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季的一場暴雨剛過去,天露微青,深黑的柏油馬路被雨浸的越髮油亮,清新的空氣里夾雜着樹葉的香氣。
江願溪推着自行車走在馬路邊上,抬手抹了抹額上的汗。
仔細看,她的自行車前輪胎已經完全癟了下去,推在路上一抖一抖的好像在打地鑽,路人不時向她投來兩抹同情的視線。
剛才這場雨可謂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她剛從超市裏出來,騎了十分鐘,就轟的一聲巨響,天色巨變,大而密的雨珠打在人的臉上發疼。
江願溪當時加快速度,只想快些到家,結果一個沒注意,騎過一個坑,輪胎瞬間就泄氣了。
她只好在暴雨中停下前進的步伐,一邊推一邊尋找修車的地方。
太陽再次從雲堆后冒出了頭,短暫的涼爽很快被熱氣所替代,江願溪不禁停下腳步,深吸了兩口氣。
太熱了,哪怕是手背上,都彷彿嘶嘶的朝着外頭冒汗,她舔了舔嘴唇,好像跑完了三千米一樣,連自己噴在人中上的氣息都覺炙熱。
“滴滴——”汽車的喇叭聲從身後傳來,江願溪雖然覺得奇怪,但也還是往馬路偏里的方向靠了靠。
然而那車主頤指氣使的不放過她,依舊朝着她屁股後頭滴滴滴的按喇叭,江願溪不耐煩的看了看寬闊的道路,明明她在非機動車道上走着,井水不犯河水,方圓二十米內也沒有任何可以轉彎卻被她擋住的路口,這人是想幹嘛?
她皺眉轉身,剛想說話的時候卻停頓住了。
饒是她記性不算很好,這坐了兩年的車她還是認識的。
此刻,因為陽光反射在車上,她看不清車裏人的樣子,但從那輪廓也能分辨出那是穆洲。
幾秒后,穆洲搖下車窗,探出他清俊的面孔來——
“千千。”
他叫着她的小名,頓時令她有些不爽。她壓下心中的那些不爽,沖他風淡雲輕的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嗨。”
穆洲見她還願意同自己說話,登時就笑了,很快便從車上下來。
他穿着淺色的正裝,身上帶着令人舒適的薄荷味道,頭髮也一絲不苟,彷彿絲毫沒有受到天氣和溫度的影響,江願溪腦子裏立刻就浮現出四個字來:裝模作樣。
穆洲下車以後就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然後問:“怎麼回事?”
她沒好氣的回他:“爆胎了。”
“你怎麼騎自行車出來?”他有些驚訝。
江願溪抿着唇,沒作答。
穆洲嘴角微勾,沒說什麼,反而是蹲下身子,伸手捏了捏自行車的前輪。
果然手輕輕用力那輪胎就凹下去一大塊,他站起來,拍了拍手,兩人對視一眼。
正在這當口,車上又款款下來一個女孩。
女孩穿着牛仔裙和白t,顯得很青春活潑,她長發披散在兩肩,江願溪看見她第001章泛白。他沒有依她所言停車,收斂了笑意,認真的對她說:“千千,我們談一談,”他頓了頓,語調中帶着一絲不可聞的乞求之音,“好么?”
江願溪慢慢的說:“不行吧,我怎麼好耽誤你的時間呢?穆先生可是分分鐘上千萬的噢,我不值這個價。”
穆洲無力的嘆了口氣,又對一旁好奇看着他們的徐貝貝說:“小徐,你先下車吧,我們有點事要說。”
徐貝貝“啊?”了一聲,“可是這裏是哪兒我不認識啊……”
穆洲果斷的將車子慢慢停靠在路邊,側臉在這一刻顯得十分冷峻,他抽出一張一百塊,給徐貝貝:“打車。”
然後打開了車門。
徐貝貝愣怔了好一會兒,才紅着眼睛咬着唇下車,臨下車前還仿若一個俏皮的小女孩對着穆洲說道:“這次算你欠我的,下次得請客補回來的。”
穆洲理都沒有理睬她,一腳油門就飛了出去。
車子開了一會兒,他尋了一塊樹蔭繁密的路段停下,然後說:“千千,坐到前面來。”
江願溪托着下巴,百無聊賴的道:“不必了,你有什麼想說的我給你一個機會,你說完我就走。”
他神色複雜的看着她,卻發現她在微微的顫抖,仔細看,她腳邊還有水滴落在車內的毛毯上,於是他調高溫度,問:“很冷嗎?”
習慣性的伸手想要去摸摸她的臉。
卻被她躲開了,他愣了愣,收回手,然後打開車門,下一秒,坐在了她旁邊。
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她沒有拒絕,事實上,她真的覺得有些冷。
穆洲見她沒什麼動作,心中一喜,醞釀了片刻,才緩緩說道:“我媽,前幾周剛出院……”
她正視着他的臉,“就算記性再差,我相信你應該還能記得我們多久沒見面了吧。”
她接著說道:“三個月,說好的九點半不見不散,你把我扔在那邊三個月,電話打不通,人也消失,我想這就是默認的分手了。”
穆洲默然垂下眼瞼,覺得心裏的棉絮正在被越扯越亂。
他甚至什麼都辯駁不了,因為她說的話句句屬實。
他半晌沒吱聲,她又說:“得了穆洲,把我載到我家吧,我還得回去做飯呢。”
“做飯?”他詫異的問:“你哥要回來了?”
“嗯,傍晚的飛機到,”她說:“我們就這樣吧,”她打趣的說道:“你不是嫌我胖么,去找個苗條的女孩子,你這麼年輕又帥氣,比我要暢銷多啦——”
他的瞳孔倏然收緊,也不知是為她風淡雲輕的口吻還是那句“我們就這樣吧”,儘管極力剋制着自己,可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他說:“你確定要跟我分手?”
他認真的看着她的眼睛,想看出那裏面是否有一絲一毫的不舍和留戀,他想知道自己的選擇究竟是一招險棋還是錯過。
“從你把我一個人放在民政局門口的那天起,我就已經明白你的意思了,”江願溪認真的說:“其實我們也不是特別合適。你也知道的,你爸媽不喜歡我,就算結婚,我們也會悲劇的。”
他強忍着想要抱住她的衝動,面色有些發白,“好吧,如你所願……”他輕輕的問道:“那我們還是朋友吧么?”
她拂開自己的劉海,額頭上有雨水濕濕的痕迹,慢慢的擦拭着,直到變得乾爽,這過程中有冷氣吹在她的臉上,叫她變得更加清新。她避而不答他提出的問題,反而說:“不管怎樣,我都希望你能過的更好,更快樂。”
她真誠的語句好像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心上,穆洲喉結上下滾動,語速都比平時慢了一些,“嗯,那我也會祝福你,希望你能找到一個更好的、合適的結婚對象。”
江願溪輕笑了一聲,“未必是結婚對象,但我一定會找到他,然後抓緊他。”
穆洲如同往常同她開玩笑那樣的說,“他要是願意跟你結婚,那必須就是真愛了。”
他說這話是有理由的,在常人看來,江願溪一米七的身高,一百四十斤的體重,怎麼看都是個“高大胖”,雖然五官精緻,然而,五官再精緻的女人,一旦跟“胖”這個字沾了邊,立刻就要打點折扣。
所以她自己的朋友還有穆洲都說過,你這身材條件,穆洲對你絕壁是真愛啊。
可見,真愛什麼的都是騙人的。
大家都不看好的戀情,終於以這樣搞笑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江願溪想,也許自己該找一個所謂門當戶對的男人,開開二手奧拓,自己經營一家小麵館,身材發福,對自己好就可以,這樣他就沒理由涮了自己還假裝情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