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趙軍還在縣醫院,胳膊才剛剛接好,婚禮定在一個月後。
自從趙家下定了之後,陳家就是一片愁雲慘淡。
村裡人對陳家也是指指點點。
入贅到張寨的大伯,和村東頭的小叔一家,也來安慰,說是安慰,其實就是陪哭……
陳悠然的名聲,在十里八鄉再次打響。
哪家孩子不聽話,家長教訓的時候都會來上一句,“你也要當陳悠然是不是?真是那樣,老子趁早打死你!”
而那位被所有人當成反面典型的,卻一直在神遊。
好像是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一般。
爸媽哭,二姐哭,小叔大伯一家都哭,就連周圍跟陳家交好的村鄰也哭,就只有他,眼神淡漠,沒有一絲情緒。
鄉里鄉親都說,陳悠然冷情。
這種人最是可怕!
可是陳悠然就像是沒聽見這些評價一樣,每天要麼是在家裏睡覺,要麼是到後面的山林上轉轉,吹着風看螞蚱。
6月20號,周六。
陳悠然的一個兄弟偷偷地溜來看他了。
原本,陳悠然上初三,這個時間正在準備中考,可是因為這次的事情,他一直待在家。
前一世,他錯過了中考,在二姐結婚之後,他直接就去了廣粵省。
如今呢?
山林並不高,中間還有一個天然形成的湖泊,大約有兩畝左右,養魚很不錯。
“然哥,你還上學不?”馬釗在湖泊邊上的樹蔭下,找到了陳悠然,他正躺在草地上,嘴裏叼着根茅草。
“馬釗,快中考了,好好考。”陳悠然沒睜眼,淡淡地說道。
馬釗的表情就像是活見鬼了,“然哥,你沒發燒吧?”
陳悠然有些無奈。
他以前總是跟這群兄弟說,上學沒啥用處,自己出去闖一番事業才好。
他當初就是這樣,可是他吃了多少沒文化的虧。
“馬釗,好好上學,沒文化以後要吃大虧的。”
馬釗簡直都要給跪了,“然哥,然哥,你真沒事兒?不是你說的,上學沒啥用,不如自己去打拚的嗎?”
陳悠然睜開眼睛,慢慢地坐起來,“馬釗,我錯了。”
“……”馬釗的表情就像是吃了個蒼蠅一樣,難受之極。
他怎麼都不信這話是陳悠然說出來的,甚至還伸手要去摸陳悠然的腦袋,看看是不是真的燒壞了。
陳悠然搖頭失笑,“馬釗,聽我的,好好上學。”
“然哥,那你呢?”
“我?”
“咱說好的拿到初中畢業證了,一起去廣粵省打拚的,你別是想丟下兄弟們,自己去吧。”
陳悠然瞥了馬釗一眼,沒用幾分力,馬釗就已經不敢吭聲了。
“在你心裏,我就是這種人?”
馬釗面部肌肉扭曲,“然哥,我當然不信你是這種人。可是……可是你忽然說要讓我們上學……”
陳悠然嘆了口氣,“我跟你們一起上學。”
“什麼?”馬釗簡直無語至極。
“這次中考,怕是不行了。咱們的成績都差的很。不過從現在開始好好學,明年再復讀一年,應該能考上高中。”
馬釗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然哥,你來真的!”
“嗯。”
“可是……可我根本不是學習的料子啊。”馬釗哭喪着臉。
陳悠然輕輕一笑,“放心,料子是培養出來的。我會讓你成那塊料子的。”
“那高虎和陳沖呢?”
“他們也少不了。”
馬釗徹底無語了,盯着陳悠然看了半天,想看看他到底是開玩笑還是說真的。
但是陳悠然那沉靜得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眼眸,除了讓馬釗覺得遍體生寒之外,什麼都看不出來。
馬釗咽了口唾沫,遲疑着說道,“然哥,你……你是不是因為佳慧姐的事兒,才……”
陳悠然也不否認,直接點頭,“嗯。”
馬釗低下了頭,“然哥,打傷趙軍我們也有份,卻讓你一個人扛。還有佳慧姐……我們真沒用!”
陳悠然卻是笑了笑,“馬釗,幫我個忙。”
“然哥你說。”
“……”
一周后,中考開始。
馬釗、高虎和陳沖這三個人參加了中考,陳悠然沒參加。
兩周后,趙家已經開始採買趙軍結婚的用品了。趙軍也從醫院回了趙集鎮。
趙軍回來第二天,就來了陳家,要見陳佳慧。
這半個月,陳佳慧足足瘦了五斤,本就不胖的她,這會兒更是瘦得風吹一下就要倒。
“佳慧,我來看你了。這是在城裏給你買的絲巾,今年最流行的。城裏姑娘們都戴,可好看了。”趙軍笑着說道。
陳佳慧就坐在邊上,一聲不吭,也不理會趙軍。
趙軍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趙佳慧,你不願意嫁給我就直說,我趙軍也不勉強!”
陳佳慧抿着唇,頭也不抬。
“哼,自己答應嫁給我了,就少擺這副姿態,給誰看呢?乖乖聽話,好好嫁到我趙家給我生兒育女,我趙軍自不會虧待你的。不然……哼!”
陳佳慧依舊不吭聲。
趙軍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陳佳慧身邊,把絲巾塞到她手裏,“好好想想清楚。明天到鎮上去找我,我帶你去城裏買衣服。聽話點兒,不然,你知道我趙軍的名聲的。”
陳佳慧渾身一抖,卻不敢動也不敢吭聲。
趙軍看到陳佳慧這樣懼怕,臉上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走到院子裏,趙軍看向站在門口的陳悠然,臉上露出了一抹嘲諷的笑容,朝陳悠然走了過來。
“悠然啊,叫聲姐夫聽聽,到鎮上了姐夫請你下館子。”趙軍得意地道。
陳悠然站直身體。
趙軍因為小兒麻痹後遺症的緣故,腿部站不直,勉強能走路,但是整個人卻顯得很矮小。這會兒他還有一直手臂吊在脖子裏,看起來更沒一點兒氣勢。
陳悠然雖然才十五歲,可站直了,卻比成年的趙軍還要高一頭。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趙軍,眼神很淡漠,沒有一絲情緒泄露。
屋內原本對趙軍比如蛇蠍,恨不得連看都不看趙軍一眼的陳佳慧,在看到門外二人對峙這一幕時,直嚇得魂飛魄散,趕緊跑出去。
“然然。”陳佳慧喊道,生怕陳悠然一個衝動再打趙軍,要知道趙軍的胳膊還沒好,再打……
陳悠然回頭,沖陳佳慧淡淡一笑。
接着他又轉頭看向趙軍,目光平靜,聲音更平靜,“不再多坐會兒了?”
趙軍皺眉。
他也以為陳悠然又想打他,雖然算準了陳悠然哪怕是再生氣也不敢真打他,所以他想激怒陳悠然,看着他敢怒卻不敢動手。
豈料,陳悠然竟然這麼平靜地跟他說話,就好像是拉家常一樣。
這讓趙軍覺得很怪異,也讓陳佳慧目瞪口呆。
“哼!”趙軍覺得摸不透陳悠然這小子了,沒能看着他跳腳,這感覺真不舒服。就好像是對陣時,他輸了一樣。
趙軍也不說什麼了,直接就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聽聲音,好像是有不少人急急忙忙地跑來這裏。
陳家院子,隆門朝西開,從隆門進來就是一個大大的院子,一直走,坐東朝西的就是堂屋。
趙軍是從堂屋出來的,在院子裏跟陳悠然對峙了一會兒,直直往西,到了隆門。
他正要開門出去,門卻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若不是趙軍往後躲了一下,門就要撞到他身上了。
“誰他媽的開門都不吭一聲,撞到老子了知不知道……警察同志?”趙軍破口大罵,卻在看到來人的一瞬間,罵聲戛然而止。
警察顯然是已經知道了趙軍的體貌特徵,直接問道,“你是趙軍?”
趙軍一愣,接着就趕緊點頭,“我是,警察同志找我有事嗎?”
“你被逮捕了。”兩位警察直接上前,壓住了趙軍完好的那隻胳膊。
趙軍滿臉驚恐,“警察同志,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什麼事兒都沒犯啊。”
“帶走!”
沒人理會趙軍的喊叫,他被直接帶走。
一路上,村裡人都看到了。人們紛紛猜測,趙軍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陳佳慧也完全被嚇愣了,有些獃獃地看着警察離開的背影。
這年頭,人們沒什麼娛樂,任何事情都會被大家拿來八卦。
張家婆娘生了個怪胎,李家姑娘外面打工嫁給了蠻子,劉家寡婦偷人……
任何一點兒小事,都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傳遍十里八鄉。
第二天,趙軍的事情就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
十里河村中央,原本放着石磨的地方。石磨邊上是一棵長了幾十年的皂角樹,很粗,要兩人合抱才能抱住。
皂角樹很粗很高很大,夏天的傍晚,人們吃過飯,因為天氣悶熱又沒有別的娛樂,都喜歡坐在皂角樹下,東拉西扯聊家常。
“你們知道嗎?我外甥親眼看見了,趙瘸子家院子裏那個大大的水泥墩子裏頭,砌着一個人!就是趙瘸子殺的,肯定是他!”趙瘸子,就是趙軍。
“真的假的。”
“咋就假了?警察鑿開那水泥墩子時,我外甥就在邊兒上看着呢。清清楚楚,絕對不會錯的。”
“也不知道是誰。”
“誰?不就是楊春花么,趙瘸子的第一個老婆,不用猜都知道。那時候楊春花說不見就不見了,趙瘸子跟人說,楊春花偷人,跟外鄉人跑了。屁!這話誰信。”
“是呀,誰不知道楊家就楊春花一個閨女,楊家爹媽還有幾個兄弟都喜歡這個閨女,楊春花要真是跑,咋也要跟家裏說一聲。我聽說當年楊家又是找又是問,都沒打聽到楊春花一點兒消息。”
“嘿嘿,這你們可都不如我知道得多了。我娃他舅媽,跟楊春花好。聽娃他舅媽說,楊春花被趙瘸子打得受不了,要離婚,趙瘸子不幹。沒過多久,楊春花就不見了,傳說跟人跑了。娃他舅媽說,她根本不信這話,但是又找不到楊春花……”
“楊家人早前就也懷疑,楊春花是不是被趙瘸子給害了。不然的話,趙瘸子娶第二個的時候,跟楊春花沒啥關係了,楊春花也該回來了。可任憑楊家到處傳話,到處找人,愣是找不到楊春花。連一丁點兒消息都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