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陶塤
雖然看不到,可是她想,哥哥一定星目劍眉,青衫飄逸,劍鋒所指,梨花旋舞。雖然看不到,但是她在夢裏頭見過,梨花飄到他肩頭,她伸手觸碰,忽的就不見了。
揉揉太陽穴,窗外的劍聲戛然而止,她曉得哥哥是要睡了,忙跌跌撞撞走到床邊倒下了。
白玉曦踱步進門,瞥了眼桌上的茶杯,又望了眼床上的花梓,眉頭緊鎖,轉身去了自己的房間。
花梓把頭從被子裏鑽出來,被子剛好蓋住鼻尖兒。她知道,每次練完劍,白玉曦都會吹一次那曲子,好聽的不得了,淡淡的盛滿了哀傷,一點一滴溢出來,攀上院子裏的樹。她問過哥哥,知道那是桑樹,雖然她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的,不過她想一定是很漂亮的樹。
那曲子裏的愁緒就站在桑樹最高的一片葉子上,慢慢纏繞住了月光,纏繞住了星,纏繞住了月亮,又一下子散開,將漫天星子漫天月華揉成細碎的粉末,一股腦灑向人間……
她問過白玉曦在吹什麼,白玉曦只是淡淡的說:“塤。”
“真美。”
“父親的東西。”
花梓不再作聲,有些忐忑。提到父親,哥哥總是很難過,他不說,可她聽得出。
她不記得父親,也不記得父親的陶塤,更不記得聽過這個曲子,只是聽得時候覺得很幸福卻又難過。彷彿那漫天的月華和星子碎成的光芒轉瞬便落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片黑暗。就像她睜開眼睛看到的,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光亮,讓人心慌。
她更喜歡閉着眼睛,這樣她就可以一遍遍回憶夢裏那些支離破碎的片段,拼湊拼湊就彷彿看到了世間百態,看到了晨霜暮雪,還有那一襲青衫。
白玉曦沒有睡,暗黑的長袍在油燈下鋪展開。他斜倚在床上,雙眸盯着手裏的陶塤,終於眼睛發紅髮澀,忍不住合了眼。
其實,今夜沒有星星,沒有月光,天只是陰沉着,卻沒有一點兒秋雨將至的味道。老天爺只是耍耍脾氣,讓這個瞎了的姑娘永遠都猜不到人世的本來樣子。就好像白玉曦那一身暗黑的長袍,怎麼也變不成她夢裏青色的衣衫。
本來花梓總是不停問這問那,她忘了太多東西,又瞎了眼睛,只能不停的詢問白玉曦。通常,一個非先天性瞎子,要麼得點兒抑鬱症,要麼就會變成個碎嘴子,花梓屬於後者。
“我們的父母……?”
“去世了。”白玉曦聲調平靜的可怕,彷彿在說別人的事。
“我……?”
“十七歲。”
“沒有別的……?”
“嗯。”
白玉曦的語氣越來越不耐煩,每次提起過往,他便不願作答。花梓猶豫片刻,終於還是繼續問道:“哥哥,父母是怎樣的人?”
白玉曦愣了愣,有些痛苦地低語:“好人。”
自從哥哥第002章儉,花梓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的錢,問過一次,他說不需你擔心,便不再說話。也許他跟父親,都是商人,生活活富足,不缺錢財,花梓想,這種有錢不愁的日子還真是不錯。
遇到雪球的時候,花梓正在大院裏頭曬太陽。藤椅輕搖慢擺,晌午的陽光有些刺眼,讓花梓能夠捕捉到一絲光亮。她躺在大大的搖椅上,獃獃望着天空,火紅的紗裙襯着有些蒼白的面孔,隨着藤椅裙擺蕩漾。
一隻小白狐狸徑直跳到她腿上。後來花梓也納悶,不曉得為何自己沒有被嚇到,反而下意識地去撫摸小白狐毛茸茸的身子,就好像這個瞬間持續了許多年,許多年……
小白狐狸沒有走,算是住下了,它從哪來花梓懶得去猜,就好像懶得去想自己曾經都經歷過什麼,她知道白玉曦不願意告訴她,她即便問了,也問不出什麼,再惹他一陣陰陽怪氣冷嘲熱諷也就罷了,若真的發起火來一劍把她了結了,那真是不值當。
花梓對白玉曦說,想管小狐狸叫它雪球,白玉曦沉默不語。花梓看不到他的表情聽不到他的聲音,覺着十分壓抑,深刻考慮到自身安全后,她抱着雪球悻悻離開。
雪球很乖,很有靈性,且跟花梓同床共枕幾乎片刻不離,好像分離多年的好朋友,再也捨不得分離。花梓十分享受這種友誼,從本質上講,她與雪球的友誼建立在殘疾個體互相憐憫和體諒的基礎上。於她而言,自己是個瞎子,而雪球是個啞巴,如此一來,便尋到了心理平衡,避免自卑情緒的衍生。
直到某日,雪球的主人找到花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