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不懼
紀罡起身道:“雲五公子,本官還有要務在身,不便久留,告辭!”
雲羅將他們主僕送出雅音。
公孫先生那句頗具意味的“當朝之中也不乏清官”,是不是在暗示她可以寫一寫當朝的紀罡。求榮華的、求富貴的比比皆是,當這些都有了時,便想求一個好名聲,就算是當朝的好官、清官也不例外,也許這不是紀罡的意思,只是公孫先生的意思。可當公孫先生說出那話時,紀罡並沒有否認。
謝玉本抵達京城了!
雲羅朗聲道:“小蝶,我們回綠蘿別苑。”
“公子……”袁小蝶道:“四公子還在外面呢。”她垂下頭來,走近雲羅小心地將一封信塞到雲羅的手裏。
雲羅接過書信,看着上面陌生又熟悉的筆跡,心頭一暖,是謝玉本寫給她的,上面說了他被大理寺卿調入京城的事,原是十日前就到了,但這些日子一直在奉命查“摧花案”的事,故而不能與雲羅見面。
袁小蝶壓低嗓門:“公子什麼時候結識了名捕謝玉本?”
她只知道,謝玉本是謝如茵娘家的大侄兒。就在當年她在揚州開了百樂門之後,便悄悄回了趟洛陽,將母親的屍骨押送回梓州東溪縣,為免驚動人,出錢在東溪縣建了一座庵堂——念慈庵,母親的屍骨就葬就在念慈庵的後面,無字的碑文,只待有一日大仇得報,便可以體面、風光在那碑上刻上母親的名諱,才着人寫上墓志銘。
雲羅勾唇道:“有幾年了,既然這件案子有謝大爺出手,又得了公孫先生的話,定會秉公辦理。”她垂首,看着手裏的本子,原是兩本,一本被公孫先生拿走了。還有一本卻在她手裏,“恐怕《斬蛟案》也得改改名兒了。”
“改名?”袁小蝶一臉狐疑,“這不是公子新寫的戲本么?”
雲羅見罷了紀罡與公孫先生,如同吃了粒定心丸。
神寧府里。因為“摧花案”的事,近來擾得神寧不厭其煩。
凌德愷幾番邀請紀罡,都被回絕了,現在連大理寺少卿等人不敢再赴約。
因為這案子,凌雨裳近來也分外孝順、乖巧。
凌德愷今日又無功而返,面含愁容地回到神寧府,人剛入玉鳳殿,凌雨裳便迎了過來,笑盈盈地欠身行禮:“爹爹,女兒今兒做了酸梅湯。剛從井上湃過,你可得嘗嘗。”
神寧手裏捧着大半碗酸梅湯,微微蹙眉,“那事……如何了?”
凌德愷擺了擺手,“從大理寺打聽到的消息。紀罡這狐狸不知道玩什麼花樣,調了兩位名捕入大理寺。”
神寧不以為然,“兩年前,為了破案子他就與吏部討調過兩位名捕。這兩年是斷了不少案子,可也不過都是些小案子。你也別擔心,這案子不過是做做樣子,紀罡他還能為難本宮的女兒不成。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
凌德愷接了酸梅湯,一口氣就喝了七分,“雨裳,你下去歇着,我與你母親說說話。”
雨裳,昭寧郡主的乳字。
凌雨裳欠身應是。攜桂香退去。
神寧見凌德愷欲言又止,追問道:“出了甚事?”
凌德愷道:“還記得梓州謝如茂么?”
謝如茂是誰,神寧記得不大清楚了,但她卻記得“謝如茵”這個名字,原因很簡單。這個女人是凌德愷的結髮妻子,每每憶到這個名字,即便她死了,神寧還是恨着、厭着。“他是……”着實想不起來,想來與謝如茵怕有關聯。
凌德愷道:“謝氏的娘家兄長。”他徑直蓄了一碗酸梅湯,再大飲一口,“這次大理寺調入京城的二位名捕中,有一位是白龍縣謝玉本,我懷疑他是謝如茂的長子。”
神寧譏笑了起來,“杯弓蛇影!”
凌德愷還想再說,神寧道:“天下同名同姓的多了,叫謝玉本的亦多了去,你許是想多了,這幾日你整日忙着應對凌雨裳的案子,定是太累了,且回房裏好好歇歇。”
凌德愷搖頭,“就怕萬一呀!倘若南安府白龍縣名捕謝玉本當真是謝如茂的兒子……”這可真是冤家路窄。
“是又如何?”神寧反問,“不過是個小小的捕頭,難不成他還敢為難本宮的女兒。再說了,謝如茵當年死在洛陽,誰又能懷疑到我們頭上?到時候我們矢口否認,說從來未曾見過她,他們謝家又能耐我如何?他們信了便罷,倘若不信,殺幾個人還不是小事一樁,至於擔心如此?”
凌德愷還想再爭辯幾句。
神寧道了聲“好了”,暖聲笑道:“你累了,回屋歇着。”
謝玉本若真是謝如茂的兒子,這件事只怕就麻煩了。
幾年前,謝玉基高中,就曾狀告蜀郡的科考不公,說他早前的戶帖是蜀郡梓州便屢試不中,換成是南安府白龍縣的戶帖,竟一舉得中,為這事還鬧出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
神寧寬慰着凌德愷回房,她依是懶懶地坐在鳳榻上,過了許久方着人傳了侍衛來。
兩名侍衛靜立大殿,她微眯着雙眼,睜眼時,眸光里殺氣一掠,厲聲道:“五十金取名捕謝玉本項上人頭。”
張虎一驚,謝玉本既為名捕這武功定然是不差的,聽說他身邊有二寶,第一寶乃是他的坐騎,乃是千里挑一的良駒;第二寶乃是他身邊的一對靈犬。
李豹移眸暗審神寧。
神寧一揮手,道:“你們倆若是辦不了,令江湖殺手去做。”
她不會容許任何一個小小的可能,如此,也許會讓凌雨裳聲名俱毀,先下手為強,在謝玉本等幾位名捕查出端倪前,她先要了謝玉本的命。
此刻,謝玉本與另一名捕頭正行走在京城前往寶相寺的途中,建興伯府的韓大小姐便是在上香回城的途中得遇賊匪,失節被辱,后被家人送往庵堂為尼的。
正要去庵堂見韓大小姐,只聽有人如見鬼一般地大叫:“死人了!死人了!死了好多人。”
謝玉本拉了叫嚷的人:“怎麼回事?”
那人支支吾吾,神色慌張。
“在下是大理寺的捕頭,快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用了好一會兒時間,這叫嚷的男子方才平靜下來,道:“草民是西山的農戶,今早約了幾個同村的年輕男子到山裏採藥,剛才……我們在一處山洞裏發現了六具屍體。”
原來,他們採藥到山中,突聞到一股惡臭味,追味尋去,發現林間有個不大的山洞,洞裏竟橫七豎八地躺在六具屍體,有的體形高大,有的身材清瘦,清一色都是男子,大的約有四十齣頭,最年少的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
謝玉本令人將屍首移到了空曠的草坪人,又請了幾位就近的村民前來認人。
“不認得!”
按理應是附近的村民,可竟沒人認得。
過了許久,才有一個年輕的農夫認出年紀最輕的少年,“他是我們村的,原是個孤兒,不好好種地,就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往來,有時候也幹些偷雞摸狗的事。今年三月後,就很少瞧見他了,聽人說他拜了個大哥,跟着那大哥過上了好日子,沒想竟是死了……”
有人唏噓,有人驚嘆。
待圍觀的百姓退去后,名捕甲道:“玉本,你怎麼看?”
謝玉本道:“先去庵堂請韓大小姐主僕。”
曾經的名門千金,而今一襲深灰色的尼姑袍罩着,面色蒼白,舉止優雅,能瞧出昔日深閨中定是個美麗溫柔的少女,一朝逢變,被家人送往庵堂,一件灰袍了斷塵緣,尼姑帽的邊沿,偶爾一抹黑絲。
韓大小姐無語,倒是她身邊服侍的丫頭先迎了過來,“聽說尋着欺負我家小姐的賊匪了?”
謝玉本抱拳道:“在下大理寺捕快謝玉本,今兒在山裏發現了六具屍體,想請二位辯認。”
韓大小姐揮了揮手,並沒有要看的意思,那日的遭遇已經化成了今生都不能忘卻的惡夢。
丫頭道:“奴婢亦認得。”
站在六具屍體前,丫頭還不等辯認,嘔得狂吐,如同瀑布一般,站在一側再不能移動步子,只領差役揭開,相隔數步外瞧了一眼,那些人的模樣她記得,即便當時蒙了面,但她和韓大小姐還是盡最大可能地記下了他們的樣子。
瞧罷之後,丫頭道:“奴婢瞧過,有個脖子上長痦子的,又有個一字眉的,是他們。”
韓大小姐一聽,臉色就更顯蒼白了,渾身一哆嗦,輕聲道:“是凌雨裳做的?一定是她做的。她為什麼要害我?為什麼……”
她不過是在三月二十六去給凌雨裳添妝道賀,竟因此惹來了一場無妄之災,原本訂親的人家也退親了,良緣落空,聲名俱毀,只落得被家人遣送庵堂,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就要相伴古寺青燈。
謝玉本道:“來人,護送韓大小姐回庵堂!”
韓大小姐“撲通”一聲重跪地上,“請捕快大哥還我公道!我知道是凌雨裳做的,早前我便聽人說,她有一個專門的小簿子,上面寫着何年何月何日,哪位小姐言語衝撞了她……但凡開罪過她的,她都牢牢記在簿子裏。在宴會上尋着機會報復了還好,要是沒讓她報復成功,只怕就會留下禍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