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家庭錄象

楔子:家庭錄象

故事發生的時間是現代,而地點則是瀾城。

瀾城地處北溫帶,四面環山,一面靠水,市區內有三條河流過,注入了瀾城公園的湖裏,市區廣植樹木,和四周青翠的山林輝映,因而這城市被譽為森林之城。

現在的瀾城是一個很現代化的大都市,但大都市卻總是黑白參半,新舊參半,好壞參半。

因為曾經是文化名城,幾千年的歲月,給瀾城留下了各色的痕迹,古迹和高樓大廈並存,東方的木閣和西方的別墅交錯,依稀還有點百年前清末的舊影,忽而掠過眼前的,卻是高高的鐵塔和最新式的立交橋。

寺廟旁邊是教堂,教堂的北面不遠又有道觀,被化為保護區域的古老建築,在最新的鋼鐵構架的大廈的陰影下,慢慢斑駁。

這裏是你所能見到的任何一個城市,但這裏又不是其中任何一個城市……

在這個城市裏,擁有着全區域最高的異類密度,所以,在這個城市裏經常有希奇古怪的事情發生……

而此時,在通往瀾城的唯一一條高速公路上,一輛警牌車正飛速駛過。

在車裏,毅然滿臉微笑得看着自己手機上的錄象。

“嘟嘟!這裏是淡然的家庭錄象,現在是下午三點半,成功偷到爸爸的dv后三個小時又一刻鐘,這是淡然在幫您主持今天的節目。”

出現在鏡頭內的,是一個面色白皙,眼睛大而有神的少年,在對着鏡頭做了半天鬼臉之後,這少年才伸出一隻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叫淡然,是瀾城中學的高二學生。”

從鏡頭裏看,這少年只有十三四歲的樣子,雖然身材很瘦弱,但臉看起來卻肉嘟嘟的,兩隻過分有神,佔了面部太大比例的眼睛,不停的閃爍着好奇的光芒。

很明顯,這是一個好奇心分外旺盛的少年,似乎什麼都要研究一番,看錄象的人甚至會懷疑,這鏡頭內的少年,會不會突然探出頭來,抱着自己的腦袋小心翼翼的研究半晌,然後下定論——我打賭,這是一顆外星人的腦袋。

他眉毛纖長而濃黑,斜飛向上,似乎不論什麼時候都飛揚而開朗,永遠都是那麼精神,頭髮微微有點兒凌亂,顯然並沒有好好的梳理一番,在額頭上隨意的垂着,參差不齊,甚至有幾根直垂到了下巴上,更有幾根頑皮的在耳朵上纏着。

仔細看,下巴上似乎有一個小疙瘩長了出來,卻不知道是青春痘,還是其他的什麼東東。

一切的一切都表明,這是一個充滿了好奇心和美好的幻想的半大孩子,說是高中生,大概沒有幾個人相信。

“現在開始我的家庭錄象,哈哈,終於拿到爸爸新買的dv了,好像是很貴呢!”鏡頭內的淡然伸出手指點了點鏡頭:“不要告密哦!我來讓你們看一下我的房間。”

鏡頭快速轉過來,有一瞬間的模糊,然後鏡頭中出現了一張床:“這是我的床,當然,你能看到,這絕對是世界上最最有個性的床!”

顯示在鏡頭上的床,通體棕色,外形上看,就好像一隻趴在地上的大狗,狗腦袋斜斜的轉過來,就形成了碩大的床頭和枕頭,而在床上,正凌亂的丟着幾隻枕頭,被褥有一半都搭在了地上,有一隻體形健壯的哈士奇正努力的咬着被褥,想把這些被褥拉回床上去。

“這床是戰叔叔親手做給我的,我最喜歡戰叔叔了!而這床上的床罩是雪姨幫我做的,我也最喜歡雪姨!這個是我的大狗,他叫黃石,黃石,不要管那被褥了,你過來幫我放哨!”

鏡頭裏的哈士奇(husky)乖巧的丟下了口裏的被褥,跑到了淡然的身邊,瞪大眼睛看着他。

這隻棕黃色的哈士奇擁有一對陰陽瞳,左眼藍色,清澈得如同深潭,右眼棕色,卻穩重而嚴肅,而他的眼睛裏映出淡然拿着dv的樣子,也是一個藍色,一個棕色,特別有趣。

它看起來很威武,擁有酷似老祖宗——狼的相貌,尖尖的耳朵,有力的腿腳和毛茸茸的大尾巴,威風凜凜。額頭上被稱為“三火”的火焰形白毛,更是為這隻哈士奇平添了許多的靈氣。

哈士奇一般被用作雪橇犬,雖然長相威武,性情卻最為溫順,特別親近人類,而且生性好動,最適合做男孩子的玩伴。哈士奇的平均智商在所有名犬中排名45左右,算是比較聰明的犬類了,而這隻哈士奇顯然更聰明一點,那是一對清澈而聰慧的,類似人類的眼睛。

“這個是我的學習桌。”鏡頭又轉,轉向了床的對面,那裏是一張頗為厚實的學習桌,看起來似乎有些老舊,不太像高中生的學習桌,反而像是裝配工的工作枱,上面凌亂的堆了些莫名的東西,其中最多的卻是書和“破爛”——塑料,泡沫,亂七八糟的試管和燒瓶,幾樣不知道用處的機器,以及幾桶橡皮泥。

“這學習桌是我從家裏的舊倉庫里翻出來的哦!我最喜歡收集古董了!”鏡頭又模糊了一下,恍惚閃過了一隻,然後變成對着淡然的面孔,鏡頭上的淡然面孔變的紅了些,好像有些緊張。

“不知道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嘻嘻,今天戰叔叔開車跟爸爸出去,好像要很久才能回來哦!那麼我們就go吧!”

鏡頭又轉,對着一面牆壁,上面是一副畫:“我平時最喜歡一個人畫東西了,這是我最喜歡的畫!”

僅僅是幾分鐘的錄象,已經出現了幾個最字了,真不知道他到底“最”喜歡哪個?毅然笑了笑,微微搖頭,這小傢伙啊!也許這次到瀾城,可以看到他吧……

畫面上依稀可以看到三個影子,但還沒看清楚那“最喜歡的畫”畫的到底是什麼,毅然就被同伴的聲音驚醒了。

“頭兒,快要到了!”在前面開車的怒濤道,這次毅然帶着老搭檔怒濤怒浪兩兄弟一起來到這個城市裏,是為了一個奇怪的案件。作為警界新星的毅然,已經成功破獲了很多懸案和疑案,所以一直很受上面寵愛,這次毅然主動請纓來這個城市,自然沒有人會阻攔,更何況這樣的案件,確實需要毅然出馬了。

“頭兒,到了之後,先去看現場,還是先去局裏?”怒濤問道。

“當然先去看現場。”毅然道,“恐怕那些不知情的人會破壞現場,還是趕快去看才安心。”

“頭兒,你說那東西真存在嗎?”怒浪道。

“有可能吧……不然瀾城怎麼會有那麼多的狗呢?”

“恩……想看看,畢竟是傳說中的東西啊……”怒濤搖頭晃腦。

再次低頭看去,聲音繼續從無線耳機里傳出來,而手機里的錄象跳過了一段,還在繼續。

“……這就是我的畫,我想有一天,我一定能見到他們!”淡然的聲音洋溢着喜悅,顯然在幻想着什麼。

“對了,讓你們看看我的家人,恩,首先是二哥。二哥是戰叔叔和雪姨的兒子哦。”畫面低了一些,似乎淡然正抱着黃石的腦袋,在黃石碩大的身軀掩護下離開了房門,走進了一條走廊,然後向另外一個房門挺進。

房門並沒有鎖,輕輕一碰就開了,有一個穿着大t恤,運動褲的男孩正趴在學習桌上睡大覺,隨着呼吸,背上的肌肉慢慢起伏,看起來頗為驚人。

“就是他哦……”鏡頭慢慢拉進,“我二哥很厲害哦,所以要小心接近,不要被發現……哇呀!”

鏡頭上有一條快速的黑影閃了一下,然後整個鏡頭被什麼人捂住了,隱隱有光從手指縫裏透過來,大笑聲傳來:“哈哈,抓住你了,你又偷伯伯的dv!敢拍我……拍我……你不會有把這錄象給你同學看吧!”

“我才沒有,明明是哥哥你偷的!哈哈……現在是你拿着dv啦!雪姨!雪姨!哥哥他偷爸爸的dv啊!”

好一個惡人先告狀!

不過,dv里的錄象可是鐵證啊!這小傢伙……

毅然微笑着拿大拇指摩挲了幾下手機的顯示屏,然後抬起頭來。

“頭兒,到了。”怒濤道,毅然打開了車門,跳了下去。

似乎空間在毅然的身邊瞬間交錯,錄象營造出的溫馨氣氛瞬間被黑色的警察制服以及圍觀人群驚訝的面孔驚散,毅然收起了嘴角的微笑,漠然的看向了前方。

“我們來看現場。”對站在一旁的兩個警察亮了一下證件,三人走進了被白線隔開的區域,一個臉色蒼白的少女正躺在地上,身上沒有絲毫的傷痕,沒有絲毫掙扎的痕迹,面上帶着幸福和滿足的笑容,身邊的書包和身上的校服都表明,這是瀾城中學高中部的學生。

她就好像是走路走累了,僅僅是想躺下來休息一會兒,她甚至睡得很舒服,一點也不覺得這馬路是否冰冷,這地方是否適合,但她再也醒不過來了。

毅然蹲下來,輕輕翻開了少女的眼皮,皮膚有些冷,卻沒有絲毫的僵硬之感,但是她的眼睛卻讓所有人嚇了一跳。

血紅色的眼珠,紅得似乎要滴出血來。

“血眼……”怒濤低聲吸了一口氣。

“他到瀾城來了……他來這裏做什麼?莫非……也是因為那個?”毅然低低的自語。

“頭兒……”怒濤想說什麼,毅然止住他道:“上車再說……”

“我可以送花給她嗎?”就在這時,從警察圍起的臨時圍欄外,傳來了一個有些猶豫的聲音。

毅然轉過頭去,然後呆住了。

那是淡然,他手裏捧着一束白色的花,和錄象上一樣的面孔,但是眼睛裏卻溢滿了淚水,他使勁忍着,不讓淚水落下來……

怒濤驚聲道:“頭兒,是……”

毅然揮手阻止了他。

他怎麼會來這裏?對了,他好像也是瀾城中學的高中生吧,也許他認識受害者。

“小兄弟,你認識她嗎?”毅然小心的走過去,分開了警察圍出的人牆,讓淡然走進來,淡然點點頭,道:“認識,她是蘭師姐,你們要把她凍起來嗎?”

是啊,為了等自己等人來,她已經被放在冰冷的地面上,躺了一天。

接下來她會被放到冷凍的停屍房裏,甚至還會被解剖掉。

美麗的少女,就這樣消逝掉,再也沒有人憐惜得輕輕捧起她的手。

毅然不知道該怎麼跟淡然說,而淡然,顯然並不認識他。

“蘭師姐,你不要害怕。”淡然小心的在蘭師姐的身邊蹲下來,拿起了蘭師姐的手,把鮮花放進了她的手裏。

一個稚嫩的男人,在想辦法安慰受驚的少女,儘管這少女再也無法醒過來。

一滴淚水,終於滴落塵埃,看着自己身邊的人突然消失,那樣的感覺,並不舒服。

一旁的警察想阻止,但卻被毅然攔住了。

“謝謝你。”淡然向毅然低聲道謝,然後轉身想離開,一個警察攔住他:“請問你和受害者是什麼關係?你最後一次看到她,是什麼時候?”

“蘭師姐比我高一年級,是高三的學生,我這兩天並沒有見過他,不過我從新聞上看到了蘭師姐她……所以就過來了。”和剛才的表現不同,現在的淡然很鎮靜,他靜靜的看着警察,“需要我去做筆錄嗎?”

也許,只有哀傷的時候,淡然才會用這樣沉靜的語氣說話。

“不用了,你可以回去了。”警察還想說什麼,毅然已經開口了,“回去的時候小心些。”

看着淡然離開,毅然道:“咱們也走吧!”

“不用再仔細檢查嗎?”警察的負責人問。

“不用了,我已經知道是什麼人了……”依然回答,而這些人,向來不會留下什麼可以覺察的線索。

一輛寫着捕狗隊三字的麵包車從現場附近經過,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丁林向車窗外張望了半天,道:“怎麼了?圍那麼多人,還有警車。”

“車禍吧,沒啥希奇的。”正在開車的老王頭也不回得說,“好了,準備好傢夥,快到了。”

老王和丁林是承誠公司下屬的寵物收容所的捕狗人員。

除了慈善事業之外,在瀾城,最好的賺名聲的方法,就是建立寵物收容所了。

因為不知道為什麼,瀾城的野狗野貓的密度,比其他城市要高出好多倍,已經嚴重得影響到了市民的正常生活。為了把影響市容的野狗野貓一掃而光,政府大力支持此類的產業,所有有頗多的民營企業都會建立捕狗隊和收容所。

剛剛接到了電話舉報,說在某區的花園小區里,不知道怎麼跑進去了一條野狗,正在垃圾箱裏揀東西吃,所以他們立刻出動了。

丁林是剛剛加入捕狗隊的,對這行還不怎麼熟悉,而且捕狗在瀾城其實是一種很神聖,待遇也很高的職業,第一次真正捕狗,難免有些興奮。

進入小區后,兩人準備好了自己手頭的工具,下了車,就開始搜索野狗的蹤跡,不過這狗也老實,竟然依然呆在垃圾箱附近,一番搏鬥之後,丁林終於抓住了這頭大狗,興奮的如同孩子一般哈哈直笑,站在一旁的老林微笑着直搖頭。

但當老王的目光落在狗脖子上的時候,笑容頓了頓,道:“白抓了呢,那是淡然的狗,放了吧!”

“什麼?”丁林懷疑自己聽錯了。

“是淡然的狗。”王哥笑道,“那狗不用抓,它會自己回去的。”

“淡然?”丁林一愣,老王放開了那隻狗,那狗很乖巧,親熱得蹭着他的腿。

“看……”把小狗抱起來,老林翻過了它脖子上的牌子,那是一個硬質的,不知道是塑料還是石頭的圓形牌子,上面寫着“耳耳”兩字。

“這小傢伙叫耳耳。”老王輕輕的拍了拍它的腦袋,把它放在了地上,小東西轉身跑掉了。

“古怪的名字……”丁林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有些迷惑“你說那個人是誰?為什麼不用抓?”

“淡然。你剛乾這行,大概不知道……除了政府發的那種寵物牌之外,在這個城市,掛着這個牌子的狗,不要抓。”

“為什麼?”丁林一愣。

“呵……因為啊……”老王一笑,徑直去開車了,留下還在發愣的丁林,而在丁林看不到的地方,老王的手卻慢慢的伸進了自己的懷裏,輕輕的摸了摸自己懷裏的那個牌子,淡然……好久沒有見過你了……這個星期帶着老婆孩子,回去看看淡然吧。

車上,毅然打開了另外一段錄象。

“哈哈……大家好,這裏依然是淡然在幫你主持這次的節目,現在是在使用二哥的手機拍攝,經過三次潛伏失敗之後,我終於拿到了哥哥的手機……大家大概看不到,這款手機很漂亮……唯一的缺點就是拍攝時間不如dv長……”

“今天……我帶大家看看我的狗……”

鏡頭慢慢移近窗口,可以看出這裏是二樓,然後鏡頭向下轉去,十多隻狗在院子裏嬉戲着,發現淡然之後,紛紛對着淡然叫了起來,犬吠聲此起彼伏,頗為壯觀。

“我最喜歡狗狗了哦……所以我家有好多好多狗,還有好多好多狗狗會到我家裏來作客……”

又是最喜歡,你到底喜歡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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