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蝕心

第二十六章 蝕心

孟存汝出院那天,程遠琮親自來接,周秀敏提前請好了私人醫生和護理在家等着。

簡明跟安冉冉私下抱怨:“她不是真看上姓程的了吧?我說要去接她,她居然讓我不要去!”

安冉冉這兩天正跟香港仔鬧矛盾,也是一肚子火:“看上就看上,你們男的全都一個樣,程遠琮至少有錢,你有嗎?有嗎?”

簡家當然不窮,可跟程家比自然就差了一截,簡明掛了電話,坐椅子上晃來晃去。正巧小思抱着東西急匆匆從門口經過,簡明喊了聲:“小思!”

小思扭頭,見是簡明,趕緊整了下衣角:“簡總有什麼事?”

“你急忙忙幹嘛呢?”

小思笑笑:“miriam要回來了,凱莉姐讓我把這幾天的資料整理出來。”簡明“嗯”了一聲,瞥到她手裏的一隻cd盒子,翻了翻眼皮,揮手讓人出去。

alex,方軼楷,方小滿。

真是陰魂不散,撕了合同還能纏回來!

程遠琮也是個傻逼,引狼入室,純種不帶混血的傻逼!

簡明伸手抓起話筒,舉到一半,又放了回去。孟存汝的態度很明確,既往不咎,只談經濟。簡明不相信她真的完全不在乎或者忘記了四年前的事情,但她能忍,從小就能忍。

兒時去參加夏令營,孟存汝被分配和一群沒耐心的男孩一起堆沙堡,他們七八人一組作業,她一個人也能拿個鏟子在那慢騰騰地堆到晚上。

安冉冉以為她要哭,專門準備了小手絹要去安慰,孟存汝倒是很平靜:“我自己做,可以都順我的意,也很好啊。”

簡明站起身,或許她真有自己的考量,怎麼說,這種事情傳出去也不好。

下午,孟存汝果然來了公司。她的腿其實還是不方便的,坐着輪椅直接從地下車庫坐孟嘉山的專用電梯直接上到頂層。

孟嘉山在各處分公司都有這樣的專用電梯和房間,裏面東西一應俱全,待個把月都沒什麼問題。

她住院這段時間,公司事務雖然是孟嘉山在主持,具體事務卻是簡明在做。各部門主管都被她召喚了個遍,簡明桌上的電話才終於響起。

凱莉見他過來,悄無聲息地用嘴型暗示:小心,正發脾氣呢。

簡明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進去劈頭就飛過來一個文件夾,差點砸他腦袋上。

他一邊輕鬆避過,一邊喊:“談戀愛談出毛病來了吧你,一回來就發瘋!”

孟存汝瞪着他:“我請你幫忙代管公司事務,不是讓你對付我的下屬我的藝人。你之前撕方軼楷的合同就已經過分了,蘇黎黎又怎麼惹到你了,憑什麼刪她的戲份?”

簡明“嘖”了一聲:“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什麼?”

簡明把文件夾撿起來:“我要是你——敢碰我的東西,玩不死她!”

孟存汝揉太陽穴:“阿簡,我跟程遠琮不是那樣的關係。”

“哪樣的關係?”

“……”

“你們將來是要結婚的,結了婚,那就是夫妻,夫妻什麼關係,不用我來教你吧?”

“我們有協議。”

簡明把文件夾放桌上,“然後呢?你們結婚就是為了嘉盛和中潤合作,逢年過節在大家面前露個臉?

“是。”

簡明嘆氣:“他就是個手套吧,用得人多了也臟。”

“臟又怎麼了?我又不用他。”

簡明噎住,瞪了她半晌,有點不可置信地問:“什麼叫不用,什……什麼意思?”

孟存汝低頭看文件,屋裏的空氣沉默而尷尬。

簡明原地走了兩圈,問:“那孩子呢,你連孩子也不要?”

“現在科技……”

“孟存汝,你以為男人是什麼?”簡明不客氣地打斷她,“你是吃虧沒吃夠吧!”他的視線落到桌上那張cd上,語氣更壞,“或者是吃虧吃上癮了,還想再送上門去?”

孟存汝霍然抬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說什麼?”

簡明被那眼神刺得難受非常,到了嘴邊的話卻還是順暢地蹦上舌頭尖,衝口而出:“你瞞得住程遠琮,瞞不住我——那種人,你也看得上眼!”

孟存汝抿緊了嘴唇:“那種人……那種人難道不是你挑的?”

“我給你挑的就是個玩意,誰讓你當飯吃?”簡明越說越激動,“誰知道你嫖都嫖不像樣!”

“砰”的一聲,辦公桌上的水晶小擺件砸了過來,接着是電話、筆筒、日曆架、相框、小盆栽、花瓶……

程遠琮一直避到門外,還能聽到裏面乒乒乓乓的聲響。

戴靜從休憩室衝過來,也被滿地的狼藉嚇到。

孟存汝靠在輪椅上發獃,半晌說:“你出去。”

戴靜站着沒動,孟存汝用左手扶住額頭:“幫我開點音樂,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戴靜要去cd架上拿碟,孟存汝阻止道:“不要那些,換這個。”

戴靜看清封面上的人,愣了半晌,將碟換上,輕柔的前奏很快響起,淅淅瀝瀝的雨聲彷彿就在眼前。

戴靜稍微收拾了下地面,很快退了出去。

雨聲中,熟悉的歌聲穿插其中:

我們並肩走過街口,

影子跌在一起,

彷彿牽住了手。

但我不知你名姓,

你亦不肯詢問。

可我知你已然深愛上我,

你的影子出賣你的心情……

孟存汝聽了一陣,低頭去看桌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樹的紋理把本來就不大清晰輪廓割裂成無數個圓環,卻又在靠近邊角部分紛紛斷裂。

真是太丟臉了,孟存汝單手捂住眼睛,這樣可笑的情愫,簡直就像個笑話。

就跟四年前那份“大禮”一樣,可笑到了極點。

她又想起孟嘉山的那句“嘉盛戲子多”,簡明滿是譏諷和怒意的表情也重新在腦海里浮現:

你連嫖都嫖不像樣!

是啊,這世上那麼多教人表演模仿的地方,卻沒一個教人控制感情,留着心給最好最正確的人的辦法。

她實在沒辦法說服自己去承認,自己從少女時代就悄悄喜歡上的人,長大之後會變成副模樣。

會在起鬨聲中,當真開了房間給自己送漂亮的異性;會衝著自己喊:你連嫖都不會!

但是她的心卻遠比她誠實——它比她叛逆,比她不講道理,比她無所顧忌。

越是不能做的事情偏偏越是要去想,明知是毒藥,卻時刻惦記着那美麗的顏色。簡明的風流她早有耳聞,簡明留在國外的那位女友她也看過照片。

應該說,他的每一任女友她都認真地看過照片。

環肥燕瘦,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點就是與自己毫無相似之處。

孟存汝想了許久,終於找到一個合適的詞來描述自己的這一舉動,從貝戔聲——賤。

音響里的男聲還在慢悠悠唱着,從街角的夕陽唱到地獄的幽火,連吐字換氣的間隔氣息都異常清晰。

她閉着眼睛休息了一陣,拿起遙控器關了音響,打電話叫凱莉找人來收拾房間,準備之後的行程。

私人醫生吳安琪在下午三點準時趕到她辦公室,孟存汝心情已經好轉,一邊按她的吩咐活動手臂,一邊問:“安琪,辛辣一點都不能碰嗎?”

安琪搖頭:“不能。”

“那要是實在想吃呢?”

安琪覺得她今天簡直有些胡攪蠻纏,耐心道:“那你就在心裏告訴自己,你已然吃到了,不止吃到,而且時時吃,日日吃,已經吃到看着就想吐的程度了。”

孟存汝安靜了一陣子,搖頭:“我沒有真正吃到,總是欺騙不了腹內器官。”

安琪猶豫半晌,解釋:“你一定要吃也是可以,痛痛快快吃個一天,有什麼不良反應你自己承擔著。然後我們繼續治療,怎麼樣?”

孟存汝笑着點頭:“這個主意好。”

安琪看定她:“不遵醫囑,必然要遭罪。”砰砰砰收拾了會器具,又勸她,“這種口腹之慾簡直百無一利,你還是趁早戒掉吧!而且,我怎麼不記得你喜歡吃辛辣的東西了?”

孟存汝回視她:“之前是不喜歡的,你們都不許我碰,逐漸地就開始想念。”隨後,又自言自語似的嘀咕:“吃傷了沒準就膩了。”

安琪大罵:“幼稚!”

幼稚歸幼稚,當晚孟存汝還是得償所願,吃了一頓火辣辣的川菜,還沒到家就開始反胃,折騰到半夜才睡下。

夜色沉沉,她捂着不適的胃部,自暴自棄似的想:果然吃傷了,才是打消各種荒誕念頭的好辦法。

她伸手去摸手機,單手劃開屏幕,猶豫了一會兒,翻到了一行熟悉的號碼上面。

最後的通話時間早就被新紀錄所覆蓋了,這串號碼她卻一直熟記着,哪怕一個字備註也沒有。

還有些人,不是毒藥勝似毒藥,舊傷上的痂皮不揭開,簡直要像烙印一樣留在心底一輩子。

又醜陋又深刻,蝕心噬肺。

她這樣想着,慢慢按下了撥號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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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取豪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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