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而這人也正是一眼,便隔着重重屏障傷了她雙眼的人。
那雙紫黑色的瞳孔,彷彿積壓了萬載冰霜,令人不寒而慄。光是目芒也如劍鋒一般,看過來,直感覺皮膚生疼。
蘇裳本是殭屍,身體修鍊本比一般築基要牢固,譚靖遠臉上直接掛了一道血痕,接着是膝蓋。蘇裳幾乎聽見了他骨頭的碎裂聲響。
即墨子寒拋出法器,將三人罩住,這才回頭看着易修。
易修懸在半空,紫袍在風中獵獵作響,當他的視線掠過即墨子寒時,心頭微微一震,這張臉好生熟悉……
千重殿上,正是這張臉含笑,將第037章奏呀!剛開始的屍生,就這樣葬送了,還真是令人唏噓。
可,現在她還不能死,至少要將青陽要的東西都送回去。
蘇裳扶住琴,靠在樹上,將那本不能再彈的曲子又彈了起來。
出發前,她刻意向嘯天音學的殺招,好歹也要派上點用場。殺了那兩個紫丹,她已經不虧了!即便她逃不出去,也得讓其他兩人至少逃掉一個。
各種音符帶着震動波向易修衝擊而去,看似柔弱無骨,卻如清水一般浸濕在空氣中。
即墨子寒意念一動,墨痕跟着起舞,劍氣被玄音割斷,融合,竟然毫無聲息地斬下易修一片衣袍。而那一瞬,易修還未反應過來,如青玉一般的臉頰上,便映上一道血痕。
一個幻境在他面前展開。空間瞬間變得漆黑。
蘇裳一愣,這易修的幻境會是什麼?竟然黑暗至此?
即墨子寒顯然沒時間去考慮這些,他已經隱隱感覺到黑暗中易修的惱怒。以蘇裳的修為,即便再有天賦,也不可能將化神期的修士完全帶入幻境中去,更別說引導他的神識沉淪幻境了。
如果是蘇裳,她一定會選擇先帶着人逃跑,可即墨子寒是誰,那廝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會輸,即便兩者實力如此懸殊。所以,他只是乘機用盡全力劈出更多劍氣而已。
不過數息,易修周圍黑氣向中心壓縮,越縮越小,直到黑球再不能縮小時,轟然炸開,衝天煞氣拔地而起,參天古樹被連根拔起,三個人更如風中飄搖的樹葉。即墨子寒條件反射地抓住蘇裳,結果兩人還是被重重摔了出去。
易修的雙瞳變成了紫紅,如噬魂惡魔一般看着蘇裳。即墨子寒艱難地爬起來,劈出一劍,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劍氣卻被一指彈開,直接切斷了幾十丈開外的一棵參天古樹……
蘇裳被懸空拎起。儘管看不到手,卻的確有一隻手隔了十丈之遠捏住了她的脖子,骨頭喀嚓一聲就要碎裂。而來自神魂的威壓,更讓蘇裳眼前一黑,瞬間麻木得連動根指頭的力氣都沒有,失去知覺是遲早的事情。
就在此時,一股冥氣波將那手死死纏住,明明無形的手,便在她面前顯出了輪廓。冥氣波如一條黑蛇,死死裹纏,直到將手腕切斷。
蘇裳的脖子這才得以解脫,從半空中摔了下來。
但這次卻並沒有落地,而是落入了一個不知何時出現的人的懷裏。
“你們還真能惹事!”期束無奈地說了一句,他肩上是一隻胭脂色的狐狸,正饒有興緻地看着蘇裳。
期束大手一揮,三枚靈丹分別入了三人之口。
他目光如炬,看着暴怒的易修,“現在,我們應該聯手對付魔嬰!”
易修冷笑一聲,“那並不表示我能放過企圖窺探我神識的傢伙!”
期束看了蘇裳一眼,蘇裳本就是個死人,似乎這次死得更徹底了一些。她的神識已然不清,搞不好,又會變成一具無魂的殭屍。
身上的冥氣如流螢一般,不停地在她體內游進游出,大概是在修復裏面的重創。
“她的主人也是一位深域大能!我想,我們沒必要得罪深域的人。”
易修神色不動,只是看着期束。
期束將人放下,走得近了一些,飛身與他平視,“你應該知道現在的情勢孰輕孰重!”
兩相對視,兩股靈氣波在兩人之間震動衝擊,誰也沒有贏過誰。
最後易修冷笑道:“兩域聯手的條件想必你還記得吧?”
期束瞟了一眼譚靖遠,這小子傷重得連站都站不穩,倒是那即墨子寒將兩人一手拎了一個。
“我相信靖遠,他一定有不得不殺了他們的理由!”
“哼!那是我的手下!即便要殺,也應該是我來處罰!”這簡直是對他一域之尊的挑釁。
期束也不甘示弱,“他們不過是築基,跟紫丹對抗無異於送死!既然他們願意來送死,那便是有強大的理由!而且是私人理由!”
期束並不待易修發話,繼續說道:“而且,第二域的魔修今番傷了多少第一域的修士,是不是我們也要來細細清算一翻?”
第二域結界大開,魔氣衰竭,雖然是不可抗因素,但是第一域那些因此遭受池魚之殃的人何其無辜。
而期束要說的並不是這個,他是在暗示易修,他的屬下是不是做了別人不計性命也要擊殺的罪孽。關鍵是不要將屬下的錯誤行為牽連到兩域的關係上。
易修戾氣收斂起來,悶哼一聲,飄然離去。
蘇裳不知道吃了多少靈丹才緩過氣來。
期束扔下一個陣法,“你們先在這裏調息。”
“你倒是有一域之尊的氣勢!”即墨子寒將小殭屍往懷裏一撈,一股靈氣從她頭頂灌了進去。
期束瞟了他一眼,“我可記得很清楚,你搶了我的血精!”說罷,從懷裏掏出一個小東西直接扔了過去。
即墨子寒隨手一接,竟然是他落下的九尾靈狐。轉眼再看看期束肩上的胭脂色狐狸,那不是君遙還能是誰?果然消耗得太乾淨,連人形都維持不了。
君遙像是感覺到他鄙視的目光,不滿地叫了一聲。
期束趕緊順了一把他的毛,“乖!我一定會給你找到更好的血精!”
蘇裳只覺得一股強大的靈力從百會穴直灌丹田,依靠冥氣維繫的五臟六腑像是接受到養料一樣,冥氣很快便將這股不要錢的靈力吸食殆盡,再慢慢地潛入她的四肢百骸,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一刻,蘇裳終於知道自己那多舛的厄運體質,能安然無恙地長大,應該就是這股冥氣的存在所致。
蘇裳此次傷得可不輕。先是那暴戾玄音的反噬,再是易修的直接攻擊,若是正常人,已經夠她死好幾次了。虧了是個殭屍。
即墨子寒助她修復完體內重創,這才抹了一把額頭的虛汗,乾脆毫無形象地靠在小殭屍身上喘氣。
蘇裳皺了皺眉,卻沒有推開,到嘴的感謝卻也說不出口,只是掏出一瓶補靈丹塞進了即墨子寒的嘴裏。
即墨子寒嘴角一勾,乖乖吞下,氣息跟着順暢起來。被剝奪了魔修的能力,雖然懊惱,可這種戰到筋疲力盡與同伴相依相偎的感覺竟莫名地讓他覺得十分有趣。活着不就應該是這樣嗎,酸甜苦辣,比起他在紫霞峰不痛不癢地被困上幾百年,有意義多了。
蘇裳恢復的速度比譚靖遠快很多。
儘管靈丹服了不少,但被一個魔修大能直接攻擊,譚靖遠這築基沒爆體而亡已經算是對方仁慈了。
三人誰都沒有再提那兩個紫丹的事情,彷彿一切就真的過去了一般。
終於緩過氣來的譚靖遠第一件事竟然是掏出傳音鈴,搖了搖。
“青陽能聽到?”蘇裳不自覺地也將自己的鈴鐺搖了搖。
果然不一會兒,他們的鈴鐺自己搖了起來,一股靈氣從鈴鐺里冒出來,勾出了青陽的幻影,還有兩個字,“阿蘇……”
蘇裳心中一暖,同時鄙視地看了一眼譚靖遠,“我在!”用靈力將神識之意刻印上去。果然,那邊很快又傳來了青陽的話,“你快回來吧!”
即墨子寒十分鄙視蘇裳這種無味的傳意,“這是傳音鈴,你完全可以說話!”
蘇裳一愣,看了一眼譚靖遠,這廝怎麼不提醒一聲,故意的吧!
被青陽冷落的譚靖遠正黑着一張臉,哀怨地看着蘇裳。
他們這一走,已經完全搞不清楚時日,蘇裳藉著傳音鈴彈起了屬於青陽的忘憂曲。譚靖遠的眼珠動了動,最後一臉平靜地靠在樹榦上繼續調息。
他傷得太重,回去怕是就要閉關,沒想到他也會有不顧大局擅自行動的時候。
蘇裳的音律就像一陣清風一樣,在結界內緩緩流淌,即墨子寒嘴角一勾,乾脆靠在女人身邊,閉上了眼。
蘇裳轉頭,看着男人凌亂的頭髮落在肩頭,睡顏寧靜安詳,再無方才的霸氣狠戾。
她想起了靈藥園中,在深夜,點點靈光在葯園裏飄蕩,如浮遊在空中的精靈。而這個男人,總會踏着夜色,在那些星星點點的光芒中,茫然地尋覓着什麼。
偶爾他會停在那個小屋邊,看着站在門邊一動不動的蘇裳,露出一個微笑,甚至跟她說上幾句話。即便明知道對方只是殭屍傀儡,並不懂他的意思,也不會回應他。他依然會過來說上幾句,甚至看着她臉上黑色的火焰發獃。
最後再嫌棄的嘆上一句,“同樣是火焰雲紋,你的怎麼就能長得這麼丑呢?”
鑲嵌在身體中的記憶隨着琴音被喚醒,蘇裳不覺好笑。這個男人竟然這樣無聊了幾百年,從未變過。
即墨子寒醒來時,只見女人微閉着雙眼,嘴角微微翹起,像是做着美夢,而她的手指卻毫不停歇地在琴弦上劃過,竟然一絲不亂。傳音鈴的幻影里傳來青陽沉沉睡去的呼吸聲。
玄音幻化成點點靈光,在結界內漂浮蕩漾,將這原本血腥的一隅,頃刻洗禮成了一方仙境。
即墨子寒起身,看着暗下來的天空,樹林中只剩下這一點點亮光,將他們的所在凸顯出來。
在這危機四伏的秘境,這可不是啥好事。
將墨痕握在手裏,即墨子寒走出了結界,琴音變得淡薄,外面的響聲便越發清晰。遠遠地似乎有東西在靠近。神識往外一探,竟然是兩隻紫丹期的魔修。
即墨子寒向兩人來處迎了數丈,仗劍而立,默默地守住了這一域。
這兩人速度很快,像是嗅着獵物氣息的野獸,毫無偏差地衝著這邊而來的。
“果然有人修!正好補一下我們缺失的精氣!”兩名紫丹對上一個金丹,實在無需顧忌。他們甚至瞟了瞟即墨子寒身後正在撫琴的女修以及尚在調息的譚靖遠,皆在築基,簡直不堪一擊。如果他們知道這兩個築基聯手滅掉兩名紫丹,他們或許就不會對面前這個僅僅是金丹期的傢伙掉以輕心了!
即墨子寒嘴角微微勾起,漆黑的眼珠子在黑夜裏泛着黑芒,不待兩人再廢話,已經一劍斬去。
一個紫丹應聲倒下,而另一人反應較快,跳出了劍鋒處,反手就祭出了法器。即墨子寒一個迴旋,風掀起黑袍,而劍鋒再次斬下,不但毀了法器,也一同斬殺了那名紫丹。
殺人只不過瞬間事,他連眉頭都沒眨一下。回首看了一眼結界內,蘇裳依然在彈奏着她的曲子,韻律一絲未亂,即墨子寒滿意地笑了。收起兩枚儲物戒,豎起耳朵,探聽着風中傳遞過來的訊息。
看似寧靜的夜晚,卻被鮮血暈染。
兩名紫丹的身體連同未曾被他剿滅的神魂在冥氣道強大的凈化力面前,慢慢地變成了點點黑芒,消失不見,乾淨得彷彿從來不曾存在過殺戮一般。生命消失向來十分簡單,在這修真界裏,要想保命,第一件事便是學會殺人。
等到第三潑魔修衝過來時,氣息已經完全變了。他們的身後是一股強大的威壓之力,彷彿深夜捕食的猛獸。
三個魔修被追得四散逃竄,很不湊巧地逃到即墨子寒的劍下。
對於殺人,即墨子寒從來不曾猶豫,乾淨利落地斬了一人,便見另兩人竟然被一股強大的吸力給吸入了黑暗中。
魔修消失處,漆黑一片,連樹影都分不清。
神識一探,漆黑之中驀然出現一雙血眸,即墨子寒當即心中一凜,不自覺地看了眼身後的兩人。
“這才是你的獵物!”虛空中飄來一個聲音。正是息夫隱。想必他此刻正坐在通天鼎前看着這個秘境裏所有的殺戮吧!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15527777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