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再說濟蘭,佟玖出去不久,便命富察姐妹備車更衣,穿戴停當後去了吳氏的酒坊。
這幾日佟玖不在時,酒坊前面多是華景賦監工,後邊是虹筱跟金家嫂子帶人幫着操持。
濟蘭下了車,站在門口立了一下,看着坊前過往的行人和相鄰的店鋪。微微點了點頭,對富察沁道“別說,這個位置開個酒坊,還成。”說著邁步向里走着,稍加讚賞的道“這孩子,倒是幹什麼像什麼啊。”
“您啊,別一口一個‘孩子\'的喚姑爺。”富察沁無奈“您總如此不管不顧的,他在外人面前抬不起頭。”
想到佟玖時不時的彆扭樣兒,濟蘭輕聲笑了下,覺得富察沁說的不無道理,於是受教的清了清嗓子,道“我是說,我夫君無論做何事,都有條不紊——。”
正說著,吳氏和虹筱等人從裏面出來相迎,紛紛見過禮,吳氏引着濟蘭進店。店裏木匠正在打櫃枱,華景賦雙手環在胸前,百無聊賴的站在一邊,頭上身上跟做活的木匠般,到處都是木屑。
“景賦也在吶?”華景賦獨來獨往的慣了,濟蘭知她人不錯,為佟玖辦幾個事不惜出生入死,主動跟她打着招呼。
華景賦頷了下首,算是跟濟蘭過禮,濟蘭對虹筱道“景賦這般愛潔凈之人,弄成眼下這副尊容。告訴你們家哥兒,得多打賞些酒錢才是呀。”
虹筱剛把自己的帕子強塞給華景賦,聽得濟蘭玩笑,知她今天應該是有些興緻,故而扯上吳氏調侃道“那是自然,吳掌柜昨個兒就說了,以後別的不敢做主,我們這伙子人喝酒肯定管夠。是不是,吳掌柜?”
吳氏笑着點頭,稱是。
濟蘭等人又去瞧新建好的酒窖,裏面擺着的大酒缸、小酒罈等釀酒器皿一應俱全,後門兒幾個新雇來的酒保正搬運碼着大包大包的高粱。
“現下,萬事俱備,只待前面裝飾完就能開張啦。”虹筱跟濟蘭介紹着酒坊的情況,濟蘭又看了看,問吳氏“取了個什麼名號?”
“夫人請到後面用茶罷。”吳氏請濟蘭向後院走,回道“酒坊是韓東家的,名字自然要等東家定奪。”
濟蘭進了堂屋,落座。虹筱道“我們哥兒平日裏只會看賬,起名字這檔子事准得犯難。既然今個兒夫人來了,不如,央夫人給起個罷。”
“虹姐兒,酒坊是達正昌和吳掌柜的產業,我起名字,怕是多有不妥。”濟蘭推辭着道。
“瞧夫人說的,那達正昌是誰的買賣,您跟那人沒幹系啊。”虹筱給富察姐們端了茶。
“嗯。”濟蘭沉吟了下,對吳氏道“掌柜的尊姓‘吳\',取個諧音,就叫‘無二坊’如何?”
“世間僅此一家,獨一無二,甚妙甚妙!”金家嫂子笑道。於是,酒坊的名字就此定了下來。
濟蘭臨走時,對吳氏勉勵的道“這酒坊既然開了,我們就不會不管。昨個兒我也聽鹿祈說了,酒坊初期達正昌出糧食。我是開藥鋪的,待到酒燒出來,我們可以一同商議下釀藥酒。所以,酒的銷路,放心。”
送走濟蘭,虹筱看到還是一身一臉木屑的華景賦,從袖子裏又拽出條手帕,邊揪着在她身上撣着邊低聲問“小華,你覺沒覺得,夫人今天來,整個人跟以往不一樣了?”
“你還有幾條帕子?”華景賦直視着她,面無表情的冷冷的問。
倒是招的虹筱反應過來后,忍不住笑着推了她一把,道“哎呀,我自幼伺候着玖哥兒,她哪是叫人省心的主兒。自然要多備些帕子,到如今也就習慣了。”
“主子,前面衚衕堵了,咱從後門回去罷?”回去的路上,養正堂正門前的路被堵的水泄不通。車夫調頭改道,將車趕到後門。
不久,被派去的富察米進來回話,道“主子您放心,沒出什麼事兒。達正昌便宜賣米,那些人都是從城南城北十里八村前來的百姓,排隊買米的。”
“姑爺在柜上么?”濟蘭想着事出蹊蹺,打算叫來佟玖問問,怎麼突然弄這麼大動靜出來。
“問了,白掌柜說,姑爺去總兵大人府上了,怕是要一半天才能回來。”富察米回道。
濟蘭不再多問,準備看醫書,富察沁邊為她搬來大部頭的藥典邊道“主子,您真的打算要用吳氏的酒釀藥酒?”
“咱們家做了幾輩人的藥材生意了,做藥酒和藥丸這個想法我早就有,只是一直時機不成熟。藥丸比湯藥服用起來方便、易攜帶,藥酒呢既可以平日服用,起到養生固本之需,也可用於身體微恙時的調理。”濟蘭翻開藥典。
“其實,自從與她相識后,以前很多的想法,漸漸地都得以實現了。”濟蘭指了指室內的一切道“任憑從前,把養正堂和票號開到關外的草原上,我想過,卻只是僅限於想想罷了。”
“我知道小姐從前的顧慮。”富察沁欣喜的道“若是此次吳氏的酒坊開起來,她的酒的確好。咱們自家的糧食,自己的人,釀出來的藥酒也放心不是。現在看來,主子跟姑爺,真真是夫妻同心,珠聯璧合。”
濟蘭提筆斟酌的寫着丸藥的配方,道“她心好,古道熱腸倒是真的。拿吳氏這次的事說,換了別家給點錢打發了都算是有良心的。可她不嫌麻煩,始終願意幫襯吳氏把酒坊開起來。不是今個兒我親自到酒坊去,也還想不起藥酒這碼子事。”
直至晚上,濟蘭沐浴過後,佟玖還沒回來。看着案上放置的佛經,聽着屋內自鳴鐘敲了幾下,濟蘭凝起眉頭。
“姑爺回來啦!”隨着外面富察米的一聲通報,濟蘭緩緩起身。聽到外面散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門帘一撩,佟玖帶着一股子涼氣兒矮身進來。
“回來啦?”濟蘭坐下,輕聲問了句,翻動着桌上的佛經。只覺眼前一暗,接着就是一股夾着煙酒的渾氣味兒在鼻尖縈繞,身上一緊,佟玖擁住了她。
濟蘭推了她兩把,奈何佟玖力氣很大,就聽佟玖在她耳邊道“濟蘭,你真是我的貴人!”
“鬆開。”濟蘭屏氣道。
佟玖嘿嘿傻傻一樂,鬆開了濟蘭,神采奕奕的走到門口的桌上提了兩個小紙包進來,整齊的擺到濟蘭面前,道“濟蘭,這是綠豆糕。雖然比不得江南京城的好,我特地買的。”
瞧着濟蘭沒任何反應,佟玖又朝前推了推“走了兩條街,特地買的。”說完開懷的一笑“今個回來晚了,點心鋪差點就關檔了。”
“誰告訴你我愛吃綠豆糕?”濟蘭知她這酒定是沒少吃,不然不會這麼肆無忌憚,板著臉問道。
佟玖想了下,眨了眨眼,站立不穩的坐到椅子上,摸着肚子楚楚可憐的笑了下“我餓了,我想吃了。”
“在外頭,光顧着喝酒了罷?”濟蘭雖還是板著臉,但手上動了動,為她倒了盞茶,看佟玖搓着手扯開紙包外的紙繩,說了句“綠豆糕寒涼,冬日裏女兒家少食些。”
“嗯,果然甜而不膩,酥鬆綿軟,入口即化。”佟玖眯了眯眼,將另一包推到濟蘭面前道“我手不幹凈,你吃一塊嘗嘗,嘗嘗么!”
濟蘭捏了塊在手裏,悠悠的打趣道“韓東家今天談成什麼大買賣了,買米的人就差排到吉達了。還特地買了包綠豆糕,這麼大手筆。”
佟玖喝了兩口茶,拍了拍手上的綠豆糕屑,道“對,這事待我仔細跟你慢慢道來。”說完佟玖把一早晨如何遇見沈見平,又是怎麼知道官府要買米,又是打算如何壓低米價的跟濟蘭說了遍。
“哦,這麼說來,今個一整日就是跟那個佟總兵和糧台總辦一處廝混了。”濟蘭輕啟朱唇,含去綠豆糕一角。
“濟蘭,你真是的貴人。”說到糧台總辦佟玖向前湊了過來。
“消停跟那坐着。”濟蘭抬手止住她。
“本來這糧台總辦趾高氣揚的礙着揚古的面子不得不敷衍我,後來聽說他姓富察,我就提了句你,跟他攀了個遠房親戚。吃飯時,塞了這麼厚一沓銀票給他。”佟玖比劃着道。
“派這麼個芝麻大的差事,就算是我們本家,想必也不是什麼近枝。”濟蘭瞭然道“我並不是你的什麼貴人,論起來京城裏姓富察的那個宗親,才是你的貴人。”
佟玖遂心如意的道“後來,我們去園子裏聽戲,散戲的檔口兒他對我明言,只要我能在十日內拿出他要的數量,這筆買賣就指給咱們達正昌了。”
這在濟蘭眼裏,不過是自己一句話的小事兒,並不覺得有什麼。但見佟玖這等的欣喜,知道這是她自當東家以來,第一次同官府打這麼大的交道,故而讚許的點點頭。
“哎呀,現在就等着晉商扛不住,把米價降下來。”佟玖仰頭看了看房梁,心裏祈禱着晉商快些中計,疲憊的長出口氣。
“行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都關檔了,現下想它也沒用。”濟蘭催促她道“去沐浴更衣罷,時候不早了。”
“哎。”佟玖起身“你再吃兩塊,過夜就不好吃了。”臨出去前瞅着案上的綠豆糕,念念不忘的囑咐了句。
濟蘭看着她哼着小曲兒出去的背影,又拿起塊綠豆糕,揚了揚嘴角。
“沁姐姐,去跟虹姐兒說,姑爺沐浴的水裏多放些花瓣。”想起剛才佟玖身上渾氣的味道,濟蘭食慾大減的放下綠豆糕,又道“要換上的裡外褂子,都拿熏香過過。”
“省得了小姐,這就去。”門外傳來富察沁的聲音。
“看見沒,人家這是嫌棄你了。”虹筱邊往浴桶里撒着富察沁送來的,平日濟蘭沐浴時用的乾花瓣,邊低聲道“上午她去無二坊時,虧我還當她有所改善了,真是不經誇。”
“什麼坊?”佟玖撥弄着水裏的花瓣,瞧着都是些什麼花。
“無二坊,她給酒坊起的名字,據說是取了吳氏姓氏的諧音,和世間僅此一間,獨一無二的意頭。”虹筱道。
“無二坊——。”佟玖口中呢喃着閉上眼,眼前拂過濟蘭說“有的事,做一次也就夠了。”時的畫面。
忍不住“噗”的笑了出來,回頭對着不明所以的虹筱道“你說,她怎的這般霸道?這心思也用的忒——”又無奈的笑道“還讓人這般掛在鋪面上,虧得只有她知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