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捉弄
小季早上起來敲門,意外發現孟存汝坐在輪椅上,蓋着薄被,靠着玻璃門睡得沉沉的。
我沒把人搬上床?
小季迅速否認了,被子還亂着呢,肯定睡過的。
她趕緊把人搖醒:“boss,你怎麼睡這兒?!”
孟存汝有些茫然地張開眼睛,晨光朦朧,照得她暈乎乎的,半晌才找到借口:“啊,床上有點悶,下來坐坐。”
小季囧着臉點了點頭,有心想問問她怎麼爬到椅子上的,猛然想起夜裏那一聲巨響,就把話咽了下去。
昨晚就問過了,人不要自己管——躺着和坐着差別那麼大?
孟存汝扭頭去看露台,觀音竹沐浴在陽光下,綠得發黑,張揚挺立。黑色的欄杆上早已不見人影,一點兒痕迹也沒留下。
她下意識想要出去,往下看看樓底,又安慰自己說:他既然能夠安安全全地爬上來,肯定也能成功下去的。
小季也順着她的視線往外看,只看到白色的雲絮飄在湛藍的天空中,緩慢地向著日光鼎盛處飄動。
沒過一會兒,護理來領孟存汝去洗漱,收拾完來到客廳,藍菲菲已經妝容整齊地坐沙發上接受攝製組採訪了。
見孟存汝進來,藍菲菲沖她笑了一下,繼續對着鏡頭說:“參加這個節目,其實也學到了很多東西吧。我還是第一次跟人拼床睡覺,也是第一次這樣厚着臉皮跑去對陌生人說‘我就是那個拍電影的藍菲菲,能不能把你們家的電子秤賣給我’……對的,不靠經紀人幫助,獨立完成了很多事情……”
小阿姨在廚房忙碌着,孟存汝推着輪椅到了中廚房門口,這才發現西廚房還有個人——方軼楷套着條格子圍裙,正忙着把一格烤好的小蛋糕從烤箱裏取出來。
見她進來,抬頭笑着道:“早啊。”
孟存汝的視線落在他帶着手套的手掌上——就是這雙手,白皙,有力,緊緊地抓在黑色的欄杆上。
“早。”
方軼楷夾了只小蛋糕放到小瓷碟上,遞過來:“嘗嘗。”
孟存汝咬了一口,燙得舌頭都發麻,有些狼狽地快速咽了下去。
方軼楷一邊摘手套,一邊笑着問:“有這麼好吃嗎?”
孟存汝捂着嘴巴搖頭,護理趕緊倒了杯冰水過來,又熱又涼,簡直冰火兩重天。一直到吃飯時候,那鈍鈍的痛感還殘留着。
藍菲菲看她表情不對,追問了好幾遍,得知她是吃方軼楷的蛋糕燙傷的,笑得花枝亂顫。
吃過飯,藍菲菲這趟任務也算完成了。凱莉給兩個攝製組的工作人員都準備小禮物,直接送到樓下,放進了車後座去。
藍菲菲隔着車窗跟他們道別:“miriam,下次來紐約,記得要給我打電話。”
孟存汝笑着同她揮手。
藍菲菲又向方軼楷道:“alex,你也要加油,天娛是個不錯的平台,是個好老闆哦。”方軼楷手插着兜,只低頭笑了笑。
送走攝製組的人,凱莉鬆了口氣:“總算走了。”
孟存汝詫異地抬頭:“怎麼?”
“壓力很大啊,”凱莉揉揉肩膀,“這些人啊,最不知好歹了,miriam你也是的,居然真讓他們進星公寓。”
“本來就沒什麼好神秘的,免費廣告,幹嘛不用——總比帶他們去南園好吧?”凱莉嘟囔了一聲:“說不過你。”
她們走了兩步,才發現方軼楷還跟在她們後面。
孟存汝扭頭看他:“我們要去天娛了,有工作,你……”
方軼楷微笑:“我去車庫取車。”
方軼楷的車子底盤極高,從車身到車座都是一色的黑,凱莉看着他和車子開出星公寓大門,向孟存汝嘀咕道:“這樣年輕,怎麼開這麼死氣沉沉的車子哎。”
孟存汝沒回答,仰頭去看身側高聳的大廈。
銀色的大樓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彷彿直刺入雲端一般。可是她知道,哪怕站到了頂樓,把所有的天窗都打開,也只在潮濕的清晨,才會有一些白霧縈繞在腳下的空中。
和真正的蒼穹,還遠隔着千萬公里。
一樣是水泥鑄就,一樣看不到地平線之外的風景,只是因為高,更加寒冷,更加不敢隨意將身體探出窗外。
她想起方軼楷毫不猶豫躍出欄杆的模樣,彷彿外面不是萬丈深淵,而是柔軟舒適的草坪。
她是沒有這樣的膽子的,哪怕不是二十餘層的高樓,哪怕只是南園的那個小小陽台——下面有多次的玫瑰、有帶稜角的石頭、有樹叢一般高大的路燈……
凝視高處的時間久了,眼睛受不了強光的刺激,不得不低下頭。凱莉撐傘替她遮住陽光:“我們也回去吧,剛才小思來電話……說程總在公司等你。”
孟存汝一愣,呆了半晌,點頭:“那回去吧。”
司機把車子停好,小季推着她進了車廂,把輪椅固定好,關好車門。
.
程遠琮是帶着母親黃慧的愛心湯來的。
小思沒膽子放他進孟存汝的辦公室,更不敢將人隨便撂在走廊上,照例讓他在小會客室等候。
小季推着孟存汝一出電梯,他就從會客室出來,一面跟着她們往辦公室走,一壓低聲音問:“你去哪兒了?打你電話不接,孟叔叔說你昨天不在家住,接待什麼大客戶,忙得直接住星公寓去了?”
孟存汝忽略了其他問題,只挑了最容易回答的那一個——掏出手機看了眼,解釋:“沒電了。”
凱莉和小季都知趣的迴避了,程遠琮知道問不出什麼,心道:你不說,我不會去查嗎?面上卻一片息事寧人的平靜態度,擰開湯罐道:“我媽做湯做上癮了,不過味道還是不錯的,連遠琳都說好吃。”他一邊自賣自誇,一邊把湯盛好,端到孟存汝桌前。
孟存汝看着微微泛白的濃稠湯汁,伸手要去拿湯匙。程遠琮搶先拿了起來:“你右手受傷,不方便,我來吧。”
孟存汝抬頭看他,他也認真地回看過來——程遠琮的眼睛像母親黃慧,眉毛卻與父親一模一樣,長眉大眼,倒映着她蒼白而茫然的臉。
孟存汝不由自主想起另一雙眼睛,一樣的深邃有神,一樣認真而執着。
程遠琮的身後是她辦公室的深色沙發,而昨夜的方軼楷身後,是天風浩蕩的無盡夜空。
一個熟悉安穩,一個神秘危險。
她想得皺起了眉毛,連嘴唇都抿了起來。
你真的需要這樣的丈夫嗎?
沒有他,就只有我好不好?
你在外面,我也在外面。
……
程遠琮初時覺得有趣,漸漸就發現她的眼神焦點已經渙散了,明明人還在眼前,心思卻不知飄去了哪裏。
他喚了一聲“存汝”,舀起半勺溫熱的湯水,送到她嘴巴:“發什麼呆呢,喝湯。”
孟存汝驀然回神,往後仰了仰:“我自己來吧。”
程遠琮將勺子往前遞:“怎麼跟小孩一樣,張嘴。”
孟存汝只得張嘴喝下,溫熱的液體接觸到早上燙傷的舌頭,疼得她迅速皺起了眉頭。
程遠琮愣了下:“這麼難吃?”他不大相信地看了眼湯碗,試着又舀了一勺,自己喝下去,“挺好喝的,也不燙呀。”
孟存汝捂着嘴巴搖頭:“湯很好喝,是我自己把舌頭燙傷了。”
“燙傷了?”程遠琮的注意力果然轉移了,放下碗湊過來,“我看看嚴不嚴重。”
孟存汝皺着眉直往後退,程遠琮不依不撓地緊跟上兩步,將人和輪椅堵在自己和牆壁之間,俯身拉住她胳膊,幾乎把人圈進懷裏:“看一下而已,搞得這麼緊張幹嗎,怎麼跟小孩一樣。”
孟存汝徒勞地掙扎了兩下,突然朝着休憩室喊道:“小季!”
小季人雖然迴避了,一直留意着這邊動靜的,孟存汝一出聲,她就奔了出來:“boss,怎麼……”
她尷尬地看着幾乎整個都撲到自家老闆身上的程遠琮,程遠琮倒是挺自然的,一點沒不好意思地樣子,順着她的問話道:“你們老闆的舌頭是怎麼燙傷的,吃過葯沒有?”
孟存汝給他這樣圈在懷裏,臉漲得通紅,又喊了一聲:“小季!”
小季也很為難,要是以前,她肯定二話不說就把人扔出去的。可這次回來,戴靜特地拿着程遠琮一身狼狽地在車禍現場“宣佈婚訊”的報紙教育過她的:
夫妻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合,外人可千萬不能瞎摻合!
看程遠琮那表情,果然一點不下流,完全是關心家人健康的好丈夫的模樣。她走上前幾步,猶豫着道:“你先把……把我們老闆放開吧。”
程遠琮這才站起身,人卻沒往後退,孟存汝幾乎整個都被他擋住了,輪椅也被卡在人牆之間動彈不得。
小季硬着頭皮問:“boss,沒事吧?”
孟存汝沒吭聲,隔了一會兒才向程遠琮說:“你讓開,我要工作了。”程遠琮到底不是無賴,規矩地讓開了。
孟存汝把輪椅挪回到辦公桌前,他便在一邊站着。
孟存汝翻了兩頁文件,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攪得她心神不寧,只得找借口讓人過來隔開他:“小季,你扶我到那把躺椅上去。”
小季好不容易聽到個比較容易執行的命令,剛要上前,程遠琮先一步彎下腰,伸出雙手攬住了她:“小季是姑娘啊,我這麼大一男人站你邊上呢。”
孟存汝整個人都僵硬了,身體騰空的一瞬間,因為恐懼而下意識攬住了他脖子。程遠琮那帶着濃濃笑意的嘴角、眉眼,都近在咫尺,連呼吸聲都那麼清楚。
孟存汝猛然反應過來,自己這是被捉弄了!
作者有話要說:昨晚沒更,捂臉。。。
明天早上會早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