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傲雪欺霜
初冬的爻國比安東要冷上許多,因為靠海,濕冷的風總是無情的席捲着爻國的大陸,就算是天子居所也逃不過這不受束縛的冷風。
浮夢明明不感冷暖,現在卻忍不住想打個冷顫。
在這片凡塵中,爻國能算上一個大國,卻同樣是一個神秘的國度,幾乎聽說過爻國的人都同時聽說過這個國家的寧靜祥和,甚至不少人羨慕這個國家從無戰爭硝煙。
浮夢也是不少人中之一。
容成千夜神情坦然,“是不是有點驚訝?我已經習慣了。爻國的皇子沒有治國之能,無法維持爻國的平和——皇祖母這樣的一句話,就斷送了父親一生。
可他到底出生在皇族,明明只有他一個皇子,卻眼睜睜看着自己與皇位擦肩而過,不但如此,還被冠以無能之名……不說皇子,就算是普通人,也很難接受被自己的親娘這樣否定。
在這皇宮中,沒有人能忤逆皇后,父親的積怨無處發泄只能壓抑心中,但他想,爻國的皇位不傳給他,又能傳給誰?
本來我的出生,他是高興的,可看到皇祖母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他便意識到,我將成為他登上帝位的絆腳石。從此,我變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
十二歲,我十二歲的生辰禮物,是迎來第一批殺我的刺客,那時候我便知道,要我死的,是我的父親。”
又是為了皇位,父子成仇的典型,浮夢在心中唏噓不已。“所以,你就這麼縱容皇子,直到——他派來的殺手得逞為止?”
容成千夜瞳孔一凝,臉上褪去悲涼,顯得有些漠然,有什麼話似乎想要脫口而出,卻是在沉默許久之後才道:“汐魚,我看到你時,就知道你絕不是一個普通的爻國百姓。你在雅山上出現,感覺就就像太陽落山前會出現的紅霞,不知為何,我覺得有你在,什麼事都會有最好的結局。”
浮夢總覺得容成千夜話裏有話,一個有着剔透玲瓏心卻假裝少不更事的皇孫,他的身邊跟着一個深藏不露裝瘋賣傻的侍衛,這樣的苦苦偽裝定是為了一個極大的目的。“……你要做什麼?”
“皇后在宮中隻手遮天,迫害國君——”容成千夜神色一重,“若不除了她,剷除她的黨羽,哪有怨聲載道,她就將哪裏抹殺,爻國就將永遠空有平和的假象,終將走向陌路,我要改變這一切。”
一陣寒風吹過,浮夢有幾根髮絲飄出了假裝侍衛的頭盔外,黑髮隨着風輕輕飄揚,她縷着被吹亂的長發,將發輕輕塞回頭盔內,微微一笑,“這樣的事,為什麼告訴我?就不怕……”
容成千夜的手指抵住了浮夢的唇,“沒錯,用不了多久,我便會當上爻國國君,可這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是嶄新的爻國,就算有不美滿,卻也是真實的,而不是想現在這般。我願意告訴你,是希望除了波子外,我想試着去相信。你不僅僅是你,也是爻國的子民,若國君都無法信任自己的國民,我又怎能有信心改變爻國。”
這樣的畫面很美好,特別引人浮想聯翩。當然,引人遐想的前提是有人經過。
一直在四周看守的波子突然悄無聲息的走進容成千夜和浮夢,這樣的行為是一種提醒——有人在靠近御花園。(www.pnxs.com平南文學網)
縱使有波子這樣的提醒,沉醉在交流秘密中的兩人去卻絲毫沒有在意,他們維持着原來的動作,浮夢縷發的手看上去像是撫着自己的臉頰,而容成千夜的手指依舊穩穩的落在浮夢的唇上,絲毫沒有移動。
迎着安東使臣去見皇后國君,正好經過御花園的侍衛宮女,當然包括安東的三位使臣,都將這樣的畫面看了個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侍衛宮女們心中猛的一個激靈,似乎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難怪皇後下令任何女子都不能接近皇孫,原來皇孫有這樣的特別癖好。
哎,他可是爻國的獨苗,若他對女子沒有興趣,爻國如何繁衍後嗣?
與有着八卦情緒的宮人不同,三位使臣在這一刻心理活動十分精彩。
先是司空欞,浮夢的男裝很敷衍,只不過穿了一身輕便的侍衛服,臉上並沒有任何易容,他一眼就認出找個和爻國皇孫曖昧不清的,正是昨夜他遇到的爻國公主。
他的臉上保持着一貫的邪魅笑容,爻國果真是一個耐人尋味的國度,國君與皇后是兄妹已經驚得他一晚上沒想明白,而另一對兄妹又在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
不不……司空欞在心中糾正自己,這兩個看年齡是兄妹,但按輩份,可是姑侄。也許容成千夜並不知道他自己與這女子的關係,但這女子是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爻國國君的女兒。
這女子果真如她自己所說那樣,有點能耐。看來,出使爻國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能看到一場大戲。
霍辛看着司空欞的神情,就知道欞王定是知道了什麼好戲,只是很可惜,這好戲他並不知情,不過沒關係,他也正在導演另一場好戲。
最為反常的就是游言陌,他呆立當場,用近乎獃滯的眼神看向不遠處的主僕三人,眼神迷離,旁人都不知他的目光究竟落在哪一人的身上。
使臣三人只是經過御花園,就算遇到皇孫,禮節上也只需稍稍寒暄,而皇孫在處理着某些特殊事件,他們直接繞過也不算太失禮儀,可就是因為游言陌的異常,他們便駐足在了御花園。
高位之人,從不在意別人的目光,所以最初容成千夜並沒有在意他們的目光,可是被人當動物看的時間太久,就算是被人看習慣的他,也終覺得有些不妥。
容成千夜側身回頭看向司空欞等人,而浮夢跟着他一起回過頭,才發現在那裏的幾人,在她的目光與游言陌短暫的交匯之後,她心中暗嘆不好,匆忙想離開,卻已經來不及。
游言陌不顧身邊人,大步走了過來,一把拉住正想離開的浮夢,眼中儘是久別重逢的欣喜,“浮夢,我終於找到你了。”
爻國的御花園幾時這般熱鬧過,卻因為游言陌的這一句話,又將氣氛降入冰點。
浮夢用力將手腕從游言陌的手中掙脫,心中雖慌亂,面上卻還是帶着警惕。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她完全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遇到游言陌,此刻身份被揭穿可不是什麼樂觀的事,該如何應對?
而容成千夜也是一怔,無論他帶進宮的找個女子到底有着什麼身份,他都能接受,可他實在無法想到,她竟然與安東使臣是舊識。
原本只是以看好戲神情看着他們的司空欞和霍辛,同時用驚詫的目光打量起這個面目陌生的女子。
司空欞幾乎不帶猶豫的就快步走了過來,浮夢剛從游言陌那裏掙脫的手又被司空欞緊緊的抓在掌中。
“你——你浮夢?”這幾個字幾乎是司空欞咬牙切齒說出的,儘管如此,他的眼中還是閃爍着迫切和渴望,如果眼前女子真的是浮夢,她又變了模樣變了身份,在西港的事,會不會另有隱情,他會不會一直誤會了浮夢?
她究竟有沒有偷走她的玉佩,她到底是什麼人?為何可以隨意的轉換面貌身份?
他好想聽她親自說個明白。
司空欞的體溫通過抓着浮夢手腕的手慢慢傳到浮夢的身上,最後到達了她的心,這樣的溫度,曾幾何時那樣熟悉。
浮夢很想點點頭告訴司空欞,是的,她就是浮夢。可是,她不能。
且不說現在最重要的事是為小海報仇,就算沒有那份恩仇,她也不能再與司空欞相認,靈尊已經明裡暗裏警告過她多次,那樣或許會對司空欞不利。
浮夢想往容成千夜那處退,卻因司空欞抓得太緊,而無法動彈,她擺出慌亂的表情,“殿下,屬下不認識他們。”
畢竟此刻在場的,還有許多爻國的宮人,她現在的模樣,應該是皇孫身邊的侍衛。
容成千夜沉默了片刻,給波子示意了一個眼神,波子很快走過去,扯着浮夢的衣袖都未碰到她的手臂,輕輕一帶,便以極其詭異的角度把浮夢的手腕從司空欞手中拿開。
隨後,波子將浮夢護在自己身後,浮夢只感覺到腰間生了一抹微風,便看到波子將她的腰牌舉在司空欞面前,道:“她是皇孫宮裏新晉的小侍衛,若有什麼得罪欞王的地方,還請不要怪罪。”
容成千夜也笑着出來打圓場,“哈哈,方才欞王與游總督所言的‘浮夢’,應該是女子之名吧?我這小侍衛雖然長得秀氣,可卻是個男侍衛,爻國皇宮裏知曉,皇孫宮中沒有女子。”
帶領安東使臣的侍衛宮女配合的點了點頭,皇后可是用了不少血淋淋的事件來證明皇孫宮中不但沒有女子,並且不能有女子。
“欞王是要去見國君與皇后吧,我便不在這裏攔着路了,波子,走。”容成千夜說完不等司空欞回應,便轉身離去。
而波子自然帶着浮夢一起離開。
浮夢離開的如容成千夜一般堅決,雖然她很想回頭看司空欞一眼,可她知道,她不能。
司空欞看着他們離開,那樣一張陌生的臉龐,陌生的身份,那樣的一個女子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浮夢,他只是記得游言陌說過,無論浮夢變成什麼樣子,他都能認出她。
之前,他想過無數種可能,卻絕想不到浮夢會改頭換面出現在爻國,就算抓着她手腕問她是不是浮夢的時候,他都無法肯定,可現在,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在他心中滋長。
那個女子——就是浮夢。
司空欞勾起嘴角,轉過身來,看向游言陌的眼神滿是譏諷,“你也是會認錯的。”
游言陌看了司空欞一眼,一言不發。冷靜下來的他已經意識到方才的舉動太過衝動,怎麼能在這種情況與浮夢相認。
好歹他也是一半幽冥令的本體,難道在凡塵太久,他都感染了凡人的貪嗔痴嗎?怎麼會被情緒感染呢?
在御花園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短暫的鬧劇,在皇孫與安東使臣先後離開后,這裏又恢復了死一般的沉寂。
“我帶你去見皇爺爺。”容成千夜沉默着走了很久,才突然說了一句。
浮夢一怔,“使臣入宮,不就是去覲見國君與皇后的,我們現在去見國君,只怕是見不到吧?”
容成千夜突然停下腳步,回頭深深看了浮夢一眼,輕嘆了一口氣才繼續前行,“皇后掌控一切,與使臣談論結邦之時,自然只要皇后出面即可,她只是需要國君召見的幌子,國君根本不會出現。我們現在去見皇爺爺才最好,有安東使臣在,便不用擔心皇后。”
“哦……這樣啊。”果然高牆之內的生活,真累。
“汐魚。”容成千夜沒有回頭,“我真希望,你是真的不認識他們,可是……到底,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會與安東欞王相識?”
容成千夜話音剛落,浮夢就感覺到,有一把利劍架上了她的脖頸。
劍的那一頭,是面無表情的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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