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2

第0章 .2

等天氣慢慢有點涼的時候,車的定損單正好也跟桶冰水似的也來了。清理血跡,前車噴漆,重焊反光鏡,看這仨明目也知道割肉。

在拿出刀子前,我想介紹下錢唐平時的揮霍法。倒不是說他是個浪費的人,就討論下他的人格怎麼形成的。

倒不是說他是個浪費的人,就是討論下這人個人特性怎麼形成的。錢唐從不掩飾自己打小就不缺錢也不缺愛,但冷淡過了頭,覺得“浪費”和“花心”這倆詞從來事不關己。從一開始,他就沒做過特別細的工作,眼界就比較高,而一些關鍵時候會做出些看似比較任性的舉動。

因為父親的去世,他整日一動不動地看書練字時間居多,完全不管cyy的任何。有時候陪我看迪士尼電影,都能突然說出什麼一身獨生歿,電影是無常的鬼。老子還真怕他拋下我,飛升去了,

幸好我那更神奇的婆婆可能也是因為看到兒子這點避世因素,借口我們結婚那茬事撤走投資資金,逼錢唐振作投入工作。

在支付完戒指的尾款,重金簽約完三組韓國造型化妝團隊,又得保證公司的正常運行后,錢唐突然發現自己兜里在整個暑假幾乎都沒超過一百塊,連信用卡也只有我在花——當然,日常開支是夠用了。

但應付最小的開支,互相都得提醒一下。

我周末從檢察院出來得早。錢唐接我后看着自己手錶,他說:“特長生,我待會要回公司開個會,控制在四十分鐘。你留在車裏等我吧,正好看自己帶來的案例打發時間。”

我問他:“我不能也跟你到公司里坐着嗎?”

“但今天是cyy的半年例會總結,公司員工和主要的幾個藝人都會到場。”

“什麼意思,我不能也去嗎?”

“不是不能去,但今天屬於公司的車位已經全滿了。假如你再跟着我去公司,咱們都走了,這車無人照看,得停在地下的收費停車場。”

我瞪着錢唐,錢唐若有深意地凝視我。

“你是不想交這停車費咯。”

“一向年光有限身,不如惜取眼前人。”

“……為什麼不想交錢還能說那麼多廢話。”

“你留下。”他習慣性地掐了我的臉一下,但並沒有習慣性地微笑。

除了不想用零錢交停車費,錢唐很久都沒拿家裏的古董畫冊之類的東西翻看,估計是眼不見不煩。

除此之外,他沒有特別限制我。

一方面是我除了吃,基本不怎麼花錢。另一方面,錢唐確實有他獨有的剋扣方式。自從注意到了我有個零食儲藏櫃,這就個災難的開始。錢唐喝咖啡沒糖,特別自然的就從裏面拿兩板焦糖餅乾。有時候盯着電腦,也會走去拆開一包烤椰子片。

“你不能買點新鮮點的東西吃?”錢唐邊吃還邊問我,“從高中我就天天看你吃這些,吃到現在不會膩?”

我不會膩,我只希望錢唐趕緊吃膩了,別總拿我東西吃。然而有好幾次半夜回家,錢唐以為我睡著了,他把我翻過身來一吻——熟悉的香水味和草莓奧利奧的混合味兒迎面而來,我就知道自己餅乾又沒了。

整個暑假我基本沒碰零食,那個柜子依舊空了不少。但是,人也不能光靠零食活着。起碼,兩個人不能靠一人份的零食活着。

我在檢察院為國效力后,有時候去後街小販那裏買一打西紅柿,回家絞碎榨汁或者做番茄湯。擱以前,錢唐是連看都不看這種發酸的東西。如今,他就能默不吭聲地咽下去。

直等拿到電影第一撥分紅,錢唐才跟我提出抱怨不要因為省家用,總讓他吃番茄。其實我讓錢唐吃番茄,也不全是為了報復他吃我零食,也不是為了省錢(當然這也是兩大原因),主要是西紅柿防晒。新馬泰風格的錢唐太礙眼了。再據說□□的美白效果更驚人,但我不是怕掌握不好分量不小心毒死他么?

只可惜暑假我跟着錢唐喝番茄汁,倒是白了挺多。但錢唐是在秋天後,厭煩打室外高爾夫后才自動回到正常膚色。

整個□□月,錢唐一方面假裝悠閑的打高爾夫實則緊繃地找靠譜的投資合伙人,另一方面為了自個兒手頭現金流別那麼緊,頗有無奈將原本兩部籌謀已久並想重金投入的電影製作權轉賣給了其他投資方。

我在熬着番茄的時候,旁觀錢唐在各方利益角逐中,經歷過怎樣的焦頭爛額和夜不成寐。這裏完全沒有藝術可言,需要立刻放下所有身段找合適的接手方及安排演員檔期的各項變故。錢唐妥善地處理一切,但他個性里確實總不經意保留點文人態度——比如說,當賣齣電影后,新投資方提出只要錢唐繼續把名字留到出品人或者聯合編輯一欄里,就能再多付一筆可觀的錢時,他直接放棄了。

用錢唐最愛的遊戲《奇異人生》裏的一句話,生意是生意。別想看一個老嬉皮跟在小屁孩後面趕時髦,我是有尊嚴的。

我聽了這事後,有點得意地幫他分析,我年齡比他小啊,我也是小屁孩,他還樂意跟在我後面呢。

“我總跟着你,”錢唐解釋,“是因為你手上戴着我後半生的停車費。”

我想了想:“但我覺得你這人一點都不‘老嬉皮’。”

“特長生,你懂什麼叫‘嬉皮’?”

“我怎麼不懂?我覺得,真正的’嬉皮’是全身上下沒一毛錢依舊有光着身子睡馬路的勇氣。”

錢唐沉默了片刻后承認:“那我確實不算嬉皮。”

“照這麼說,其實我這人還比較像‘嬉皮’嘛。”

錢唐聞言上下打量了我好一會:“我不會讓你當嬉皮——但你哪天自己想當‘嬉皮’,一定告訴我,到時候我站在你旁邊向過路人收票錢。”

嬉皮和出家都不適合錢唐,還是花花世界比較適合他。而在充滿偏見的花花世界裏,我和錢唐有個共同點,就是都隱隱有點歧視女性。我一直覺得自己不太像女的,因為我認識的女的都有點“美好病”。而錢唐的毛病是不太瞧得上女的,認為女的都有點“幼稚”和“低智商”。

然而,當修車費甚至之後的保險費,都是在一“幼稚”“低智”的大力幫助和熱心促成下賺回來。以至於剩下的一筆錢我慷慨地讓他“留着自己花”,錢唐也只剩苦笑。

錢唐曾經不無自得向我說cyy對電視劇營銷和運作多麼一流,即使因為錢唐父親去世,資金窘迫,停止再合作新藝人期間,這模式依舊在有序運轉有序造夢,往綜藝方面穩步擴展。然而錢唐一手創立的純成熟商業模式,在一個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是連續吃虧。

用他的話說,自己和電影是“時候沒到”。從最初他編劇的電影夭折,一直到陸續再投資的幾部電影——從文藝片到商業片,票房雖然都不錯,但因為缺乏話題性而被淡去。再因為最初口碑沒打下,如今電影方面的好劇本和好導演,基本都不會首選找cyy。再因為其他娛樂公司報復性收購,原創資源就更少了。

過去不久的暑假黃金檔,有四部破票房紀錄又叫好又叫座的電影——跟cyy是八竿子打不着一毛錢的關係。但估計只有我知道,錢唐其實以私人名義投資了其中冷門的兩部。甚至於其中一個電影導演,我還在家裏廚房見過。

那會是年初下着春雨。那位新導演被所有的傳統影視企業拒之門外,不得已找到完全被電影屆鄙視,也隱隱對電影屆敬而遠之的cyy。

錢唐看完展示樣片后雖然讚不絕口,但也同意給出“不專業”這麼個評價。

我在旁邊提出相反意見。“我怎麼覺得這片挺好看的。”

導演尷尬站在旁邊拚命喝水,錢唐沒看他,只對我做出了個標準“錢唐式”的再談表情。

“題材確實是不錯。但你覺得好看沒有用。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其他成熟的投資人都不肯投這片子?”他悄聲說,“看到投資的其他列表嗎,都是新手。”

我想了想,很正經地回答:“從專業角度判斷,投這片子確實是在冒險啊。傳統影視公司不會去賭博。一個公司想在這個行業長久的做下去,不應該也不必要去賭──”

錢唐愣了下:“這話有道理,所以……”

“但你現在並沒有什麼好名聲,手頭也沒什麼好電影劇本,還不如賭一把——賺錢的話進自己的腰包,投虧了讓別人看cyy確實對電影感興趣。你現在又不缺錢。”

他笑了:“但我也不是冤大頭。”

其實那會,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一定要堅持,估計是想證明自己對錢唐的決定有影響吧。

“可我真覺得這電影確實挺好看啊,你不也說題材不錯么。”

錢唐依舊很謹慎:“我不能立刻做這種決定。”

過了會,那導演走過來悄悄問我他以前認不認識我。

但那會錢唐不差錢,他對自己賬目一直比較寬鬆,也不介意花小錢討我歡喜。於是最後,錢唐決定不以cyy的名義,個人名義“支持”下這兩部電影。對,他咬文嚼字堅持用詞的就是“支持”。錢唐還是有點麻將情懷,至少不會抗拒“賭博”嘛。

至今為止,這兩部電影各自投資的10%,是錢唐在電影裏收穫到最及時也最值得的一筆投資回報。口碑這種東西我就不說了,因為沒有。除了在合同上,錢唐的名字並沒有出現在大螢屏後面的名單上(他對此隱隱懊惱)。

那兩筆錢來得特別是時候,甚至比錢唐轉賣電影的錢來得都早,正好能趕上去4s店交費的日子。

比起我的欣喜若狂,錢唐卻完全沒有收到意外之財的歡喜。他平靜得出奇,而且一副隱隱難以理解我為什麼能撞狗屎運的表情。也許從骨子裏,錢唐壓根沒指望過我能賺錢替他分憂。實習工資其實也發了幾千塊,他的原話是淡淡那句“你自己花”。

我嘴裏一路都哼着“恭喜發財”,錢唐坐在旁邊還向我抱怨:“待會在店裏,不要表現得像一個暴發戶。”

“但我們就是暴發戶啊。”

“不不,你才是暴發戶。”

我問錢唐是不是打算吵架,錢唐才微笑承認:“能投這兩部電影,陰差陽錯的賺到這筆錢,確實得歸功你。”

“不,”我說,“不對。這可全是我的功勞。”

提車的時候,還有個小插曲。

錢唐是那跑車牌子進入國內第一名全價買主,這在土豪多的娛樂圈完全不稀奇。稀奇的是,錢唐是品牌里少有的親自重金維護和定期升級改裝原車,但偏偏不買新車的金主。

我們去的那天,4s店裏的倆資深經理都認識錢唐,他們品牌公關和銷售一直致力於希望拓展生意,起碼再賣錢唐一輛新車。身為狡猾的消費者,錢唐對此的態度是不會拒絕也不肯答應,店裏有什麼好處倒是不吭聲都來拿走了。

“其實錢爺你也懂,車和女人一樣,都是新的好。”銷售經理站在保險旁邊吹得天花亂墜,完全沒看到我。

錢唐立刻就笑了,他指着正在旁邊看別的車的我,故意為難:“那你猜她是新的還是舊的?”

經理很虛弱地扭頭,回望我:“這個這個……”

“她是屬於’在保期間’內的。”

好吧。他這意思是故意說我半新不舊了。

我板著臉說:“不,其實我不是一個女的。”

錢唐便說:“那既然我家已經有兩輛車,不需要再買第三輛。”

旁邊的銷售經理看我們鬥嘴,有點呆的表情。

不過既然把我招過來了,我還是順手發揮了下法律系學生最基本的常識——從頭到尾地讀了一遍錢唐要簽的合同,順便問了幾個細節。

這舉動毫無疑問將“在保期間”,和“你的趾高氣揚”延長了相當長一部分。

等重新坐回車上,有個小蚊蟲撲到車玻璃前,我還忍不住藉機刺激了下錢唐。

“趕緊把它打死,”我指揮錢唐,“反正你對殺死小動物完全沒有內疚感!”

錢唐掃了我眼,他居然真面色不改啪地一聲把那小蟲子打死。隨後把手伸到我面前。

“幹什麼?”

“趕緊吃了它,”錢唐冷冷地說,“反正你對吃小動物完全沒有內疚感。”

我呆了一下,有點躥火:“你以為我不敢吃?”

“你是什麼都敢吃嗎?”他說,“那就先等等——”

單手舉着蟲子,錢唐另一隻手作勢就要解開自己腰帶。

我忍不住笑了,直接打落了他的手。

“你就不能讓着我點?”

“不行。”錢唐說,“我不習慣讓女人總占我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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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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