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揀來的麻煩(下)
半晌，木頭苦笑道：“我也不過是個小人物而已，我根本管不過來這麼多的事情……我無能為力……”“你以為電視上的模範真的存在嗎？”
那些虛假的，造神造出來的東西，淡然絕對不會相信，是人都會把他們看成一個大笑話。
僅僅是做到問心無愧的東西，或者僅僅是具有了一點職業精神和道德，在這裏就要被宣傳成神……
這真是有些可悲。
“淡然，讓開吧……我保證他們不會受苦，也絕對會受到公正待遇。”木頭道。
淡然堅決的搖頭，道：“沒門，想抓我們，就來追吧！”
說著就打算讓天闊開車，可肩膀卻被人按住了。
“師傅，不用了……反正關上一段時間就會被放出來的，沒有什麼。”穆飛扶着自己的腦袋，道。
笨蛋穆飛，你以為這是你以前的小打小鬧啊！你這次可是搶了幾萬塊錢！淡然苦笑，雖然僅僅被別人認為是偷竊，而且並不是所有的失主都會跑出來指控他們，罪名大概不是太嚴重，可穆飛絕對會把所有罪名都抗下來。
然後呢？穆飛已經十七歲了，年滿十六歲就必須承擔全部法律責任，關上幾個月，一年，或者兩年。
一個人，就已經被毀了。
“師傅，別說了……”看淡然還想說什麼，穆飛搖頭再搖頭，苦笑道：“反正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
穆飛已經把錢藏起來了，其他人都撇清關係，這些錢就無法再追回來，甚至無法確認確切的數值，然後他們苦上兩三個月，再把這些錢取回來，就可以開始過新的生活。這些錢雖然並不多，可足夠讓他們好好活下來了。
“不管怎麼樣，今天絕對不可以！而且你也不能再繼續呆在槐山了！”淡然怒道，“你繼續在這裏呆下去，說不定以後就再也無法使用自己的力量了！”
“為什麼？”穆飛有些驚訝的看着淡然，這是穆飛所知道的，唯一可以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擁有力量，變成一個“異類”，然後就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他們，叫他們混混，穆飛已經開始做這樣的夢了。
他絕對無法放棄。
“因為這裏……都是槐樹啊……”淡然苦笑了，誰能想到，槐樹竟然可以藉著月光，吸取異類的力量……
也許，沒有離開這裏的異類，都已經被吸收了全部的力量，變成普通人，或者……死亡了吧。
而穆飛，大概也是最近才覺醒，或者特別的頑強。
淡然張開了自己的懷抱，對着天上的月亮，槐樹巨大的樹冠下濃重的陰影，在他的面上留下了斑駁的印痕。
原來……對不同的人來說，相同的事情，卻有如此多的不同。
蟲蟲痛苦得俯在他的肩頭，發出輕微的呻吟聲，蟲蟲還是一個孩子，根本無法承受這種痛苦。
“今天留下穆飛的話，你真會害他一輩子的。”淡然道，木頭沉默了，他總覺得，淡然的話里，似乎還有什麼他無法理解的東西。
“如果你想聽的話，就上來吧。”淡然嘆息一聲，讓開了道，木頭敏捷得跳了上來，先是以嚴厲的目光掃了一眼車裏瑟瑟發抖的孩子們，然後落在了淡然的身上。
淡然清了清嗓子，開始告訴木頭，有關異類的一切。
“我……不信。”木頭搖了搖頭，“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事情，我不信……”
“因為這裏有無數的槐樹，所有的異類都離開……或者消逝了，穆飛是最後一個。”淡然看木頭還不相信，無奈得搖了搖頭，穆飛默默得跳下了車去，舉起了拳頭，猛然對着槐樹打了過去，他的力量已經削弱了很多，只在槐樹上留下了一個碩大的手印。
“這並不能代表什麼，我也可以做到。”木頭不愧是木頭，絕對的固執，他在穆飛的手印旁留下了一個更大的手印，然後看向了淡然。
“那麼……這個呢？”淡然苦笑一聲，然後把“記憶”纏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銀色的光芒閃過，淡然已經變成了那隻小狗，隨着“啪嗒”一聲清響，淡然從車上跳下來，然後摘下了自己手上的“記憶”，重新變成了人。
“這不是魔術。”淡然看着下巴都要掉下來的所有人，“這……就是異類的力量。”
“他不能再在這個城市裏繼續呆下去……”淡然看這木頭，“你不能這樣做！”
就算今天沒有事情，那麼明天呢？後天呢？
法庭審理，或者直接拘禁起來，再或者被關到監獄裏——槐山就有監獄，而他們的罪行，也絕對不可能送到其他的地方關押。
也許，再過上幾天，穆飛就什麼也沒有了。
“可我是警察！”木頭狠狠得揮舞了一下自己的拳頭，然後猛然打在了車底，他的拳頭都已經擦破了。
木頭是一個很守原則的人，他的心裏很矛盾。
毀掉一個人，有時候就那麼簡單。
僅僅是一個決定，就足夠了。
整個汽車猛然一震，除了淡然，所有人都東倒西歪，而淡然卻覺得有什麼無形的力量扶住了自己。
“怎麼了？”木頭下意識得向外看去。
“你打痛他了……”淡然指了指木頭在汽車上留下的那個淡淡的拳印。
一陣沉默，半晌，穆飛開口了。
“沒有力量……我還可以做普通人，反正我本來就沒有……”穆飛把自己手腕上的護腕摘了下來，還給了淡然。
“可你有可能會死啊！”淡然大聲道。
“帶我走吧……”穆飛出乎預料的倔強，他看着木頭，那眼神中，竟然有那麼一絲的挑釁。
這還是那個被自己的“能力”威脅得一動也不敢動的混混嗎？
淡然有些錯愕。
“當你們抓捕犯人時，如果你們的犯人有了極其嚴重的病症，或者就快死了，那你們要怎麼辦？”淡然問木頭。
“救治他們，等到他們的身體允許他們服刑，法律不會偏袒或者疏漏任何一個人。”
那只是理論上，甚至連理論上都行不通……淡然苦笑，木頭當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的語氣並不怎麼堅決。
“現在也是……”淡然指着穆飛，“這也可以看成一種病症。”
“師傅，他是木頭！”穆飛突然叫了起來，“跟他說沒有用的！他已經抓過很多人了！”
木頭低頭不語，所有人都說他是一個好警察，可做一個好警察也很難。
特別是在這個法律並不健全，幾乎沒有什麼社會福利，更沒有什麼保障的社會。
有時候，只要撕破那一層面紗，下面的就是骯髒到極點的東西。
淡然從來沒有經歷過的，骯髒的東西……
“老八，兔子，裂嘴都是被他抓的，而且現在還關在裏面！他們幹了什麼？我早就知道有這一天了，也許過幾天就是牛肉，就是色拉！”
這是否可以看成是一種仇恨呢？
混混和警察的仇恨，可究竟誰對誰錯呢？
沒有對與錯，不過是這個世界瘋了。
“那天有幾個混小子想對色拉動手動腳，我們上去扁了他們一頓，可結果呢？我們幾個被抓起來，那幾個小子竟然讓我們賠錢！警察幹什麼了？我就****……你以為色拉喜歡穿男孩衣服，喜歡打扮成男孩嗎？”
一陣不堪的謾罵，從穆飛的嘴裏噴了出來，“我能幹什麼？我難道讓色拉做□養活我們嗎？我也是個男人！色拉是我妹妹！老八沒這樣做，兔子也沒有，裂嘴還因為打架給關進去，我能嗎？”
淡然突然覺得……槐山是一個巨大的盒子，他們在裏面，而自己在外面，自己進不去，他們也出不來。
而自己的身邊也有一個巨大的盒子，盒子是用叫“爸爸媽媽戰叔叔雪姨二哥智爺爺……”的奇怪材料構築而成的，把所有污穢的東西都擋在了外面。
有些無力得坐了下來，淡然從來沒有這麼灰心喪氣過。
這不是他的世界，不是……
他不是超人，他甚至不是異類。
沒有什麼能夠改變社會，就連異類也不行，淡然當然也不行。
就好像沒有什麼人能夠把槐山所有的槐樹都砍掉一般，能夠改變社會的，只有社會本身。
“砰！”得一聲巨響響起來，除了淡然，所有人都被震倒在了地上。
而這次，淡然不會再認為，是木頭打痛了車子，他跳了出去，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在淡然的眼裏，剛才佔據了半個槐山的巨大光團如同噴發的火山一般，四處投射着光團，而剛才僅僅佔據了半個向陽面的光球，已經覆蓋了整座山。
整座山都在燃燒……燃燒，而在這燃燒的背景上，有幾個黑色的光點一閃而過。
是槐山……槐山燃燒起來了。
“發生什麼事情了？”木頭看向了淡然看去的方向，那裏靜悄悄的，沒有絲毫的動靜，似乎剛才的劇震根本就不存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