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深夜一問動情劫

拂瀾將洛卿帶回了拂虞宮后，在九鬼和莫嵐等人的驚詫眼神中，出手將她身上殘餘的黑魔力量驅除之後便閉關了，而洛卿，醒來的第一眼看見的不是去救自己的君上，而是一臉興奮且期待的九鬼仙官。

“你終於醒了，沒想到你比我預料的要醒得早些。”九鬼瞪大眼睛看着洛卿依舊蒼白的絕美容顏，心中暗嘆，唉，這麼個絕色的美人，怎麼去了一次魔界就被折騰成這副模樣了，真是讓人心疼啊。

暗罵道：魔界的人真不是好東西。

“君上呢？”洛卿記得，自己自毀修為之後，好像是被君上帶回來的，那麼，君上去哪裏了？

“君上他——”九鬼頓住，要不要告訴她呢？如果告訴了她，君上會生氣嗎？

“他怎麼了？他受傷了？”洛卿神色慌張，拉起被角就要下床，莫非君上在與凌夜辰的戰鬥中受了傷，所以才沒有出現？

九鬼疑惑了，按住被子，抓抓腦袋，道：“受傷？沒有啊，我看到君上帶你回來的時候，臉色雖然有些鐵青，但是沒有受傷的痕迹啊。不過後來給你驅除黑魔之力的時候貌似有些損耗修為，不過像君上那樣厲害的人物，這點修為也不算什麼啦。”

沒受傷就好，洛卿終於放下心來，隨即又疑惑道：“既然君上沒有受傷，那他去哪裏了？”

“這個嘛，他好像是為了神魔大戰的事情，去閉關了。”

“閉關了。”洛卿低頭喃喃着，原來是去閉關了啊。也對，自己又不是他的什麼人，真要算起來，也只能算是拂虞宮的仙婢罷了，憑什麼要他堂堂神君守着自己啊。

“君上閉關之前說，你體內的黑魔之力已經被完全驅除了，你只要好好休息，日後勤加修鍊便可，失去的修為總會有辦法補回來的。”九鬼覺得，君上真的對洛卿很不一樣，若是旁人，他老人家才不會浪費口舌說這一番話呢。

“嗯，我知道了。”洛卿垂下頭來，有些失落。她以為醒來就能看到君上了，卻不曾想······

見洛卿神色不太好，九鬼以為她是因為驟然失去了一半修為在難過，不由出聲安慰道：“洛卿，作為一個前輩，我得和你說說，修為這個東西其實也不是多麼的重要，你看你，雖然失去一半修為，大好歹還是個仙身，也沒有化成原形不是？這說明，只要你再好好修鍊個一千兩千年的，之前丟失的修為很快就回來了。”

洛卿不說話，他索性換個安慰方式，接着道：“你看你天賦這麼好，才兩千多歲，相對於怎麼這些十多萬歲的老牌神仙來說可真的是太年輕了，等你到我這個年紀的時候，一定已經飛升上神了，還擔心什麼啊。慢慢來，不生氣，不難過，啊。”

“我沒事，我有些累了，我想休息。”洛卿輕輕說著，疲倦的神色十分明顯。

九鬼很識趣地離開了，他私心地已經把這位小神女當作了拂虞宮未來的君后，心想着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她，以君上那護短的性子，只怕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待九鬼走後，洛卿起身下床，身體十分虛弱，且體內仙力渺渺，卻早已不似原先那樣精純厚實，但她好歹也修鍊了兩千多年，自身也是個神女，對於這樣的情況很快便適應了。

輕輕打開窗戶，九鬼給她安排的這個住處很好，院中種了許多花，還有一條小溪，溪中養着許多顏色斑斕的小魚。

石徑旁的溪流淙淙，更有盤旋在屋旁的一棵相思仙樹，將頭頂的一方天幕遮了起來，晨光透過窗戶零散地灑在洛卿身上，蒼白的小臉此似乎多了些精神。

“君上，若是我真的喜歡上你了可怎麼辦呢？你這樣清心寡欲的神仙，你這樣的無情無愛的神仙，喜歡上你，我又能怎麼辦呢？”洛卿靠在窗前看着淙淙的溪水，看着懶懶的陽光，低聲呢喃着，像是無奈的嘆息，又像是苦澀的嘲諷。

從前，她只是一心想着修鍊，早日飛升上神，後來知道自己欠下拂瀾神君的恩情，又一心想着早日報恩，然後毫無束縛地修鍊。後來被擄到魔界，中了鎖仙咒之後不能修鍊，她的心境漸漸開始變化了。

她會想起自己還是一朵精靈花只有着些些靈智的時候，還會想起第一次在往生海見到君上的時候，更會想起為了報恩而留在拂虞宮做掌司侍奉君上起居的時候，翻來覆去的想，但每一次的感受都不一樣。

她一向淡然的心，一向看不上凡人那些女子鬧小情緒的態度都在一點點改變，她學會了品味孤單，學會了抱怨，學會了期待，也學會了大多神仙都不會的思念，或者說是喜歡。

是啊，若是她真的喜歡了，又該怎麼辦呢？

君上那樣的人，不是她一個小小神女能夠喜歡的，更不是她可以期盼的。

數日之後，洛卿的身體也漸漸養好了，只有失去的一半修為徹徹底底失去了，不過她對這件事看得比較開，所以即便是在莫瑤為了這事兒在她面前哭得天昏地暗的時候也不曾覺得難過，還打起精神反過來安慰莫瑤，好不容易送走了眼睛通紅的莫瑤，洛卿抬頭看了看天，似是在嘆息，道：“不過是一點修為罷了，有什麼好難過的呢，只是，有些遺憾罷了。”

“遺憾什麼？”前兩日才見過的莫嵐不知從哪個角落突然冒出來，嚇了洛卿一跳。

“你怎麼神出鬼沒的啊？”洛卿皺眉，最近莫嵐不知抽了什麼瘋，三天兩頭地往拂虞宮跑，九鬼都跟他說了無數次，君上在閉關，在閉關，他還是一副不找到君上不罷休的欠揍模樣。

是的，欠揍，不過洛卿沒有動手，動手之人乃是九鬼仙官，雖然九鬼打不過他，但是叔可忍嬸嬸不能忍，這個傢伙每次來拂虞宮都會把拂虞宮翻得天翻地覆，且閉關的地方也被他尋了個遍，最重要的一點是，每一次收拾殘局的都是自己和九鬼。

其實洛卿私底下也好奇問過九鬼，君上不在閉關處閉關會去哪裏呢？而九鬼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假裝深沉道：“天機不可泄露也。”

此後，她再也沒問過關於君上的一個問題。

“我這不是去找拂瀾了嘛，要不是他，我才不會搞成這副模樣呢。”莫嵐可憐兮兮地順了順自己有些焦黑的頭髮，那神情，像是被蹂躪了許久。

“嗯？”洛卿聞言，終於將視線收回，好好打量了一下莫嵐的模樣，只見他一張風流俊逸的臉腫了半邊，而一身雪白的長衫好似被燒過一樣，那頭黑髮此刻有些卷，還有些焦黑，唔，好像整個人都在冒煙。

“噗——”洛卿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指着他神色難看的臉笑道：“你怎麼了，變成這副模樣？莫非最近神界比較流行這樣的打扮？唔，潮流果然不是我們能夠趕得上的。”

見洛卿終於笑了，莫嵐索性一個法術將自己打理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風流地向洛卿拋了一個媚眼，道：“你終於笑了，從魔界回來那麼久就沒見你笑過，還真擔心你患了憂鬱症呢。”

洛卿皺眉，“你故意的？”

“怎麼可能？你以為我是受虐狂啊？如果不是拂瀾那個傢伙不知輕重的出手，我能是這副醜陋狼狽的模樣？哧哧，不過是想着既然都這樣了，索性就給你看看，不僅可以逗你笑笑，還能讓你見識見識拂瀾的心狠手辣、無情無義。”

莫嵐愉快地說著拂瀾的壞話，卻絲毫沒注意洛卿在聽到‘無情無義’四個字時驟然黯淡的神色。

收斂了自己的情緒，洛卿又恢復了最初相見時的淡然沉靜，冰涼的嗓音道：“君上出關了？”

“是啊，出關了。我終於知道他閉關那麼久是在做什麼了，哼，還想瞞着我，還好我聰明，找到了太上老君的閉關處。”莫嵐得意地說著，沒想到那個冷冰冰的傢伙竟然會去借太上老君的煉丹寶鼎煉丹，不過話說回來，他好端端的煉丹做什麼？

“君上做了什麼？”洛卿有些好奇，但表現得卻十分平淡，好似只是隨口一問。

“他——”忽然想到了拂瀾的警告，莫嵐摸摸鼻子，繼續道：“他不就是去閉關嘛，許是怕我來拂虞宮打擾了他，索性另尋一處安靜的閉關之處。”

洛卿有些不相信，但也不追問，“哦。那君上何時回來？”

“快了，快了。”語罷，莫嵐嗖的一聲逃了。

開玩笑，現在不逃，等那個暴力神君回來他還不得再被修理一頓？

洛卿不知道拂瀾何時回去，索性尋了個時間到月海去看看小海豚和小珊瑚的情況，雖然聽九鬼說，有君上的仙氣護着它們，但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九鬼交給她一個類似於仙罩的東西，說是以防萬一魔界之人再次來犯，讓她早去早回。洛卿想想，也對，萬一再被抓一次，只怕她剩下的這點半吊子修為不夠再來破解一次鎖仙咒了。

只是，為何這仙罩上的氣澤會如此熟悉？

洛卿趕到月海之時已是深夜了，深夜的月海星崖尤其寂靜，淡淡的星光透着一股子冷情的味道，月海的碧波微微蕩漾着，在洛卿趕回來的這一刻，許多小魚小蝦皆是浮出水面來迎接她，洛卿輕笑，手指一動，異樣的藍色靈霧從四面八方湧來，體內的仙氣也在這一刻散發出來，小魚小蝦們歡騰地跳躍着。

月海的神女能夠吸引月海星崖的靈氣供這些小魚小蝦吸收，以便它們擁有修鍊的機緣和仙根基礎。

洛卿嘴角含笑，忽而想起了什麼，飛身向星崖而去。

在她所設的精靈陣中，一隻銀白的小海豚和一株火紅的珊瑚正靜靜躺在裏面，而陣中除了屬於她的仙氣之外，還瀰漫著濃濃的紫金神力，那樣熟悉的氣澤，洛卿垂下眼眸，他果然救了它們。

自己欠君上的，好像有些算不清了呢。

見一切安好，洛卿飛身回了自己的小竹屋，在月海之上漂浮着的竹屋看起來十分渺小，但它四周的結界卻十分強大，只是，這結界，洛卿始終不曾發現。

本想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一早便回拂虞宮守着，什麼時候君上出關了，她便什麼時候請求回到月海，卻不曾想洛卿腳尖剛剛落地，眼前便出現一個無比熟悉的身影，她頓了頓，聲音有些沙啞，“君，君上。”

拂瀾回拂虞宮沒看見洛卿，便直接來到了月海，見她在星崖那邊，索性就到她的小竹屋等她，只是他沒想到，她看見自己會是這樣一副神色，沒有驚喜，沒有期待，她那雙清澈的眸子裏有的，只是害怕，只是疏離。

一股莫名的怒氣從心底升起，拂瀾本就冰冷的神色在此刻變得更加冰冷，整個竹屋的氣氛瞬間變得寒意涔涔，只能聽到月海中的魚兒戲水的聲音。

“你在怕我？”拂瀾冷聲問道。

洛卿想，我是在怕你，怕自己越接近你就會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但嘴裏卻說著截然相反的話來，“沒有，小仙只是有些驚訝，君上怎麼會在這兒？”

“出關了，見你不在拂虞宮便知你回了月海，我閑着無事就下來看看。”拂瀾淡淡解釋着，自顧自地踱步走進了竹屋中。

洛卿跟在他身後，見他坐下了，趕緊奉上靈茶，躬身站在他面前等候差遣。

“坐吧，我有些話想與你說。”拂瀾此刻還未想清楚自己心底的那些奇妙情緒到底是怎麼回事，饒是他是個厲害的神仙，但無欲無求慣了，驀然遇到這樣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來得花些時間來琢磨透了才能出手解決。

他一向是個擅於隱藏情緒的主，但面前的女子更是一個擅於隱藏內心的主，兩人這麼碰在一處，這段只悄悄萌了芽卻還未開花的情估計還會有一番不小的挫折。

洛卿也不矯情，轉身坐在了拂瀾的對面，神色平靜，道：“不知君上想說什麼？”

“穹曦的事情，你可還有什麼不滿意？”

嗯？洛卿一愣，君上問這個做什麼？且不說穹曦雖然想要殺了自己，但畢竟沒有成功，而且她現在也被打下凡間歷劫了，君上這個時候來問自己，不會是想通過自己把穹曦從凡間提前召回來吧。

但是，九鬼說這事兒是君上親自交給莫嵐辦的，君上怎麼會突然改變主意呢？莫非是天帝暗示，要把自己侄女的懲罰減輕？

“你在想些什麼？這麼個問題很難回答嗎？”拂瀾皺眉。

洛卿很想點頭說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她確實猜不出君上的意圖是什麼啊。

“穹曦仙子只是一時衝動，我其實——並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雖然她害了我月海珊瑚，但君上你也出手救了它，恩怨算是兩消了，所以，小仙認為，穹曦仙子還是可以早日回歸神界的。”

洛卿覺得，她這番話說得十分得體，十分妥帖，不管君上是怎麼想的，這個答案一定是最為完美的。

聽了她這番明顯違心的場面話，拂瀾神色帶着些笑意，眉頭微挑，莫非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

微微點頭，道：“你倒是個深明大義的神仙，不過既然已經罰了，那便讓她好好在凡間修鍊，嘗遍世間百苦，否則長不了記性。”

洛卿抬眼，見君上漆黑的眸子裏含了悠悠的笑意，知道這個答案過關了，不由放鬆下來，卻在完全放鬆之前再次繃緊了神經，因為她清清楚楚地聽見君上問了一個更為要命的問題：“你是不是喜歡凌夜辰？”

洛卿完全傻眼了，君上怎麼會問這樣的問題？莫非是看自己把凌夜辰誤會成夜凌，這才有此一問？

“不，不喜歡。”

“不喜歡？”拂瀾偏頭看着她，“既然不喜歡，你結巴什麼？”

洛卿的手有些顫抖，腦子反應過來君上剛剛說了什麼，這才開口道：“我只是有些意外君上你怎麼會問這樣的問題？”

拂瀾眼神閃爍，手指搭在眉骨處看了看屋外的天色，語重心長道：“神魔不兩立，我只是怕你對他動了心，來日沉淪於無邊的苦海之中。”

說完不等洛卿反應，便起身自發進了右邊的屋子，道：“時候不早了，先休息吧。”

洛卿愣了許久，實在是想不通君上今夜是發了什麼魔怔竟會問出這麼奇怪的問題來，她喜歡凌夜辰嗎？當然不喜歡。

那麼，君上是如何誤解自己喜歡上凌夜辰的呢？

還有他那句‘神魔不兩立’是個什麼意思，莫非神魔大戰要開始了不成？

還有那句‘沉淪苦海’，確實像是君上能說出來的話，他那樣勘破世間循環往複的天道的神仙，想必對於情之一道也早已勘破了吧，在他看來，喜歡上魔界之人是沉淪苦海的前因，那若是喜歡的人是個神仙呢？又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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