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禮貌的少年
不管怎樣,既然當事者本人說沒事,他們也不好再說什麼。而且這個小區只有大門和電梯裏有監控設備,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他們也不能貿然衝進屋主的房間裏。
總算把兩個保安給送走後,易緹鬆了口氣,一把關上屋門,轉身卻沒找到那傢伙的蹤影。
“外星人,你在哪裏?”
“是蘇坦納星人。”一隻透明的果凍從沙發下面鑽了出來,身體上還沾着些許灰塵,用與行動完全不符的嚴肅嗓音說道。
“這稱呼太長了,不好讀。”
“你可以喊我……”緊接着,他發出了一個讀音類似於“塞西爾”的奇妙詞語,又說道,“它在我們的文字中是‘藍色’的意思,而你們口中的地球其實也被我們成為‘藍色之星’。”
易緹試探着重複了一次:“塞西爾?”
“是……”來自蘇坦納星的外星人又讀了一次。
“就是塞西爾嘛。”
“……如果你堅持的話。”
易緹從這傢伙的話音中察覺到了一絲不情願的味道,不過果斷地被她無視了,作為一個連“兒化音”都能輕易發出的大天|朝人,作為一名成功拿到了普通話合格證書的師範專業學生,怎麼可能讀音不標準……這種事壓根不可能發生!
“這不是重點,我們繼續之前的話題,”她接著說道,“你自己都不知道搞怎麼補充能量,我又能幫你做什麼呢?”
塞西爾沉默了片刻,依舊機械而生硬的聲音中透出一股茫然感:“我不知道……只是,你與其他地球人不同,身上似乎有着什麼特別的地方在吸引着我。”
易緹猶豫了下,最終還是回答說:“抱歉,我想這並不能作為理由。”正常人都知道,不該隨便就和這種奇怪的事情扯上關係。
“……我明白了。對不起,打擾了。”史萊姆果凍般的身體顫了顫,微微蜷縮起來,這個瞬間,易緹覺得自己清晰地察覺到了對方的垂頭喪氣。而後,它一點點地朝門口所在的方向挪去。
易緹注視着對方那滿是憂桑色彩的背影,掙扎了片刻,直到對方嘗試着從門底鑽出去時,她終於沒忍住喊出聲:“等一下!”
易緹之所以從小就被稱為“爛好人”,大概也就是因為這樣的性格。每次遇到這種事,哪怕心裏一直說服自己“別去管它”,到最後還是不能就那樣放着不管。
史萊姆側了側軟|綿綿的身體,非常不可思議地用身體上僅有的兩個器官——眼睛和嘴巴就表現出了“疑惑”的表情:“還有什麼事嗎?”
“你絕對不會傷害人類吧?”
“當然。”
“你保證?”
“我保證。”說話間,這位長相奇異的外星人伸出了一根約有手指粗細的透明藍色觸鬚,停在了易緹的面前。
“做、做什麼?”
“拉鉤。”塞西爾如此回答說,“我降落時,看到一些地球人在做出承諾時會這樣做,如果做不到的話,就會變成地球犬類。”
“……噗!”易緹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傢伙還真是把什麼都當做常識啊!
“?”
“沒什麼。”易緹伸出右手,小手指頭瞬間被那藍色的“手指”纏繞了起來。
怎麼說呢?
和想像中的一樣滑溜,卻沒有那麼冰涼,反而有一點暖。
與易緹的手指勾了片刻后,那隻滑溜的藍色觸鬚收了回去,重新融入了藍色果凍中,這隻外星人的聲音聽起來心情很好:“地球雌性,謝謝你的幫助。”
“……別叫我地球雌性啦,聽起來總是怪怪的。”
“?”
“叫我小易或者小緹都可以。”總之——不要叫她易緹!
“小易或者小緹都可以,謝謝你。”
易緹:“……”這傢伙是在說冷笑話嗎?!
雖然十天前那個奇迹般的晚上已經過去,但易緹現在想起,也依舊還是會有種“我其實在做夢”的感覺。畢竟這真的太不可思議了,遇到外星人什麼的,但真|相就擺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
話又說回來,撇開奇怪的外表不談,這位外星人其實還是相當好相處的,比如此刻——
“小緹,我可以幫你做些什麼嗎?”
塞西爾一邊說著,一邊從海綿寶寶外形的布娃|娃|體|內鑽了出來。
因為搬家的緣故,易緹臨時給它弄了個“外套”,畢竟它的存在是見不得光的。又不能把它裝在箱子裏,路上磕磕碰碰的,很容易受到損傷。
易緹清楚地記得,當搬家公司員工的眼神掃到大夏天還抱着布娃|娃的自己時,總有點飄忽。當時的她覺得自己從對方的左眼中看到了“裝”,右眼中看到了“嫩”,膝蓋頓時劇烈地疼痛了起來,她根本不是故意的好嗎?!
這也就算了,下樓后,兩個保安看着她的表情才叫奇怪,左臉寫着“畏罪”,右臉寫着“潛逃”。易緹只覺得自己的心臟也中了一箭,之前發生那種類似於“兇殺現場”的狀況又不是她自願的,怪她咯?
算了,已經過去的事情就不想了。
易緹看了眼擺放在客廳中的箱子,思考了下回答說:“可以麻煩你幫我把它們都打開嗎?”
“當然。”
話音剛落,塞西爾的身體中就伸出了無數只觸鬚,它們纏繞住箱子,以肉|眼幾乎看不清的速度快速地動作着。不過片刻,原本堆積在一起的箱子們便紛紛落在了地上,且全部被打開。
看呆了的易緹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好厲害。”
得到誇讚的外星人布丁般的身體顫了顫,居然背轉過身,化為一灘液體朝某個柜子底下鑽去。
易緹:“……”這是在害羞嗎?
因為已經提前來打掃過一次的緣故,屋中一點也不臟。
這座房屋的最外面是花店,裏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花朵。因為缺人打理的緣故,上次來時有些已經枯萎了,還有些看起來也蔫搭搭的,不太有精神。所以易緹之前稍微澆了些水,所以現在它們看起來還不錯。
店面後方有一扇門,打開就是一個十來平米的小院,院中也種着不少花草。因處於自然的環境中,無需照顧就生長地很好。院子剩餘的三面中兩面是牆,剩餘的一面就是人居住的場所。一共是兩室一廳,雖然地方不大,但她一個人住是妥妥地夠了。
在塞西爾的幫助下,易緹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將行李全部安放完畢。
晚六點左右,注視着井井有條的屋子,易緹的心中充滿了某種難以言說的喜悅感。這種感覺類似於在一張白紙上填補好屬於自己的色彩——這裏,以後就真真正正是她的地盤了。
就在此時,前面的店鋪中似乎傳來了什麼聲音。
易緹這才想起,她光顧着收拾東西,結果完全忘記了前面的店門還開着。
是客人嗎?
她連忙走過去,才剛拉開門,就聽到有人喊:“老太婆,你消失那麼久跑到哪裏去……你是誰啊?!”
易緹看向店中那個正警惕地看着自己的少年,他看起來約十五六歲,穿着簡單的白襯衫黑褲子,腳上踏着一雙運動鞋。這少年的長相頗為帥氣,更為吸引眼球的地方在於他的發色居然是棕色,眼眸是綠色的——混血兒嗎?
還沒等她開口,這位少年的鼻尖突然聳動了兩下,皺起眉頭,眼神相當不善:“陌生的味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在老太婆的店裏?小偷嗎?”
易緹:“……”看樣子似乎是那位老人的熟人呢。她連忙擺了擺手,回答說,“你誤會了,我不是什麼可疑的人。”
“那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因為徐奶奶把這裏送給了我。”
“老太婆把店送給了你?”少年聽完易緹的話,居然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眸,“那她人呢?”
“她……”易緹的話音頓了頓,才接著說道,“已經去世了。”
“……”
氣氛一時之間凝滯了起來。
易緹動了動唇,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看樣子這位少年和老人的關係應該不錯,得知她去世應該很不好過吧?生死面前,似乎說出什麼樣的話都是單薄無力的。
“是么?死了么?”少年雙手插|進褲兜里,輕嘖了聲,“所以說人類……”
“什麼?”
“沒什麼。”對方直接轉過身,拉開門就準備走出去。
門上掛着的鈴鐺發出“叮叮噹”的響聲。
“請等一下。”易緹突然叫住對方,匆匆忙忙地抓起一些花紮成花束,小跑到對方身邊,“我知道徐奶奶的下葬地址,你要不要去……”說話間,她將手中的花束小心翼翼地遞了過去。
從得知老人在遺囑中提到自己之後,易緹就下定決心,無論最終是否接受屋子,都會定時去公墓看望她。
少年注視了她片刻,忽而輕嗤出聲:“誰需要這種東西。”說著,揮手就打落她手中的花,頭也不回地就走了出去。走了幾步后,他停下腳步,轉過頭看向易緹,“別誤會了,我和那個老東西從頭到尾都是交易關係,她死不死和我一點關係就沒有。或者說,她死了我才覺得更開心!”
“……”這個人是怎麼回事?說的話也太難聽了吧?
易緹注視着少年的背影,默默地撿起地上的花,輕輕地拍去上面的灰塵后,將它們重新插回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