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五十、

結婚之後，李木和姚瑤過了幾天很幸福的日子，可李木就要回去上班了，這一走，至少得一個星期不能回來，如果工作忙，就得半個月，但不能不去，兩個人依依不捨地告了別。姚瑤也開始上班，又和以前一樣兩頭跑，日子過得緊張而充實，可爸爸的病成了她最擔心的事。

自從年前回到家，姚爸爸的心情好多了，飯也吃得多些，葯也按時地用，可原來說好等過完年就讓爸爸再住院的，所以姚瑤一直惦記着。李木走後，她專門跟爸爸商量過，但他就是不肯，他說自己現在能吃能喝的，沒事，等痛得受不了了再去也不遲。為此姚瑤還專門背着爸爸開了一次家庭會議，她和妹妹主張不管爸爸怎麼說，一定得送醫院去，因為醫院條件好，但媽媽卻認為隨着爸爸的心意讓他過得舒心才好，姚小亮沒說啥，自從結了婚，他基本沒了話語權，都是小霞說了算，小霞說聽媽媽的，因此姚爸爸就一直呆在了家裏。其實羅小霞有自己的想法，她和姚小亮雖然是自由戀愛，但是家庭經濟條件她是很在乎的，本來姚家是當地能數得着的富戶，她認為自己是嫁到了福窩裏，現在卻因為給爸爸治病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她想要是不花那麼多錢，姚家就小亮一個兒子，這些將來都是自己的，現在可完了，治病都花了，哪還有什麼將來，想起這些自己心裏頭就不是個味。特別是上回醫院催交錢的時候，姚瑤竟然問她和小亮能拿出點不，這事真是，你當孝順閨女是應該的，離了婚還住在家裏，媽幫你帶孩子，現在自己也得幫着帶，兩個老的都偏着你，想着心裏頭就不平衡。何況明知道這病是治不好的，還老給醫院送錢，所以羅小霞她說沒錢，事實是結婚的時候姚家給了好幾萬的彩禮錢，姚小亮也想用來給父親治病，但小霞當家，他也沒辦法。現在小霞聽媽媽說隨爸的心意不去住院了，她很樂意順水推舟，一顯得她聽長輩的話，二也稱了自己的小算盤。

轉眼到了陰曆二月，李木中間回來了一趟，過了兩天，就又匆忙回去了。柳葉的兒子也出世了，她也不能和姚瑤常見面，姚瑤去看過她幾回，看她被丁家人照顧得吃得白白胖胖的，孩子也很健康，很替她高興。可這個春天正好的時候，爸爸卻要倒下了，這給了姚瑤很大的打擊，讓她心力交瘁，甚至於變了一個人。爸爸的病一直很嚴重，這姚瑤也一直知道，但她看自從過年後爸爸的心情很好，臉上笑容也多了，以為奇迹在爸爸身上發生了，他會一直這樣下去，她不知道的是爸爸在她和家人面前一直在硬撐着，他不想再給這個家帶來更多的壓力，給女兒帶來更多的負擔。每當疼得厲害的時候，他就吃止痛藥，止痛藥不管用的時候他就咬牙堅持，不吭不喊，直到最後昏倒在家裏。

當時姚瑤正在上班，接到家裏的電話，忙跑到了醫院，她雖然也曾想過爸爸也許有一天會離開自己，但她又一次次地告訴自己不可能，她覺得爸爸一直會好好的，他是自己的精神支柱，可沒想到現在爸爸又昏倒了，這一次他能挺過來嗎？到了醫院，爸爸還在搶救，媽媽在搶救室外坐着，只是發愣，沒有哭，姚瑤也沒有，她坐到媽媽身邊，握着媽媽的手。對於她們娘倆來說，這幾年這樣的場景已經歷了不止一回，但唯有這一次，兩個人心裏都怕到了極點卻又無法表達。等醫生從搶救室里出來，姚瑤跑上前去詢問情況，醫生也是熟悉她們了，就說了實情：“情況不樂觀，現在看病人已沒有必要在醫院裏住了，這樣承受痛苦也是一種折磨，我看你們還是回家準備後事吧。”姚瑤聽了，一下子癱坐在地上，這個消息就像一座山壓在了她的心口上，姚媽媽也坐在凳子上起不來，她也聽見了醫生的話，最終她們在死神面前是無能為力的。過了好久，媽媽站起來，把姚瑤拉了起來，兩個人抱頭痛哭。平靜下來，媽媽說：“姚瑤，聽媽的，咱們聽醫生的，不讓你爸在醫院裏呆了，咱和他一起回家。”姚瑤點點頭。

姚瑤和媽媽把爸爸從醫院裏又拉回到了家裏，爸爸神智一直不夠清醒。姚瑤給李木打了電話，又通知了其他人，讓他們回來見爸爸最後一面。當天李木就請假回來了，他知道這樣的時候他最應該陪在姚瑤身邊。這一天，所有人都守在屋子裏，大家都沒心情吃飯，只是飛飛小，不懂事，叫着餓了，給他做了點吃的。一家子一夜也都沒心思睡，姚瑤讓媽媽和弟妹去休息，自己在爸爸身邊守着，李木卻讓她去歇着，自己在就行，姚瑤不肯，於是她和李木就在爸爸的床邊坐着。李木摟着她的肩說：“姚瑤，不要害怕，叔叔這樣痛苦我們都很難受，也想替他去受，可是不能啊。我們誰也不想讓他離開，可誰又能改變命運啊！叔叔醒了一定想看見你好好的，你可不能再哭了，得讓他放心。”姚瑤聽了，靠在他的胸前低聲地啜泣着，這一切她都知道，可看着爸爸的樣子，心裏頭怎麼能放得下，淚就不自覺地下來了。兩個人在床邊守了一夜，天要亮的時候，姚爸爸醒了，姚瑤忙說：“爸爸，你醒了，喝水嗎，我給你倒去。”爸爸搖搖頭，抬了下手，姚瑤忙握住了，李木知道他現在醒了，再昏迷就怕醒不過來了，忙去喊家裏其他人。一會兒大家都來到了床邊，姚媽媽坐到了他身邊，姚爸爸看了看屋裏的人，斷續地說：“全家人，都在啊，好，我，我放心了，你們好好過。”這一句就讓屋裏所有人都掉淚了，他又說：“姚瑤，你們，你們幾個孩子要對你媽好啊，你媽不容易，爸，爸不能陪着她了，你們也要……好好過好自己的日子，不要……讓你媽擔心。”姚媽媽聽了，趴在他的身上大哭起來，姚瑤把媽媽拉起來，抱着她說：“媽，別哭，我爸這不好好的嗎？他不會離開我們的。”說完了這些話，爸爸就又昏迷了，全家人怎麼喊，他也不應，太陽出來的時候，他離開了自己深愛的家人永遠地走了，整個姚家哭聲一片。

人去了就永遠地不能再來，可活着的人還得繼續生活。辦完了父親的喪事，姚瑤整個人都變了樣，本來就很瘦的她顯得更加羸弱不堪，似乎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李木為了讓她儘快從悲傷中走出來，跟姚媽媽說好，給她請了半個月的假，把她和孩子帶到省城，這樣自己能不耽誤工作，而且遠離了那個環境，姚瑤也可以散散心。姚媽媽同意了，起初姚瑤不願意去，她不放心媽媽，但弟弟和妹妹都讓她去，說家裏不用擔心，她也就答應了。

到了省城，李木覺得姚瑤的精神好像好多了，雖然臉上沒有笑容，但是得忙着帶孩子、收拾家務，她也沒多少時間去想爸爸。可姚瑤自己知道每當閑下來，特別是夜晚到來的時候她就特別地想念爸爸，她不想讓李木知道這些，因為自從她和孩子來到這兒，李木天天忙得更厲害了，而且對自己無微不至地關懷，自己不能讓他擔心。每個深夜，聽着李木和孩子睡着的呼吸聲，姚瑤總是睡不着，她覺得自己現在這樣幸福爸爸一定看得見吧，他好像就在自己身邊。就這樣每夜想着，她的睡眠總是不好，忙起來她才會不去想，所以她想盡辦法讓自己勞累，一累了，就能多睡會了。十天下來，李木發現姚瑤有點奇怪，平常吃飯什麼的都挺好，就是不能閑下來，孩子會自己玩了，家務也不多，她本來可以清閑些，但她卻忙得更厲害了，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地也是一遍遍地拖。他有時候想和她說說話，她也不停手裏的活，李木覺得現在的姚瑤不像是他認識的那一個了。

這天晚上，一家三口吃完了飯，姚瑤就忙着洗刷，李木就和孩子一起玩。等到收拾好家務，也侍候好孩子，李木說：“姚瑤，過來這邊坐，我們這麼多天也沒好好聊聊聊天了。”姚瑤說：“好，我把抹布洗洗，順便擦下桌子。”李木聽了有些生氣，又是擦桌子，這一天到晚的得擦幾遍啊。但他沒表現出來，就坐在沙發上等着，一會兒姚瑤來了，剛要去擦桌子，李木就給她奪下來了，說：“不擦不行嗎？就和我說會話。”姚瑤說：“你給我，我不擦就是了。”李木把她拉到自己身邊說：“姚瑤，你這是怎麼了？怎麼有事沒事都擦桌子，我都被你擦暈了。”姚瑤說：“李木哥，我也不知道，就是吧，覺得手裏頭不能閑着，一空我就心裏頭難受，覺得心裏也空。”李木一聽，知道是爸爸的去世給她造成了太大的壓力，就說：“我知道了，如果不幹點什麼，你一定會胡思亂想吧。”姚瑤坐直了，看着李木說：“你是怎麼知道的？”李木說：“我是你丈夫啊，還是從小和你一起長大的人，還不了解你嗎？我知道自從叔叔去世，你一直都沒走出來，可是人死不能復生，我們得好好地活着，這才是叔叔希望看到的，你這個樣子怎麼行？”姚瑤說：“你說的這些道理我都知道，可就是不能控制自己，我會慢慢改的，你放心吧，明天還要上班，早點睡吧。”從這次談話過後，姚瑤就盡量控制自己的行為，睡眠也好了一些，三口之家很和諧幸福。眼看半個月很快過完，姚瑤必須回去上班了，李木沒有跟着回來，不過他準備以後每周都回去，生活也有規律，姚瑤也覺得這樣也好，她知道李木的心一直在她這兒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