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封盡歡

第二百二十八章 封盡歡

用了膳,珍兒打發了月朗和孩子們去逛園子,獨獨和纖綿進了內堂,還將秀屏秀盞差走了。

見此,纖綿不由得心下一凜,此番似乎是要談些正事的意思,斂起了笑意。

珍兒倒也不拐彎抹角,拉着纖綿坐定之後,便抬眸問道,“嫂嫂,你眼下是要如何?”

纖綿微微訝異,不解其意地問道,“珍兒這話是什麼意思?”

珍兒嘆氣,苦口婆心道,“嫂嫂自然是主母,在下臣中也頗有名望,但,畢竟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了。這些年,大夫人在朝堂上下了不少力,其中也有許多她的心腹。此番嫂嫂回歸,本指望着嫂嫂能夠用不懼搏回一局,好歹在朝堂上拉攏些勢力,卻聽聞嫂嫂你讓不懼去當什麼段世子。如今天下大定,這后府之主,便是天下之母啊。嫂嫂可知道這天下之母拼的可不僅是什麼主上的愛重,還需要子女的幫襯,前朝勢力的擁護啊。”

纖綿知道珍兒都是在為自己考慮,若自己還有久長的生命,她也必定會如斯作想,可如今她並不是那種情狀,也沒必要做那般打算,不過此話自然是不必與珍兒言明的,她笑了笑,輕快地打趣珍兒,道,“竟不知,府內當初任意逍遙的珍兒小姐居然這麼會謀劃了。長大了,想法也越發縝密了。”

珍兒聞言卻面露無奈,嗤笑一聲,“我又何嘗不想任意逍遙一輩子,卻偏偏頂着這麼個頭銜,萬事不得順心如意。”

纖綿聽出她話語中的自傷之意,蹙眉問道。“莫不是月朗待你不好?”

珍兒急忙搖頭,回道,“好的,自然好的。只是,他待我越好。我越覺得對不住他。”

纖綿越發不解,追問道,“為何?”

珍兒苦澀一笑,順手拾起桌上的茶盞,在手中掂了掂,開口。“人人都道,他待我好,我應當知足。我也努力努力知足,努力回報他,看起來似乎格外親昵。但我知道,內里真的不是那麼一回事。我與月朗也坦白過,他卻說別人家的夫妻都是這樣的,他覺得挺好。挺好就挺好罷,反正我們的日子也多半是過給別人看的。”

纖綿知道這種感覺,如同蒲半仙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她很感激,卻不知道該如何回報。他做的越多,自己欠下的就越多,心裏就越發難過。那些看在別人眼裏的感動與深情,於自己而言,不過是負累。纖綿心疼地拍了拍珍兒的手,低聲問道,“既知如此,當初為何要嫁?”

珍兒的笑容越發苦澀。喃喃道,“司空家的家臣因為雪狼谷一役。幾乎全軍覆沒,哥哥賞了許多。司空家卻總覺沒有誠意,那個時候,失了你,朝堂也很不穩定,禍本就是我闖出來的,我能彌補的本也不多,說到底,也不過是一件昂貴的封賞罷了。”

纖綿咬了咬唇,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自己當真也沒什麼好勸慰的,只能不痛不癢地接話道,“就算不是你,他也總能找別人來。天家富貴,哪裏是白來的?”

珍兒低眉,回握住纖綿的手,道,“嫂嫂,此番我想說的只是盡歡,盡歡是個好孩子,本不該承受那些的。也許不要那些頭銜,過的更好。”

纖綿明白珍兒的擔心,她又何嘗不擔心盡歡背負着公主的頭銜會被世事左右,萬事不得順心,可若無名,一個無父無母的女孩子又如何能夠得一門好親事。她揉着眉心,道,“你的擔心我懂,只是,富貴嫡女與無名賤女都各有苦痛,這世間幾乎無人能夠直言他無遠慮無近憂的,我所能做的不過是給予他們更多的選擇,至於如何選擇全靠他們自己了。”

珍兒略略一愣,低眉一笑,“也對,他們自己做的決定才不會輕易後悔。”

聊着聊着,天色便晚了,珍兒帶着乏了的感兒和念兒連晚膳都沒用便由月朗的馬車接走了。纖綿送這一家出城,望着強打精神對自己端莊而笑的珍兒,只覺得心中似有千萬根小針在刺,微微地疼着。

盡歡不懼兩個孩子也玩得倦了,用了些點心便睡去了。

夾谷琰如入無人之境地走了進來,沒有了那兩隻小鬼的刁難阻攔,他心情大好,卻見內堂中貴妃榻上的纖綿愁眉不展,便開口問道,“怎麼,今個中午不是還歡喜着嗎?”

纖綿仍然沉浸在珍兒那番糾結的情緒中,咬了咬唇,抬眸問道,“你說要晉封盡歡的事情可是真的?”

夾谷琰走到她身邊,懶洋洋地靠了過去,笑道,“君無戲言啊。”

纖綿絞着手指,嘟着嘴巴搖頭道,“到底是為什麼,先是在朝堂上說不懼的事情,現下又要晉封盡歡,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夾谷琰徐徐一笑,自然是想把該給她的都給她,不過他並不想這樣說,“反正早晚都要做,不如趕早。況且你也看到了,盡歡和不懼都不肯叫我一聲父親,晉封之後,至少在外人面前,這孩子應該還是會乖順一些的吧?”

纖綿想到那兩個孩子捉弄他的模樣,低眉一笑,擠兌道,“你倒是會想招,不過,我覺得會有作用的。”

夾谷琰點了點頭,思量半晌,問道,“叫昭,昭雪的昭,如何?”

纖綿愣了愣,不解其意,重複道,“昭?”

夾谷琰將她的手攥緊,解釋道,“按照家譜排,這一代應該取這個偏旁的,不若,你也有自己的想法,可以說說看。”

“夾谷昭?”纖綿摩挲着下巴,倒是個好聽的名字,微微頷首,道,“昭雪,昭然,倒像是盡歡這個直白的性子的描摹。”

“至於封號,就直接取你給她取的名字就好,盡歡公主,夾谷昭。”夾谷琰也覺得不錯。繼續道。

“那你有沒有想過不懼若歸入族譜,應當叫什麼名字呢?”並不是揭痛處,只是她想知道在他的心中,不懼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早就想過了,就叫晟。光明,繁盛,不懼這個孩子是擔得起龐大的責任的,只是,我怕他自己不肯,或者說他不肯從我手中輕易得到。”夾谷琰長嘆一聲。搖頭道,“但,他是我看得到的能給這個天下帶來光明的最好選擇。”

纖綿挑眉,不想他會如此坦誠地談及關於天下歸屬的事情,徐徐道。“你這麼說就不怕我改了主意,讓這孩子成為夾谷晟?”

“你肯,他也不會肯。你啊,雖是那孩子的母親,卻也是做不了他的主的。”夾谷琰淡淡地描述道。

“你倒是看得明白,確實,我能為不懼做的並不多。現下唯有讓他出離出那個權力圈外,反正日後他也會自己回歸的。”纖綿的眉眼中也沾染上了一絲愁緒。這孩子許是因為為嵇如夜困在琴中百年的地魂所生,故而對夾谷琰的恨意不會因為自己的勸解而絲毫損減,只怕一旦自己消亡。這孩子便會將那份恨意轉化為行動。

“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他的,至於他,我也不會讓他輕易傷害我。”夾谷琰摸了摸她的臉,笑了笑。

纖綿也順勢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自己把自己的想法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別人看不出。我還是明白的。”夾谷琰笑了笑,隨後揉了揉她的頭髮。“早點睡吧,明日還要公佈這個好消息呢。”

纖綿乖順地點了點頭。伸手抱了抱他。

翌日一早,盡歡被封為公主的事情便傳遍全府了。秀屏給盡歡選了兩個伶俐縝密的丫頭,稟了纖綿,纖綿看那兩個丫頭看起來乖巧,略略安心,囑咐兩人好好伺候便讓二人離開了。盡歡給兩個丫頭定了名,飛花絲雨,傲氣凌人地帶着丫頭在府內轉了兩圈,倒當真有些公主的派頭了。

晉封的典禮就定在三日後,還將珍兒出嫁前所住的夏怡館賜給了盡歡獨住,珍兒主動承擔了裝飾翻修之責,果斷地招呼人進行修葺。

而盡歡的朝服卻在下午就送到了春蕪園,盡歡聽到了丫頭的招呼,吵着要穿。纖綿則先行查看吉服的樣式,紫薇花色的朝服上面用金線盤綉着振翅欲飛的金翅鳥,金翅鳥栩栩如生,那細緻的做工一看就是沒個把月功夫做不下來的。看來這是夾谷琰一早就吩咐好的,纖綿撫摸着朝服,搖了搖頭,雖然沒有言明,他這個人當真是按部就班地按照他的想法將自己推上權力巔峰啊。

盡歡歡喜地在飛花絲雨的服侍下着上了這身朝服,日光斜斜地從木格子窗中傾瀉下來,盡歡揚起的笑臉映襯着熠熠生輝的金翅鳥,倒也相得益彰。

纖綿心下一暖,盡歡已經有些大孩子的樣子了,她伸出手,摸了摸盡歡的辮子,道,“喜歡嗎?”

盡歡忙不迭地點頭,回答,“這是盡歡穿過的最漂亮的衣服。”說罷,回頭瞪了一眼晃蕩而來的不懼,怡然自得道,“你看,你就沒有罷?”

不懼眸色一黯,順勢別過臉去,有些彆扭地回她,“我還不稀罕穿呢”。

盡歡難得佔了優勢,穿着朝服蹦跳着奚落不懼,“你沒有就是沒有,你看城主封了我做公主,卻沒有封你,還不是因為你不如我討人喜歡。”

纖綿看着不懼越發難看的臉色,拉住了還在蹦跳的盡歡,柔聲道,“還不快進裏面去好好梳個頭,好搭配這身衣服啊。”

盡歡聽了,自然喜出望外,點了點頭,提着裙子喚了飛花絲雨和她進去。

纖綿這才得了空,拍了拍不懼的肩膀,勸慰道,“有失才有得,母親覺得,相比名望而言,你的安危更加重要。”

不懼面色如常地抬起頭,回答,“母親不必言說,我都明白。”

纖綿暗嘆一聲,怕的就是你都明白啊,卻也無法再勸慰下去,只能心疼地拍了拍不懼的頭。

珍兒的夏怡館每年都有修葺整理,故而也沒什麼要修繕的,只根據盡歡的意思改了些擺設,盡歡難得獨得一居處,興高采烈地進去住了。不懼目送蹦蹦跳跳的盡歡離開,目光黯淡了一下,轉瞬便消弭於無形。

纖綿坐在貴妃榻上,見此不由得想要開口勸說,不懼卻先開了口,“娘親,我的書今日沒讀完,想去如意閣繼續讀,今晚就在那裏歇息了。”

纖綿略略蹙眉,她對不懼的心情還是有些擔心,可也知道此刻不應該將這種擔心宣之於口,只得略略點了點頭,“那讓秀屏和你一起,好歹給你掌個燈。”

不懼並沒有拒絕,舒了口氣,點了點頭,“那,不懼先告退了,娘親早些歇着罷。”

而為著晉封盡歡一事,夾谷琰也狠狠地忙了一通,得了閑便過來探望纖綿,只是,一般她都睡了。這一夜時辰也有些晚,可燈卻仍然亮着。夾谷琰稍稍遲疑了下,卻拾級而上,只見內堂中,纖綿靠着貴妃榻托腮發著呆,甚至連他進屋都沒有察覺。

“怎麼了?”夾谷琰見不得她心事重重的樣子,開口問道。

“我不太懂得不懼在想什麼,盡歡如此隆寵,得了那麼多東西,每日每日地在他眼前過,他無論如何不放在心上,也總還是有些不滿的,可我問他,他卻什麼也不想要。”纖綿卻害怕這種無欲無求,她不知道他是真的無欲無求還是胃口太大,自己無法滿足。

“不懼他與你心靈相通,你都猜不到,恐怕別人就更沒辦法了。”夾谷琰揉着她的眉心,安撫道。

“自從我將從袁尚翊那裏得來的解藥混在他的飯食中,哄他吃下以後,就算有些相通,他也不肯放心讓我刺探了。這孩子記仇得狠。”纖綿並不確定他是否知曉了母子蠱之事,也不便細談,只簡單地述說了緣由。

“這一點倒是與你相像。”夾谷琰打趣她,隨後正色道,“別擔心了,不懼無論如何都不會傷害盡歡和你的”。

“我也並不擔心他會傷害我們,我只擔心他會傷害自己。”纖綿聞言,心中絲毫沒有舒緩,反而越發揪緊。

“罷了,明日便是晉封之日,晉封盡歡之時,我也會提及他,好歹也做以安撫,主母大人覺得這樣做可好?”夾谷琰湊到貴妃榻上,幫她捋了捋額發,笑着問道。

“主上所做自然都是好的。”纖綿知道自己太過擔心也是多餘,好歹也要在他的努力下舒緩心情,於是對他笑了笑,乖順地湊到他的懷中,疲倦地閉上眼睛,半是撒嬌半是囑咐道,“反正,現下有你在,萬事都交給你便好”。

夾谷琰見她此番貓一樣的情狀,啞然一笑,低頭吻了吻她的額,應承道,“自然,有我在。”

掌燈的秀屏恰巧帶着捧着宗卷的不懼回來,見此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回頭問道,“不懼公子可是要此刻與主母言明?”

搖曳的燈火中不懼的面色明滅不定,徐徐搖了搖頭,“既然城主在此,我不好進去打擾,嬤嬤送我去盡歡的夏怡館罷,那裏應當有個能睡覺的地方罷。”

秀屏有些為難地點了點頭,“有是有,只是,此刻怕是盡歡公主已經睡下了。再者,不懼公子剛剛不是說急事嗎?”

不懼眸中有些許光影剝落,卻作勢打了個哈欠,緩緩道,“無妨,急也不在這一時,找個耳房睡一覺也好,畢竟在那邊總比在這邊要好一些。”

秀屏回頭看了看屋內轉瞬熄滅的燈火,點了點頭,“也好,那老奴帶着公子去便是。”

不懼隨着秀屏走了兩步,回頭再度望了一眼,似有似無地嘆了一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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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緣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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