面的手和臉,便已經猜到了幾分。
“焰,這一局我同你一隊,你只管辨認就好。”漣漪向烈焰微微闔首,表情隨意、清淡,就好像不是來比賽的,而是來聊天的。
“這臨時換人……”烈焰倒是沒有異議,但還是看向了那捧着葯盤的長老。
“不妨,只要敢嘗葯的,就可成為一隊。餘下幾組還有要換人的嗎?”那長老根本不在意換人與否。
倒是白虎隊準備試藥那人慌忙的叫嚷起來:“下面的,還有沒有想要參加的?若是有人,過來換我,我棄權了。”
場下自然無人出聲。既然當初選好的隊友都不覺得可靠,誰還願意在這個時候上來送死呢。見無人應答,那人氣急敗壞的跺腳,繼而猛的一下跳出場外,大聲的叫着:“我棄權了。拿不拿的到葯神之名還未可知,命可是我自己的,不由的別人來做主。”
那人一走,白虎這一隊就少了一人。其他三人都急的要命,想要臨時抓個過來,卻無人敢來。結果僵持不下,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那捧葯的長老。
那長老卻說:“你們看我幹嘛?這葯倒入一處,我也不知道哪顆無毒了。不如你自己選了自己嘗葯吧,若是僥倖不死,我也算你隊過關。”
那人這才盯着盤裏的葯看了半響,只是聞聞這顆,瞧瞧那顆,手指哆嗦了半天不敢伸手去拿。
下面的觀眾都是一陣大笑:“你自己都不敢選出一顆來?”“是啊,剛剛若是那人不走,吃了下去,還真不一定是生是死呢。”
眾人笑嚷着,長老們臉色發沉,出聲制止:“靜一靜,莫要擾了別人辯葯。此乃生死之時,萬萬萬笑不得。”
方諾此時緊張的要麼,緊緊的盯着場上的四人。烈焰和漣漪站在一處,大概是同時在辨別那盤裏的藥物。雖然漣漪說他仍然是百毒不侵,可是無絕對,還是要小心為好。
師娘燕秋也和程新仔細的比對,時而拿起一顆藥丸,放在鼻下嗅嗅。最後程新選出兩顆,左手、右手各執一顆,卻是舉棋不定,一時拿不定主意了。
而蠱花這一隊的兩個黑衣人則是萬般的鎮定,其中一人上前辯葯,另一人就如松柏一般挺直站立,看都不看那盤中藥丸一眼。最後由那辯葯之人送過一顆,嘗葯之人看都不看就納入口中,仰頭咽下肚腹。
眾人都抽了口涼氣,所有人都緊緊的盯着那嘗葯之人的臉色。想像着是不是他下一刻就慘呼倒地、氣孔流血?還是若無其事,安然無恙?
又過片刻,見同伴沒事,辯葯那人才徐徐將他選的那顆葯的藥性說明。不過,既然同伴已經吃下去了,對與不對倒是沒有人深究了,反正人沒死,由得你說。
蠱花那隊捧葯的長老大聲的宣佈:勝出。
程新也已經選出一顆藥丸。不過他是先說出了製藥的藥材和藥性。然後才將藥丸遞給了師娘燕秋。
師娘燕秋那張桃花粉面微微含笑,聽的程新說明就微微點頭,然後接過藥丸,也是一口吞下。
方諾眼看着師娘將那顆藥丸咽下去了,心裏就是狠狠的一抽。但又覺得程新師兄是他們師兄妹當中學的最好的,這辯葯又是基本功之一,師娘的危險性應該不大。
果然,師娘無恙,長老也宣佈百草山一隊獲勝。
正在此時,烈焰已經將盤中的一顆藥丸拿起,只是在指尖捏着沒有遞給漣漪,而是往自己的口中送去。顯然,他並沒有想要讓漣漪參與的意思,他不會拿漣漪的生命做賭注。
眼見烈焰要親自嘗葯,方諾驚呼一聲,卻因為距離太遠不及阻攔。可她就是守在跟前又能怎樣?難道把藥丸奪了塞進漣漪的口中嗎?左右都是難,方諾覺得這根本不是比賽,而是煎熬了。
可烈焰的藥丸才沾到嘴邊,漣漪那白皙的大手已經橫了過去,正好擋住了烈焰的嘴。手背貼伏在烈焰的唇上,手心朝上。這樣一來,烈焰送到嘴邊的那顆藥丸就正好送進了漣漪的手裏。
漣漪“呵呵”一笑,手腕一翻,同時握住了那顆藥丸,藥丸在掌心一轉,送到了指尖,再一下彈入了自己的口裏。
一切發生的太快,就算是烈焰的伸手驚人,可也沒有想到漣漪比他更快。但烈焰伸手去撈,那藥丸已經落進了漣漪的口中,隨着喉結的上下滾動,被吞了下去。
“漣漪……”烈焰瞠目結舌。他實在不確定自己的選擇,所以才想要自己嘗葯的。
“不妨,我不是好好的嗎?你我都想助她,那就一起儘力吧。”漣漪說的那個“她”,必是方諾無疑。只是漣漪和烈焰兩兩相對,誰也沒有向方諾看一眼。
方諾卻已經急的跳腳,不顧琴棋和書畫的勸解,推開椅子向場上跑來。才跑了一半,就聽長老問道:“壽親王可知你剛剛選的藥丸是何種藥材煉製的?”
烈焰沉聲道:“元肉、智仁……”
“好,勝出。”那長老微微一笑,也不管烈焰辨別的對不對,反正嘗葯的那個還站着,就算勝出了。
方諾急忙的跑到兩人身邊,一把抓起烈焰的手,想要怪他剛才怎麼把葯往自己嘴裏送。可是看看一旁的漣漪,又滿心愧疚,另一隻手扯住了他的衣角,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回去吧,我沒事,還有下一輪要比,你且好好準備。”漣漪輕輕把方諾攥住自己的衣角抽了回來,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先一步走下場去。
而最後白虎那一對,那人終於視死如歸的選出一枚藥丸,塞進口中。那人其實已經是騎虎難下,何況這乾坤島的葯神大會,若是他在眾人的面前再孬種下去,只怕今後九州皆無立足之地了。倒是不如最後賭上一把,生死由命。若是僥倖不死,後面的比賽還有希望,葯神之名也有希望。
索性,那人冒死吞下的藥丸並不是毒藥,那人只是滿頭冷汗的等了片刻,不覺得身體有恙,立刻就“哈哈”笑了起來。長老也便宣佈他這一隊勝出。
這次的比賽結果倒是出乎眾人的意料,四組全部過關了。
場下的眾人都在積極猜測着後面的結果,又不知道接下來的比賽會是如何的規則,不禁都覺得緊張中又滿心期待,實在好像比往年拖上三天,一輪輪比試下來的葯神大會要好看的多。
烈焰舒了口氣,看看已經和他們一起落座的漣漪,見他臉色無異才放心下來。
漣漪發現烈焰不停的看向自己,“撲哧”一聲笑了:“你不必惴惴,怎麼不想想應是你選的藥丸就是無毒的呢?你也算是通曉藥理,何必妄自菲薄,不肯自信?”
聽漣漪如此一說,烈焰也覺得好笑。
烈焰與漣漪相視一笑,兩個絕美如仙的男人又分坐在方諾的左右,此時方諾懸着的心剛剛放下來,又因為那美人一笑惹的心神劇盪,彷彿心都要從胸口跳出來一般。
不禁暗自垂胸:我這是怎麼了,桃花正旺、艷福不淺啊,有這麼兩個大美男對着我笑,難道說這是吉兆,保佑我今天一路過關斬將的?
第一局總算是有驚無險的過去,烈焰縱觀場上的形式,微微蹙眉,已然在分析目前長老會用什麼方法繼續比賽了。不管下面的比賽用何種方式,他和漣漪都不能出場了,那麼剩下的是方諾和琴棋、書畫中的任何一人,都不太保險。
不過現在仍然是餘下四隊,這樣一直單輪的比試下去無非是耗費時間,更多的賭的是運氣。
若是想要速戰速決,也極有可能是分為兩兩對決,勝者進入最後決賽。而留下來的另外三隊都是極不好對付的主兒。
烈焰就估摸着,如何能夠和白虎那一隊分作一組,或許還有獲勝的可能。
可又一想,若是把木靈芝和蠱花分作一隊,那不管哪一方獲勝贏了下來,接下來的決賽都是萬難取勝的。
所謂先死、后死,遲早是死,烈焰覺得他們最多是運氣好,還能再贏下一局而已,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果然,長老們接着就宣佈,抽籤決定分組,四隊分為兩組對決。
“烈焰、漣漪我手氣一向不好,你們誰去抽籤吧。”方諾的手心裏全都是汗。她也想過,不管這一次遇到的是誰,接下來的比試都不會太順利的。所以她不敢上前抽籤,索性命交給烈焰他們去頭疼吧。
烈焰淺笑搖頭:“事已至此,誰去抽籤都是一樣。不如等其他隊先抽,剩下的自然是我們的。一切只看天命吧。”
“好,就這樣。”方諾轉而向長老們說道:“最後剩下的那一張就是我們的。”
“好,開始吧。”長老一聲之後,綵衣童子手托玉盤從各種隊前走了一圈,將最後一張信簽放在了方諾面前的桌上。
烈焰和方諾、漣漪都未動一下那信簽,只是抬頭看看左右其他的三隊。
蠱花冷笑一聲,將手裏的信簽扯開,從裏面抖出一張紅色的紙來,紙上無字,只是證明她這一隊屬紅。
木靈芝也急急忙忙的將手裏的信簽扯開,掏出來的紙條卻是黑色的。
另白虎那一隊抽出的也是黑色信簽。
分組就此確立,黑組是木靈芝與那白虎;而紅組則是蠱花和方諾無疑了。
“好吧,這就是天意。”方諾這才把那信簽撕開,裏面果然是一張紅色的紙條。既然現在就讓她和蠱花碰面,可見這葯神大會的決賽希望渺茫了。
這一句比試的項目也極其“簡單”,就是分別找出克制對方剛剛呈上來的靈藥或蠱毒的法子。一方不能解,則算輸;若是雙方都能把對方的葯或毒、蠱克制住,則是以用時短的一方為勝。
木靈芝呈上的是“長生丸”,白虎隊送上的是“熊膽避毒丹”,不管雙方用何辦法,只要木靈芝用毒或葯破了“熊膽避毒丹”,而白虎隊也使“長生丸”失去原本的效果,就算是獲勝了。
至於方諾這一組,則成為了眾人關注的焦點,因為那“奪情蠱”早在江湖上聞名,無人能解。雖然不會致死人命,但傷情、傷心,令天下愛侶生離實在比死別更為殘忍,而且至今無人能解。這一輪,大部分人都猜測蠱花能勝。
不過也有人認為,方諾拿出來的“瑚蠱”是大家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之物,其蠱毒究竟是何性質也根本無人知曉。說起來倒是方諾佔了些便宜,或許能勝出也未曾可知。
然而方諾卻心中惴惴。要知道,那蠱花根本就是用蠱的高手,自己用瑚蠱對付她的奪情蠱,以蠱對蠱,實際上自己的真的沒有勝算。
何況現在自己身邊能幫忙的只有琴棋、書畫其中選一,方諾並不知道她們的醫藥技能究竟到了何種程度,對於蠱毒又是否知曉,咬咬牙,也只能硬着頭皮比試這一場了。
漣漪見方諾臉色微變,神色不寧,一雙小手絞着衣服,就知道她是沒有多大的把握。輕輕用用手肘捅捅方諾的手肘,在她看向自己的時候出聲安慰道:“估計……助你的人也快到了。”
“助我的人?誰?”方諾一愣,不知道漣漪說的是誰。遍搜腦海中的記憶,難道是阿普嗎?聽漣漪說,阿普倒是深通醫理,可阿普一直都是跟在漣漪身邊的,這次沒有一起前來,倒是奇怪了。
“等下你就知道了。不急的。”漣漪淡淡一笑,笑容里寵溺又透着溫柔。若不是烈焰在旁邊,眼神略有虎視眈眈之意,漣漪只怕笑容柔的就能滴出水來了。
因為已經到了比試的最後階段,所以眾人的視線也都集中向這兩邊看過來。一道道的視線落在方諾的身上,把她看的發慌。
方諾不知道漣漪說的幫手是誰,也不知道蠱花的奪情蠱究竟有何解法,只能咬咬牙,起身走了出去。
蠱花也已經出戰,一頭如銀絲的白髮在風中飄動,彷彿是千萬縷的繩絡在隨風飛舞,稍一不慎就會被纏住似的。
有綵衣童子分別將之前四隊呈上來的靈藥、蠱、毒分發下去。送到方諾面前的就是那隻盛着絕情蠱的墨玉瓶子。
方諾的指尖發顫,伸手過去想要拿那瓶子,還沒碰到,就感覺一陣透骨的寒意從瓶上傳來。距離近了,更是可以聞到那還未打開的瓶子裏就透出隱隱的血腥之氣。
相傳奪情蠱是由全陰女子的身體做媒介,煉製而成的陰毒之蠱;也有人說是由男子作為蠱器,與女子好合而養蠱、奪情的。
但方諾自從見過了阿森落魄如鬼的樣子之後,就知道這奪情蠱不但兇險,而且殘忍。所以心理上先入為主,已然怯了三分。
蠱花卻已經伸手托起了方諾手帕包着的那塊瑚蠱,仔細的看着,繼而啞聲笑了起來。蠱花原本的聲音就是雌雄莫辯,沙啞暗澀,現在這樣狂肆的笑起來,更是讓人心驚膽顫。
方諾咽了一下口水,抬頭看看蠱花究竟笑什麼,卻不料她竟然先開口譏諷道:“小丫頭,你不過是我兒漣漪的一個玩具,上次給你僥倖逃了,這次還能夠逃的掉嗎?正所謂‘作繭自縛’,只要這葯神大會一結束,你自己就是這瑚蠱的食物。”
“什麼?”方諾一驚,緊緊的盯着蠱花。想要從她的臉上知道她對那瑚蠱究竟了解多少,然而蠱花美艷絕倫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只是繼續着她那沙啞的笑聲。
方諾又看向漣漪,但距離稍遠,她看不見漣漪那雙灰色的瞳眸里是何意思。但卻能夠感覺到漣漪異乎尋常的淡定之意,似乎自己面對的根本就不是他的母親一樣。
而且方諾此時才發現,自從漣漪出現后幫了自己,直到現在,他和蠱花都沒有任何的交集。明明是一對母子,卻連眼神都不對望一下,實在是太過奇怪了。
可蠱花剛剛明明說自己是漣漪的玩具?這又是什麼意思?
“方姑娘,你看要如何解這奪情蠱?”那綵衣童子一直捧着玉盤,也不見方諾伸手來拿。光是隔着瓶子看就能知道奪情蠱的性狀了嗎?還是說這個看着就嬌弱、單純的少女已經準備放棄了。
方諾被童子一叫,這才回過神來。慌忙中也忘了害怕,一把抓起那隻墨玉瓶子,伸手就拔掉了瓶塞。
一股極重的腥臭味撲鼻而來。方諾急忙用另一隻手掩住口鼻,勉強忍着噁心向那瓶子裏看過去。
只是瓶子是黑色的,瓶口又小;除非倒出來,否則根本看不到裏面有什麼東西。
方諾蹙眉想了想,掏出一方手帕折了兩下,墊在手心裏,又在手帕上灑了一些荷包里驅蟲的藥粉,這才傾斜玉瓶,準備將瓶子裏的奪情蠱倒在手帕上看看。
雖然不知道驅蟲藥粉對蠱是不是有效,但畢竟還隔着好幾層的手帕,應該不會被傷到才對。
“諾兒,不可。”一隻有力的大手從身後探過來,緊緊的握住了方諾將要傾倒出來的瓶子,用將她的手腕扶正。
方諾聽身後的聲音乍一響起的時候,心頭就是莫名的一疼,這種感覺以前也是有過的,而且只對一人如此。那人便是……鐸鈳!
“你怎麼來了?你的傷……”方諾飛快的轉身,就看到鐸鈳果然站在自己身後,他的手還保持着握住自己手腕的動作,所以方諾這樣急速的回身,正好和他撞個滿懷,就好像窩進他胸膛和臂彎一樣。
“我沒事。”鐸鈳的臉色其實並不好,但眼神爍爍,看上去很有神采。對方諾微微一笑,那份風情足以讓方諾心頭鹿撞。
只是方諾注意到,鐸鈳的唇瓣很是蒼白,上面還有很多細小的傷口。有的傷口還滲着血絲,像是他自己咬破的。
“你還哪裏疼?為什麼唇都咬破了?”方諾心急,小手不自覺的伸出來,想要去撫摸一下鐸鈳那破皮流血的唇瓣。可手才伸到一半,忽然見鐸鈳眼神渙散了一下,身子猛的一晃,“蹬蹬”的退後了兩步。
和鐸鈳拉開了一些距離,方諾才看清,鐸鈳身形消瘦了不少。衣服穿在他身上已經顯得有些飄蕩了。只是那張俊臉仍然帶着笑意,就好像一件心事將要完成一般,帶着一抹決然,更帶着一份釋然。
可方諾卻覺得此時的鐸鈳顯得無盡的悲涼,又讓人莫名的心疼。
“我沒事,只是要好不容易才沒有忘了你。”鐸鈳用力的甩了甩頭,像是要將什麼甩開似的。繼而又把視線落在方諾還捏在手裏的墨玉瓶上,劈手將瓶子奪了過來,對方諾說道:“這裏面的東西你千萬不能碰觸,否則就會像我一樣,慢慢的、慢慢的把你忘了。”
“忘了?你說這奪情蠱……”
“呵呵”鐸鈳的笑容裏帶着苦澀:“你碰了這蠱,自然不會忘了我,你只會忘了他。”說完,向烈焰的方向看了一眼。
烈焰坐在看台的桌子後面,被鐸鈳的這一眼看得心神不寧,不自覺的站起身來,一雙手都緊緊的扣住桌沿,把桌子捏的都是“咯吱吱”響。
漣漪在旁默默的搖頭,嘆口氣才伸手拉了拉烈焰的衣袖,扯着他重新坐了下來,說道:“你、我、鐸鈳三人之力,才可扶她登上藥神之位。單憑你一人,能對付我娘嗎?”
烈焰聞聲轉頭,看到漣漪那雙深邃的灰眸裏帶着些跳躍的情愫,可又能看到慢慢的無奈和惋惜。再次向比賽場看去,雖然距離尚遠看不清鐸鈳的眼神,但烈焰分明的可以感覺到,鐸鈳的周身都是一股蕭瑟黯然之氣,彷彿是一個將要遠去的人,在等着那個人給他送行。
“到底是怎麼回事?鐸鈳的奪情蠱……”烈焰似懂非懂,似乎有太多的東西是他不知道的。
“他的奪情蠱無解了,但也只有諾或許還有辦法。”漣漪黯然搖頭,聲音一如既往的沙啞、暗澀,但這次卻聽的人揪心。
台上……
“鐸鈳……”方諾咬了咬唇,不知道該不該說明。
但當她抬起頭看着鐸鈳那雙漆黑如墨,卻亮如星子的眼睛時,就想起第一次見他時,他讓自己把衣服遞給他,然後又對着自己的那個暖心的笑容。彷彿那時候他的笑容里就有些什麼別樣的情愫,只不過當時自己認為完全不認識他,而徹底的忽略了。
但是現在想想,不認識他的是方諾,而那個已經在異世的方諾兒,肯定是認識他的。
想到這裏,方諾深深的吸氣,明明想要給他一個笑容,卻發現自己連平靜的口氣都不能把握,只是用微微有些顫抖,但分明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其實我不是方諾兒。”
“我知道,所以我在要忘記你的時候,又總是反覆的想起。奪情蠱從來都是奪情不留愛的,可是我能撐到這個時候,我自己都分外的不解。直到幾天前我見到漣漪,他告訴我,或許那個我深愛的人,已經不在了。”
鐸鈳的口氣、音調都是平緩的,可在他的敘述中,方諾感覺到一種難以言明的心驚肉跳。他竟然是通過奪情蠱感覺到的!
猛然間,方諾的眼睛一亮:“既然奪情蠱對你沒有作用,那是不是證明可以解了?你就不用忍的那麼痛苦了對不對?”
“正是。”鐸鈳一笑,依然如春光般燦爛妖嬈,美艷或許用在男人身上並不合適,可他此時彷彿要把自己最為耀眼的一刻綻放出來,那笑容就美的閃爍、迷離,簡直要迷花了方諾的眼睛。
鐸鈳輕輕的拉起方諾的手,向著一位黃袍長老走了過去,把自己的左腕伸了過去:“請長老診脈,驗看一下我是不是中了奪情蠱毒。”
那黃袍長老長着一副雪白的長鬍子,一看就是道骨仙風,頗具神韻。聽到鐸鈳的話微微點頭,伸出左手托住了鐸鈳的腕子,右手按在了他的脈門上。
只是片刻,那黃袍長老就緊蹙眉頭,“正是奪情蠱,而且蠱毒已深,就算強行驅除,只怕也是兇險萬分啊。”
“有多險?”方諾心裏一慌,竟然伸手去抓鐸鈳的腕子。她雖然不是個好醫生,但跟着師父木靈芝學了那麼久,診脈還是可以的。
只是方諾把手指搭在鐸鈳的腕上,心就是一陣的發涼。鐸鈳原本有深厚的內力,所以脈象汩汩如江河奔流,可現在竟然像是一眼將要枯竭的山泉,時斷時續,又滑又弱。
這樣的脈象對一個習武之人來說,比死人也就多了一口氣而已。
可鐸鈳現在竟然還站在這裏,而且除了看起來比以前瘦弱一些之外,竟然看不出其他狀況啊。
鐸鈳把手腕從方諾的手裏抽回來,給她一個“放心”的微笑,轉而問道:“長老,若是這位方姑娘可以解去我身上的奪情蠱之毒,是不是就算是勝了這一局?”
“這……還要看蠱花那邊如何應對了。如果她不能找出克制瑚蠱的方法,那就是你們勝了。”
“那如果雙方都無法呢?”鐸鈳一笑,追問着。
“那……”長老顯然很是為難,轉而看向了其他幾位長老。
鐸鈳不等對方作答,馬上說道:“我以身試蠱,總是佔了些先機。若是蠱花也同樣以身試蠱,那樣才算公平吧?否則,雙方平局,也是我們勝了。”
“這倒是在理。”那紅袍長老頻頻點頭。
畢竟,奪情蠱是世人都知道的奇蠱,毒性暫且不說,單是蠱毒發作時的痛苦,和中蠱之後那番有情人只能成為陌路的別離之痛,實在是心靈與身體同時的折磨。一般人又如何能夠承受?
而那瑚蠱,簡直就是“聽所未聽,聞所未聞”的東西,若是蠱花也能夠當眾試蠱,這才算是一個公平的比試。
“哼,這又怎麼是公平了?我只找一個隊友試蠱就可以了。”蠱花也覺得事情發展的不容樂觀,連忙出來辯解着。
“你的隊友?那些黑水族的傀儡,如何算是你的隊友?這次葯神大會的規矩,需得四人蔘賽。可你身邊的三人連神智都不清楚,如何能算是一個完整的人?他們的一切全都是由你操作,你才是唯一的賽者,所以這瑚蠱理應由你來試。”鐸鈳說完,伸手從腰間取下一隻陶塤來。
蠱花一見那陶塤就皺起眉來,冷聲的問道:“你要做什麼?”
“只是證明他們是你的傀儡而已。你不會是不敢讓我吹塤一試吧?”
“笑話,你吹吧,我等着。”蠱花背過身去,一臉的不屑。
鐸鈳微微一笑,對長老們點了點頭,把陶塤捧在了唇邊。他原來的那隻陶塤已經在上次對付蠱花的時候摔碎了,這次這隻看樣子差不多,但顏色嶄新,不如原來的那只有歲月的韻味,看得出是新的。
但鐸鈳吹塤的技術可並沒有半點落後,捧塤在唇邊輕聲的吹奏起來。那聲音低沉婉轉,是一種奇怪的調子。
方諾不識音律,但聽起來也有些心浮氣躁,才知道這曲子似乎不簡單,應該是某種帶着操控能力的曲子。
而方諾才覺得難受,對面蠱花身後的幾個黑衣人已經立刻就忍受不住,捂住雙耳,聲嘶力竭的慘叫起來。
鐸鈳並未停止吹奏,並且在一個迴旋的音調之後,又加快了曲子的吹奏,把原來低沉的曲調變得急轉迴旋,猶如可以鑽入人的耳膜翻攪一般。
方諾已經忍不住要捂住耳朵,而那三個黑衣人突然就一動不動了。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好像死了一般。
蠱花的臉色十分的難看,雙拳在袖子裏握的緊緊的。只是礙於身份沒有出手阻攔,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鐸鈳把她的手下制住。
“鐸鈳,你這是……”那紅袍老者剛才還贊成鐸鈳的說法,現在見他突然用塤聲把蠱花的人都擊倒在地,不覺臉色大變,聲音里也明顯帶着怪罪的意思。
“長老請看。”鐸鈳停止了吹塤,走過去一把扯下了那三個黑衣人頭上的黑色兜帽。
“啊!”眾人都是大吃一驚,只見那三人臉色都是醬紫的,皮膚下還有隱隱的黑血四處流走,竄的皮膚都是一鼓一鼓的,彷彿那黑血隨時都會衝破皮膚,噴出來一樣。
可有經驗的人也知道,那根本就不是皮膚下的黑血,而是已經融在了血里的蠱。那些蠱在受蠱之人昏迷之後,又被塤聲操控,現在已經紛亂起來,所以才在那三人的身上四處遊走。
黃袍長老深精醫術,一下就看出來名堂:“這是行屍蠱啊。中蠱之人猶如行屍走肉,只聽施蠱之人的命令。難怪他們剛才辯葯的時候,個個都是面無懼色,原來並非是他們的本意。”
紅袍長老也點點頭:“既然如此,上一局中的比試已然是有問題了。不過念在我們的疏漏,沒有查出來,那麼這一局你要親自試蠱,才是算是公平,否則就算是輸了。”
蠱花的眼睛眯着看了看鐸鈳,繼而又把眼神放遠,向坐在烈焰身邊的漣漪看去。隔着這麼遠的距離,卻是對着漣漪冷冷一笑:“我的好兒子啊,居然把破蠱的法子都教給你了。”
說完,蠱花又轉向長老:“那瑚蠱究竟如何我尚未可知,絕不會以身試蠱,我自願認輸。”
“那就是……我們勝了?”方諾還在愣愣的,看了看鐸鈳那已經是蒼白消瘦、卻不失俊逸的臉龐,懵懂的問着。
“當然,我們勝了。還有一局了。”鐸鈳笑眯眯的牽起了方諾的手,舉起來搖了搖,像是在對眾人宣佈着勝利的喜悅。可也只有鐸鈳自己才知道,能夠這樣牽着她的手站在所有人的面前,是他多麼渴望又欣喜的事情。
方諾還雲裏霧裏的,對自己這樣的勝利有些茫然。但看着台下眾人對自己或是祝福、或是不屑的眼神,才慢慢的回過神來。
“走吧,回去等着結果,看看你是要和那白虎一組的對戰,還是你的師父木靈芝。”鐸鈳仍然牽着方諾的手,似乎是不捨得放開。兩人並肩向座位走去。
只是還有幾步的距離,方諾忽然感覺手上一緊,身邊鐸鈳那高挑修長的身形搖晃了兩下,隨即倒了下去。
“鐸鈳……”方諾驚叫一聲,想要伸手將他重新扶起來。可她自己的小身板別說能夠扶住鐸鈳,就連她自己都險些被他仍然拉住的手拖倒在地。
幸好烈焰及時搶步出來,一隻手將方諾拉住,另一隻手扶起了將要摔倒在地的鐸鈳,扶着兩人回到了座位才把鐸鈳放了下來。
只是現在鐸鈳已經雙眼緊閉,眼瞼處好大的一團青色的暗影,竟然是中毒已深的模樣,呼吸也是淺淺的幾不可聞。
方諾急忙給鐸鈳診脈,然而手指才搭上鐸鈳的脈門,就被那激流般紛亂遊走的內力震的一顫,半條手臂都開始發麻。這時候方諾才真正是見識到了所謂內力的強悍之處。
烈焰給方諾解釋道:“他現在體內的真氣紊亂了,你不能碰到他周身的任何穴道和脈門,不然會把你都震傷的。”
“是因為奪情蠱嗎?奪情蠱不是不傷人命嗎?”方諾覺得自己醫術不佳,對付蠱毒就更加沒有辦法了,急的幾乎搓手。
漣漪也早就站了起來,將方諾輕輕推至一旁,微微的搖頭:“你幫不上忙的,鐸鈳用烈性的毒藥壓制住了體內的奪情蠱,所以蠱毒不發,毒性卻發作了。這……也是他現在還能記得你的原因。”
“為什麼要記得我?我已經不是方諾兒了。他說從你那裏知道的,奪情蠱在愛人已死的之後,蠱毒也應該對他沒有作用了。”
“蠱毒已傷心脈,就算是愛人已死,也不能完全清除蠱毒,只是緩解一時半刻而已。越是心愛之人,就越會忘記的徹底。可他偏偏不想要忘記一分一毫,只能找以毒克蠱的辦法。這無異於引鴆止渴……”漣漪無奈的搖頭,但表情卻是釋然的。
他雖然不是鐸鈳,也沒有中那奪情蠱毒,可他也希望自己能夠忘記了就好。忘記他和她之間可能是兄妹的關係,忘記一切關於她的事情,忘記她靈動的眼神和那甜美的笑容。
也只有有情之人才會明白,有時候記得是一種苦痛,忘記了卻是另外一番的錐心刺骨。
方諾感覺喉嚨發澀,渾身無力。明明不是她招惹的桃花,可現在竟然感覺渾身的罪惡。心裏千呼萬念的希望鐸鈳醒過來,可是又擔心他醒過來會繼續那種不能忘情的痛苦,更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他。
“百草山木靈芝獲勝。”正在方諾心思紛亂的當口,一位長老高聲的宣佈着。
“小諾,這最後一關,是你和木師父的比試了。”烈焰聽到這個結果長出了口氣,倒是心頭放鬆下來。
“啊?哦。”方諾顯得心不在焉,還是盯着鐸鈳,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諾,他會沒事的,阿普已經在給他找葯了。你去安心的準備下一局的比賽吧。你若勝了……十分的重要。”漣漪輕推一下方諾的肩膀,這才讓她回神。
方諾想想剛才耳朵里飄過的幾句話,勉強抓住了重點,“你說結局很重要?你知道了?”
“嗯。”漣漪在方諾的瞪視下點頭。
顯然,這兩個人在打着啞謎,但無疑他們都在盼着那最後的可能。
烈焰扶着鐸鈳,默而不語,最後還是忍不住輕聲的嘆氣。那嘆氣聲帶着些怨,也有些痴,更像是愁,總是有幾分茫然不得的滋味。
方諾心中一動,走幾步過去,將自己的小手塞進了烈焰的大手,低頭小聲的說道:“若是我真的勝了,你就懂了,不是有意瞞你的,只是現在我自己都不明白結果會是怎樣。”
“要開始了,你要勝了才好。”烈焰把方諾的小手狠狠的一握,感覺到她手心的涼意傳到自己的手裏,又用自己掌心的溫度把她溫暖了,這才放心的將她放開。
此時,長老們已經研究好了最後的試題,紫袍長老站在當中,輕咳一聲,拉過了眾人的視線:“最後一局,比試各自靈獸的能力。之前的葯神大會也有此節,可並未真正放在最後決勝時分;如今這一題也算是廣開先河了。決賽的兩位請放出靈獸相鬥吧。”
“啊!斗靈獸?”眾人都驚詫萬分。
歷來葯神大會確實都是以葯、毒、蠱三絕來定勝負的。就算也有帶着靈獸來比試的,可從來都是輔助為藥引,或是拔毒療傷只用。可真的從未聽過決勝局以靈獸相鬥,勝者方為葯神的。
“哈哈,有趣,百草山木靈芝養着一隻青鸞;那方諾丫頭帶着一隻火鳳,可不就是應該鬥雞嘛。”已經輸了退在一旁的蠱花存心奚落起來。笑聲聽起來很是張狂、刺耳。
方諾卻看看自己這方仍在桌上蔫巴巴的火鳳,覺得此時就叫做大勢已去了。
“小諾,別急,總是要試試吧。”烈焰轉身親自把火鳳從桌上抱起來,放在了方諾的懷裏。
這隻火鳳的彩羽長齊了之後足有孔雀大小,遍體的紅色錦毛,長長的翎尾;頭上還帶着三根火紅色的纓翎,倒是神駿美麗。
只不過雖然彩羽華麗,體態強壯,卻總好像提不起精神似的,還沒有當初在黑水族的後山飛落的時候精神呢。
木靈芝則是作為百草山一隊的代表,肯定要為最後這一戰出場的。只不過他的腦子又不太靈光,從妙翠的手裏接過鳥籠架也不好好的拿着,而是舉的老高,好像雜耍似的。
那隻青鸞比方諾離開百草山的時候可是又大了不少,也是師父的葯蟲調配的好,青鸞自然會養的比普通的鳥兒更漂亮。
方諾心中惴惴,但還是硬着頭皮,抱着火鳳走上前去。
一對師徒竟然在場上對峙。
“咦,小諾兒,你那鳥兒是火鳳呀,真是漂亮。不如送給為師吧,和我的青鸞湊成一對。”木靈芝笑的天真,好像是個見着新奇事物的孩子。一雙老而精光爍爍的眼睛盯着方諾懷裏的火鳳好不開心。
“師父,我們……我們怎麼比試?”方諾看看師父手裏鳥籠架上的青鸞,又摸摸自己懷裏火鳳的羽毛,難道真的要把這一對的靈鳥仍在一起,好像蠱花說的鬥雞那樣嗎?
“比?當然是以文會友,不可動粗啦。你看看,這青鸞、火鳳遍體的彩羽翎毛,傷了一根豈不是心疼。不如就把它們放在一處,讓它們自己選擇如何比試吧。要是比美,就看看誰的毛色好。要是比力,就看看那隻體型壯。要是比試聰慧,可以讓它們按照我們的意思銜物。還可以讓它們比誰飛的高,誰飛的遠啊。”
木靈芝一番話,方諾聽着在理,只是這麼多的比法,讓兩隻鳥自己選嗎?
正琢磨着,木靈芝已經解開了青鸞的腳繩,把手裏的鳥籠架使勁兒的向上一抖,說了聲:“去吧。”
那青鸞原本高傲的一番態度,昂首挺胸的站在籠架上傲視群雄。突然給放開了腳繩,又被木靈芝狠狠的一拋,還有些沒有回神。在半空中急速落下大半才展開翅膀拍了兩下。幸好青鸞的翼力強勁,扇動兩次翅膀就飛起老高。
青鸞飛起之後,並未立刻朝着方諾飛過去,好像就連方諾懷裏的火鳳都沒看見似的。而是展翼、甩尾,飛到半空盤旋了兩圈,還發出了一聲高過一聲的陣陣啼鳴。
青鸞的叫聲很是嘹亮,只是高亢不足,微微顯得有些柔性。而方諾懷裏的火鳳上一刻還蔫巴巴的樣子,在聽到青鸞這幾聲啼鳴之後,突然間好像來了精神,在方諾的懷裏抖了一下翅膀,竟然一下子跳到了方諾的肩頭。
站在方諾的肩膀上,那隻火鳳又展了一下一身火紅的彩羽,接近正午的陽光把火鳳全身的羽毛都照耀的幻彩奪目,好似會發光一般。
隨即,那火鳳雙翅一展,也是引頸啼鳴一聲,雙腳猛的一踏方諾的肩膀,躍上了空中。
只見空中火紅耀眼,青綠炫目,火鳳與青鸞不斷的盤旋飛舞,時不時的發出或高亢、或嘹亮的聲聲啼鳴。那聲音在乾坤島的上空久久縈繞不去,彷彿是天上才應有的一番爭鳴;卻又絲毫不會使人覺得呱噪、刺耳,反而猶如置身物外化境一般,個個都瞧着天空,久久的愣愣出神。
直到火鳳與青鸞交頸示好,最後翼合一處,並驅而行,又在乾坤島上空盤旋了一圈之後,雙雙比翼向著東方飛去。
眾人這才恍然回神,只看着那一紅、一青兩隻並肩恩愛的鳥兒越飛越遠,直到不見了。
“這……這場比試該如何決斷?”白袍長老一臉的詫異,轉頭看向了左右的其他長老。而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覷,一時間還真不知道這樣的結果究竟該如何是好。
方諾卻不由得“呵呵”笑了起來:“我們都忘啦,那火鳳與青鸞本就是一對啊。今日鸞鳳和鳴,也算是一樁喜事。而火鳳為雄,青鸞為雌,向來都是老公要聽老婆的話,這一局當是我師父勝了。”
方諾自然知道師父木靈芝一直潛心藥學,已經到了瘋癲痴傻的程度。雖然自己也很想要拿到葯神之名,可如今看來不管結果如何,總還是自家人得了名頭,到時候與師父借那犀角杯用用就是了。
烈焰與漣漪對視一眼,也在心裏暗自高興。是啊,他們只盼着方諾能贏,卻沒有想到在蠱花放棄比賽之初,這“九州葯神”的稱號就已經落在了自己這一方了。
想想倒是方諾想的開明,如此謙讓即成全了師父木靈芝,又不會讓他們需要的犀角杯旁落,實在是一舉雙贏的好結果。
卻不料紫袍長老站出來大大的搖頭:“老夫認為這樣不妥。向來都是雄在上、雌在下;火鳳為夫、為天,青鸞為妻、為地,天地間陰陽相生、相合總有個度數,不可亂了乾坤啊。所以這一局理應方姑娘勝了。”
“嗯,此言有理。”紅袍長老和白袍長老都表示贊同。
而另外幾個長老則是還在猶豫之中,似乎此番結果還待爭論一番,如此十年才有的一次葯神大會,自然不能如此草草的結束了。
師娘燕秋離席走到中央,對着眾人拱手抱拳,說道:“此番比試,我們百草山並未佔得先機,也未見全勝的態勢。倒是方諾小小年紀有貴人相助,又得靈獸相佐,有奇遇也有度量,實在難得。我夫木靈芝雖然醉心藥學,可多年來的潛心研究已經使他幾近痴狂,時而瘋癲、時而澄明,若是為醫者都恐心智渙散,何況做這九州葯神?何況,方諾本為我百草山的關門弟子,是我夫妻二人最得意的徒弟,又是葯仙方梔子的獨生女兒,不管是家世出身,還是從師之門也都不會辱沒了葯神之名,我覺得小諾兒當為九州葯神之名。”
師娘燕秋這一番話說的有張有弛,給方諾報上了家世,又揚起了師門之名。何況木靈芝此時眼神澄明、心智略失的狀態眾人也都看在眼裏,聽燕秋師娘這樣一說也都頻頻點頭。
此一番之後,黃袍長老也隨聲附和,眼見再多一人贊同,方諾這葯神之名就算是做實了。
卻不料蠱花突然站了出來,冷冷一笑:“我剛剛在想,這三局比試,這位方諾姑娘又出了多少的力氣呢?第一局有我兒相助,憑着他百毒不侵之體試藥,自然是萬試萬靈;第二局又逼我試蠱,那瑚蠱性狀不明,他們也是算計着我不會拿自己的生命做賭注,又是險勝;這第三局嘛,根本就是鸞鳳和鳴的戲碼,一對靈獸比翼遠去也是眾人沒有想到的,怎麼就該她得了便宜,做這九州葯神?若是如此,她能拿出什麼真本事來令我們信服?若是她再有一技之長,可以讓眾人擁護,那這‘九州葯神’的稱號她才算是當之無愧。否則,就算長老們裁定她獲勝,只怕未來十年之間,天下英雄大不服者居多,這葯神之位,坐的也不能穩當吧。”
蠱花的話說出來,下面的觀眾也倒是有不少人立刻認可。就連其中的兩位一直未曾表態的長老都頻頻點頭。
事已至此,方諾知道慌也沒有用了,蠱花肯定是有意為難。
好在這九州葯神就算自己不做,起碼也是師父木靈芝的,自己原本就有推讓之意,若是能有些作為,也能堵住蠱花之口,為師父坐上藥神之位掃清障礙,以防等下蠱花又去為難師父了。
如今,方諾只能靜下心來,仔細思量着自己還有什麼可以拿的出手的絕招。若是此時更是顯得淡定自若。
見方諾並未和蠱花硬碰硬的答話,而是默不作聲的低頭思量,師娘燕秋倒是有些心急。她深知蠱花這一番而來絕非善意,除了有意為難之外,只怕還不僅僅是為了葯神之位。就怕她藉此機會生事,平白的又多出許多事端。
試想十年之前,方梔子與蠱花就曾在這葯神大會上一絕高下,若不是後來有些緣由,兩人雙雙敗北,那樁事情也不會到今天還未了解了。
一樣的為方諾心急,卻一時間也拿不出辦法來。燕秋師娘此時倒是後悔當初方諾在百草山上自己對她頗為嚴厲,沒有教她太多的東西,如今方諾的斤兩自己也是知道的,只怕這一節真的難以勝出了。
就在眾人都等着看好戲,台上的方諾和師娘燕秋都在想法子的時候,山下一陣驚鳥啼鳴。好些個林中棲息的鳥雀不知道被什麼東西驚擾了,紛紛衝出樹林,在半空盤旋驚叫不休。
而眾人也被這聲音打擾,紛紛轉頭向著驚鳥的方向看過去,就見山間小路的方向隱約有蹄聲“踏踏”而來,似乎還有一股煙塵捲起,好像來的是什麼大型的動物。
所有人都不免有些緊張。因為都知道這乾坤島上毒蛇、毒蟲甚多,雖然未見多少大型的猛獸,可如今看這架勢,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飛奔而來,各個除了好奇之外,也都提起了十二分的警覺。
方諾也看到那樹林裏有什麼東西朝這邊過來了,只是她耳力不佳,也猜不到是什麼東西,所以倒顯得並不如何的慌張。
烈焰側耳聽了聽,心中有些見數,但又不能完全確定,又因為那“踏踏”之聲有異,不覺的皺眉思量。同時飛快的起身躍到了方諾身邊,拉起她的手將她護在身側,以防突然有變,好護她周全。
那發出響聲的動物來的極快,剛剛還看到在半山腰,才一會兒的功夫就奔到了山頂。估計再有片刻就會繞出樹林,而且還是徑直朝這邊跑來的。此時不只眾人吃驚,就連之前被淘汰的那些參賽者帶來的靈獸都有了異動,個別體型嬌小的都鑽進了主人的懷裏、袖口,大型的也都緊貼着主人而立,似乎是有些懼怕那奔來的動物。
越來越近,那“踏踏”聲更加響亮,眾人感覺腳下的地面好似都要顫抖起來。甚至有人猜測,來的莫不是一頭大象?
就在此時,林間的樹枝樹葉都是一陣搖晃,那動物來如疾風,從眾人身邊掠過。只見一朵棕紅色的“紅雲”似飄若舞的一躍,竟然從前排的幾人頭上飛躍而過,直接落在了中央的檯子上。
“嘩!”眾人見到那落在台上的動物都是驚呼出聲。只因他們見過此物,卻沒有見過如此大的離譜,又如此威武、雄壯的。
方諾雖然被烈焰護在懷裏,但那巨大的動物一個飛躍就幾乎到了他們兩個的近前,距離也不過一米左右。那巨獸龐大的身軀落地時雖然也算是輕盈,可畢竟體型擺在那裏,掀起的勁風幾乎要把方諾吹倒。
好不容易在烈焰的手臂維護之下,方諾站穩了身子,揚起小臉向那站在面前的巨獸看過去,心中一動,卻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見。又看看烈焰,也是一臉的疑惑,不敢確定。
只是方諾還未打定主意,不敢猜測這東西是否就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卻不料那巨獸已經伸出一條寬大的舌頭,往方諾的臉上舔了過來。
“呃,別這樣,鹿兒,你可是嚇死我了,怎麼長的這麼大了。”方諾忙用手去擋,鹿兒那條快趕上毛巾大小的舌頭就落在了方諾的手心。這一下好像濕巾擦過了手一樣,可是把她的小手給舔了個乾乾淨淨。不過幸好擋的即使,否則就有毛巾搓臉的感覺了,還不得滿臉都是鹿的口水。
眾人皆是震驚不已,因為見過大個的雄鹿,卻沒見過比馬還高大,四蹄粗壯的猶如小樹般的鹿了。尤其大一對鹿角,此時好像兩根巨大的樹枝一樣,足有一米多長,頂在頭上如此的威武,簡直讓人不敢直視。
“這廝還真的跟着來了。”燕秋師娘見鹿兒和方諾親熱的樣子,倒是笑了起來:“你走了之後,它便自己跑回回望峰了。只是不知道這一個多月來在回望峰上都吃了什麼仙草、靈藥,竟然長的飛似的快。等到我們準備下山來乾坤島之際,這廝好似有了預感要見你似的,竟然一路跟着我們下山來了。我和你師父都覺得帶着它一路諸多不便,只好讓妙彤把它牽回去,原來它還是偷偷的跟着來了。”
“呵呵,鹿兒,你這是厲害,長這麼大的個子,差點讓我認不出來了。”方諾之前就聽說百草山上的靈鹿如何的神駿,只不過她親自經歷了這些鹿在風雪中被滅族的事情。想想那些鹿中也只餘下鹿兒一個,倒是替它們這一族惋惜。
只不過當時方諾記着,在山洞裏看到的成年靈鹿雖然鹿角也都是雄壯非凡,體態健壯無比,但也沒有如此巨大啊,想必真如師娘所說,這鹿兒自己上山去了,又不知道吃了什麼寶貝仙草了呢。
“你們這是何意?找一隻巨鹿來分散眾人的注意力,好把這葯神大會一拖再拖不成?”蠱花開始也為這突然而來的巨鹿震驚不已,心頭暗自發狠,這方諾兒怎麼如此乖覺,這許多的靈獸紛來相助,自然忍不住要出言挑釁了。
“好了,就來。”方諾想如以前一樣拍拍鹿兒的腦袋瓜,可現在鹿兒的身高讓方諾望塵莫及啊,最後也只能伸出小手在它的前腿上撫摸兩下,以示友好和安慰,“鹿兒,你且到一邊等我一會兒,我還有正事要辦。等這葯神大會結束了,你馱着我跑上一圈吧。”
那鹿兒真有靈性,雖然不會發聲,但低下頭來輕輕點着。又伸出舌頭想要來舔方諾,見方諾伸手來擋,又改為用頭輕輕的蹭了蹭方諾的手臂,姿態頗為乖順。
只是這一番親熱之後,那靈鹿並未走開。而是抬起後腿往身上蹭了蹭,又抖了抖一身棕紅色的漂亮皮毛。
方諾的小臉一抽,伸手幫忙在它的脖頸上撓了撓,柔聲的安慰道:“估計是出來太久,風餐露宿的不乾不淨,長了虱子吧。別抖了,回頭我給你配些驅蟲的藥水,你洗洗就好了。”
方諾還當是鹿兒身上痒痒才這樣折騰的。只是沒有想到,方諾的話音未落,鹿兒那光滑的皮毛就動了起來,毛與毛之間無風而亂,悉悉簌簌的好像那些“虱子”要鑽出來似的。
隨即就真的看到鹿兒的皮毛下鑽出一顆顆白色的圓形蟲子,數量奇多,豌豆大小,從毛根里爬出來,由着鹿兒的前腿一路向下爬了過來。
方諾嚇了一跳,趕緊退後一步,心說:不會吧,這鹿兒如此巨大,它身上的虱子都如此出奇的大呀。這要是給這樣的虱子咬上一口,真是要命了;何況虱子的數量還如此之多呢。
方諾正慌忙的要躲,卻感覺烈焰拉着自己的手一緊,聲音里也是帶着欣喜:“小諾,看來這葯神之名,你是當之無愧了。”
“啊?”方諾不解的看向烈焰。
烈焰朝那些地上爬過來的白色蟲子努努嘴:“你再好好看看,真的不認識這是什麼?”
方諾這才放開視線,定睛往那些白色的蟲子看過去。這次只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不是……那些小白蜘蛛嗎?也長的飛快啊。”
原來從鹿兒毛里爬出來的根本就不是什麼虱子,而是那些在百草山上,方諾卧房角落裏安家的小蜘蛛。當時方諾還記得有了這些白色的小蜘蛛,自己屋裏整個夏天都蚊蟲不侵呢,現在看來,當時只有米粒大小的蜘蛛也長的有豌豆大小,肚皮都是圓滾滾、白雪雪的,比原來微微透明的時候看起來壯實多了。
“正是啊。”烈焰心中已經有了計算,長出了一口氣,朗聲道:“眾位都是精通醫理、藥性的大家,自然都知道天下最為避毒的就是雪蛛了。而如今冷魂珠為方諾姑娘所得,這些雪蛛自當也為她所驅,這九州葯神之名,不知道她當不當得?”
烈焰當眾宣佈那些密密麻麻爬成一線的白色蜘蛛是雪蛛,立刻就有人發出驚異的呼聲。而那黃袍長老最擅長醫術、藥理,聽聞也緊走幾步過來觀看,只看一眼就倒吸了一口涼氣:“聽聞雪蛛乃是天下至寶,一蛛難求。如今這許多雪蛛齊聚一起,真是……真是得見一眼都是眾人的造化了。”
蠱花聽到烈焰說到“雪蛛”一詞,臉色就很不好看。她距離方諾不遠,只是被高大的鹿兒稍稍擋住了些視線,如今平移幾步換了一個角度再看,也是心頭一凜,認得那是雪蛛不假。
但又不甘心就此認輸,冷笑一聲,邁出一步,高聲說道:“只說雪蛛是世間珍奇難得一見,這也確實眾人皆知。只是你說冷魂珠已經為方諾所得?那就拿出來給大家看看吧?若是真有冷魂珠在手,這葯神之稱你自然當得起。只是若沒有,還看各人的本事了,誰有本事誰收了幾隻雪蛛去了,未想許多年後也能得一顆冷魂珠吧。”
蠱花的話極有煽動效果。想那冷魂珠是驅使雪蛛的唯一神器,但若是沒有,這些雪蛛就是無主的。想想雪蛛的神奇之用,天下人都趨之若鶩。只怕心念一動,一哄而上,這些人就要把這些雪蛛搶光了也未可知啊。
而蠱花剛剛說完,下面的眾人也確實有人蠢蠢欲動,都大聲的叫囂着讓方諾證明冷魂珠在手,若是沒有,這雪蛛無主,眾人也算是不枉這一次千辛萬苦的來參加藥神大會,真能得一隻雪蛛回去也是極好的。
方諾被眾人叫囂的心神不寧,捏了捏烈焰的手,悄聲問道:“冷魂珠?是不是被困回望峰之時,你讓我吃下去的哪個?”
“正是。”烈焰抿嘴一笑,真叫個美艷絕倫。
“呃,眾位,拿出來怕是不太可能了……”方諾的臉上略顯尷尬,對着眾人勉強一笑。
“那就動手啊。”已經有人跳了出來,作勢欲搶。
師娘燕秋一聲號令,程新和妙翠已經衝過來擋在方諾身前,另外一個師兄也站在台邊,企圖阻止眾人衝上來。看來師娘燕秋還是向著方諾的。
而琴棋、書畫,澈和其餘的四衛也都搶身上前,頓時組成了一道人牆,將方諾和烈焰圍在當中。以他們幾個的武功來看,這些人要衝上來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做到的。
方諾卻不緊不慢的繼續說道:“拿出來是不可能了,吐出來還差不多。就是有點噁心,你們還要不要看?”
其實方諾也不知道那珠子吞下去這麼久了,是不是早就消化掉了,已經變成那一坨什麼什麼了。不過想想倒也未必,那種寶貝東西多半還好好的躺在自己的丹田裏,所以能吐出來也未嘗可知?
“不用吐也能看到。”烈焰見下面的形式頓時危機,一拉方諾的手,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我用內力幫你催動丹田之內的冷魂珠,你用意念驅使雪蛛吐絲織網,只要雪蛛被你所驅,足以證明冷魂珠在你手中。”
“如何用意念?”方諾蹙眉,似乎太玄了點吧。
“只要你專心去想就好。冷魂珠在你體內,被我的內力催動之下,雪蛛自然會感到你的意念之力。開始的時候或許有些難,慢慢的就好。”
烈焰說完,握着方諾的手將她小手展開,使兩人手心相對,方諾頓時感覺到一股充盈的氣流汩汩而來。從掌心灌入自己手臂,又在身體的筋脈中遊走,最後在丹田處彙集,猶如是溪流入海。
而那顆一直在丹田內的冷魂珠也被烈焰的內力催動,猶如是海上升起的一輪明月,光照萬里。使方諾頓時有種身心澄明之感。
念力,念力!方諾默默念着,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下來,腦中只想着蜘蛛吐絲結網的樣子。
開始的時候,總是因為外界的干擾,那些人聲不絕入耳,讓方諾沒法靜下心來。可隨着那冷魂珠在丹田中被內力托起迴旋,也不知道是方諾的意志力作用,還是冷魂珠的作用,竟然慢慢的進入到忘我境界。外界周遭的人聲、人形都變的越來越淡,最後只剩下滿心的澄明、清朗,猶如明月照海一般。
而那念力也由原來被動的去想,變為心中安然的一種境界,不知不覺間雪蛛已經感受到冷魂珠傳來的念力,慢慢的結成一排,吐出銀白色的蛛絲。蛛絲又相互纏繞,形成了一張輕薄如蟬翼的網。
“小諾,你成功了。”烈焰的聲音在方諾耳畔再響起時。那股托起冷魂珠的內力也漸漸消散。冷魂珠又如月落潮汐一般,沉入丹田。
方諾再睜開眼睛,周遭真的靜靜無聲,那些剛剛還蠢蠢欲動的眾人都獃獃的看着她這邊。她自己卻還不知何故。
“主子,你看。”琴棋欣喜的用指尖從地上挑起一張薄薄的絲網來。那蛛網竟然不是粘的,長約一米多,寬也有近一米,薄的幾乎完全透明,但在陽光下閃着銀色的華光,帶着一股子寶氣,一見就非凡物。
“這真是雪蛛網啊。能避天下百毒,驅盡天下至毒之物。”黃袍長老驚訝出聲,搶步來到琴棋身前,用手小心翼翼的在那雪蛛網上摸了摸。
蛛網隨薄,蛛絲又細,可卻是極為柔韌之物。別說這樣輕輕碰觸,其實就算是兩人合力拉扯,也未必能破。
“冷魂珠真的在她那裏。”
“今日也算是見識了諸多奇珍異寶,乃我此生之幸啊。”
“唉,這九州葯神之名,也只有這樣的奇女子當之無愧了。換作你、我,那些珍品、靈獸真是見都不得一見呢。”
眾人聲聲嘆息,卻又是嘖嘖稱讚。可見這一番下來,十成十是都心服口服了。
白袍長老和另外幾位長老稍作商議,立刻宣佈:“今日葯神大會已然完滿,方諾姑娘一人得數件奇寶,又有靈獸相佐;這九州葯神之稱也只有方姑娘當得。眾人可還有異議?”
雖然這樣問,可眾人都搖頭表示無異議。有兩位長老還故意看向了蠱花。只是蠱花也悶不作聲,眼睛只愣愣的看着烈焰和方諾一直牽在一起的手,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什麼。
見眾人無異議,白袍長老清了清嗓子,朗聲宣佈:“今日乾坤島葯神大會,百草山方諾全勝,為這一屆的九州葯神。令牌在此,請葯神接掌。此期十年,十年後當交回令牌,重開藥神大會。”
說畢,有綵衣童子捧上了一隻玉質鎏金的托盤,上面古色古香的一塊墨玉令牌。白袍長老接過,親自捧到了方諾面前,微笑言到:“葯神令在此。恭喜方姑娘了。”
“啊?這就成了?”方諾雙手接過那塊墨玉令牌,入手頓覺沉重。再想想昨日往乾坤島過來的時候開始,到現在已經一天的時間,怎麼還好像雲裏霧裏似的,自己就已經令牌在手了?
“哈哈,方姑娘已經做了這一屆的九州葯神,令牌在手絕不有假。”白袍長老笑方諾那可愛懵懂的模樣,捻着鬍鬚退到了一旁。讓握着令牌的方諾站在眾人面前。
“嘩!”眾人一片嘩然,隨即就是掌聲雷動。看來方諾這一次算是功成名就,而且令眾人心服口服。
就連站在一旁的巨大靈鹿都露出一臉得意的表情,好像知道主人得了褒獎,自己也面上有光。
“小諾,恭喜。”烈焰一直握着方諾的手,此時更是將她拉在身前,不顧眾目睽睽之下,輕輕吻在她的額上。這一吻也算是當眾表明心意,宣告了方諾的所有權了。
“諾……”
“諾兒,終於是勝了。”漣漪扶着已經蘇醒的鐸鈳,兩人相視苦笑,但又都滿眼的祝福與安然。
“小諾兒,恭喜你呀。”木靈芝跳了過來,也不知道現在是瘋癲還是清明,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盯着方諾,又看看烈焰,笑的眉眼彎彎的。又回手拉過了師娘:“燕秋燕秋,你看小諾兒和主子多相配呀,真是郎貌女才,我的小諾兒不愧為百草山的好弟子。哈哈哈……”
“恭喜恭喜……”百草山的師兄、師姐們也都嬉笑着祝福開來。
方諾卻忽然想起一事,來到白袍長老面前,一拱到底:“長老,既然我勝了比賽,那隻犀角杯……”
“哈哈,方姑娘不急,犀角杯已經直接送到了錦山四聖的手中。四聖一再保舉,說你定能取勝,所以這犀角杯一早便已經給你父親用上了。”白袍長老仍舊捻着鬍鬚,笑的仁德慈愛。
“四聖……”方諾與烈焰對視一眼,心中一嘆。看來自己這“九州葯神”稱號得來的也非完全出於僥倖。想必是錦山四聖之故,讓這一輪輪的比賽下來,看似離奇、曲折,其實都是為了讓自己能最後勝出。
“你們剛才說,方梔子在哪兒?他又來這乾坤島了嗎?”蠱花不知道什麼時候回神就聽到了方諾和長老的對話,忽然就搶身過來,一把抓住了方諾的手腕。
身法奇快,就算是烈焰距離方諾如此之近,都是防不勝防,只來得及伸手格擋一下,卻沒有擋住。
但見蠱花就只是抓着方諾而已,並未下手加害,烈焰才稍稍放心,但仍然是一臉的戒備,緊緊的盯着蠱花。
“在後山的石屋裏。”方諾被蠱花抓住卻沒有多少驚慌。不為其他,只因為她突然從蠱花那急切的眼神里讀懂了一些什麼。同樣身為女人,那樣的眼神絕不是惡意的,所以方諾才如實相告。
蠱花立刻鬆開了方諾,眼神慌亂的四下找尋着方向,隨即朝着後山石屋奔去。那速度之快,就只見一襲黑袍和一蓬雪白的銀髮飄了幾飄,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她……”方諾凝神望去,心中似乎有些什麼事情已經放下了。也不再多想,只是仍舊牽起烈焰的手,柔聲問他:“現在我們也該是功成身退了,你說往哪裏去好?”
“哪裏去?”烈焰一笑,抓住方諾的小手在唇邊吻了吻,“哪裏都不去了,回家,辦喜事。”
“啊?這麼快!”方諾好不詫異。說好的三月為期呢?說好的攜手同游呢?怎麼葯神大會提前了,原本以為可以多些時間在路上,卻到頭來怎麼連婚期都提前了。
“不是快,是補。說過了我二十歲就可以成婚的,這都晚了幾個月呢,你還想拖多久?”烈焰不依不饒的眼神,惹的方諾心中微微有些愧疚。
仔細想想,從最初見他,心心相系開始,到現在好似時間不長,卻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一幕幕的縈繞心間,總好像是一起走過了滄海桑田一般。
深深的吸了口氣,方諾笑盈盈的點頭:“好,就和你回家,補辦個婚禮。可你要記着一輩子寵我、愛我,不能三心二意,不準對別的女人好。熱天打扇、冷天暖床;起風披衣、落雨撐傘。要千般萬般的對我好,一生一世都不準變。生了女兒不準怪我,生了兒子也不準大笑……”
“呃,小諾,生了女兒我也會真心喜歡,只是為何生了兒子不能笑呢?”烈焰把方諾那一大段繞口的話都一一記在了心裏,只是不解為何這句如此的奇怪?都是親生的骨肉,怎麼兒子就要低一等嗎?
“還不是怕你重男輕女?所以現在就立下規矩,就算是生了兒子也不能太高興,得意忘形了可不行。”方諾狠狠的戳了烈焰一下,那模樣竟然有幾分的刁婦嘴臉。
嚇的烈焰嘴角一抽,“小諾,還沒成親哩,你就如此家教?不如……不如我們先洞房了吧,不管兒子、女兒先生出一個,你看看我的表現,就知道我的心意了。”
“去你的,想的美。我就是喜歡女兒,若是一直生兒子,你就夜夜努力,給我生出個女兒為止。”
“為止?為止?小諾,這恩愛之事,是活到老、愛到老的,哪裏有個止,哪裏有個夠呢。”烈焰嘻皮笑臉的湊過來,在方諾的臉頰親了親。
方諾一時間滿心的甜蜜,和烈焰攜手欲走。卻不料忽然聽到一個沙啞的嗓音急急的叫了一聲:“鐸鈳,你怎麼了……”
鐸鈳!方諾和烈焰頓時一愣,他們只顧着甜言蜜語,倒是還忘了另外兩個功臣了。
方諾趕緊拉着烈焰向漣漪和鐸鈳那邊跑去,就見鐸鈳已經是面如死灰,氣若遊絲,除了那漂亮的鳳目中還帶着喜悅的笑意,整個人就已經衰竭的好像是熬幹了油的燈,形將熄滅一般。
“鐸鈳,服了什麼毒來克制奪情蠱?我幫你去找解藥。”方諾蹲在鐸鈳身邊,一把握住他的大手,輕輕搖晃着想要喚回他的意識,讓他能夠清醒過來。
而且方諾堅信,都說世上有那麼多的奇毒,可畢竟還有那許多的靈藥可以解毒、克毒。鐸鈳能撐到現在,可見那毒也未必無解,就算是能多撐一時,也總能找到辦法就是了。
鐸鈳的大手反握,將方諾的小手緊緊包裹在掌心,但也只是握了一下就放開,又拉過了烈焰的手,把方諾鄭重其事的交在他的手裏:“我的毒不要緊,阿普已經幫我去找最後的幾味葯了。倒是你們,大婚之日,記得請我喝杯喜酒。”
“一定一定。你撐着,我現在就去找師父、師娘問問,百草山上什麼靈藥都有,我又看過《千方典》,配幾種解毒丸不是問題。你等等,我先去給你拿葯。”方諾說完起身就跑,卻又被烈焰拉了回來。
“小諾,你就在這裏陪着鐸鈳,我去找師父問葯。”放開方諾,烈焰拍了拍鐸鈳的肩膀,轉身離開。
似乎此時是留給鐸鈳和方諾的時間,而漣漪則是呆立一旁,暗暗的在心裏嘆了一聲,也背轉過身去。他嘆自己,就連這樣和方諾單獨說幾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鐸鈳卻仍是搖頭,向烈焰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長長的出了口氣:“諾兒,還是讓我忘了你吧。”
“別忘,就記在心裏吧。寧可以毒攻毒,把自己弄成現在這個樣子,卻又要突然放棄了,豈不是可惜?”方諾一笑,拍了拍鐸鈳的手,繼而又是俏皮的一笑:“不過你記得的應該是那個方諾兒,肯定不會是我了。在你心裏的那個人,現實中已經作古,所以你還是慢慢的放開心結吧。終有一天,你會遇到更值得你掛在心上的人。”
“諾兒,其實……我記着她的時候不多。或者說,見着你之後,以前她的影子就慢慢的模糊了,心裏已經滿是你的樣子了。所以,在我心裏的一直是你。”這也是奪情蠱越發嚴重的原因之一。
鐸鈳在竹林里第一次偷偷見着睡熟的方諾時,方諾自己都不知道。但那時候鐸鈳已經發現了端異,因為一個人熟睡之後全無戒備,表現出來的狀態也最真實。那種感覺就好象是可以碰觸到一個人的內心深處一樣,所以鐸鈳才在看了方諾良久之後確認,此時的方諾已經和原來的方諾兒大大的不同。
所以方諾在水潭邊見到他潛水出來的時候,鐸鈳假意完全不認識她。
可鐸鈳自己都不知道,當他想要試探現在的方諾而假裝她就是另外一個人的時候,也真的就把她當作了完全的陌生人,那種感覺也是有熟悉到陌生,再由陌生變為熟悉的。在這個過程,他淪陷了。
曾經一再的勸說自己其實喜歡她是因為她是方諾兒,但最後鐸鈳被奪情蠱折磨的痛苦不堪之時,腦海中還是反覆的閃出方諾的一點一滴來,他才知道,真的就此忘掉了才是最痛苦的。
不是那麼的深刻愛戀,也不會決然的要冒險以毒克蠱。但現在還能保有和她之間的一份記憶,鐸鈳覺得死而無憾了。
“小諾兒,你再不給他醫治,他就真的死了呀。”師父木靈芝不知道什麼時候蹦達過來,又或是被烈焰請過來的?蹲在方諾和鐸鈳身邊,說的倒是一本正經。
“師父有法子?他說他的毒不要緊,可是我看着不對勁兒啊。”方諾趕緊問木靈芝辦法。因為鐸鈳身上的毒實在太怪異了,讓她想了半天都沒有個頭緒,更別談什麼解毒了。
“無解,他雖然只是服食了斷腸草,以此來緩解奪情蠱的蠱毒。可斷腸草有解,配合奪情蠱就無解啦。苦情之人相思如斷腸,他的情收不回來,這斷腸草就是追命草了。”
木靈芝肯定還是腦子沒恢復,這樣直白的說出來,完全不顧及鐸鈳的感受啊。方諾聽了也是心不住的往下沉,頓時就涼了半截。
“不過……”木靈芝說話怎麼還帶大喘氣的,“不過,你剛剛拿的瑚蠱,或許可以暫時制住斷腸草的毒性。”
“瑚蠱?不不,不行,那太危險了。若是使用不當,瑚蠱反噬,他就……就被瑚蠱吞了。”想起被瑚蠱包裹起來的特納師父,方諾就是心有餘悸。
“死馬當作活馬醫吧。你先把他養在瑚蠱里,起碼能保住他的命。而且瑚蠱以他為宿主,自然不會讓他輕易就死,而是會把他體內的毒一點點拔除。等到他體內的斷腸草和奪情蠱的毒性都消減了,你再用解瑚蠱的法子把他放出來就是了。”、
木靈芝使勁兒的搖頭,就好象在說方諾太不會動腦筋一樣。
可方諾並不是不動腦筋,而是這樣的腦筋她不敢動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瑚蠱反噬,她不是等於親手斷送了鐸鈳的生命?
可如果不這麼做,鐸鈳還能撐多久?師父木靈芝都說他極為的危險,已經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
“好,反正都是賭,我就試試。鐸鈳,你不要怕,我已經背熟了解除瑚蠱的方子,只是靈藥難尋。但我已經找到最難找的一味了,就是這乾坤島外圍的那一圈靈芝蘭。所以你不用太害怕,我總會找到醫治你的法子的。”
方諾打定了主意,下了好大的決心,才對鐸鈳如此一番說法。說完了她看都不敢看鐸鈳一眼,生怕鐸鈳給她半分不信任的眼神,她可就泄氣了。
只是手上一緊,鐸鈳的大手將她的小手握了握:“諾兒,我信你。”
“鐸鈳……好,開始吧。你就當作是睡著了。這瑚蠱咬在身上並不疼的。”方諾取出了瑚蠱,掰下一小塊來。按照特納師父所授的方法,將瑚蠱種在了鐸鈳的身上……
那瑚蠱的蠱性遠比當初在特納身上見到的要強,又或許是鐸鈳此時命在旦夕,絲毫無力抵抗瑚蠱的侵蝕,眼見着鐸鈳就被迅速繁殖、堆積的瑚蠱包裹成了一塊雪白、玲瓏的“珊瑚”,方諾此時卻又滿心澄明起來。
“你且安心的睡吧。不出一年的時間,我定然會找到解除你身上奇毒的法子的。”伸出小手在那瑚蠱上輕輕撫摸,就好像能觸碰到鐸鈳的心靈,可以讓他安心一樣。
“方姑娘放心,這瑚蠱可以暫時安放在這乾坤島上,你以葯神令隨時可來。”黃袍長老眼見瑚蠱的神奇,想要將鐸鈳留下來,也便好好研究一下那塊瑚蠱。
方諾謝過了,這才想起漣漪。可是一轉頭,他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烈焰在方諾身側將她輕輕一擁:“走吧,漣漪並非心思短淺之人。他身上的瓔珞得解,等於得了自由之身。剛剛你在台上比試之時,他還說要游遍五國四方,日日在陽光下行走,以補償他二十多年來的密室之囚。漪澗和阿普也都會陪着他的。”
方諾點點頭,迎頭看向了天上的太陽。此時正值午後時光,陽光溫暖而輕柔,拂在面上好似一陣可以暖入心扉的熱流,更彷彿能夠將人心中的陰霾驅散一樣,使得多日來的隱晦一掃而空。
後山石屋內,一張寒玉床上平卧一人,雙眼緊閉、面無血色;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能見緩暖的呼吸,還當是已經隕命之人。
忽地石門大開,一個嬌小玲瓏的身形搶身闖了進來,那一頭白髮猶如雲絲一般,隨着身形飄散迷離。蠱花徑直撲到床邊,看着床上那人的面色發獃。好半響才聽到身後有人說話:“快醒了,你再向前步,他醒來才會第一眼看到你。”
蠱花回頭,就見琉璃叟站在門邊淺笑:“莫要遲疑了,等了二十多年,如今還差這最後的一步嗎?”
“我不是遲疑,只是還在怪他。”蠱花負氣轉身,想要走開,卻發現腳步有千斤之重。再想邁步,忽然手腕一緊,竟然被床上剛醒來的人抓住了。
蠱花此時的心跳都驟停了,明明感覺抓住自己手腕的大手枯瘦無力,可是她空有一身內力,又滿身都是蠱毒,卻根本一樣都使不出來了。只能默默的轉身,就對上了一雙漆黑如墨的雙眸。
“我醒了,你別走。”
“方梔子,你這一睡近十年,怎麼早不醒,晚不醒?”蠱花恨恨的咬牙,可整個人卻被方梔子那無力的手拉到了床邊。
方梔子抬頭,對琉璃叟微微頜首:“多謝外公救命之恩。”
“好啦,乖孫你也無恙了,鴛鴦也配成對兒了。我且去找曾外孫女討杯喜酒喝吧。”琉璃叟可是半點都沒騙過方諾,他確實在方諾周歲的時候抱過她呢,也給過賀禮的。
可就是一直沒說破這層關係而已。不然大家都知道他們錦山四聖和方梔子是親戚、和方諾兒又是親戚,這葯神大會豈不是變成他們家開的了?不行,要繼續玩兒下去,就得一直瞞着。
錦山四聖離開了,蠱花才紅着臉靠坐在床邊,伸手拍開了方梔子還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也一把年紀了,怎麼還拉拉扯扯的。你夫人見了可要吃醋的。”
“我夫人賢惠,早知我心裏有你。當年若不是她捨命相救,我也不能有今日和你再見之時,這麼多年來她遠避漠北極寒之地,也是為了成全你我,說起來還是我們欠了她的。”
“唉,若不是尊主相逼,強娶我為妻,你也不會硬闖總壇,傷重將死,最後還要以身報恩,娶了別人。說起來都是那個老不死的老怪物,害了你我,也害了淵兒。”蠱花嘆氣,想想另一個對不起的人就是兒子漣漪。自己一身蠱毒,卻不像他那般連陽光都不得見,養在密室里被當作延壽的聖葯,每日取血,也真是苦了他。
“蠱花,淵兒可真是你我的……”
“你不想想,我這一身的毒蟲毒蠱,那老不死的尊主能夠近身嗎?不是你的,是我自己生着玩兒的。”蠱花負氣的聲音頗具磁性,氣得還一指頭戳在了方梔子的額頭。
“呵呵,我方梔子一兒一女,一妻一妾,倒是得了個圓滿。”
“你美的什麼?誰要給你做妾。”
“我錯,我錯,都是妻……”
石屋裏一番情愫衷腸,雖然人近黃昏,仍是滿心愛戀,想那一雙勞燕終於晚年變作一對鴛鴦,也真算是圓滿了。
石屋外,後窗旁,一個修長的身形僵立半晌,終於苦笑一聲,轉身離去。
那一襲黑袍,滿頭的銀髮,在陽光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絕美的面容,幽然的灰瞳,還有那生生痛徹心肺、苦苦糾纏在心底的情絲,最後也都隨着一縷帶着暖意的山風飄散了。
陽光下什麼都好,暖暖的總會讓心扉慢慢敞開。漣漪勸自己別太執念了,能夠離開那一片黑暗,走入這溫暖的陽光之中已經算是重生,那抹甜美的笑容總留在心底就好。
“小諾,你看看,喜歡嗎?”終於回到百草山下,烈焰帶着方諾轉到了後山,他們之前下山走出山洞的地方。
“呀,怎麼變成一片花海了?”方諾望着眼前已經滿是鮮花的田野,吸一口氣就能嗅到滿滿的花香,那情景浪漫又奢華。除了這身居高位、金銀斗量的王爺,還哪有人能短短兩個月間就把一片良田變百花盛開。
“百草山上的花園太小了,也只有幾種藥草花。既然你喜歡,這花園盡數送你。”烈焰擁着方諾,回憶着當初百草山上那小小的花圃,竟然也滿心的甜蜜。
試想當初自己整晚未睡,才雕了一個冰人,結果一時誤會、衝動就被自己一掌拍的粉碎。後來見方諾還悉心照料那花圃,栽種了許多山上的藥草花,烈焰就覺得要送給最美的花園給她。
“好是好,就是這花兒雖美,卻不及藥草花實用。那些花能治病救人啊。”
“哦,既然如此,冰、雪、凌、霜,聽到王妃的意思了嗎?今日開始,你們在此整理花園,這些花兒拔光了,重新種上王妃中意的藥草花。”
“……”四衛默然,繼而為自己默哀。頭頂大大的太陽,面前連綿一片的花海,他們要拔到什麼時候啊。何況這裏是山下,土地是種糧食的,沒聽說過隨便就能種出珍貴的藥草來。他們要到何年何月才得解放啊。
方諾見四人都是一臉的哀切,心有不忍,悄悄拉了拉烈焰的衣角:“你這是在為難他們。”
烈焰冷哼一聲,擁了方諾就走。只留下那四衛仍然哀嘆不已。
直到走遠了,那四人聽不到了,烈焰才把方諾一把摟進懷裏,先是在她細嫩小巧的耳垂上輕輕一咬,才會才低聲說道:“罰他們在這裏多好,以後你我身邊清凈了,沒有人管東管西,自然就可以逍遙快活了。”
“呃……”方諾這才明白,原來是烈焰和自己回來的這一路上,被冰衛的那張冰塊臉,和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禮儀教育搞煩了,這是存心要將他們甩開呀。
“走吧。我把澈先遣走了,琴棋和書畫早就回王府去做大婚的準備。你我二人就一路溜達着回壽王府去。這一路上自在遊玩,好過身邊這些閑言碎語的人拘束。”
方諾心頭一喜,原來他還記得之前答應自己的話。說好的看盡世間繁華,自在江湖,原來都還作數的。
兩人攜着手,並肩迎着溫暖的金色陽光走去。沒有什麼明確的方向,只要有對方在身邊,哪裏都會是港灣和家園。沒有具體的目標,只要對方願意,走到地老天荒又何妨?
(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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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大家一直的陪伴,這個文終於完結了。這個文不長,但寫的時間不短了,大結局也是相隔了這麼久才奉上,實在是對不起大家。
不過藍藍是絕對不想要敷衍了事,才會慢慢的寫。身體不好、脖子很疼,我休息一會再寫,要保證每一個字都是帶着我的感情的。對於這個結局,我還算滿意,不知道大家覺得如何?再次感謝一直追文的親親,藍藍鞠躬了。
新文也在籌劃當中,估計下月初就可以上傳,到時候希望大家還記得藍藍,記得給藍藍加一個收藏吧。
最後,召集所有的美男們,出來給大家鞠躬,謝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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