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8
我倆蜜月在沙漠裏和十二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渡過的。那是月底信用卡公司為了獎勵錢唐買戒指的這筆大支出,所謂“高端顧客”的雙人杜拜短途游。
錢唐向來不相信免費午餐,最後被我強拽去。但途中,他依舊能潛移默化地和個別土豪乘客聊得火熱,被拉着各種高爾夫德州應酬。倒是我因為出來玩又翹了一天課,全程壓力重重還不得穿上黑紗獨自出門。
阿拉伯國家沒什麼新奇,沙漠中央不甘心地搞個帆船俱樂部。路上豪車確實多,交點錢就能駕着不同跑車上賽圈。我四周環視一圈看不到錢唐人影,立馬交了錢上跑道。但剛加速繞到第三圈后,就掃興發現有人頂着烈日站在賽道旁攔車。
錢唐看我一眼,把我攆到副座。
“為什麼不讓我來開?”
“你不是剛剛開過了?”
我語塞:“但我還想繼續玩呀,還是說你不准我繼續玩了?”
“都不是,我意思是你剛剛自己玩過了,現在得乖乖坐在我身邊。”
我陪着錢唐吃過一次飯,在那群中年人和他們在杜拜找的女伴間,又經歷了一遍被猜身份的遊戲。究竟是他“娶得第二個老婆”還是“頗有深厚情誼的女保鏢”。隨着年齡的增長,起碼這次我沒被當成更沒分量的貨色,挺讓我勉強滿意了。
錢唐笑着跟他們應酬完,轉臉就直接讓我別搭理他們,我也確實這麼做了。姑奶奶在度蜜月,犯不着跟任何人生氣。更別說每次出門蒙面紗,都讓人隱隱感到想搶銀行的刺激。在沙漠裏住的酒店房間不差,複式結構,裝修到達金帝巧克力般輝煌燦爛的地步。
而在陌生的城市,應對陌生的人,我和錢唐回到陌生的房間,還能和彼此壓低音量好聲好氣的聊天,我覺得我倆都值得發個獎盃。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形容和錢唐結婚的感受,但基本上戴上那枚戒指后,我基本都不提高嗓門說話了。這讓錢唐越發對我刮目相看。
但結婚也肯定並不總帶來好影響。在以前,錢唐經常奚落我對藝術沒什麼大品味,也試圖想提高我各種品位。但等回城后,當我偶爾心血來潮想拉錢唐看電影。他反而表示沒時間去看那些垃圾。
“特長生,你要想去哪兒看什麼,我可以送你過去。但我不進去。”
錢唐不肯陪我,除了他懶得再在我面前裝孫子,我估計也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也怕他那沒上保險的車在路邊丟了。
在我記憶里,我和錢唐在結婚後有一段時間開支確實有點緊張。倒也不是什麼大錢,但就是時不時的小開支得東挪西支。甚至有一段時間,我倆張嘴閉嘴都離不開錢。甚至出去吃頓飯,加一箱油,我們都得計劃下日期。
當發現那點獎學金連他十分之一的車險都交不上的時候,錢唐第一個反應是疑惑問我現在獎學金難道降低了?發揮了一些想像力,說了點雲裏霧裏的,再綜合評估了我的智商。直到百分百確定我就算取得目前三份獎學金都依舊不夠交車險的時候,錢唐開始提建議讓我在接下來的暑期放棄法院實習,來cyy無薪實習替他把保險交上。
我鄭重思考了兩秒鐘,給他一個簡單明了的結論:“我□□真不拿我當人啊!”
“拙荊說話如此得體。”
“那你希望我怎麼得體啊,你怎麼不鼓動我暑假抽空販毒去啊?”
“寶貝,不是只有寫在刑法上的形式才能賺錢。”他頓了下,“不過鑒於你的想像力,還是我繼續來負責解決生存問題吧。你先把廚房打掃乾淨。”
我安慰他:“你也別特別發愁錢啊,我會節省開支,順便發奮賺下學期國獎的。”
錢唐揭穿我:“不,你不會發奮學習的。”
“我會的。”
“不,特長生,你不會的。”
“是,我不會的。”
但這也就是我能記得錢唐明確說要“養家”絕無僅有的時刻。
不知道錢唐知不知情,反正我一直沒向他承認,那個獎學金確實有他一部分的原因。參加了錢唐父親的葬禮,又加上嫁入他家,我在論文和期末考試上得了重要教授額外的幫助。但我又在一個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吃了虧,那就是基本和大學同學完全斷了聯繫。
本來就復讀過,如今還結婚了。這樣的身份想混好基本需要付出更多努力,但因為那段時間的小小開支問題,我漸漸回家吃住,基本成了大學的隱形人。而更倒霉的是,當我同蕭磊聊天的時候,他總是望着我戒指發出兩分鐘之久的“呵呵呵”。蕭磊一定覺得他這種作法特別諷刺,但我覺得他特別沒勁。
與我相比,錢唐的社交生活是他主動疏遠。他不是二十多歲剛出來什麼都不懂,對社交沒概念的人。從道理上說,錢唐依舊忙他的工作。電影,電視劇,藝人,跟他那多姿多彩和擠破頭想進娛樂圈的人打交道。但經過父親去世和結婚的衝擊,錢唐在大多數時間裏顯然只想靜靜。他的靜靜有時候是電影,有時候是書,有時候是寫寫字,總之,他開始帶着一群人來家談工作。
而隨着六月份前我要寫論文,錢唐盡量不帶生人回來打擾我,甚至還把我當成很多有力託辭。
“是我妻子這方面,學術上有事,沒法照顧——”他面不改色地在電話里撒謊,“最近一段時間,我也同意不方便應酬。”
等他放下電話,我趕緊回頭對錢唐說:“撒謊!你不是最喜歡和美女和土豪吃飯?”
錢唐先給自己倒了杯水,沒立刻吭聲。他的心情在我看來已經完全可以琢磨,比如當錢唐準備露出特別刻薄特別討人厭一面的時候,我都開始有了種莫名預兆。
比如說現在。
錢唐冷冷回復我:“什麼最喜歡和美女和土豪吃飯?一個沒畢業的大學生在我面前顯什麼聰明?”
我不甘示弱,立刻在他面前背了一遍明天考試用背憲法,然後對錢唐說:“你大學畢業啦,你覺得你很聰明啊,有本事把憲法給我背一遍啊?你不用背憲法,你把民法通則挑幾條你知道的完整給我背一遍啊?你現在不是開公司嗎,把基本稅法給我講一遍呀?”然後我在錢唐有點發愣的目光里,完整又朗聲背了憲法,又把稅法挑着背了前幾條(我就會背前幾條)。
“你不是說你聰明嗎?”
錢唐隨後就被我氣得上樓自個兒寫字去啦。
這樣的花招玩了幾次,當我準備睡覺的時候,居然發現錢唐居然抽空在翻看憲法和稅法那些鬼原錄。看來為了堵我,他開始真下狠招。
“有朝一日,”錢唐慢悠悠地暢想,“我為你開個事務所——”
我對商業這些興趣不大,對以後的職業規劃估計是當個女法官。
“法官。為什麼?”
我張嘴就胡說:“當了法官后,我就能把好人和壞人都抓進牢裏,然後把他們關在一起。”
合上眼睛,還感覺錢唐轉頭沒有半點聲息地盯着我看。我趕緊抬起頭來。
“我娶了個反社會的危險人物,對吧?”他取下眼鏡。
“對。”
“但我依舊偏心覺得你非常可愛。”錢唐親昵地掐掐我的臉,他說,“這樣可愛又這麼難纏。誰生個這樣的小女孩,大概都很頭痛?”
我沒有接他的話茬,我覺得這無非是錢唐有時候嘴利加嘴賤,總說幾句俏皮話撓撓你。而我現在和錢唐關係好着呢,壓根就把什麼孩子的事拋在腦後。我也不樂意去想他話里隱藏別的意思。
我只希望我和錢唐之間,可以像肯德基菜譜一樣永遠不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