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尼特羅
阿初在告訴自己說要忍耐的時候,應該還是挺能忍的;但在祂覺得可以行動了的時候,那行動也是很快速的。
阿初現在能“看”到的已經很遠,但也能把“自己”縮得很小。
阿初能看到所有,但就是看不到自己的模樣,但好在,祂本能地知道如何讓別人也看不到祂,所以對於穿上這件衣服,阿初還是挺有信心的。
雖然眼前這個老頭子,是號稱世界最強念能力者的男人,可又如何呢?
也不過是一件衣服而已。
阿初還沒準確確認他自己有多強,但肯定能比這老頭更強;何況祂還能更強,而這個老頭子的生命特徵,最多也不過再活個三五十年而已。
阿初的記憶只有這幾年,卻本能地覺得三五十年是睡個覺都不夠的“一會兒”。
所以祂也那麼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個看着很老、但年紀也不過是幾個三五十年的傢伙,並不難對付。
畢竟只是一件衣服,就是再難穿,又能難到哪兒去?
不過是套頭懶人衫和排扣大禮服的區別罷了。
阿初想得很美好,但很可憐的,這個雖然能旁觀到很多事情、但親自穿脫衣服在記憶中也只有那一天、甚至連那一天的衣服是怎麼穿上去的記憶都沒有的的傢伙,並不知道,這世界上的衣服啊,那不是你想穿就一定能穿上的。
阿初踢到了鐵板。
尼特羅這個老頭子,也許製造不出來那樣能瞬間吞沒一個島嶼的十一二級大海嘯,但他畢竟已經活了一百多年,而世界上最強念能力者的稱號也已經在他頭上掛了半個世紀,至今還沒有人能將之摘下來。
這樣的人,怎麼會是祂曾經那件幼崽外衣能比的?
如果離開了肉身,尼特羅的精神或許沒有阿初的強大,甚至也許他的精神一離開肉身就不復存在,但不管怎麼說,當他的精神還存在於這個肉身時,他就不是阿初能輕易穿上的“外衣”。
自以為想到了個好主意的阿初興沖沖一頭扎進尼特羅的身體裏,然後就遭遇到了,嗯,不說是如同一片小樹葉掉入泥潭中,阿初的精神還算挺強大的,可面對一個泥潭,哪怕只是一個只有祂兩個腳印大的泥潭,若是不想被吞沒,最好的方法還是趕緊將腳□□。
阿初卻不肯拔,別說這泥潭好歹還有祂兩隻腳印大,就算只有一個,祂寧可金雞獨立也要擠進去!
找到一個能夠實現目標的法子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嗎?
不就是一件衣服!
阿初咬牙,祂覺得就算那是一件不太合身的緊身衣,祂也能把自己擠進去。
事實上也確實是,只要阿初能狠得下心把尼特羅的精神徹底粉碎掉,那麼一件空衣服,哪怕是鉻合金做的微型緊身衣,阿初也能穿上。
但在擠的過程中,在阿初把尼特羅的精神撕碎之前,祂先看到了一些事。
關於尼特羅記憶中的一些過往。
這確實是個算不上絕對正義的老頭,這老頭在以往拿——他自己同情的、認為不該死的的,又或者雖然該死但相對於能換到的利益那死罪也不算什麼了的——各種罪犯們換取利益時,確實也總是忘了好歹給那些受害人家屬一點兒賑濟補償,可同時的,這個老頭又不是個完全的暴徒。
他經歷過很多就算是在他全盛時期也九死一生的危險,而這些危險,有很多是他本不需要面對的。雖然面對的結果有給他的聲望加成,可更重要的是,他確實不只一次冒着生命危險,為這個世界排除了一些會造成大危害的存在。
大到連他這樣的強者都九死一生的危害,就算爆發出來未必就是世界末日,對於普通人來說,也是極大的災難。
他不是個絕對正義的好人,但毫無疑問的,他直接或者間接施恩惠及的普通人,比因他而受害的、因他而討不到公道的普通人,要多得多。
阿初也算不上一個怎麼怎麼好的好人,祂其實也挺任性的,但祂從來不隨意奪取別人的衣服。
因為祂沒了衣服只是不方便享用美食,而別人沒了衣服,卻要永遠消失。
阿初不是個連螞蟻都捨不得踩的傢伙,但很顯然,祂也不是個會為了自己一時方便,就把螞蟻賴以生存的口糧搶走的那種無賴。
何況祂從尼特羅的回憶中也發現了,即使祂穿上這件衣服,也不是祂原先以為的那樣,一個命令下去,獵人協會就會為祂運作起來、流星街的存在就能很快消除的。
好像消除一個流星街,要做的事情真的很多很多。
所以哪怕奪走這個老頭的生命,也不見得能讓自己的目標更容易實現?
阿初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就猶豫了一下下。
真的只有一下下。
但戰鬥之中,一時的疏忽,有時候就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生死之間,更是瞬間就足夠了。
阿初自從脫掉那件幼崽外衣之後,一直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無死角的“眼界”,而且幾乎沒人能感知到祂的存在,自然也就無所謂攻擊,所以祂一直以為,自己是沒有所謂要害那種東西的。
那就在祂猶豫的那一下,尼特羅的精神卻忽然從泥潭凝結成一根細細的針,然後在祂說不清該是哪個部位的地方扎了一下,然後阿初就不受控制的,被從這件太緊太擠的“衣服”裏頭,排斥了出去。
當然這本不算什麼,阿初不穿衣服已經很久了,祂不穿衣服的時候其實更加輕鬆,但或許是那一“針”,更準確地說是那一針紮下去之後、那種不算激烈卻意外的不需要“外衣”也能讓阿初感覺到的滋味,讓祂捉着了點兒過往記憶的小尾巴,阿初忽然覺得整個精神都嗡地震動了一下,彷彿想起了很多,又彷彿連最新的記憶都被格式化掉了,那種感覺非常微妙,但卻又本能地知道並不具備危險性,所以阿初也就放縱自己沉入到那樣沒了外衣的幾年裏頭、已經不曾感受到的,那種仿若那天趴在布藝沙發上曬太陽時的溫暖和慵懶的睡意之中。
尼特羅也才從精神震蕩中勉強回過神來,頭依然疼得想要裂開,眼睛看到的東西也十分模糊、並且伴隨着蚊點雪花,但他已經本能地看向腦袋左側三十七度五的地面。
就像他剛才本能地凝結起所有的念力,扎出那一針一般。
然後他看到了,一灘血跡,忽然隱入地面。
——明明這個所謂的地面,是用整塊的閃米利拉特石做的,不可能有任何能滲透液體的空隙才是。
尼特羅想不明白那灘血跡是如何消失的,但他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