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馬兒這一撒野,顧嫣然和丹青同時被從座位上甩了開去。丹青死命地抱着顧嫣然,拿自己當墊子墊在她身上。幸而孟家的馬車小,座位也不高,平時坐着自不如那寬敞的大馬車舒服,但這會兒被甩了下來,兩人卻是很快就抓住了點東西,穩住了身子。

只是人是穩住了,卻沒法把馬也控住。丹青只能不停地叫着:“姑娘抓緊了,姑娘抓緊了!”

這條路只通往城門,馬就這麼拖着車狂奔而去。城門處日日人流如潮,這會兒見了馬車橫衝直撞地過來,都亂了起來:“這是誰家的馬車!”

壽王便服隱在人叢里,看着孟家的馬車衝到近前,嘴角一歪,向身邊的隨從道:“去攔下!”等到隨從攔下車,就該他登場了。

隨從應聲,正要排眾而出,忽然從另一條路上過來幾個策馬之人,眼看孟家的馬車狂奔而來,其中一騎突然越眾而出,就向疾馳中的馬車貼了過去,馬背上的男子甩鐙離馬,縱身躍到了車轅上,一手就抓住了韁繩,一邊勒韁,一邊低聲呼喝着安撫馬匹。

此人顯然對控馬十分嫻熟,驚跑的馬匹在他的安撫之下很快放慢了腳步,一直到城門近前,居然低嘶一聲站住了,只是還有幾分不安地踏着蹄子。

壽王看得眼睛都快要脫眶而出,惱怒地道:“這是什麼人?”他什麼都安排好了,就等着上去掀開帘子看看車裏的人了。

別看定了親,那又怎麼樣?這會兒車裏的人還不嚇得癱了?到時候他以看病為名,親手把人從車上抱下來,眾目睽睽之下,顧家要想保住姑娘的名聲,也只能退了周家的親事,把人嫁到自己府上來。而既然是退了親的,給個侍妾的名份,顧家也該心滿意足了。

誰知道,千算萬算,沒算出來還真有個多管閑事的。馬驚成這樣,他居然能跳上車去,到底是什麼人?

隨從也認不得,遲疑着道:“瞧這身手,還有這衣裳,倒像是西北軍的人……”

“去打聽打聽!”壽王白忙活了半日,一肚子的火氣。

這會兒,孟家的車夫已經趕着另一輛馬車追了上來,一見姑娘的馬車被一個年輕男子控住了,並不曾翻車,就連車簾都沒有撩起,心裏總算鬆了口氣,連滾帶爬地過來:“姑娘,姑娘可受傷了?”

顧嫣然除了最開始被甩下了座位之外,並沒有磕碰到哪裏,且那一下也有丹青墊着,故而可算毫髮無傷,只是受驚不小,聽見車夫的聲音才定了定神,對丹青說了幾句話。丹青便將車簾掀開一條縫,探身出去道:“姑娘沒有受傷,多虧這位——公子了。”她原以為伸出頭來會看見一個彪形大漢,沒想到卻是個十□□歲的少年人,只是風塵僕僕,一張臉上就看見眼睛黑白分明了。

車夫當即打躬作揖,感激不盡:“多謝公子援手!”

孟素蓉從後面馬車上下來,腿都是軟的,直聽到丹青的話才把憋在胸口的氣吐出來,轉身就向那少年深深一福:“請問公子尊姓大名,容后登門拜謝。”

少年連忙側身避開孟素蓉這一禮:“敝姓周,萬不敢當夫人這禮。路見驚馬而援手,也是應有之事,夫人萬勿如此。”

“原來是周公子,不知府上家居何處?”這是救了寶貝女兒,孟素蓉可不是感激涕零?須知顧嫣然已經定了親,若是因為驚馬之事拋頭露面失了閨譽,後頭怎麼辦?因此而被退了親事的姑娘也不是沒有。當然若是平南侯府真肯退親,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被退親的女孩兒日後的路,卻是倍加難行。

這位周公子,不但是危中出手控制住了馬車,且謹守禮數,連車簾都沒有掀開,可見真是個規矩人。雖說大恩不言謝,但備一份厚禮登門那是必須的禮數。

“夫人不必如此。”少年倒被孟素蓉的感激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在下從軍西北,控馬並非難事……”竟不知道怎麼推拒這份謝意了。

這會兒孟家人全都趕了過來,越發圍着這少年感謝。壽王在一邊看得幾乎氣歪了嘴巴,惡狠狠對隨從道:“去查!西北軍中,姓周的,這會兒突然返京是要做什麼?”別被我捉住你的把柄。

“少爺,少爺!”此時後邊的人已然趕了上來,又拉住了少年方才騎的馬。一個僕役打扮的少年慌慌張張擠進來,“少爺你沒有受傷吧?”

“沒有。”周姓少年見僕從來了,如蒙大赦,“在下還有軍務在身,告辭了。元寶,走。”轉身率先行去。

“請問公子家居何處啊?”孟素蓉提高聲音又問了一句,有恩不能報,她心裏不安。

周姓少年走得飛快,倒是那小廝得意洋洋回頭說了一句:“我家公子是平南侯府——”剛說到這裏,被主子一巴掌拍在後腦勺上,拖着就走了。

但這句話孟家眾人已經聽得清清楚楚。若是別家府上也就罷了,平南侯府總共兩位公子,周瀚那是識得的,斷然不是眼前這少年,若如此說來,這少年難道是——二公子周鴻?

馬車雖然被馬拉着瘋跑了一陣子,倒也沒有損壞什麼。孟素蓉和林氏都上了這輛車,直到看見顧嫣然果然從頭到腳並無一絲損傷,這才雙雙鬆了口氣。倒是丹青肩背處磕得不輕,被錦心扶到後頭車上去歪着了。

林氏舒了口氣,才道:“剛才那個——莫非真是周二公子?聽說周氏族人尚有在京中逗留的,不會是——”其實周姓少年自己都說從軍西北了,兩廂對照,該是再無旁人。

顧嫣然低着頭,半晌才小聲道:“那個小廝叫元寶,當初在夷陵城裏,曾聽他叫過的……”

這下子是三廂對照,再不會錯了。林氏哈地笑了一聲,將手一拍道:“若真是如此,倒是緣份了。”未婚夫在城門外勇救未婚妻子,豈不是一段佳話?

孟素蓉回想周鴻的相貌氣度,心裏也踏實了些:“瞧着,是個本分厚道的人。”周鴻十□□歲,說是少年,其實已經有些青年人的挺拔結實了,加上大約是在西北軍中錘鍊了兩年,越發的多添了幾分京城裏公子哥兒們沒有的凌厲精幹。孟素蓉越想越覺得,拋開庶出的身份不說,周鴻的人才還是難得的。

林氏掩着口笑:“何止是本分厚道……”到底是怕外甥女害羞,只是笑道,“身手還極好呢。”

顧嫣然把頭垂得更低,臉上微微浮起了一層紅暈。

孟素蓉在這裏“丈母娘看女婿”的時候,周鴻一行人已經到了驛站。

“你也住驛站?”同行的小校咧着嘴笑看周鴻,“這不是到了家了嗎?”他們都知道周鴻是平南侯府的二公子,雖說只是個庶出,但比起他們這些平民百姓,那已經是高不可攀的身份了。平日裏大家吃住操練都在一起也就罷了,如今到了京城了,周家就在城裏,何苦再來住這簡陋的驛站呢?

“既然是來出公差的,當然住驛站了。”周鴻隨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你再絮叨,我不請你吃京城的葫蘆頭了。”

“別別別。”小校趕緊嘿嘿笑着往上貼,“都怪我這嘴,再不說了,再不說了。”

都是在軍營里混久了兄弟,彼此都知道是什麼性情,其餘幾人又火上澆油地吆喝了幾句,氣得小校掄起拳頭每人給了一拳,才嘻嘻哈哈地一起出門去。

先去了兵部,驗過腰牌,又在兵部登了記,才呈上公文。這次派他們回京,主要是催糧草,這件事還要由兵部去跟戶部再過公文,幾人在兵部等了好一會兒,才有人出來,告訴他們明日再來聽回復。

“既然今日沒事了,你就回家去吧。”另一個小校在周鴻肩上拍了一巴掌,“不是說,要過繼嗎?”說是出公差,其實也是許將軍特意給周鴻機會,回京來辦過繼之事的。

周鴻低頭想了想,也覺得這事兒早些辦完就沒了心事:“那我先回去瞧瞧了。”

離家已經足足兩年,周鴻只覺得連平南侯府門前這條長長的夾道都陌生了許多。正門自然是不能走,他帶着元寶走到側門外,只見兩個家丁挺胸凸肚地站在那裏,見了兩個滿身風塵的人,都皺起了眉頭:“哪裏來的外鄉人,怎麼跑到這兒來了?快點走開,小心挨板子!”

元寶立刻惱了:“劉二,陳三,你們眼瞎了?是二公子回來了!”

“啊?”兩個家丁仔細看了看,才認出周鴻來,立刻堆上了一臉笑,“原來是二公子,又長高了好些,小人們眼瞎,真是沒認出來。快快快,趕緊去裏頭通報啊,二公子回來了!”

周鴻一邊往裏走,一邊問:“侯爺和夫人在嗎?”

劉二忙道:“不知道二公子要回來,都不在呢。侯爺是訪友去了,夫人帶着姑娘和三公子,去報恩寺看放生了。不過都這個時辰了,二公子回自己院子等一等,侯爺和夫人也就都該回來了。”

周鴻想了一想,又問:“三叔在家嗎?”周家兄弟們析產不析居,周三老爺住的地方原也是平南侯府的一部分,再加上買了鄰居的一間院子建起來的,不過他成親之後就建起一堵牆將兩邊分開,就算是獨立了。

“三老爺也不在呢,聽說也是陪着三太太去寺廟裏了。”這夫妻兩個成親多年只有一女,為子嗣的事不知發了多少愁,今日寺廟裏奉皇命放生,怎能不趕緊去燒香做功德,好求子呢。

周鴻一聽三叔也不在家,腳下一轉,便往自己院子去了。

他的院子在侯府最西邊,名為小山居,跟正院頤福居隔着一片梅花林,十分偏僻。這也是侯夫人的意思,說他愛習武,小山居地方寬敞,正好讓他舞槍弄棒。不過說實在的,周鴻在小山居也沒住幾年。他是八歲上才被父親從城外莊子上接進來,十四歲那年就因為嫡兄墜馬之事被狠打一頓,由周三老爺接到自己家裏養傷,跟着他在外頭遊歷了將近一年,剛回京城又因為給李檀扶柩之事被送到西北,滿打滿算,這小山居倒有一大半的時候是空着的。

“少爺!”驚喜的聲音從前頭傳來,周鴻一抬頭,就見一個十四五歲的丫鬟快步地從小路上走來,一臉的笑容,“真是少爺回來了!”

“知暖。”周鴻也露了笑容,“慢些跑,仔細摔了。”

“看少爺說的,奴婢也不是小孩子了……”知暖紅了臉。她生得瘦瘦小小,身上穿着一等丫鬟的玉色比甲,顯得有些空蕩蕩的。按平南侯府的規矩,一等大丫鬟的年紀都在十六歲以上,因為她們照管着主子們的衣食住行,若是年紀小了根本做不周全。可知暖十二歲上就成了小山居的一等丫鬟了,對外說是周鴻自己從莊子上挑中的,其實拿的卻還是二等丫鬟的月錢,卻空佔了一個一等丫鬟的名額。

“嗯,瞧着倒確實長高了些,只是怎麼彷彿又瘦了?”周鴻打量着知暖,微微皺了皺眉。知暖的爹娘本是莊子上的佃戶,後來得了疫病死了,周鴻第一次見到知暖的時候,這小丫頭吃着百家飯,瘦得像只貓,還是被他帶進府里,才能活了下來。本來他去西北,知暖也想跟着去伺候的,但周鴻覺得她年紀太小,還是留在京城的好。只是現在看起來,好像比兩年前還瘦了些。

“奴婢這會兒長個頭呢,可不顯得瘦了些。”知暖倒是高高興興的,伸手還想來接元寶手裏的包袱,“早就盼着少爺回來了,那屋子奴婢早就收拾好了,就等着少爺回來住。”

周鴻擺擺手不讓她拿那包袱,略有些為難:“不過是出公差回來的,我已在驛館安排了住處了……”

知暖有些失望:“聽說過繼要行好些禮的,總也要些日子,少爺一日都不能在家裏住?”

周鴻實在並不覺得平南侯府有多少“家”的感覺,但看知暖失望的神色,還是笑了笑:“到了要行禮的時候,少不得要住在家裏。”

主僕幾個一邊說話,一邊進了小山居。才進月洞門,就見一個十□□歲的大丫鬟,身上也穿着玉色比甲,帶了幾個打雜的小丫鬟和婆子們站在院中,見周鴻進來,便一起福身下去:“二少爺回來了。”

“知柔啊。”周鴻臉上的笑容就淡了幾分,“都起來吧。”大步從幾人身邊走過,逕自進了房裏。

“原以為二少爺明日才能到京城,沒想到今兒就回來了。”知柔也連忙起身跟進房中,“幸而早幾日就把屋子又重新收拾過了,二少爺瞧瞧,若是覺得哪裏不妥,奴婢好立刻叫人去換。”

“不必了。”周鴻在西北時不過是睡大通鋪,一群漢子擠在一個帳篷里,有時候連帳篷都沒有,大家都合衣睡在草地上也是有的,哪裏還會計較房間如何。

“二少爺滿意就好。”知柔滿面含笑,一邊端茶倒水,一邊叫小丫鬟們打水來給周鴻凈面。周鴻在軍中早養成了無須人服侍的習慣,自己拿了巾子凈面,知柔便站在旁邊細聲細氣地道:“二少爺收到侯爺的信了吧?夫人看了黃曆,說五月初十是好日子,定在那日過繼行禮。”

周鴻隨手將巾子扔回水盆里,淡淡嗯了一聲。知柔人如其名,說話永遠是那麼輕輕柔柔的,可是就是這個丫頭,將他在荊襄時隨手收起的一塊別家姑娘的手帕交給了侯夫人,害得他又挨了平南侯一頓馬鞭子。

說完了過繼的事兒,知柔又笑了笑:“說起來,奴婢們還要恭喜二少爺呢,您的親事定了。”

“什麼?”周鴻萬萬沒有想到還有這麼一個消息,“親事?”

“對對對。”知暖也想起了這事兒,“瞧奴婢這糊塗的,都忘記恭喜少爺了。”她是真的高興,少爺這些年身邊都沒個知冷知熱的人,如今終於要成親了,成親了,就有少奶奶來照顧少爺了,可不是大好事么?

“是哪家的姑娘?”周鴻沉着聲音道,“怎麼信里也沒提過?”

知柔笑道:“這不是給少爺寫信的時候,親事還沒定下么。奴婢聽說了,是國子監孟祭酒的外孫女兒,姓顧。”

周鴻一聽就知道,這顧家門第不高,否則哪用把外祖父的官銜都拿出來說?不過,姓顧?

“是姓顧。”知柔掩着嘴笑,“少爺不會忘記了吧?那位顧姑娘,跟少爺早就識得的。”

周鴻皺起眉頭。他認識的姑娘家實在有限,哪裏有位姓顧的?

“當初——少爺跟着三老爺出門的時候……”知柔依舊柔聲細氣的,“少爺還帶回顧姑娘的一條帕子呢,把奴婢嚇得不輕,生怕少爺被帶壞了……若早知道是顧家姑娘的,奴婢也就不用交給夫人了。不過,也就是因那條帕子,夫人才特地給少爺定了這顧家姑娘呢。”

一說到帕子,周鴻心裏猛然想起了一個人:“夫人如何知道那是顧家姑娘的帕子!”是了,那個小姑娘就姓顧,當初他就是跟着三嬸娘家的表弟表妹去赴她的生辰宴的,誰知道後頭居然跟人打了起來。

打小,他受傷的次數多了去了,如手上劃破一道口子這樣的小傷,根本不算什麼,倒嚇得那個小姑娘臉兒白白的,還拿了自己的手帕子給他包紮傷口。那手帕沾了血跡,他本來是叫丫鬟洗凈了想着還回去的,誰知三叔為了躲麻煩帶着他離了那裏,那條帕子居然就沒能還回去。只是這事兒,他當時挨了馬鞭子都沒說出來,侯夫人是如何找出帕子的主人的?

知柔掩着嘴笑:“說來這就是二少爺和顧家姑娘的緣分呢。顧家老爺如今也在京城裏當差,夫人在外頭碰見了顧家女眷,又見了顧家姑娘手帕上繡的花——那含笑花,還真是沒人用過的,一見就知道了。”

周鴻的臉色愈加陰沉。為了一條帕子結緣,這種事聽起來像是一段佳話,可若當真傳了出去,人家只會說這兩人傷風敗俗。侯夫人倒是真會找,對外只怕又要說是自己看中的,她這位嫡母難做人,只得同意了云云。就是父親那裏,大約也只會贊她厚道體貼。這樣的把戲,實在演得太多了。

知暖有幾分疑惑地看着周鴻,等知柔出去吩咐小丫鬟們,才小聲道:“少爺不喜歡這親事?”

“定都定下了,哪輪得到我說喜不喜歡。”周鴻淡淡地答了一句。早就知道嫡母不會給自己挑什麼好親事,不過那位顧家姑娘——倘若還是如當初一般心善,至少要比給他娶個高門大戶里養出來的一無是處的女子要強吧。男兒若有出息,就該自己立業,靠着岳家算什麼!

“奴婢可聽知柔姐姐說了好幾次,說顧姑娘是少爺自己相中的,將來一定舉案什麼的……”

“她的話你聽聽也就罷了。”周鴻不想多談。知柔是嫡母塞到自己院子裏來的,她的主子是誰不是一目了然的嗎?只是這樣的話在下人中間傳開去,顧家那個小姑娘將來進了門,恐怕就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了。嫡母的心也夠黑的,顧家姑娘又惹到了她什麼。

不過這些事知暖一知半解也無妨,畢竟自己長年在外,知暖若是知道得太多,在這府里怕也無法存身。

“少爺,侯爺和夫人回來了,請少爺過去說話。”知柔在門外說了一聲,周鴻便站起來往正院去了。

頤福居處在平南侯府最中間的地方,坐北向南,既寬敞又雅緻。院中假山流水無一不備,花木茂盛,從月洞門走進去到正屋就要走好一會兒。周鴻進去時,正聽見平南侯得意地道:“瞧這方硯台,真是呵氣成珠,上頭的金星也多。如今啊,難得看見這樣的好硯台了,也不貴,三百兩銀子,正好拿來給瀚哥兒用。”

周鴻的腳步在門外頓了一頓,隨即垂下眼睛走了進去,並沒抬眼看看上頭坐着說笑的兩人,便俯身行禮下去:“兒子給父親和夫人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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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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