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同命人 惺惺兩相惜
這小石頭本是自幼命運多舛之人,少小父親因病早逝,母親承受不住家庭巨大的經濟壓力,一狠心,便棄下小石頭及他多病的爺爺隨人走了。
家裏只只剩下一老一幼,生活困苦可想而知,數年來,家中全靠周鄰鄉親接濟渡日。然屋漏偏逢連陰雨,船傾又遭打頭風!三年後的一個秋夜,年老體衰的爺爺,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又溘然病逝,就此留下小石頭孤苦伶仃地流落在村裡諸鄉中,喝百家水,吃千家飯勉強渡日長大。
稍稍懂事後,為了減輕自己對鄉鄰的拖累,他便獨自一身漂泊出來,四處流浪。
偶然的機會,看到餐館老闆服務員南下打工去了,餐館裏急需人手,小石頭便毛遂自薦,做起了服務生的工作。自此,有了衣食起居之地。
進了這家餐館,小石頭可是吃盡了苦頭。每日三餐,吃的是客人剩下的飯菜,睡的是貯物室的窩蓬。稍有不如老闆之意,不是遭拳打,就是挨腳踢。記得前晚,在餐館跑了十幾個小時長腿的小石頭,帶着一身疲憊,剛躺在床上,便沉沉入得夢鄉。
夜裏,小石頭那早逝的父親,竟悄然來到他身邊,臉上掛滿慈祥的笑容,輕輕喚着他的乳名,伸手遞給他幾根小石頭早已心存嚮往的羊肉串。
小石頭惶惑地接過那讓他垂涎已久的肉串,一把死死攥在手裏,待要將它送入口中,卻見那稀物總是左右躲避,不肯讓小石頭如願以償。正在驚疑懊惱間,小石頭一下狠力,一把死死捉住,狠命一口咬去時,只聽“吱吱”一陣亡命嘶叫,一隻小老鼠被他生生的咬去半隻頭顱。小石頭從夢中驚醒后張目望去,幾隻老鼠正圍在他的枕頭上,四處尋覓撕咬,繼而抱頭竄去。
“呸、呸!”小石頭坐起床頭,看到幾隻小老鼠“吱吱”地叫着四處奔竄,心裏一陣作嘔,嘴裏不停地啐着腥澀的唾沫。待“哇哇”吐出一地濁物,拭去滿嘴血污后,他悲戚地哭了,嘴裏念着爹爹,久久再也不能入眠。
跟着吳昊離了餐館的小石頭,猶如逃出生天的小鳥,雀躍着歡跳着,在吳昊身邊盡情的嬉鬧着。用自己獨有的方式歡愉着自己,也招得吳昊一路的歡笑。
進得吳昊家門,熟悉了房內的環境后,有了聊以一個停泊的港灣,他再不覺得孤獨和寂寞。
轉了一圈,小石頭回到吳昊的身邊,一屁股落進沙發里,他的眼睛突然定格下來,客廳正中的黑色像框裏的肖像讓小石頭瞬時安靜,一下子沉默下來。他夢囈般肅穆地着對吳昊喃喃道“吳哥,這位老爺爺是你什麼人?”
剛才還沉浸在愉悅之中的吳昊,乍然被小石頭一問,一時懵了過去,他端祥了一眼師傅,再轉過頭來,愣愣在看着小石頭說:“怎麼了?”
“這老爺爺的面相好熟,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他是你父親嗎?”小石頭好奇地問道。
“他是我師傅,也是我父親。”吳昊一聽,語氣里有了哀傷,也有了痛楚。
“那他不是你的爹爹,你也沒有爹爹,那你也是一個四處流浪的孤兒了。”小石頭從吳昊臉上讀懂了自己熟悉的信息,憂傷地對他說著,眼內閃出點點的淚花。
許久,小石頭側面看看吳昊,再仰着端祥一陣照片上的鎖神,轉爾低下頭去,嘴裏再次重複道:“原來你吳哥也和小石頭一樣,是個孤兒。”說完,面對鎖神的遺像,三拜九叩下去,頭撞得地面“嘭、嘭”作響。
“吳哥,這麼晚了,我想你也餓了,我給你做飯吃吧。”小石頭偎近吳昊身邊,側過頭,似乎一下子從悲痛里掙脫出來,對吳昊一臉的關切道。
小石頭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瞬間感動了吳昊。為了自己,也為了小石頭,他不願讓小石頭第一次來到這個家中,就一直僵持在沉悶不開心的氛圍里。
“什麼,你還會做飯?”看了看小石頭稚氣未脫的臉,為了活躍一下氣氛,吳昊假裝驚怍地質疑道。
“會,我當然會!在餐館呆這麼長時間,早學會了。有時老闆不在,老闆娘還讓我給他們主廚呢。”見吳昊仍是半信半疑地看着自己,他有些生氣地辯解道:“吳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沒聽人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可不能不相信人喲。”說完,捋起袖子,進了廚房。
伴着一陣鍋碗瓢盆交響曲的鳴奏聲響,一袋煙工夫,兩碗荷包蛋挂面被小石頭端上桌面,小石頭拉過吳昊,略表謙意說:“吳哥,實在對不起,你家廚房裏沒什麼可以做的,只有這些。”
吳昊來到桌邊坐下,細細一瞧,碗裏清煮的兩個荷包蛋,白玉中透出淡淡的殷紅,條條挂面在裊裊清煙中隨意舒展,點點蔥綠輕柔飄浮,整個碗內形成鮮明的色彩,簡直就是一幅優美的畫面。
“真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麼小的年齡,竟也能就地取材,做出一頓飯來。”吳昊不由發自內心的感嘆道。
“這只是小菜一碟,等明天買了菜回來,我好好的給吳哥你顯顯手藝。”小石頭信心滿滿地對吳昊說。
“好,明天——不,以後,這裏的廚房就交給你了。”吳昊一拍桌子,端起面碗對小石頭說道。
“遵命!”小石頭像模像樣地對吳昊敬了一個禮,跟着端起面碗“呼啦、呼啦”地吃了起來。
很快,兩碗清湯蛋面便見了底。吳昊放下碗,對小石頭道:“石頭,你今年多大了?”
“十三歲。”小石頭答道。
“想不想上學?”吳昊想了想,對小石頭試探道。
“不想。”小石頭毫不猶豫,果斷地答道。
“為什麼?”吳昊好奇地問道。
“跟那些屁大的孩兒一塊上學,別人會笑話的。”小石頭遲疑了一下答道。
兩人默默靜對,看着小石頭臉上漸漸起了倦意,吳昊起身喚道:“好了,小石頭,我們今天就到這了。我看你現在也困了,來,到這邊休息。”
吳昊把小石頭帶到自己的房間,指着自己睡了十幾年的那張舊床,摸了摸小石頭的頭說:“你今晚就睡這兒吧,以後這兒就是你的家了。”
“嗯,謝謝吳哥。”小石頭伸着懶腰,打着哈欠,眯縫着雙眼,上得床去,對吳昊強顏一笑,便一頭栽倒睡去。
吳昊過去替小石頭掖好被角,踮着腳尖,輕輕關上房門,回到客廳。
坐了會,吳昊轉到師傅的房間,輕輕撫弄了一陣師傅的床被。嘴裏喃喃自語道:師傅,現在家裏多了一個人了,多了一個同是天涯淪落人了。
小石頭的到來,讓這個空寂的家充實了話多,既多了一份人氣,也多了一份生氣。
在師傅的房間呆了會,吳昊進到淋浴室,習慣性地放出水來,再依舊從貯存罐加入適量葯汁,脫去衣服,試了試水溫,緩緩地鑽了進去——
待到深夜時分,吳昊換上那套緊身運動裝,打開房門,融入黝黝的黑夜當中。
風清月明,一個幽靈般的身影在城市間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