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
項少羽咬牙，猛然轉身朝門外跑去。
鏡湖畔，陽光透過樹枝間的縫隙斑駁灑下。躺在草地上將一隻手輕輕搭在額頭上的少女，漆黑卷翹如蝶翼的長睫安靜垂下來，在白皙的臉頰上投下兩彎柔和淡黑的剪影。
眼前溫暖明亮的淡金被突如其來灑下的陰影所覆蓋，慕離睜開眼，眸中倒映出項少羽含笑的俊臉。
“……”坐起身，左手撐在膝蓋上托住下巴有些慵懶地看着他，聲音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你，有事？”
“額……”項少羽遲疑，總不能說他是來找她的吧？
“這裏風景很好，我很喜歡。”他只能微笑着這樣說，笑容清朗柔和。
慕離不語，指尖操控着草地上的落葉旋轉出一條泛着綠光的長鏈，紫眸清澈卻彷彿深得看不見底，如同宇宙深處的黑洞，吞噬掉所有的溫暖和光線。
慕離不說話，項少羽只好想盡辦法找話題：“那個……嗯……為什麼蓉姑娘一聽蓋先生是淵虹的主人，就立刻答應醫治他啊？”
“……因為淵虹的前身，是殘虹。”慕離托着下巴，指尖的樹葉落入水中，順着水流飄遠。
說到那個名字的時候，她的聲音里有着不易察覺的顫抖。
“而殘虹的主人，就是……荊軻。”
但項少羽並未察覺到慕離的不對，睜大了眼驚呼：“殘虹的主人是荊軻，那個最強的刺客？！我最崇拜的人就是他了！”
才不是呢。
那個傢伙，我從來都不希望他是什麼所謂的最強的劍客。
“……我倒是希望，他當一個普通人，永遠不用牽扯進那些天下興亡恩怨糾葛，平平凡凡地和他愛的人過一生，也挺好的。”
“可在這個亂世中，這樣的願望只是奢望。”少羽沉默，半晌后才開口。
慕離起身，轉身離開，風中留下一句輕若無物的話語。
“你在這裏慢慢賞風景，我先走了。”
隨之而來的，是砸過來的小玉瓶。
“外敷，每天三次撒在淤青處，幾天就能消腫。”
少羽握着玉瓶怔怔發愣，直到少女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中，才彷彿醒轉過來一般，緩緩露出一抹笑。
阿離，其實是個面冷心熱的女孩子呢。
回到醫庄天明正在努力並且徒勞無功地砍柴，慕離在一旁雙手環胸微皺眉頭：“白痴果然是白痴。”
“喂你說誰是白痴？！”天明立刻扔了斧子張牙舞爪地沖向慕離，再次被慕離輕鬆攔下。
“你不僅白吃飯還這麼笨這麼沒用，不是白痴是什麼？”慕離冷冷地丟下一句話，轉身向房內走去。
“和那個怪女人一樣，冷冰冰的。”天明沖慕離的背影吐舌頭做鬼臉，被月兒輕輕扯了扯衣袖，“不許那麼說蓉姐姐和慕姐姐！”
端木蓉正在房間裏研葯，衣袖鬆鬆挽起來露出半截白皙纖細的皓腕，側臉的弧度柔弱而冰冷，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美麗。
慕離走進來后她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垂下眸來繼續搗着草藥，慕離站在門口看着端木蓉莫名地有些心虛，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蓉……蓉姐姐……”她小心翼翼地開口，同時眼角餘光打量着無動於衷的端木蓉，完了蓉姐姐肯定是生氣了趕快承認錯誤免得更糟qaq……
“有事？”端木蓉持葯杵的手頓了頓，額前的黑髮垂下來擋住了眼眸，她伸手將幾縷髮絲勾到耳後，繼續搗葯。
完了完了蓉姐姐要暴走了……
“我錯了……我不該讓你救蓋聶的……”
慕離攥着衣角低下頭像一個做錯了事忐忑不安的小孩子。
果不其然，端木蓉停了手上的動作，終於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你錯？你能有什麼錯，你做什麼都是對的，我隨你就是了，你讓我救他，我就救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蓉姐姐！”慕離深吸了一口氣也微微拔高了聲音，“我救他並不只是因為我自己的私心。”
“我相信蓋聶不是一個壞人，劍乃兵器之王，寶劍又有靈性，若他是一個心術不正之人，我相信父親的佩劍也不會追隨他。”
“可他殺了你父親。”端木蓉看着慕離，清冷的眼中有着疑惑，“你……不恨他？”
“不恨，”慕離緩緩搖頭，“相反，我要感謝他。”
“感謝他親手結束了父親的生命，沒有讓嬴政或是其他人，讓那些人動手殺父親，我會為父親感到恥辱。”
端木蓉又想起了那年雪夜，發了三天低燒的她在夢中一遍遍地喊着爹爹，無意識攥緊床單的手指大力到幾乎要把布料扯破。
墨家所有人都知道，荊軻這兩個字是慕離的禁忌。
有一次幾個墨家弟子嚼舌根，說是外邊有人說荊軻的閑話，被經過的慕離盯着看了許久才轉身離開，第二天回來時沾了滿身的血雲淡風輕地站在他們面前，笑的溫和無害。
“你們說說，還有誰敢說他的不是，我出去一併殺了就是了。”
從此之後便再也沒有人敢提這兩個字，尤其是在慕離面前。
可是這樣的她，卻在自己面前說，感謝那個親手殺了他的人。
慕離看着她，欲言又止。
而且蓉姐姐，蓋聶他是你的劫數。
無人可解，無可避免。
“……算了，這一次，就當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端木蓉鬆口，慕離這才放下心來，笑的眉眼彎彎的打趣，“蓉姐姐，你剛才……”
未完的話止於呼嘯而至深深嵌進木板的斧子中。
幾乎是貼着慕離的臉砸過去的。
“……”慕離摸了摸被斧子颳得有些疼的臉頰，沉默了三秒，看着院子裏陪笑的天明陰惻惻開口，“活的不耐煩了是吧，你要是活夠了想死，我倒是可以滿足你的願望。”
天明表示被那把寒光閃閃的利刃給嚇到了。
“喂你不是要來真的吧……我錯了還不行嗎你別拿那把劍對着我會死人的我真的錯了下次一定不會了嗚哇月兒你快來救我我還不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