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許久,就在蕭憶茹被熙成帝看得都要心底發毛了,熙成帝才慢慢地開口道:“朕會提柳居涵為大理寺少卿,命他協助大理寺卿審理此案。”
熙成帝這一舉顯然是隱晦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柳居涵身為蕭太傅的弟子,本應該避嫌,可熙成帝卻順着這個機會提他為正四品大理寺少卿命他協助。大理寺卿嚴奇乃是熙成帝的心腹,素來最會做人,看到這樣的任命自然也會動些心思。不得不說,這已經是熙成帝最大的讓步了。
蕭憶茹鬆了口氣,她知道現在最缺少的就是時間,她就怕自己還沒布完局蕭太傅就被定罪,到時候做什麼都少了幾分意思,就算真的有人覺得。雖然她因為提早知道淑妃的一些佈局已經做了些準備,但這事還是來得太突然,若是有熙成帝的態度和柳居涵的插手,這件事大概就可以拖得更久一些了。
蕭憶茹鬆了口氣,不再強撐,面色反倒是愈加的蒼白:“多謝陛下。”這一次,她說的真心誠意。她在宮中雖有昌王勢力但宮中幾次清洗,也不能起太大的作用。加上她家世薄弱,這朝中之事,她唯一的依靠也就只有熙成帝而已。熙成帝能夠為她作出這樣的讓步,已經是極好了。
熙成帝見到她面色蒼白卻還是勉強微笑的樣子,心中也微微發軟,原先因為蕭憶茹逼迫自己讓步的氣惱也少了許多。他重新坐回床邊,只是輕聲道:“你的身子本就不好,這樣折騰,真不要命了嗎?”
“才不是呢,”蕭憶茹見熙成帝這個樣子便知道他大約也不太生氣了,便依偎着他輕輕道,“臣妾以後還要陪着陛下、景宏和景康。”
這樣全心全意的依戀之意,熙成帝顯然很是受用。他動作十分輕柔地拍了拍蕭憶茹的頭肩頭,語氣還是顯出了一絲溫柔的痕迹:“茹兒這樣的性子,真是......”話語末尾雖然收了聲但還是帶上了不易察覺的寵溺。
華儀宮。
淑妃聽到熙成帝去了清和宮的消息后,忍不住面色微變:“想不到嘉妃竟然有如此本事,本宮倒是小瞧她了。”她頓了頓,語氣慢慢低了下去,“不過,陛下待她,的確是特別了些。”
特別到她如今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淑妃輕輕抬頭將目光投向清和宮的方向,只是宮廷深深、宮殿重重,她的目光很快便被錯開了。
紅菱面上帶着焦急的顏色,只是急切道:“娘娘,那案子壓得越久越麻煩,若是陛下真看出什麼來的話......”
淑妃沒有理會紅菱,只是看着外面的景緻,許久才慢慢笑了一聲:“就算陛下真看出來了又如何?”她語聲輕軟,彷彿是花葉舒展似的溫溫柔柔,“本宮倒真想看看,陛下究竟可以為嘉妃做到什麼地步。”
紅菱不敢再說話,只是眼中的焦急之色仍然還沒收起。
永良宮。
楊婕妤低着頭認真剝着橘子,纖細白皙的手指染了一點嫩黃色,看上去顏色十分青澀。她動作慵懶地捻起一瓣橘子放入嘴中,等着吃下了才含笑和身邊的宮女輕舞笑道:“這橘子果真是自己剝出來的,才有滋味。”
輕舞面上帶來幾分的笑意,笑着道:“娘娘若是喜歡,明日讓那些人多上些來便是了。”
楊婕妤卻是淡淡一笑:“何必這樣麻煩。再說,正殿那位還在閉門思過,我若是過得太清閑了,定是要被記恨。”周家如今正是朝中新貴,若不是許修容有一個分量十足的父親,那麼一件沒有確切證據的事最後怕也會被輕拿輕放——只要熙成帝還要再用周家,這周充儀就不會被壓下去。
輕舞沒有答話。楊婕妤眉心微蹙,便出聲問道:“我讓你去打聽的事,你打聽清楚了?”
輕舞聞言卻是面色微變,沒有回答只是低聲道:“娘娘您真打算順着嘉妃的意思去和嫻妃作對?”輕舞是楊婕妤從家中帶來的,與楊婕妤關係最親密最好,這樣一問卻還是帶了幾分真切的關心。
楊婕妤嘆了口氣,將手上的橘子放回桌子上,語氣卻仍舊很是平和:“大皇子身上流的是楊家的血,便是我不去和嫻妃作對,嫻妃怕也不會放過我的。嘉妃讓我做的事,雖冒險了些但成功后的利益也絕對是讓我心動。”
輕舞沒再多說什麼,只是輕輕道:“奴婢打聽過了,這些日子,靜安宮裏太醫的確去的頻繁了些。”
楊婕妤沉默片刻地笑了笑:“既然決定了,就要全力以赴。明日的事,你去準備一下吧。”
這一夜,熙成帝雖然留在了清和宮但不知是憐惜蕭憶茹還是沒什麼心情,也就沒做什麼滾被單的事。蕭憶茹和他兩個人蓋着棉被一起睡了一覺。等到第二日,蕭憶茹卻是第一次起床親手為準備要上早朝的熙成帝更衣。
妃嬪早起為皇帝更衣本就是慣例,蕭憶茹原先是因為原主很少侍寢不太清楚,後來又因為常常太累的緣故醒不過來,這一次更衣絕對是第一次。
熙成帝雖沒有說什麼,但看着蕭憶茹的目光卻還是十分複雜。
蕭憶茹好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着頭為熙成帝掛上腰間玉佩。她纖長白皙的脖頸露了出來,看上去卻是嬌羞無限的樣子:“臣妾在宮裏等陛下。”言語之中,濃濃信賴擔憂之意溢於言表。
熙成帝很清楚:蕭太傅出了這樣的事,蕭憶茹現在定然很是不安。他想了想,還是伸手握了握蕭憶茹的手,但到底還是只說了一句:“放心吧,朕下朝就來看你。”
蕭憶茹低頭笑了笑,心中卻知道若楊婕妤真的照自己計劃那樣行動的話,熙成帝怕也沒工夫來自己這裏了。不過,她還是裝作又驚又喜的樣子抬頭看着熙成帝,然後才溫柔小意地送着熙成帝出門。
直到熙成帝的聲音再也看不見了,蕭憶茹才坐回床上,語氣懶懶地問碧螺:“楊婕妤那邊都準備好了?”
碧螺聽到蕭憶茹的問話便小步上前去服侍她更衣,壓低聲音道:“都準備好了,娘娘放心便是。”
蕭憶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然後才道:“這樣就好,她是個聰明人,若是這樣一個機會也不抓住,楊家就不會送她入宮了。”說到這,蕭憶茹頓了頓,忽然想起自己那兩個鬧人的孩子來了,“對了,昨日太忙沒顧得上景宏和景康,你把他們抱來給本宮看看吧。”
碧螺輕輕應了一聲。
果然,還未到午膳的時間,外面便傳來了消息——楊婕妤跪在路邊哭求熙成帝“救大皇子一命”並且還揭露出嫻妃虐待大皇子這樣的事。熙成帝聽了十分驚怒,馬上便令太醫前去查看大皇子,因太醫院查出大皇子身子受損頗重,熙成帝重怒之下也沒再給嫻妃面子直接便將伺候大皇子的宮人以及嫻妃的貼身宮女冷雨一起下了慎刑司。
蕭憶茹正在喝茶,聽到消息時忍不住抿唇笑了笑:“正所謂過猶不足,淑妃非要拉上王家,卻不知道嫻妃那邊的空子最是好找。等那些宮人到了慎刑司,能問出什麼便是要看慎刑司那些人的意思了。”她聲音雖然還含着一絲的笑意,但說到最後還是透出一股冷冷的味道。
越是精密的局越是不能出錯,一子錯便滿盤皆錯。事到如今,她倒是要看看淑妃要如何應付。
碧螺忍不住也露出笑容輕聲笑道:“楊婕妤這次倒真是得了天大的好處,雖然不能拿到皇長子的撫養權但還是可以大大地打擊嫻妃一次,說不定能夠在陛下心中留下有情有義的好印象呢。”
蕭憶茹放下茶盞,聲音淡淡地道:“這事也只有楊婕妤有動機可以去做,這樣事後查出王家陷害父親的事,本宮才可以不惹嫌疑。”
碧螺聞言也點了點頭,正要開口卻忽然聽見門外的太監尖細的傳報聲“陛下駕到。”
蕭憶茹和碧螺對視了一眼,雖然不知道熙成帝怎麼這麼快便來了,但還是動作極快地站起身朝外走去,準備迎駕。
走到門口處,正好看見面色沉沉快步走來的熙成帝。熙成帝身後還跟着大公主以及面容憔悴被人扶着的楊婕妤。
“拜見陛下。”蕭憶茹盈盈下拜,面上還是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
熙成帝扶起要行禮的蕭憶茹,語氣聽上去有些低沉:“嘉妃不必多禮,快起來吧。”他停頓了一下,到底沒打算在門口解釋那些事,只是拍了拍蕭憶茹的手背,輕聲地道,“進屋再說吧。”
蕭憶茹仿若不經意似的抬眼看了眼楊婕妤,果然發現楊婕妤額頭有些青腫,面上雖沒什麼淚跡但還是很是憔悴凄楚——看樣子楊婕妤這次果然是傾情出演啊。楊婕妤好似注意到蕭憶茹的目光,慢慢地垂下眼帘,唇角扯出一絲淡淡的、淺淺的笑意。
倒是大公主,雖然看上去和以前沒什麼區別,但面色蒼白,眼睛也是紅紅的——就好像哭過了一次似的。
蕭憶茹想起昭獻皇后原先的囑咐,現在看到大公主倒真有點心緒複雜。
熙成帝實在是氣極了,進了內殿之後他也不再擺臉,只是冷冷地道:“昭獻皇后當初切切懇求,朕才將皇長子交予嫻妃,朕雖不曾指望她和昭獻皇后一般,但朕也實在想不到嫻妃竟然狠毒至此。”
說真的,熙成帝也沒覺得嫻妃會蠢到毒害皇子。可是大皇子身體受損這樣嚴重,嫻妃也暗中頻頻召見太醫,若不是心虛又怎麼不會向他上報?
雖然熙成帝言語之間並無對昭獻皇後有何不滿,但話語之中對嫻妃的冷漠已經無法掩飾。站在一側的大公主眼眶發紅,好似馬上就要哭出來似的。
蕭憶茹想了想,還是伸手去握熙成帝的手,低低道:“此事還未查清,陛下也不要這麼快就下定論。”她朝大公主處示意了一下,然後才柔柔道,“嫻妃乃是昭獻皇后的堂妹,定然也不會是心狠之人。”
熙成帝怒氣稍減,看到眼眶紅紅的大公主終於還是心軟了:“罷了,還是等慎刑司的結論吧。”他頓了頓,伸手將大公主招到自己跟前,動作輕柔地撫了撫大公主的長發,語聲溫柔地道:“景毓莫憂,你還有父皇呢......”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辭緣珏的地雷啊,謝謝支持十一的大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