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珠光寶氣閣
?夜色漸深,燈影綽綽。
回到房間之後,臉色愈發蒼白的葉覺非坐在床邊,緩緩的舒了口氣。
那個侍女擔憂的望着葉覺非,見她只是把頭靠在床邊,閉上眼睛后,漆黑的睫羽還有些微微的顫抖,面色是失血的蒼白,在夜明珠柔和的光輝下,肌膚幾乎有幾分透明,隱隱約約間似乎還透着一股懨懨的青白色。
桌上冰冷的茶水已經被人換了新的來,那個侍女先是輕手輕腳的給葉覺非倒了一杯茶,剛想要端過來,看到葉覺非微微側着身子把頭倚在床柱上一動不動、面無血色的模樣,頓時悚然一驚,險些把手中的杯子滑落在地。
葉覺非緩緩得睜開了眼睛,定定的看向那個侍女,微微蹙了蹙眉,道:“你似乎有些心神不寧,怎麼了?”
那個侍女轉身放下手中的茶杯,憂心道:“姑娘的臉色實在是有些不好……要不要再請大夫過來看看。”
葉覺非再度閉上眼睛,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不用擔心。”
那個侍女獃獃的站在那裏,沒有說話,突然,她的眼神瞟到葉覺非的肩上,發覺那裏潔白如雪的衣衫上,似乎有了一小片氤氳開來的血跡,不由得心中微微一顫。上前走了幾步,待到看清楚之後,那個侍女搖了搖嘴唇,試探着開口道:“姑娘肩上好像在流血,是不是傷口有些裂開了……”
葉覺非聞言,依舊閉着眼睛,微微停頓了一下,才有些沉悶的開口道:“身上的傷口的確有點疼……”
聽到葉覺非這樣回答,那個侍女先是呆了一呆,然後便是有些不敢置信得瞪大了眼睛看向仍舊一臉疲色靠在那裏的葉覺非。
呆了半響后,那個侍女跺了跺腳,從房間裏跑出去找大夫和包紮傷口的藥物。
柔和瑩潤的光澤下,衣衫半裸的葉覺非側着身子坐在窗邊,微微低頭垂眸,專註的視線似乎落在了雕鑄有金色的銀杏葉的千葉長生劍上。
素白單薄的衣衫被褪下,幾乎半遮半掩,柔軟的布料下面,露出來的細膩肌膚,美如白玉凝脂。然而,將身上之前包紮好的繃帶拆開之後,在她的肩上、背部幾道又深又長的傷痕,還在微微的滲着殷紅的鮮血,只是看上去便讓人油然而生一種觸目驚心的感覺……
葉覺非把手按在床柱上,下巴也隨意的抵着手臂。裸|露在空氣中的身體十分敏感,房間裏極其輕的一縷風吹在依然有些滲血的傷口上,使身體也有了一陣輕輕的顫慄。
那個侍女手裏捧着葯站在旁邊。即使之前照顧過還昏迷着的葉覺非昏,清楚的知曉她身上的那些傷痕有多麼的觸目驚心,可是,再一次看到由於葉覺非今晚提着劍和西門吹雪對上而重新撕裂開、再度緩慢滲血的傷口,那個侍女依舊驚駭得避開眼睛,幾乎不敢看。
珠光寶氣閣里特意找來的一個醫女看着葉覺非身上的數道傷痕,也不由得屏氣凝神。葉覺非背部的這些傷口其實已經癒合了些,不過,僅僅只是看着現在還在緩慢滲血的傷口邊緣處,卻依然能夠想像得到,葉覺非剛剛受傷的時候,那些傷痕怕是幾乎深可見骨……
那個醫女動作極其輕柔、小心翼翼的給葉覺非的背上和肩上一側的傷口全都上了葯,又重新包紮了起來,待到那幾道令人心生駭然的傷口全部被重新包紮好之後,醫女才極其小聲的囁嚅道:“恕我直言,姑娘身上的傷……之前傷口便已經很深了,傷口還沒有癒合的時候,今天傷口又有些裂開,反覆撕裂的傷口,怕是會留下疤痕了……”
那個侍女一下子急了,道:“珠光寶氣閣什麼名貴藥物沒有,姑娘身上的傷勢定然會無礙的!”
醫女微微低下頭,囁嚅着不肯說話了。
反倒是葉覺非淡淡的笑了笑,甚至還扭過頭來看了那個侍女一眼,一邊輕輕的將半褪的素色衣衫拉到肩上,然後背對着兩人輕輕的系好衣襟,一邊輕描淡寫般的隨口說道:“傷口就算留疤,又不是在臉上,怕什麼?”
那個侍女急道:“就算是肩上和背上,女兒家的身體怎麼能——”
葉覺非輕柔卻意外堅決的打斷了那個侍女的話語,靜靜的望着他,平靜道:“不必為難大夫,我身上的傷勢我自己清楚,那些傷口太深,無論如何,都會留下痕迹的……有沒有今天把傷口重新撕裂的事情,都一樣。”
葉覺非沒有說的是,她的肩上那道傷口本是令狐傷的金蛇劍意第七重所造成的,傷口上本就帶了金蛇毒,這樣的傷口,無論如何也無法徹底恢復的。
醫女低着頭小心翼翼的小聲道:“……姑娘身上的傷口,若是不曾再度裂開的話,疤痕總是還有可能消去的……”
葉覺非微微莞爾,側過頭來瞅着她笑道:“你自己都不確定還來安慰我?”
那個醫女面上露出了幾分不安之色,道:“姑娘……”
葉覺非搖了搖頭,一隻手輕輕的搭在自己受傷一側的肩膀上,還有幾分冰涼的纖細手指隔着衣衫撫在包紮好的傷口上,平靜道:“沒事了,你們都出去吧!我有些累,想要休息了。”
那個侍女見狀,只得無奈的福了福身子算是行了一禮,然後轉身把手中端着的盛了傷葯的托盤輕輕放在桌上,這才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醫女則是跟在後面,也悄悄的從房間裏退了出去。
待到房間裏重新安靜了下來,葉覺非才輕輕的舒了口氣。
小心的避開身上的傷口,側着身子躺在床上,明明身體已經十分疲憊,葉覺非卻沒有半點睡意。
最初醒來時的困惑和茫然,隨着剛剛見到了西門吹雪、陸小鳳等人,非但沒有消去絲毫,種種詭異到令人匪夷所思的思緒,反而愈發浮上心頭。
剛剛在水閣中遇到的幾個人,西門吹雪和陸小鳳武功俱是不俗,可是,葉覺非在江湖中卻從來不曾聽說過他們的名號。而那個真真假假的丹鳳公主和金鵬王朝,更是令葉覺非感到陌生至極。
救了自己的閻鐵珊把自己帶來了珠光寶氣閣,卻是不知道,這個珠光寶氣閣究竟是何方境地……
不知不覺間,身上傷勢未愈卻滿腹心事的葉覺非終於沉沉睡去,當她一夢醒來之後,才有些恍然的發現,窗外的天色竟然還是一片深暗。
用指尖輕輕的揉了揉還在隱隱抽痛的額角,因為傷口發炎而始終有些低燒的葉覺非感覺到自己的喉嚨里也微微乾裂嘶啞的疼,緩慢的從床榻上起身,葉覺非緩慢的走到桌邊,用手指摸了摸再度涼下來的茶水杯壁,垂下眼眸,輕輕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冷茶水潤喉。
看了看時間,葉覺非才發現,自己不過才睡了不到兩個時辰。也許是之前昏迷的時間太久了,明明身體依舊感覺很累,可是,躺在床上,卻很難繼續安安穩穩的睡下去。
葉覺非十分緩慢的喝完水后,靜靜的站在窗邊,夜裏萬籟俱寂,唯獨還有春日的蟲鳴私語,給這方漫漫長夜帶來了幾分悵惋的聲色。
一片除了蟲鳴再無它聲的寂靜中,耳畔突然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葉覺非的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動。
待那陣腳步聲稍稍遠離后,葉覺非輕輕的推開窗子,漆黑的夜色還未散去,天邊的幾顆星辰卻已經漸漸黯淡下來,畢竟是陽春四月,天亮的時間也不算晚。
想起昨晚在荷塘之上的水閣中發生的事情,以及那位穩穩的坐在椅子上、始終不動聲色的珠光寶氣閣總管霍天青,葉覺非微微垂下眼眸,轉身從枕邊拿起輕劍千葉長生,然後輕輕的推開房間門,循着剛剛那陣輕微的腳步聲消失的方向跟了過去。
葉覺非跟得距離有點遠,所以只能判斷出剛剛那陣腳步聲大致的方向,直到走到珠光寶氣閣里一片春意盎然的花園裏,望着那些精心修剪的草木花朵盡態極妍,站在一堵牆前面,心裏已經有了些許猜測,卻更覺茫然的葉覺非輕輕嘆了口氣,只得轉身循着原路再度折返回去。
走在鵝卵石鋪就的花園小路上,在臨近黎明的夜色中,看着花園裏盛開的花朵,葉覺非的心中更是一片冰涼。
想起閻鐵珊的一口山西腔,以及那個侍女隱約間似乎也曾提到過山西珠光寶氣閣,再加上這裏的花卉草木,葉覺非基本已經能夠確定,這裏的確是在河東道、河北道一代……
而不管是在哪裏,正值安史之亂,這裏都是狼牙軍肆虐的戰火繚繞之地,若是江南等地,畢竟沒有直面狼煙烽火,還能維持表面上的歌舞昇平,而北方戰亂之地,卻絕不該有珠光寶氣閣這等繁華豪奢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