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菜刀不見了。
安安跟小朋友們玩了一圈輪滑,彼此之間嘻嘻哈哈的,你拍下我的肩膀,我對你大笑。
這是極少有的放鬆。
終於沒有人對着他的臉大罵他是雜種,也沒有人故意大力的推搡他,於是一時間就玩的忘我了,等到從小區門口繞回來,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
他滿頭大汗的回到剛才離開時的地點,卻發現那裏已經空無一人了。
樹影在地上投下深深淺淺的印記,月色沉靜如水。
而他剛才把菜刀給託付了的那個男人也不見了。
安安來迴轉了轉,心想着他可能是帶着它在附近轉悠。
但雖然這麼想着,在轉了一個大圈子也依舊沒有看到人和狗的蹤跡的時候,作為一個才六歲的小男孩,他還是慌了。
“菜刀!菜刀!”他焦急的大喊着,可惜回應他的只是夏夜裏穿堂而過的風聲。
倒是有幾個剛才一起玩的小夥伴聽見了,紛紛圍了上來,問他:“你怎麼了?菜刀是什麼?”
安安急急的解釋道:“菜刀是一條小狗,是我姨媽養的……”他用手形容了一下:“它長得可漂亮了,白絨絨的毛,大大的眼睛,剛才出來的時候還洗了個澡,香噴噴的!我找不到它了……”
他的語氣又緊張又失落,小夥伴們聽了,都又分頭幫他去找菜刀,夜色中幾個小孩子滑行在小區中,叫着菜刀的名字。
往常菜刀是對自己的名字很敏感的,只要有人叫它,熟悉的便會直接撲上去,不熟悉的也會叫幾聲以示反感。
但這麼一圈下來,根本沒有人看到它。
眼看着天黑的徹底,夜色如濃墨一般慢慢流淌在空氣中,菜刀就這麼不見了。
有小朋友問:“你說,你把你的狗狗,給了一個陌生男人?”
安安羞愧的低下了頭,“嗯,我以為他認識菜刀的,想讓他幫我照顧一下它。”
他真的好後悔啊,那個叔叔明明看上去也不像是個壞人啊,有這麼帥的壞人嗎?
小朋友a大大的“啊”了一聲,隨即又馬上掩住自己的嘴巴,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了,他是狗販子,我媽媽說了,狗販子就是專門把狗狗偷去,做菜吃的壞蛋!”
其他幾個人都紛紛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好殘忍啊。”
小朋友b也附和道:“我們家的狗狗都要牽好才能帶出來呢!就是怕被壞人搶走燒菜吃。”
安安被嚇得一驚一乍的,眼眶就紅了,他握緊了拳頭,汗珠滴落在他的臉上,他不能想像菜刀被人宰了,變成紅燒的或者清蒸的……
小朋友a看他很難過的樣子,忽然又道:“咦?說不定狗狗自己回家了呢?”
安安猛地抬起頭來。
大家七嘴八舌的開始說,是啊是啊,小狗狗是最聰明的呢,肯定是聞着地上自己回家啦。
於是安安就揮別了小夥伴,以光速跑回了家。
站在門前,他又忐忑了。
萬一菜刀沒回來怎麼辦?它如果真的被煮了,千千姨媽一定會很傷心的,還有乾爸,大家都這麼喜歡菜刀……
還沒思考完畢,門卻忽然從裏頭被打開了。
江潮起正要開門把垃圾袋放到門外去,卻被站在門口的安安給嚇了一跳。
小孩子垂着濕漉漉的腦袋彷彿在沉思,他伸手就摸了摸他的脖子,果然也都是汗。
“怎麼呆在外面不敲門,”江潮起說道:“快回家洗個澡,都熱成什麼樣了。”
安安點點頭,小心翼翼的朝屋裏看了看。
然後江潮起看着他,才想起問道:“菜刀呢?”
……
安安哭的一抽一抽的說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對不起千千姨媽,嗚嗚嗚,安安不是故意的,安安知道錯了,嗚嗚嗚嗚……”
江願溪起先也很着急,聽完他說的過程,若有所思。
一個陌生的英俊男人,但是菜刀卻似乎認識他。
她總覺得腦子裏有什麼一閃而過,可是抓不住它。
最終的結果是江潮起和江願溪拿着手電筒又去了樓下找菜刀,安安也一定要跟着下來,江願溪便牽着他的手,手電筒在灌木叢中晃了晃,一隻黑貓喵的跳過了。
因為牽着他的人手中難得竟然汗滋滋的,安安忍不住仰頭看了看江願溪。
她正皺着眉頭專心的看着各種角角落落,嘴中輕喊着菜刀的名字。
……
一無所獲。
安安因為太累了,剛到家沒多久就靠在沙發上睡著了,被江潮起抱進了屋。
江願溪卻是怎麼也不可能睡得着了。
菜刀是她三年前她生日的時候江潮起買給她的生日禮物,那時候他的生意剛剛起步,總是不在家,就送了條小狗給她陪她。
菜刀剛到江家的時候單手就可以把它捧在手心,小小的超級萌。
這樣可愛的小狗,她給它取了個超級陽剛的名字——菜刀。
江願溪一開始不懂怎麼照顧小狗,每天都給他洗澡,結果洗的菜刀病蔫蔫的。
這些都是後來她才慢慢知道的東西。
在菜刀的身上她第一次明白責任是什麼東西,它陪着她,給她帶來了數不清的歡樂。
然而它現在不見了。
雖然還沒有到要哭的地步,她還是覺得眼眶有些澀。
江潮起端了一杯牛奶過來,“早點喝了睡吧,明天我去小區調監控。”
她說:“如果那人只是個狗販子,就算調到了又怎麼辦?根本沒用的。”她已經心中默認對方是個狗販子,因此才能施展妖術將菜刀騙的團團轉,所以語氣中已經帶着不自覺的喪氣和失落。
江潮起正聲道:“只要能看到這個人長什麼樣,就得讓他把東西原物奉還。”
“哥,”她說:“要是菜刀真的回不來了,我再也不要養小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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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邊,陸譯霆把菜刀放在副駕上,它似乎有些睏倦了,乖乖的趴在椅子上,眼睛卻還盯着他的。
剛才那小鬼把這條狗“託付”給他以後,他跟它很是纏鬥了一會兒,最後他終於掌握要領,握準繩子,叫他不能再繼續在他腿上爬來爬去。
他本來沒想着要把它帶走,只是後來接了個電話,有事得離開這裏,那小鬼卻又不知道玩到哪兒去了,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見回來,於是他就帶着菜刀出門了。
此行是跟他當年在國內的一位導師見面,導師剛從米蘭回來,明天又要飛國外,因此忙中偷閑的約他小聚喝點茶。
地點就約在了導師的家中,他家是古典式的別墅,走進去小橋流水,別有風趣。
導師看見這條狗,不由得吃了一驚,“我說譯霆啊,老師的眼睛可是花了?”
他難得十分和氣的笑了笑:“老師真會開玩笑,這狗是一位朋友的,我暫時幫忙收留着。”
對方一邊泡茶一邊用一種“我懂的”的表情點頭又問道:“你現在不怕這些毛毛的東西了?”
陸譯霆盤膝坐下,菜刀緊跟着趴在他的身邊,屁股翹起來,又把頭埋進兩爪之間,拗出了一個極富心計的造型。
“……”他說著:“呵呵,還好。”
晚上的這番夜談談的兩人都很是盡興。
本來在國內,他能聊得來的人就屈指可數,難得這位導師在數年前就對他很是另眼相看,他也相當尊敬他,於是兩人就一直保持着聯繫。
說到後來,導師又道:“這次你回來,要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說。”
“謝謝老師,我這次回來其實主要是做k·p海外發展的助力,培養新人,”他喝了一口茶,其實他並不是很懂得欣賞茶的人,然那苦澀縈繞在口腔中,慢慢竟揮發成了散不去的甘甜,“我自己的品牌也需要借k·p的力量,在國內發展起來,但我不是k·p的人,只怕之前他們承諾我的東西,到時候會有變。”
導師又給他斟上新茶,說:“我好歹在國內還是有些門路的,到時候你跟我好好說說。”
陸譯霆笑笑,剛要說什麼的時候手上一陣溫涼,低頭一看是菜刀舔了一下他的手背。
他瞪了它一眼,結果這狗還十分知趣,似乎是知道自己得到了好處就就立刻轉過頭去不再舔他,假裝看天,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陸譯霆:“……”
這時,導師再度開口,“譯霆啊,我這次從米蘭回來你猜我碰到了誰?”
時裝圈子裏國內的人來來回回並不多,而他們共同認識的人卻也還真不少,他一時有些茫然,導師見他猜不出,含笑看着他的表情說:“我看到了lavinia。”
他聽見這名字,思考了兩秒才回味過來這是誰,不覺嗤了一聲道:“lavinia,這名字還真高大上。”
導師接著說:“她也正巧在看秀,我們後來就一起吃了頓飯,她說最遲月底,也要回國了。她這次回國,應該也是跟你們公司合作,我看你們是又得見面了。”
陸譯霆渾不在意的模樣,淡淡的“噢”了一聲,“回國撈錢來了吧。”
導師:“……”
“你們到時候總要見面的,她說她現在也還是single。”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也許我年底就會結婚了。”他斜斜的勾起了唇角。
……
從導師家出來,月上中天,有幾顆星子掛在月亮的旁邊,他抱着困的直眨眼睛的菜刀上了車。
可能是茶的作用上來了,他倒是越開越精神。
開進小區的時候,他猶豫了。
這麼晚了,不知道她睡了沒?
但是把狗帶回家他做不到,他的家裏也算是乾淨敞亮,關鍵是沒有地方給這狗吃喝拉撒的地方,玩一晚上他睡着睡着,按照這狗的尿性,撲上來跟他一起分享他柔軟的大床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
陸譯霆考慮再三,最終打了個方向,把車子停在了那幢熟悉的樓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