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葉姝
雪球跟狼女倒是很親近,常常趴在狼女腿上,一睡就是一個晌午。
花勿語也不知從哪弄來的上好藥材,供着花梓挑選,為白玉曦配藥,可總有幾味是不好找的,花梓只好挎着小筐親力親為,跑去附近山上尋覓。
鬼老太還在的日子裏教了她許多醫藥常識,關係白玉曦的性命,她自是不敢怠慢,很是上心,因而學的快記得也快。
天氣越發寒冷,每日清晨,露水還未散盡,花梓便背着竹簍,上山去。
山不高,卻有些陡,偶爾她會想,哪天自己不小心跌足墜落山崖是否會遇到某位世外高人,得了親傳絕世武功,然這等奇聞軼事也只有說書先生才會編出來供閑暇的人解悶。
山間除了濕漉漉的露水,偶爾還有一些薄薄的霜花兒和霧氣,先前還可聽到秋蟲的鳴叫,近來因天氣轉寒便銷聲匿跡了。
到了山頂,抬眼便是柔軟清亮的晨曦,將遙遠的大地鋪就一片暖色,放眼望去,霎時忘了現下的寒涼,只覺心中也升騰着融融暖意。
花梓想,若哥哥傷好了,定要陪他來這裏看日出,看晨曦,那時怕是天上也要飄起細密的雪花了。到時暮雪初停,天光乍破,定然滿眼都是亮晶晶的光芒,天地一體,通透清明。
她一直想不明白哥哥那一身傷是從何而來,因何而起。
她曾問過鬼老太,問過狼女,問過師父,都只說哥哥失足落了山崖,然花梓並不相信。哥哥的輕功她心中有數,斷然不會無緣無故失足落入崖澗,況且那一身密密麻麻的傷口,也不像摔傷。
她也懶得去想,只等哥哥醒了問個明白便是。
近日,頭時而疼的厲害,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面和片段會忽而閃現,夜裏睡得也不踏實,然那個夢卻再不曾夢到,那青衫男子的臉怕是都記不清了,只模糊記得他揮劍如虹,記得飄灑而落的梨花,還有盪在空氣中的些微輕塵。
這幾天,花勿語卻有些悶悶的,少言寡語,花梓安慰許久也無濟於事。
問了櫻柳,櫻柳也緊着搖頭,怕是她主子不讓說。幾次三番的旁敲側擊威逼利誘,依舊不奏效后,花梓決定儘力切斷櫻柳與蕭葉醉一切可能的見面機會。
櫻柳當時就哭了:“我是真不知道啊。”
……
花勿語是雲夢澤的常客,進進出出,門人都要喚其一聲長公主,然並不過多注重繁文縟節。
江漢一帶雲夢澤景緻最盛,早在百年前,便聲名大噪,而雲夢澤也歷時幾朝幾代,建立自己的門派,卓然於世,影響頗深。若不是需要照料白若曦,花梓早已被花勿語拉着去雲夢澤遊玩一番了。
那日秋雨初歇,檐角還滴滴答答落着雨水。
花勿語坐在堂下,葉姝斜倚着坐在堂上的掌門之位。
此時天氣已越發寒冷,花勿語撅着小嘴兒並不言語,低頭搓弄手中的帕子,兩隻小腳不安分地蕩來蕩去。
她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對這葉姝姐姐有幾分畏懼,也許是太過在意,便總是憂心自己會惹她厭煩。
葉姝一身白衣,手中端着白瓷盅,時而瞥一眼堂下的花勿語,鎖着眉頭,終於開口。
“為肖澤之事?”
“葉姝姐姐……”葉姝一句話,花勿語便落了淚,哽咽着喚了一聲姐姐便說不下去了,葉姝既知她的心意,她也不需多說。
葉姝放下酒盅,輕一踮腳,便移步花勿語身旁,輕輕嘆口氣,聲音有些落寞:“我會勸你父王,”停頓片刻,終於又說了句:“你還小。”
花勿語立時站起身,聲音沙啞:“我長大了又如何?我現在十*歲又如何,我為何要嫁給我不喜歡的人,別人覺着父母之命不可違也就罷了,你也這樣想?你當真覺着我應該嫁給肖澤?”
葉姝側目望着窗外的落葉並不吭聲。
花勿語忽然一聲冷笑:“哼哼,豈是我嫁人,是我娶了他罷,再將半壁江山送與他,求他永葆我桑國太平!這便遂了你們的心愿!我也覺着甚好。”
葉姝眼中浮現少有的慌張,她從未聽過花勿語這樣的語氣,絕望裏帶着凄涼,彷彿被所有人遺棄了似的,只能用乖張來維持自己僅有的那一絲氣力。
葉姝慌了,當真慌了,一向從容穩重,處變不驚的她,倏然將花勿語抱在懷裏,她深深吸口氣,輕輕拍着花勿語的背,花勿語卻早已哭的渾身顫抖。
“葉姝姐姐,你……你都忘了嗎?你說過,說不離開我,你不嫁,我不嫁,自打……自打你做了掌門,你便對我不理不睬,我對……對你好,你也假裝看不見,葉姝姐姐,你當真是討厭……討厭我了嗎?你……你是喜歡蕭大哥了,對……對不對?”花勿語一邊哽咽一邊傾訴着許久以來藏在心底的委屈。
“葉姝姐姐,我不討你歡喜了是不是?所……所以你急着讓我嫁人,可是,我還記得,我們早先的約定,我不嫁,你不嫁,你現在是要扔下……扔下勿語了,可是我捨不得……”
葉姝到底還是濕了眼眶,輕聲說道:“我記得,沒有忘記。”
花勿語不再說話,抱着葉姝不住哽咽,然面上卻漾起微笑,若初春桃花三分暖,眉梢都掛着欣喜。
回憶像一條小溪流過心田,不急不緩。
花勿語依然清晰記得他二人初見時的那片桃林,葉姝的鎖鏈纏繞樹榦,一直向上攀延,倏爾她手腕一震,桃花亂舞,紛紛揚揚,花瓣落在花勿語的肩膀落在她的頭頂,她並未察覺,看着眼前的紅衣少年,彷彿丟了魂兒似的。
粉紅的桃花瓣兒映在眼中都是點點柔媚的光,美輪美奐。
等她回過神來,花瓣已鋪了一地,葉姝正歪着頭盯着她上下打量。
花勿語心跳漏了幾拍,忙紅着臉躲到一棵桃樹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