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見
三月三,宮中盛會簪花宴。說是宴,其實就是一場大興適齡貴族官宦男女的一場相親盛會。參與的每個男子手持一枝花,喜歡哪家女子便把花送給她,若是女子同意,便把花簪在髮鬢,故名簪花。
說到適齡,那就不得不提及一個大興獨有的女學制度,凡是貴族官宦家的小姐,到了十二歲就要進入女學研修,學女紅,帳房一類的事務。十數年前,帝都南面建起一座專門教習民間女子的教坊名作流雲閣,每年孟夏時節舉辦胭脂節,評選出女狀元,女榜眼,女探花。近幾年隨着流雲閣的風升水起,貴族官宦家的小姐們也傾向於參加胭脂節。胭脂節的影響力逐年加大,最後,簪花宴上總會遞出幾張請帖,邀請那些曾在胭脂節上拔得頭籌的未婚姑娘入席。皇上自然不願太多的民間女子入了這般嚴謹的盛會,故而要求胭脂節的舉辦必須在簪花宴后,但並不妨礙那些妄圖攀龍附鳳的少女們擠破流雲閣的門。
年歲不足的纖綿翁主本來是不夠資格來這簪花宴的,但誰讓袁尚翊欠了纖綿一個人情呢,尚翊和皇上念叨了一句“此次簪花宴要邀請去歲胭脂節上拔得頭籌的柳菁菁,阿?濾?剎荒苷餉淳褪淞恕保?噬銜叛裕?沉艘謊凵肀叩奶?嗔?賂唬??砹恕?p>纖綿着一身亮眼的桃紅色宮裝,蹦蹦跳跳地穿過御花園外的抄手游廊,連德富在後面邊喘氣邊喚着,“翁主——”
不知誰伸出一隻腳堪堪絆住纖綿蹦跳的小腿,她被絆得踉蹌一下,氣篤篤地抬頭一看,冷哼一聲,“表哥,你不在御花園中陪着皇外公,跑這裏使什麼絆子?”
一身明黃滾邊蔥綠緞袍的袁尚翊看也不看纖綿,饒有興緻地啪啪地開合著摺扇,“皇爺爺說了,連德富不在身旁伺候着不順心,既然是我提議讓你來,還是換我來看着你妥當些。”
纖綿撇撇嘴,扭身就要離開,袁尚翊從懷中抖出一塊桃紅色的絲帕,反身轉到纖綿身前,將絲帕在她眼前揮了揮,“不讓我看着你也行,喏,規矩不能亂,況且今日逍遙城世子和南盈的皇子都在,更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來。”
貴族官宦家的少女是不能拋頭露面的,故而出門就要覆上面紗。只是纖綿打小和袁尚翊混大,從不把自己當作女孩子,除了偷盜一類事務,她都不帶的,她嫌棄地看了看絲帕,“覆上那個憋死了,我不要。”
袁尚翊順勢收回絲帕,輕描淡寫地說,“無所謂,你不帶就進不了園子,我倒要看看,你不進園子怎麼折騰柳菁菁。”
纖綿聞言,狠狠地斜了袁尚翊一眼,奪過絲帕,狠狠地系好,“那你就好好看着,千萬別眨眼。”
袁尚翊抿唇一笑,啪地打開摺扇,笑眯眯地跟在纖綿後頭。
春意正濃,御花園各色花卉爭奇鬥豔,而比花兒更嬌艷的是皇家的翁主、郡主,以及大臣家的小姐們,櫻草色,海棠紅,茜色,秋香色,碧藍,紫薇色,杏黃,桃紅,各色的錦衣裝點着花園。纖綿低頭看着一個個精細雕琢的裙角,面紗下的唇角不自覺地勾起。雖然都明白,這所謂的簪花宴營造的君子淑女的氛圍,不過只是這些姑娘衣裳上針腳細密的繡花,看起來賞心悅目栩栩如生,功夫其實都藏在之前的編織中,權勢與門第,黨派與勢力是前提,才子佳人不過是后話。可這些各家小姐還是盡心儘力地在容顏外的各處精益求精,不知是真心想要將這政治婚姻改造成一出舉案齊眉的佳話,還是只是不想在別的女子之中輸了氣場。
不過,她只是那麼略略一想,轉而就去尋找她的目標。
一身鵝黃的柳菁菁穩穩噹噹地坐在臨水的六角琉璃亭中,周圍都是些年歲稍大的千金們,嘰嘰喳喳地不知在說些什麼。
纖綿徐徐踱步過去,故作深沉地咳了咳,一眾千金見來人是她,不由得往後退了退,恭敬行禮,“參見翁主。”纖綿目不斜視,徑直走到柳菁菁面前,“本主累了,看這裏風景不錯,想歇一歇,你,起來。”
柳菁菁在面紗下咬了咬唇,徐徐站起,“妹妹給姐姐讓座本屬應當。”
纖綿嘖嘖兩聲,以手作扇隨意地扇了扇,“本主可當不起帝都第一才女這句姐姐,不論長幼,單論尊卑,你也應當給本主讓上一讓,對吧?”
柳菁菁低眉順眼,緩緩地往後退了兩步,卻一腳踩在了自己的裙角上,踉踉蹌蹌地眼見着就要跌進池塘中。
纖綿為柳菁菁這副弱不禁風的鬼樣子嫌棄地嘆了一口氣,隨即想到母親的叮囑,不情不願地一個回身將柳菁菁攬回亭中,卻不巧正在纖綿相反方向有一人有同樣的意圖,一把拉住了柳菁菁並瞬間將柳菁菁帶離,纖綿?m然失去了着力點,只看到一片冰藍色衣角迅速閃過,她一個恍神,一個錯步,撲通一聲跌進了池塘。
春日的池水還很冷,比池水更冷的是上邊各位小姐們的笑聲,從齊腰的池水中站起來的纖綿凍得一個機靈,伸手抹了一把眼睛,恨恨地咬了咬唇角。
眼前突然冒出一把施救的摺扇,纖綿抬頭瞥了一眼笑得沒鼻子沒眼的袁尚翊,想到自己剛剛信心滿滿吹牛的模樣,覺得自己越發丟人,一把拍開他的摺扇,自顧自地手腳並用地爬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