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賜婚
“啊!”曼凝暗驚,眼皮一跳,卻瞬間將異樣情緒盡數壓下,只留一抹她認為並不重要的詫異在臉上。“此事當真?”
“千真萬確!”蘇孟珍猛力點頭來肯定她所說的事情,“聽說皇上看了奏摺,當時就問平王,為何突然決定娶凝郡主為正妃,朝堂之上一片嘩然了!”
“啊!”這聲驚嘆是遲恩啟發出來的,他圓睜着純潔的大眼睛,好像沒聽明白似的。“你們在說什麼!”
曼凝對他微笑,安慰道:“孟珍在說笑話呢,你別當真!”
蘇孟珍頓時反應過來,忙附合道:“對對,我在說笑話呢,遲公子莫當真!”
遲恩啟雖然怯懦膽小,但是並不蠢!他感覺出這兩人並非在講笑話,而是實話。“凝妹妹會被別的男人娶走嗎?平王殿下曾經是我和凝妹妹的大媒人,現在他要娶她嗎?”
蘇孟珍對遲恩啟投去同情的一瞥,她並不認為他能對平王的決定構成什麼威脅。“這個……我也不清楚!”
“不過是朝堂傳言罷了,皇上並非准許的不是嗎?”曼凝倒是很淡定,她轉首對遲恩啟道:“遲公子只管放心,若非曼凝想嫁,誰都休想勉強我!”
“嗯嗯!”遲恩啟對曼凝非同尋常的祟拜,並不認為她在說大話。他的凝妹妹無所不能,她不情願的事情,誰也勉強不了!
“快回去用早膳吧!這幾天別再往築心苑跑了,免得旁人說閑話!”曼凝給遲恩啟理了理衣服,像哄勸小孩子般:“過兩天我親自給你做雙鞋,做好了讓冰蝶給你送去!”
“噢!”聽說有曼凝親手做的新鞋穿,遲恩啟頓時把不開心的事情都拋開了。一切事情都有凝妹妹出面解決,他煩惱多了也沒用,只管等着她的好消息!
打發走了遲恩啟,曼凝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在窗前略站了一會兒,她重新恢復了淡然的神情,拉着蘇孟珍走到外間的廳堂里坐下,吩咐下人擺早膳。
“難得你能來陪我用早膳,可要讓廚房好好款待!恰好昨兒個有莊子上送來新腌的鵪鶉,讓廚娘用油炸了,咸浸浸的吃粥最對味了!”曼凝跟蘇孟珍說著些家長里短的話,毫不見異樣。
蘇孟珍卻沉不住氣了,不禁對曼凝打量半日,搖頭道:“真不知道你心裏怎麼想的,這種時候還有心思研究什麼油炸咸鵪鶉!我說你真想嫁給平王嗎?”
曼凝微微一笑,道:“急什麼!難道他想娶我就必須要嫁嗎?皇上不是還沒點頭!”
“平王殿下是皇上的親生兒子,他想要的女人……難道皇上還不賞賜給他!”蘇孟珍睜大眼睛,很是不解。但看着曼凝篤定淡然的神情,又好像沒什麼事情。
經歷過幾件事情,她和遲恩啟一樣,對曼凝的能力深信不疑,總覺得好像沒有什麼是曼凝做不到的!
但這次,關係到曼凝的終身大事,而且對方是平王,身份尊貴,她實在想不出,曼凝到底為何有此把握。
看着蘇孟珍驚愕的樣子,曼凝不禁嫣然而笑,慢慢地道:“如果平王殿下真心想娶我做正妃,我便成全他如何!只要他不怕英年早逝,就娶我好了!”
*
御書房裏,鳳德承半靠着龍椅,正為桌案上的一份奏摺傷神。奏摺正是鳳絕所寫,要求娶凝郡主為正妃!
“皇上,究竟為何事傷神?”卓鈺嬌蓮步輕移走過來,伸出纖纖玉指,輕輕揉捏着鳳德承的太陽穴。
鳳德承索性闔起眼睛,享受着美人的伺候,嘆了聲:“還不是為了絕兒的婚事!”
卓鈺嬌妙目一轉,嬌笑道:“別說皇上了,嬪妾也覺得奇怪呢!平王怎麼突然想娶凝郡主為正妃了呢!嬪妾記得,那晚在梅園,他口口聲聲說郡凝主是冷曼凝惡魂附體,意欲除之呢!”
她的姐姐卓鈺嬈原本深得鳳絕的寵愛,就因為那晚梅園之事被皇上厭棄,沒想到鳳絕落井下石,廢掉卓鈺嬈正妃的名份,貶為側妃,這讓卓鈺嬌看到了男人的無情薄倖!因此對鳳絕的印象大大變壞,在鳳德承的面前,也不肯幫鳳絕講好話了!
“是啊!這也正是朕擔心的!”鳳德承睜開眼睛,道:“也許絕兒想娶沈曼凝是想換種方法除去她!他還是老脾氣,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話到最後,語氣難免流露幾分厭棄。
心理的天平一旦傾斜,就會不停地加快速度。鳳德承如今怎麼看鳳絕都有些不順眼,相反,認為鳳翔穩重大度,心懷天下,是未來儲君的最佳人選。
卓鈺嬌雖說也嫌了鳳絕,但她知道絕不能讓鳳翔得勢,否則等鳳翔登基為帝,豈有卓家人的好處!美眸一轉,她又笑了:“這也容易,皇上不必為此勞神!凝郡主早就許配了忠靖侯府的,雖說如今忠靖侯府犯了事,已被抄家,但遲家公子並未獲罪。聽說他現今住在鎮國公府,跟凝郡主雙宿雙棲呢!時間久了,難免傳出不雅,皇上何不下旨成全了他們,也省去了許多麻煩!”
讓沈曼凝嫁給無權無勢的遲恩啟,是掣制她的最好法子!既打消了鳳絕的念頭,又可以防止鳳翔和沈曼凝聯手更不好對付!
一語提醒夢中人!鳳德承豁然開朗,哈哈笑道:“嬌嬪真乃冰雪聰慧,甚解朕意啊!就按你說的……”
“皇上,晉王殿下和宗王殿下求見!”內監總管張公公手執拂塵,走進來稟報道。
“哦,”鳳德承有些意外地抬頭,問道:“翔兒和天兒一起來求見朕?”
“是!兩位王爺在外殿等候,請問皇上要不要召見?”
沉吟了一會兒,鳳德承開口道:“傳!”
*
御書房外殿,鳳翔和鳳天在側廳里等候着見駕。兩人並非相約而來,而是湊巧碰到了一起。
“七弟素來閑雲野鶴不問朝中諸事,今日所為何事?”鳳翔試探着問道。
鳳天放下茶碗,清俊的臉龐含着儒雅的微笑,坦然道:“臣弟無事不登三寶殿,當然有重要的事情!敢問六哥今日來,所為何事?”
鳳翔懶洋洋地勾唇,淡淡地道:“我跟七弟一樣,有重要的事情需奏請父皇,求他老人家恩准!”
似乎預見到了什麼,鳳天墨玉般的眸子裏騰起幾分戒備之色。
兩人都沒有說明自己此行的目光,可是又似乎彼此心知肚明,俱不點破而已。
“傳晉王爺、宗王爺入殿!”隨着宦官高亢尖細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兄弟倆的暗中較量。
兩人整理了衣飾,一起步入內殿御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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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們倆都要娶凝郡主為正妃!”鳳德承吃驚地瞪大眼睛,好像不認識自己的兩個兒子!
他的兩個兒子,不,是三個兒子,居然都要求娶沈曼凝為正妃,到底為哪般。
鳳絕和鳳翔可能是為了前途利益着想,那麼鳳天呢!鳳天自小酷愛醫術,不喜權術,他跟沈曼凝並未見過幾次面,為何也非卿不娶呢!
鳳翔邁出一步,走近鳳德承,再次俯首道:“父皇明鑒,兒臣對凝郡主一見傾心,望父皇成全!”
見鳳翔表態,鳳天不甘落後,連忙也邁出一步,神色肅然道:“父皇可還記得兒臣曾經說過,若得兒臣鍾情之人,一生只娶她一人足矣,若不能讓兒臣動心,就算貌若天仙,才比娥皇女英,兒臣亦不娶。凝郡主就是讓兒臣動心的第一人,望父皇成全!”
鳳德承真得頭疼了,因卓鈺嬌避嫌躲到屏風後面去了,就只好自己揉太陽穴。
“父皇,”鳳翔倒不着惱,慢津津的語氣彷彿穩操勝握。“四哥已娶兩任正妃,兒臣至今尚未婚娶,此為一;七弟年齡比兒臣小,長幼有序,他的婚事理應排在兒臣之後,此為二;兒臣與凝郡主兩情相悅,對於她擅長馭獸和音刃的事情頗為熟悉,兩人婚後互相輔佐,有助於父皇擴展疆土的宏偉計劃,此為三;所以說,我與凝郡主大婚最合適,望父皇三思!”
聽了鳳翔的話,鳳德承不禁展顏。半晌,沉吟着道:“你跟沈姑娘倒是挺般配的,兩人都一樣的會說話!”
沈曼凝和鳳翔說話都能抓住人的心理,知道對方到底想要什麼。沒錯,鳳翔所說的理由,最重要也最打動鳳德承的就是第三條。
鳳翔與沈曼凝給合,將會相扶相持,壯大鳳凰王朝的實力,幫鳳德承完成一統天下的千秋霸業美夢!
而鳳絕求婚的目的卻複雜的多,經歷梅園之事,任何人都有理由懷疑他是不是藉機想在暗中除去沈曼凝!
至於鳳天……鳳德承皺了皺眉頭,他素來認為能者多勞,像沈曼凝這樣的賢才如果落在閑雲野鶴般的鳳天手裏,真是暴殄天物!
三人比較下來,自然還是將沈曼凝嫁與鳳翔最為合適!
忖及此處,鳳德承溫和地說:“你們兄弟三人萬萬不可為了一介女子傷了感情,都說兄弟是手足,女人是衣服,何況沈曼凝又不是什麼國色天香……總不能為了她決鬥吧!”
一番話訓誡下來,鳳翔和鳳天都沒有再出聲,默默地聆聽着。實際上,他們都在等鳳德承最後的決定。
“沈曼凝只有一個,但天底下的美女可不止沈曼凝一個!朕即刻傳旨天下,舉辦群芳會,為你們兄弟三人廣納天下美女。無論是鄰國公主郡主還是天朝的官員千金,只要模樣好性格好,不輸於沈曼凝的都可以作為正妃人選,供你們三人擇取,如何?”鳳德承見時機合適,便提議道。
也就是說,三位皇子之中,僅有一人能娶到沈曼凝為正妃,其他兩位的正妃將在招納來的美女裏面挑選。
鳳翔沒有反對,鳳天自然也不能反對。畢竟沈曼凝只有一個,他們兄弟三人總不能將她一分為三,各取三分之一吧!
*
等到鳳翔和鳳天離開,卓鈺嬌從屏風後面走出來,重回到鳳德承的身邊。
“皇上的難題可解決了?”纖纖玉手再次按上鳳德承的太陽穴,力道適中地按壓着。
鳳德承的臉色明顯晴霽了不少,咧嘴道:“朕心裏已有解決的辦法!”
卓鈺嬌的雙手微微一滯,很快又笑了:“皇上有什麼辦法,說出來嬪妾也跟着高興高興!”
“絕兒已娶過兩任王妃,都沒有什麼好結果,不能再委屈了沈姑娘!翔兒已到婚娶的年齡,對沈小姐情深意重,甘願為她孤身夜闖平王府,這份情意,足以證明婚後他會非常寵愛她……”說到這裏,鳳德承一頓,接道:“君子成人之美,既然他們郎情妾意,朕何不成全了他們這雙小兒女!”
卓鈺嬌聞言暗自冷笑,嬌艷的臉上卻仍掛着動人的笑容,柔媚道;“皇上所言甚是,不過宗王殿下也到了婚娶的年齡了呢!”
“長幼有序,總要有個先來後到!翔兒先看中了沈姑娘,他為兄,天兒為弟,弟弟自然要讓着兄長了!”鳳德承哈哈一笑,爽朗地道:“朕即刻下召,為三位皇子選妃。天下群芳薈萃,宴會就叫群芳會好了!就不信天下美女如雲,不能為另外兩位皇子選到心儀的正妃!”
“哦,皇上聖明,就該如此!”卓鈺嬌嘴裏說著和順的奉承話,不過隨即話鋒一轉,提醒道:“不過,嬪妾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這樣說,自然是當講了,說吧!”鳳德承對這位新納的嬪妃非常寵愛,對她的意見也會聽取一二。
“乙元道長說凝郡主是已故前平王妃冷曼凝惡鬼附體,伺機找鳳家人復仇!依嬪妾之見,此話未必沒有道理!沈家大小姐懦弱膽小,連螞蟻都不曾踩過一隻,怎麼突然間會馴獸會用簫吹出音刃,這樣的能耐從何而來?實在古怪!”卓鈺嬌知道帝王多疑心,她正努力地扇起鳳德承心裏懷疑的火苗,讓這股子火燒到他寢食不安,那麼就是沈曼凝的死期了!
鳳德承怔了怔,半晌道:“冷曼凝乃大家閨秀,她也不懂武功……”
“皇上此言差矣!嬪妾聽姐姐說過,冷曼凝臨死之前狂性大發,她殺人無數,血染梅園,那情景真是恐怖極了!平王殿下折損了好幾員大將,才將她伏法!事後,才打聽到,冷曼凝自幼跟隨普法寺的麻姑師太習武,而且武功極高!平王殿下暗中賜死了麻姑師太,這才將冷氏一門全部斬盡殺絕!沒想到冷曼凝惡魂不寧,竟然附體到了自縊的沈曼凝身上,捲土重來!”卓鈺嬌口才極佳,再加上她深諳人的心理弱點,緊緊抓住了鳳德承作為帝王的陰暗疑心,不停地扇風點火,讓他心裏懷疑的火種越燒越大。
“這、這怎麼可能!”鳳德承果然還是變了臉色,也許他對卓鈺嬌的話並不盡信,但自古帝王都稟着寧可錯殺不可錯放的原則,輕易不能姑息任何可能威脅到他龍體安康和江山安穩的潛存隱患。
“皇上如果不信乙元的話,可以再請其他得道的高人來,用慧眼看看這個沈曼凝到底是不是妖孽重生惡鬼附體!”卓鈺嬌附耳輕語道。
*
為三位皇子納妃的詔書廣布天下,無論是鄰國女子還是鳳凰王朝本土女子,只要貌美才賢家世清白,都可以參加一個月之後的群芳會。
群芳會在皇宮舉行,是近些年來規模最為盛大的皇家盛宴之一。屆時,不但從群芳里選出三位女子作為三位皇子的正妃,另外還有許多皇族子弟、朝臣公子都會在這個宴會裏選擇佳偶。
詔書頒佈,四海震動,蕩漾了無數閨閣女子的芳心。誰人不知鳳凰王朝出美男,而皇族鳳家的男兒個個貌若潘安,俊美無匹。尤其是三位成年的皇子,不但被封為王爺,地位身份尊貴無比,而且他們的品貌武功才華俱是人中龍鳳。
三位皇子中,六皇子鳳翔有天下第一美男的稱號,傳說凡是見過他的女子,都會芳心萌動,魂不守舍。而他最是風流多情,身邊所納姬妾無數,但並不曾納過正妃和側妃。
許多閨閣千金傾慕鳳翔的艷名,都想趁機一睹天下第一美男的真容,就算能給他做個侍妾,也甘之如飴。
四皇子鳳絕連娶兩位正妃,都不得善終,眾女對他的熱情稍稍下降,不過傾慕者仍大有人在。
七皇子鳳天,不但謫仙般的人品,擅長醫術,被尊為國手,而且他潔身自愛,從沒聽他傳出什麼風流韻事,亦深為天下女子所傾心嚮往。
另外還有許多名門公子、世家子弟、皇室貴族……凡是未婚娶的多半會趁此機會擇取佳偶。一時間,所有未出閣的千金都心頭小鹿亂撞,暗中差人留意着群芳會的動靜。負責此次宴會的後宮內監、執事主管,甚至是在裏面倒茶水送點心的宮女都身價備增,成為熾手可熱的紅人。
眾女卯足了勁削尖腦袋也要趁此機會鑽進鳳凰王朝最尊貴的皇家,只要嫁給鳳家兄弟三人中任何一位,不但貴為王妃,而且將來還有一位可能入主中宮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
一片嘈雜的紛亂里,唯獨曼凝恬淡如舊。日常起居,不見半絲異樣。
這日,曼凝在軒窗下跟蘇孟珍對奕,她執黑棋,或凝眉思量或從容落子,行雲流水一般。
相較之下,蘇孟珍就沒這麼淡定了。她不時抬眼覷向曼凝,見其神色自始至終都沒有什麼改變,忍不住開口:“喂,你真沉得住氣啊!”
“有何沉不住氣的?”曼凝淡淡一笑,她的笑里卻含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愁悵和無奈。
蘇孟珍落下一子,接道:“平王請旨賜婚,沒想到皇上廣招天下美女為三位皇子納妃,你知道自己會不會被賜婚呢?”
“如果皇上肯將我許給平王,他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了!”曼凝得知聖詔后,就明白,鳳德承並不想將她賜婚給鳳絕。但是,她卻不知道鳳翔和鳳天會去請旨求鳳德承將她賜婚給他們倆,還以為是鳳德承故意掩人耳目,才舉辦的這次群芳會。
當然,蘇孟珍也不知道,否則她就不能安心坐在這裏地跟曼凝下棋了。
“哦,你這麼篤定啊!”蘇孟珍真得很佩服曼凝,好像什麼事情都在她的意料之內,永遠都不會驚慌失措似的。
曼凝落下黑子,吃掉了蘇孟珍大片的白子,嫣然笑道:“下棋的時候要心無旁鶩,你輸了!”
蘇孟珍這才發現棋局頹勢漸顯,她節節敗退,眼看撐不下去了。乾脆把棋局一推,嘟起嘴巴:“你真討厭,就不能讓着人家!”
曼凝接過冰蝶送過的清茶,淺呷一口,慢慢地道:“下棋我可以讓着你,其他的時候呢?若日後你嫁進婆家,你的婆婆妯娌,大姑小姑還有姬妾姨娘,她們可都會讓着你?就算她們表面上讓着你,暗地裏給你使絆子,你該怎麼辦?難不成一輩子都住在娘家,讓爹娘捧在手心裏疼愛到老!”
這番話雖說多半在玩笑,卻犀利如刃,字字見血,竟把蘇孟珍說得怔住了。
沒錯,她從小習慣了父母的寵愛遷讓,周圍充滿了陽光,沒有誰為難過她。但是以後呢?她終要出嫁為人妻為人母,新的環境新的家庭,怎麼可能如她的娘家一樣溫馨簡單!
“我、我要嫁的那人……他、他不會娶太多的姬妾姨娘!”蘇孟珍羞澀地垂首,纖指絞着帕子,雙頰飛紅。
曼凝將她的小女兒之態盡收眼底,在心底輕嘆一聲,淡淡地道:“我知道你鍾情宗王,認為他潔身自愛是你的良人!可是,天下愛慕他的女子並非你蘇孟珍一人,他貴為王爺,有許多身不由已的時候,就算如願嫁他為正妃,也不見得高枕無憂!”
蘇孟珍聽着,不由皺眉:“凝姐姐,我覺得你考慮的事情太多了!每件事情你都想得這麼多這麼深這麼複雜,不累嗎?”
曼凝頓了頓,道:“如果我不想得複雜些,恐怕……”恐怕早就又死過無數回了!
“算了,我們不提這些煩心事兒了!”蘇孟珍個性開朗樂觀,既使有煩惱,也會很快拋開。“說說一個月之後的群芳會,你要表現什麼才藝!”
隨着皇帝下的詔書,還有一張被邀請的名單。紫雲城所有待嫁閨中的貴族官員千金都被邀請,曼凝也不會例外。
“皇上日理萬理,有些事情渾忘了也是有的!我已許配給遲家,還是平王殿下保的大媒。忠靖侯府雖然沒了,但遲公子並未獲罪,我跟他的婚約也未作廢,怎麼還能再參加這樣的宴會呢!”曼凝讓人撤掉了殘棋,跟蘇孟珍繼續品茶閑聊。
蘇孟珍搖首,道:“皇上再忙也不會忘記這件事情!就算他忘了,平王殿下總不會忘吧!如今遲家已經敗落,誰還把遲公子瞧在眼裏,你跟他的婚約根本不被人承認!凝姐姐,不是我給你潑冷水,恐怕……遲公子無法護你周全!”
對這些,曼凝比誰都知道得清楚。她輕輕撥着蓋碗裏清茶,茶霧氤氳后的那雙清眸,冷若夜晚的寒星。“我不想嫁,任何人都休想勉強我!”
*
整座紫雲城的妙齡少女都在為一個月後的群芳會做各種準備,養護容顏,練習技藝,每晚入睡的時候做各種春夢,幻想自己跟心儀的皇子共結連理,恩愛百年,更有甚者,做起了母儀天下的美夢。
曼凝卻毫不理會,她仍然過着低調從容的生活,每日料理府中的大小事宜,渾不管外界到底在忙亂成什麼樣子。
經歷過平王府梅園之行,沈紀柯對曼凝生出了十分忌憚之心,再不敢像從前那樣對她頤指氣使,甚至刻意地躲避着她。
鳳絕都奈何不了的人,他沈紀柯當然更不敢招惹。越發覺得曼凝邪乎,甚至是深不可測。謠傳她是已故前平王妃冷曼凝的鬼魂附體,也不知是真是假。想到這裏,沈紀柯便汗毛陡豎,不寒而慄。
外面的謠言慢慢傳到了府里,府里的家丁、小廝、婆子、丫頭,私下裏議論紛紛。
“都說大小姐會用簫聲召喚蝙蝠,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聽說那晚數不清的蝙蝠聚集在平王府的上空,逮着人就又咬又抓,直到皇上御駕親臨,那些蝙蝠見了真龍才慢慢散去!”
“喲,那大小姐豈不是會妖術?”
“聽說,大小姐經常一個人獨自在花園裏吹簫,召喚來很多的鳥兒,都圍着她一動不動。有的時候,那些鳥兒還會列陣,像戰場上的官兵一樣,能攻能退呢!”
“真的假的?”
……
這樣的謠言一直在私下裏流傳着,沸沸揚揚,愈演愈烈。曼凝知道是鳳絕授意人散佈這樣的謠言,為的是眾口爍金!當整座紫雲城的人都知道她沈曼凝會妖術的時候,就是她的死期!
曼凝並沒有責罰這些私下裏議論的下人,因為就算她堵得住府里所有下人的嘴巴,也堵不住外面的幽幽眾口,甚至可能有欲蓋彌彰之嫌,引起更大的議論和風波。
她修書一封,讓人送到了晉王府。這些事情讓鳳翔出面幫她擺平,相信他有辦法扭轉乾坤。
跟鳳翔互利合作,他們魚水相幫,十分和諧。不過曼凝仍然小心地跟他保持着安全距離,堅守着她的諾言,在他成功登上帝位之前,不肯以身相許。
得知鳳德承頒佈詔書,公開為三位皇子納妃,她就猜測到鳳翔也上奏摺要求賜婚。但她卻沒猜到鳳天也會跟着湊熱鬧,只是推測,可能鳳德承的三位皇子俱成人,既然打算為鳳絕、鳳翔納妃,忽略了鳳天不好看,所以索性三位皇子一起納妃。既熱鬧喜慶,又可以將事情做得不着痕迹。
這些事情她都仔細推測分析過,知道得**不離十。她也知道自己該如何去做,能夠走最快的捷徑,達成自己的目的。
可是,她並不想走捷徑。
不想嫁給鳳翔,是她重生后給自己留下的唯一退路!她到底無法做到對自己完全狠心,無法讓自己委身給那個和鳳絕同樣薄情狠辣卻更加風流濫情的男人!
前生錯付良人令她付出慘重的代價,她本能地忌諱着這種毒蛇般野心勃勃的男人!不能嫁給鳳翔,否則她仍然會重蹈復轍,以另一種方式墮入地獄!
她小心奕奕地與虎謀皮,每走一步精於算計,游刃在曖昧和利益之間,在夾縫中求周全。
只要她一天不被冠上晉王妃的名份,她仍然還是自由身!若嫁了鳳翔,他將會是壓在她身上最大的山,除非他死,否則她將永無出頭翻身之日。
鳳翔在利用她,所以可以姑息她的任性,甚至可以涉險保護她。她對此心安理得,該利用他的時候她也絕不客氣!流言的事情就交給他解決了,她需要騰出精力來做更重要的事,比如說怎麼成功逃脫被賜婚命運!
*
門帘被打起,丫環在外頭稟報:“大少夫人來了!”
曼凝擱下手裏的筆,抬首見徐淑貞邁着碎步慢慢走進來。忙命冰蝶去倒茶,她拿起一本帳冊,笑道:“有一筆帳目不太清楚,正想請教你,你就來了!”
徐淑貞仍然是素日低調從容的神色,走到曼凝的身邊坐下。丫環春梅遞過帳冊,她接手后認真看了看。
兩人把這筆帳目理清楚,徐淑貞附近她的耳邊,小聲說:“事情已經辦妥了!”
曼凝眼睛一亮,跟徐淑貞會心微笑。“順利嗎?”
“很順利!卓柔珊好容易得到這個機會,自然不會放過!再加上我們許諾給她的條件,她自然求之不得!”徐淑貞輕搖團扇,慢慢地接道:“不出你所料,卓宏淵並不肯同意這門親事,不過我幫着給公爹做了一回大媒人,給他們倆創造見面相處的機會,卓柔珊年齡大些,懂得如何抓住男人的心!只要公爹肯了,旁人誰能勸攔?”
“做得漂亮!”曼凝向徐淑貞投去讚賞的一瞥,輕聲道:“事不宜遲,我們趁熱打鐵!現在二叔需要人幫他捅破這層窗戶紙,我們倆做月老自然很合適,不過如果能再加上她……就更完美了!”
提起“她”,徐淑貞的臉色稍稍變得陰沉,冷聲道:“她現在跟我水火不溶,見面不是吵就是罵,甚是討厭!”
曼凝勸解道:“我也討厭她!這種討厭的人,早晚讓她離開我們的眼睛才能幹凈!不過現在還有用得着她的時候,暫時委屈些吧……”
話音未落,就聽到外面的丫頭通報道:“二少夫人來了!”
她們對視一眼,有些驚訝,此人還真不禁念叨!正說用得到她,她就自己跑來了!
*
卓鈺嬋氣色明顯大不如前,穿戴衣飾打扮都不用心了,眼睛浮腫,麵皮黃黃的,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頹廢。
作為婚後一載無所出的女子,丈夫先是跟寡嫂走得近,她鬧了幾次,沒抓到什麼證據,反倒更惹丈夫厭棄。現在婆婆張羅着給丈夫納了兩房美妾,婆媳關係因此格外緊張。
丫環映月打起帘子,卓鈺嬋氣哼哼地進來,看到徐淑貞在這裏,她的怒火更熾。“呸,到底都是狐媚子,不要臉的賤東西!”
“二少夫人罵誰呢?”曼凝抬起眼,冷若冰霜。“我這裏可容不得誰都跑來撒野,最給說清楚!”
此話不但毫不留情,而且透出強硬的威脅意味。再兼之曼凝冰冷的眼神,凜冽的話語,讓怒火沖沖的卓鈺嬋頓時生怯意。
她知道今時的沈曼凝非同往昔,輕易得罪不起。再兼之她現在丈夫不寵,婆婆不喜,跟小姑的關係也很僵冷緊張,十分孤立無援。把素日裏的要強橫勁都差不多磨凈了,便收斂了跋扈的性子,語氣也弱了三分:“我罵的人不是大小姐!”
“你罵誰我不管,可專程跑到我的面前罵人,這豈不是故意存心給我難堪!”曼凝冷哼一聲,睨着卓鈺嬋,慢慢地道:“二少夫人是故意來挑釁的嗎?”
卓鈺嬋被曼凝的氣勢震住,怔了半晌,突然捂臉哭起來:“我知道你護着徐淑貞呢!她不守婦道,耐不住寂寞勾引小叔子,難道我罵她幾句都不行嗎?”
“你再沒憑沒據的胡言亂語,我就讓丫頭掌你的嘴!”曼凝厲聲喝斥道:“想造反嗎?”
聽到曼凝要讓人掌自己的嘴,卓鈺嬋不敢再撒潑,聲音也低下去,嗚嗚咽咽地,聽起來哭得甚是可憐。“嗚嗚……我怎麼這麼倒霉啊!夫君厭棄我另尋新歡,婆婆討厭我……”
“停!”曼凝打斷了卓鈺嬋的哭訴,她轉着手腕上的冰玉鐲子,慢慢地道:“剛才你說什麼婆婆?”
“是啊!”卓鈺嬋不敢怠慢,連忙用袖子擦了擦淚眼,小心地答道:“最近幾天,我去給婆婆請安,她都不搭理我!我不就婚後一載沒生育嗎?她用得着如此……”
曼凝抬起眼皮,提醒道:“卓姨娘是妾室,二叔還沒有娶髮妻呢,二少夫人哪來的婆婆?”
經過曼凝的提醒,卓鈺嬋頓時醒悟過來,不過她對卓芸忌憚頗深,並不敢因為其被貶為姨娘就不放在眼裏。猶豫了許久,她囁嚅道:“卓、卓姨娘是世子爺的親娘,所以……”
“姨娘就是姨娘,偏房側室而已,不能登大雅正堂,既使是世子爺的親娘也擺脫不了奴才的本質!你身為二少夫人,怎麼跟個奴才較真,還哭哭泣泣,沒的失了身份!看看大嫂,她跟你一樣的身份,卻端莊嫻雅,雍容華貴。從不見她跟誰爭論過,也沒見她說誰誰欺負她,誰誰不把她放在眼裏。事在人為,自己不自重,又怨得了一個奴才敢對你頤指氣指橫眉立目嗎?”
一通話,夾槍夾棒,把卓鈺嬋訓得灰頭土臉,卻啞口無言反駁不得。她看不慣曼凝如此抬高徐淑貞,把她則貶得一無是處,心裏縱然不服,卻無從辯駁。
她狠狠地瞪了徐淑貞一眼,這個女人總是一副清高模樣,看起來清心寡欲,誰能想到竟然跟沈家賢有着牽扯不斷的關係!只要想到沈家賢因為徐淑貞而冷落了自己,她就恨不得掐死她!
不過,此時當著沈曼凝的面再跟徐淑貞較勁,顯然有些不明智,她只好把徐淑貞當作隱形人,來個視若無睹。“大小姐教訓得是!以後我不去給卓姨娘請安了,她要以此拿捏我的不是,大小姐可要替我作主!”
卓鈺嬋知道曼凝跟卓芸是死敵,以前作為卓芸的兒媳婦,又是其娘家的侄女,當然堅定不移地站在卓芸的那邊。現在,她跟卓芸的婆媳關係日益緊張,卓鈺嬌賞賜給沈家賢兩名美妾,卓芸則張羅着大擺酒席慶祝,這都令她心生恨意。
雖然還不是敢明目張胆地跟卓芸翻臉,不過,如果沈曼凝再跟卓芸鬥法,恰當的時候,她不介意幫着在暗處踩卓芸一腳。
“這事我作主,以後取消每日對卓姨娘請安的晨例!”說到這裏,曼凝又笑了,慢慢道:“如果你實在想孝敬,很快就有正經婆婆了!”
“什麼意思?”卓鈺嬋聽到曼凝話裏有話,連忙問道。
曼凝拿起絲帕輕掩唇角,咳了聲:“二叔該娶一房正妻了!”
卓鈺嬋聞言頓時眼睛一亮,浮起興奮之色,會意地笑道:“沒錯,公爹是該娶妻了!”
跟卓芸的矛盾不斷升級惡化,長期被卓芸淫威所懾,她敢怒不敢言,早憋了滿肚子的火氣。此時聽沈曼凝說要給沈紀柯娶正妻,她頓時找到了出氣口。
見時機到了,曼凝拿出了一份紅紙寫的八字,遞給卓鈺嬋過目。“這位小姐生辰八字跟二叔極契合,模樣性格更沒的挑,都是極好的!最難的是,她也是你們卓家的人!親上加親,沒有誰比她更合適做二叔的正妻了!”
卓鈺嬋吃了一驚,拿起紅紙上的八字瞧了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失聲道:“原來是她!”
曼凝頷首,微笑道:“卓柔珊是你的姑姑,嫁過來就是你的婆婆!你知道的,她總比卓姨娘好相處!”
卓鈺嬋臉上的詫異之色慢慢斂去,恢復了正常,遲疑道:“二叔會同意嗎?”
“這麼好的女子,打着燈籠都難找,二叔怎麼會不同意呢!”曼凝優雅站起身,對徐淑貞和卓鈺嬋兩人說:“我們三人這就去找二叔商談此事,如果他同意,自然會派人去將軍府提親!”
卓鈺嬋仍然有些猶豫,她要跟隨沈曼凝和徐淑貞一起去為卓柔珊保媒,那豈不是明目張胆地跟卓芸做對了!
“等新夫人進家門,卓姨娘更沒有什麼地位了!再者,卓柔珊也是你的姑姑,跟她走得近些,對你沒有什麼壞處!”曼凝似乎漫不經心地點醒道。
咬了咬牙,卓鈺嬋豁出去了,“好,我和你們一起去!”
*
硯寶齋
沈紀柯危襟正坐,目不斜視。那張寫着卓柔珊生辰八字的紅紙就擺放在他的面前,喜慶而熱烈。
“……卓姑姑嫻靜溫雅,秀外慧中,實為女子典範!她一直未婚嫁,也許跟二叔是一段天賜良緣!如今,到了姻緣天成的時候,請二叔三思!”
曼凝知道沈紀柯會答應,這是一場早就精心佈置好的棋局,結局早就明了,不過走走過場而已。
徐淑貞和卓鈺嬋分別是沈紀柯的兩位兒媳,她們都親自來了,自然是贊成這門婚事!
直到虛面做足了,沈紀柯才裝模作樣地嘆口氣,道:“卓姑娘雖好,不過……我虛長她二十餘歲,是不是委屈了她?”
不說別的話推辭,只說怕自己委屈了她,這樣可以留出足夠多轉圜的空間供侄女和兩位兒媳勸說他。
果然是老狐狸,就連例行公事都如此油滑,生怕會錯失了卓柔珊這個美人。曼凝暗自冷嘲,面上仍然淡淡地笑着:“二叔身份尊貴,雖說人到中年仍然英氣勃勃。都說美女配英雄,卓姑姑如此美人配二叔便是珠聯璧合,佳偶天成!”
沈紀柯掂着鬍鬚,似乎有些為難地思量。
“父親官場地位顯赫,每日辛勞,我堂堂鎮國公府怎能沒有一個名正言順的女主人來照拂父親?請父親續娶正妻,是兒媳們的一片誠心!”徐淑貞娓娓道來,言語甚是誠懇。
輪到卓鈺嬋表態了,她一咬牙,也跟着說:“兒媳跟大嫂一樣,希望父親續娶正妻,照拂父親的生活起居,以盡兒媳們的孝心……”
“好你們的一片孝心,我看其實都是狼心狗肺!”隨着一聲顫抖的厲喝,就見卓芸跌跌撞撞地闖進來,身後緊跟着李嬤嬤,似乎想拉勸她,卻怎麼都勸不住。
見卓芸闖進來,卓鈺嬋有些心驚,不過她自恃有沈曼凝的支持,再者續娶的仍然是卓家的女子,也算不上得罪母家,所以她硬着頭皮,沒有對卓芸行禮,只冷着臉子對恃。
卓芸大步走到卓鈺嬋的面前,先是大口喘氣,穩穩心神,然後,揚起巴掌,“啪啪”左右開弓狠狠扇了卓鈺嬋兩記耳光。
“啊!”卓鈺嬋被打懵了,同時潑辣的性子被激上來,她雙手捂着紅腫的臉頰,不管不顧地哭起來:“你做什麼打我!我縱有什麼過錯,父親大人在此,也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反了!”卓芸氣得要吐血,恨極的目光狠狠剜過曼凝和徐淑貞,她知道這兩個媳婦都受沈曼凝挑唆,可她們都聽她的,現在反過來跟她作對。喘着粗氣,喝斥道:“學會跟我頂嘴了!”
曼凝走過去,淺淺噙笑地對卓芸說:“卓姨娘這是怎麼了,在二叔面前居然動手打起二少夫人!她是二哥明媒正娶的髮妻,身份在你之上,你打她可是犯上!”
“你、你……滿口胡言!”卓芸氣得腦子陣陣發暈,指着曼凝鼻子的手指直哆嗦,連話都說不利索了。“我是她的婆婆,教訓她理所當然……”
“卓姨娘真會說笑話,什麼時候奴才能當起主子的婆婆了!”曼凝哂笑一聲,轉首對臉色極不好看的沈紀柯說:“二叔,你看這件事情該如何處置?”
沈紀柯連一眼都不願再多看卓芸,轉過身去負手而立,直板板地說:“罷了,她好歹是家賢的親娘……讓她回去吧!”
這算是給卓芸留了些面子,但卓芸並沒有適時而退,竟直奔過去扯住了沈紀柯的袖子,流淚道:“老爺,你不能聽沈曼凝這個小賤人的挑唆,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髮妻,二十五載的夫妻,你不能再迎娶新人……”
不等她說完,沈紀柯極不耐煩地拂開她拽着袖子的手,皺眉道:“你該記住自己的身份!皇上親口將你貶為姨娘,我再續娶正妻合情合理合法,如何使不得!”
見大勢已去,一切都無法挽回,卓芸幾乎癱倒在地。被貶為姨娘,她還沒有太大的絕望,認為過段時間,事情會有轉機。沒想到經過沈曼凝的慫恿,沈紀柯已經答應迎娶新人了!
現在,她需要弄清楚,沈紀柯要娶的新人到底是誰家的女子!挪着沉重的步子,她走到桌邊,伸手拿起那張寫着女方姓氏生辰八字的紅紙,目光觸及,如遭雷擊。
竟然是卓柔珊,她同父異母的妹妹,原奉國公最小的庶出女兒!
“怎麼是她!怎麼是她!”卓芸咬着牙根,恨得眼裏幾乎冒血。這個她從來沒有看在眼裏的庶出妹妹,不過是戲子生的賤胚子,她從來沒瞧在眼裏,如今竟然要嫁與沈紀柯為正妻,壓在她卓芸之上,令她怎能不大怒若狂。
曼凝靜靜地侍立着,沒有再說話。她知道,這種時候不必她開口,自然有人出頭。
果然,沈紀柯的臉色更難看,他悻悻地從卓芸手裏奪回那張紅紙,哼道:“怎麼就不能是她?柔珊千嬌百媚,又那般溫柔嫻雅,絲毫不輸於你年輕的時候。再者,她雖是庶出,但也是卓家的小姐,身份上並不比你低多少!況且,你現在是戴罪之身,由你妹妹代替你做當家主母又有什麼嫌隙!難不成,你妒意太深,連自己的妹妹都容不下嗎?”
卓芸絕望了,她想哀求沈紀柯不要拋棄她另娶,但她知道那是白費力氣。譏嘲地冷笑着,她怨毒之極:“老爺如何得知她千嬌百媚又溫柔嫻雅?難不成你們早就私下相會,暗通款曲……”
“啪!”沈紀柯甩了卓芸一巴掌,打斷她未完的話,怒道:“一派胡言!”
男人多數都希望自己的女人別在他風流韻事上較真,也別把他的底牌一眼看穿,否則太沒面子!因此,遭到卓芸毫不留情的揭穿,他惱羞成怒就動手了。
這是卓芸第二次挨打!一個女人,一旦在男人的眼裏失去價值,就像奴僕一樣,非打即罵,棄如敝屣。假如不是她生育了家賢,恐怕沈紀柯會直接將她休棄回娘家去。
挨了打,卓芸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邊哭邊數落:“我和你夫妻二十五載,給你生育兩子一女。可憐家侑死得早,撇下我被人欺負!家賢是個不中用的,我人老珠黃遭你嫌棄,你要去娶千嬌百媚的新嬌娘,對得起我么……”
四周的丫環婆子嚇得大氣不敢喘,都低了頭裝作沒聽見。曼凝則饒有興味地瞧着卓芸的表演,果然用的都是女人的法寶——一哭二鬧三上吊!
當然,卓芸這樣鬧只會更讓沈紀柯嫌棄!就讓她盡情地哭鬧吧,鬧得越厲害,她就越不容易翻身。
卓鈺嬋在旁邊看得甚是解氣,忍不住開口:“姨娘別鬧了!還記得你曾經教導我,做女人要賢慧大度,萬萬不能犯了妒字,那是七出的罪名,要被休棄的!如今,父親要娶妻,你卻撒潑大鬧,這……實在有違你素日的教誨!”
“賤人,到今天我才看透了你,居然幫着沈曼凝落井下石來作踐我!”卓芸滿腔的怨懟忿懣頓時找到了發泄的地方,她拚命地追打着卓鈺嬋,把對卓柔珊的仇恨也算到了卓鈺嬋的頭上,認為這些娘家來的女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會算計她搶奪她的男人,她要掐死這些禍害精!
卓鈺嬋也不是省油的燈,她雖然不敢跟卓芸撕打,卻也被激起潑性,乾脆直接往對方的懷裏撞,邊撞邊哭:“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吧!你現在的身份配教訓我嗎?動手之前先掂量掂量你的身份!你以前如何對待裴姨娘和陸姨娘的,現在又容不下我和柔珊姑姑,你索性殺了我吧!先殺了我再殺了柔珊姑姑,省得我們娘倆日後礙你的眼!”
聽到卓鈺嬋說這些話,卓芸氣得又一陣發昏,越發失去了理智,打得更重。
“簡直胡鬧!”沈紀柯大怒,喝令那些面面相窺的奴僕,“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快拉住卓姨娘,難道還要眼睜睜看着她打死二少夫人!”
眾多丫頭婆子這才敢一擁而上,把瘋狂追打卓鈺嬋的卓芸拉住,將兩人隔開。
卓鈺嬋哭得昏厥過去,丫環僕婦連忙上前扶住,又是捶背又是掐人中,好不容易醒過來。
沈紀柯氣得直跺腳,怒喝道:“快把這個瘋婦拖出去,傳太醫給二少夫人瞧瞧,到底有沒有被瘋婦傷到!”
此言一出,無疑完全否決了卓芸在家裏的地位,從此卓芸連訓誡卓鈺嬋的資格都沒有了,下人奴僕也不會再把她當主母看待!
一個遭到老爺嫌棄的姨娘,恐怕連一個體面的大丫頭的身份都不如了!
見勢不妙,李嬤嬤連忙跑過來,使勁拉勸住卓芸,在她的耳邊悄聲說了幾句。卓芸並不笨,只是在鎮國公府做了幾十年的當家主母,囂張跋扈慣了的,一時間不能接受沈紀柯對她的背叛和卓鈺嬋對她的忤逆,這才動了氣失了分寸。
被李嬤雜糧提醒,她頓時意識到再鬧下去就中了沈曼凝的奸計,只會讓她的境況更糟糕。一個機凌,她猛醒過來,忙止住了哭,用帕子試凈涕淚。
卓芸在李嬤嬤的攙扶下站起來,抽哽着對沈紀柯福了福身,強忍忿恨,低聲下氣地說:“老爺休怪,妾身……一時間接受不了!不過,再想想,柔珊是我的親妹妹,有她在老爺身邊伺候,也省去我不少的心。再者姊妹同侍一夫,天經地義的事情,皆大歡喜,何樂而不為!既然妾身無福做老爺的正妻,就讓妹妹……代替我吧!”
見卓芸有如此轉變,很懂得審時度時,給自己尋下台階,沈紀柯的怒氣稍緩。畢竟卓芸是家賢的親娘,又是將軍府的嫡出女子,他和將軍府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也不想鬧得太僵,便借坡下驢,緩和了臉色和語氣,道:“你既想通了就好!如此一來,也不枉將軍府多年的教誨!再者,我續娶的是你的親妹妹,都是一家人,你跟她何必分什麼彼此!以後安安份份地做你的姨娘,別再無事生非!”
不但沒討到什麼公道,還挨了一頓訓斥,卓芸的眼淚頓時掉個不停。可是她又不敢再鬧,只能強忍悲意點頭。離開的時候,她將恨極的目光投向曼凝,感覺這一切都是曼凝安排的!
曼凝微微一笑,開口:“卓姨娘快回去吧!這硯寶齋不是姨娘可以隨便出入的,以後可要記得恪守禮節注意分寸!”
她是鎮國公府的當家人,自然有權利和身份訓誡姨娘。她並不會恃權故意壓人,但該說的話該行的事,她半分都不會含糊!
卓芸差點兒再次失控,李嬤嬤拚命地在暗處掐她的手,到底還是壓下心口的惡氣,她下死眼剜了曼凝一記,悻悻地快步離開。
等到卓芸離開,曼凝讓丫環把凌亂的廳堂重新收拾了,然後勸解沈紀柯:“二叔莫氣,姨娘爭風吃醋素來有的,只要別鬧得太過份,隨她去吧!畢竟,她是二哥的親娘!”
“哼!”經過曼凝的勸解,沈紀柯更加嫌惡卓芸,皺眉道:“她好歹是將軍府里出來的大家閨秀,怎如此小家子氣,真是丟人現眼!傳話下去,不允許她再踏足硯寶齋!”
徐淑貞也跟着勸了幾句,末了道:“家不可無主母,婚事需速速定下!父親不如即刻派人去將軍府求親,如何?”
沈紀柯臉色稍霽,點頭道:“曼凝做事很穩妥,就讓她看着安排吧!”
*
幾天過去了,有關曼凝會妖術的流言蜚語漸漸平息下去,相反,誇讚她身有祥瑞之氣,才可以馴馭飛獸。甚至有這樣的傳言,說她是福星轉世,誰能娶她為妻,誰就能得天下!
從妖轉變成仙,不過短短几天的時間,曼凝從人人懼怕的妖孽禍水變成了福澤深厚的祥瑞之人。所謂眾口鑠便是如此,人言可畏,既可以毀掉一個人,也可以捧起一個人!
自從梅園一戰,鳳絕明顯失勢,得聖眷遠不如前。而鳳翔的地位扶搖直上,甚得聖上器重。兩者的實力慢慢拉開了距離,如果要拼流言戰,鳳翔在人脈方面無疑佔上風。
鳳翔要為曼凝洗黑為白,把她捧成人人敬畏的仙女,比起鳳絕想把她描黑成人人誅之的妖女要容易得多。
流言被壓下去了,曼凝成為祥瑞之人!關於她救駕的事情更被描繪得神乎其神,說是平王府的側妃卓鈺嬈招惹了灰熊攻擊皇上,結果被曼凝用簫聲控制住,指揮灰熊轉而攻擊卓鈺嬈!灰熊抓掉了卓鈺嬈的半隻耳朵,從此以後,她出門都是用頭髮蓋住她的左耳!
這下子,不利的流言一下子湧向了卓鈺嬈。她遭到皇帝的厭棄,被鳳絕從正妻貶為側妃。這下子又背上了蠢不可及差點兒連累皇上的罪名,而且還有罪證(被灰熊扯掉半隻耳),一時間她都不敢出門了!
因為她用頭髮覆住的左耳那就是罪證,怎麼解釋都解釋不清的!
冰蝶眉飛色舞地講着街坊間流傳的這些話,甚是高興。“這下子卓側妃倒大霉了!誰讓她總是處心積慮跟大小姐過不去!哼!”
曼凝坐在窗前逗着畫眉鳥玩,瞧着小小的鳥兒賣力地在竹環裏面鑽來鑽去,還站在架子上演雜耍,憨態可拘。難為遲恩啟尋來這可愛的小東西,估計是雜耍藝人馴養的,所以畫眉鳥兒對雜耍表演十分在行。
她邊賞玩着畫眉鳥,邊在心裏暗笑,鳳翔整人的本領果然不同反響。所謂賊咬一口,入骨三分,便是指如此了!當然,如果被他知道,他幫了她還被反罵是賊,肯定會不高興!
“群芳會廣邀天下有身份的閨閣千金,大小姐無疑是個中翹楚!到時候,大小姐尋一門好親事,看看這些小人還敢不敢再隨便欺負大小姐!”冰蝶吐出一口氣,見曼凝好像沒聽到似的,仍然在逗弄着畫眉鳥,便嘟起嘴巴:“大小姐,難道你真打算嫁給遲公子嗎?”
放下逗鳥的竹釺子,曼凝輕嘆口氣,道:“你看我能有這個福氣嗎?”
“……”冰蝶頓時說不出話來,只不停地眨巴着大眼睛。小姐的眼光實在有問題,她怎麼就看不出那個焉巴拉唧的遲恩啟有何好處呢!
“嘶嘶嘶”小墨爬上窗檯,吐着鮮紅的信子,親昵地用扁扁的小腦袋蹭着曼凝的玉手。
曼凝見它脖頸上繫着個荷包,便知道它又給鳳翔充當信使了。
自打那晚鳳翔割破手腕,和她一起用鮮血喂哺小墨,從此小墨的主人就有兩個了!一個是曼凝,另一個就是鳳翔。
所以說,千萬不要輕易相信男人的好心,他很可能另有目的!最近,鳳翔經常驅使小墨為他送信,既安全隱蔽,又省心省力。
曼凝決定等再見到鳳翔得請教一下,他用什麼法子召喚小墨為他送信的!
取下小墨脖子上系的那隻荷包,取出裏面的書信,曼凝慢慢展開信箋。
龍飛鳳舞的小楷跟男子的人一樣張揚,從不懂低調為何物:“本王幫你解決了大麻煩,你又欠本王一次人情,打算怎麼還?以身相許如何!”
曼凝只是微微抿了抿嘴角,提筆在信箋的背面回復:“鳳絕想娶我,實際是想取我的性命!王爺想娶我,是想取我的利用價值!曼凝的命不想給他,卻可以幫王爺取他的性命,不論有沒有嫁給王爺都一樣!”
寫完了,她仍然將信箋塞進荷包里,系在小墨的脖頸上。纖指輕彈小墨扁扁的小腦殼,嗔道:“什麼時候被他收買了,變成他的信使了!”
小墨甩了甩它的小細尾,便游下窗戶,從外面的花蔭底下溜走了。
“大小姐,”雪晴走進來,稟報道:“羽公子求見!”
曼凝聽到羽公子三字,不禁一怔,忙轉過身,問道:“是羽公子親自來了嗎?”
“是的!”雪晴答道:“羽公子帶着一名貼身小廝,在外面的側廳里等候。”
*
曼凝知道司徒羽無事不登三寶殿,他即親自來了,肯定有重要的事情。
上次,他親自來築心苑的花園,送給她馭獸經和魔音簫,幫了她的大忙。可以說,他是她生命里的貴人!她有今天的成就,全仗他慷慨相助。
疾步匆匆地來到前屋側廳,曼凝見司徒羽正坐在那裏喝茶,聶元侍立在一旁,主僕倆很安靜悠閑,絲毫沒有焦急不安的樣子。
見此情景,曼凝心情稍安。起碼她能確定,他們並沒有遇到什麼麻煩。
“羽公子!”曼凝低聲喊道。
司徒羽抬起頭,燦若星辰般的俊目睨向曼凝,有激動有欣喜還有複雜的思念和憂傷。終於,他將諸多情緒壓制下去,優雅起身,按照江湖中人的禮節,對她抱了抱拳:“沈大小姐……唔,現在我該尊稱你一聲凝郡主!”
曼凝對他的戲謔充耳不聞,微笑着上前,問道:“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沒有重要的事情就不能來看看你?”司徒羽不答反問,星眸湧起不易察覺的黯然。
“不是,你明知道我並非此意!”曼凝略有些不自在,她陪坐在他的下首。
默默地相對一會兒,司徒羽終於開口,道:“聽說皇上下詔,廣邀天下美女參加群芳會,你……也在被邀之列吧!”
曼凝頷首,又搖首。“我已經許配給了遲家,不會再另嫁旁人!”
司徒羽定定地瞧着她,似乎想看透她內心的真實想法。“遲家已經敗落,遲公子懦弱無能,他恐怕不能護你周全!”
“我不用他保護,我可以保護他!”曼凝的眸子清澈淡漠,有種看破紅塵的蕭索和寂寥。“你能理解我嗎?只有嫁給他,我才感覺輕鬆自由!也只有他對我無欲無求,只是單純地想娶我!”
“呵,”司徒羽冷笑一聲,溫潤的俊顏似乎湧起一種前所未有過的慍意。“你是說,我向你求婚其實是想利用你?”
“不是!”曼凝連忙否認,她有些無奈。“我知道你是好人,對我幫助那麼多,你的恩情我銘記在心!除了不能嫁給你,只要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絕不推辭!給我半年的時間,等我手刃仇人,就隨你去天盛王朝,我助你登上帝位,還你和天尊的知遇之恩!”
“叭!”司徒羽將手裏的茶碗重重地摔回到桌案上,力道很重,碗裏的殘茶潑灑出來,濺濕了桌面。他“嚯”站起身,頎長的身軀繃緊如鐵。竭力壓抑着心底的怒意,他沒有再說話,而是大步走到窗前,一把推開了窗子。
外面的風吹進來,他雙手緊抓住窗欞,指關節綳得發白。
曼凝怔了怔,她沒想到司徒羽發如此大的脾氣,不禁有些忐忑。
“對不起。”司徒羽平復了心情,他沒有回頭,背對着曼凝輕聲說道。
跟着走過去,她站到他的身後,苦笑:“該我說對不起!也許是仇恨蒙住了眼睛,也許是身邊太多的爾虞我詐,我已經很久不知道什麼是純粹的感情了!”
從她重生的那刻起,就不再是以前的冷曼凝!在她的世界裏,只有血腥、陰暗、算計、利用……她周圍險惡冷漠的環境,讓她不再相信溫暖和真情。
除了遲恩啟,她幾乎戒備所有的男人。前世被鳳絕害得那麼凄慘,她絕不能再重蹈覆轍。
司徒羽是天盛王朝流亡在外的皇子,同樣肩負血海深仇,他還要奪回帝位。
曼凝對他的故事並沒有太大的興趣,也許她本身就太過壓抑沉重,對於同樣身負重任的司徒羽,她並不能產生半分溫馨快樂。
她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不擇手段殺掉鳳絕,替前太子鳳遲平反!只有鳳遲謀反的罪名被推翻,冷家的陳冤才能昭雪!
等到報了仇,她就集中全力去幫司徒羽登上帝位,只為了報答他和天尊道人的恩情。至於其他,她根本沒有想過!
愛情,那是什麼東西?她根本不再有興趣去研究!
“曼凝,”司徒羽突然回過身,他放大的俊顏俯近她,俊目里的痛楚那麼濃烈,他憐惜地將她擁入懷抱。“你太令我心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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