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醋意
程遠琮畢竟不是傻子,孟存汝雖然一口一句“遠琮”,難看的臉色還是很明顯的。回去路上,他板著臉問方軼楷:“你真只得罪了簡明?我看存汝對你也挺有意見的樣子。”
方軼楷苦笑:“他們青梅竹馬一條心,我有什麼辦法?”說完,像是剛反應過來一般,尷尬道:“抱歉,我沒別的意思。”
程遠琮瞥了他一眼,沒吭聲,方軼楷也就閉上了嘴巴。
第二天一早,孟存汝還沒輸完液,方軼楷就上門了。戴靜守着門不讓人進:“方先生把東西直接給我吧,miriam還在休息。”
方軼楷“哦”了一聲,將東西收回,“那我等她醒吧。”說完,自己拉了把椅子在一邊坐下。
戴靜也不管他,關上門回到病房。
孟存汝靠在床頭,正盯着頭頂的輸液管看,一滴滴液體順着透明皮管往下流入血管中,像雨水融入泥土一般了無痕迹。
見戴靜進來,便問:“沒走?”戴靜搖頭,孟存汝把目光從手腕重新挪回到輸液瓶上,又跟着輸液走了一圈。
牆上的時鐘一圈一圈走着,輸液完了,方軼楷還是八風不動地在外面坐着。孟存汝翻開手札,最新一頁上還貼着那隻皇冠墜子的照片。
幽藍的坦桑石,銹跡斑斑的鐵絲……物似主人,孟存汝直覺這墜子沾染了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初見是又震撼又是好奇,這時終於恍然——原來,自己是想起那個紅着眼睛強忍眼淚的美麗少年了。
20歲的方小滿其實已經成年了,可在她的記憶里,他卻始終是少年人的體型和臉龐。
又可憐又可恨,憐憫時不由自主要想起他骨子裏的暴虐殘忍,憤恨時又因為年齡和地位的差距而難以全神貫注地去恨。
她記得自己當年勸簡明息事寧人的借口:“那只是個孩子。”簡明變了臉,冷笑反問她:“孩子原來是這樣的?”
孩子……孟存汝合上手札,看向門口——他即使是個孩子的時候,一定也小獸一樣時不時露出尖銳的乳牙的吧?
孟存汝自小不曾見過這樣的人,難得遇上一個,摔得頭破血流之餘,到底還是在心裏牢牢記住了。
她記痛又記打,每每見到方軼楷就在心底生出各種可怕的可能,最近更是噩夢頻頻。一時夢到方軼楷開着車將她自己和簡明一起撞翻碾碎;一時又夢到滿天滿地的紅色孔明燈吞吐着火舌朝她衝來……
孟存汝向戴靜道:“mary,你請alex先生進來吧。”戴靜看她一眼,點頭。
方軼楷就根不知孟存汝早已經醒了一樣,帶着東西慢吞吞踱了進來。
他新帶來的墜子與昨天摔碎的除材質外別無二致,連“鐵鏽”的位置都毫無區別,湛藍的寶石在手心閃爍着光芒,一點雜質也無。
坦桑石是不會有這種純粹藍色的,它一晃動就要露餡,一遇暗光就要變色。
孟存汝把目光從墜子上挪開,第一次認認真真地將方軼楷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他也已經從“坦桑石”,變成了真正的“藍寶石”。更加堅硬,不再畏懼不同角度不同強度管線的試探、檢驗,光彩熠熠,氣勢逼人。
她看他,他也毫不吃虧地回看過來。
從她有些疲憊的眼睛到沒多少血色的嘴唇,到仍舊不得自由的手足,到隱藏在被褥底下的隱約身軀。
病房豪華而寬敞,各種器械、擺飾、傢具環繞其中,病床上的她顯得孱弱而渺小。
方軼楷自己也覺得奇怪,四年前的自己,在這樣一個人女人面前,怎麼會連開口都緊張到差點咬住舌頭。
“mary,麻煩你給alex先生沏杯茶好嗎?”
戴靜吃驚地看向僱主,孟存汝平靜地回視,她只好小聲叮囑:“有事就喊我。”孟存汝輕輕點了點頭。
屋裏終於只剩下兩個人,孟存汝在方軼楷有些尖銳的注視下,艱難地開口:“禮物我收下了,合約內容我們也會繼續遵守——只是也請你,”她拉開抽屜,將之前幾天攢下來的卡片拿出來放到小柜子上,“不要再寫這樣容易讓人誤會的話了。”
“我跟遠琮的感情很好,不希望他對我有任何的……”
“那鄭炎呢?”方軼楷打斷她,“你和他感情也很好——你們嘉盛高層,對天娛的藝人一向都挺好的——不怕程總吃醋?”
孟存汝當然記得,當年的方小滿,也正是天娛的簽約新人。
“那就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了,”孟存汝道,“又或者,你希望我把這個提供給警方?”
方軼楷妥協一般接過東西,臨出門,驀然又問:“有傳言說車禍別有內情,你怎麼確定不是我?”
孟存汝拎起手裏的墜子:“你想做藍寶石,又漂亮又奪目,不是嗎?”
方軼楷笑了,隨即搖頭:“我原先用得是坦桑石,你喜歡更貴重的藍寶石,我才更換的。”
四將撥千斤,彷彿絲毫沒有聽懂孟存汝的比喻。這才拉開門出去。
隔天,送來的紅色玫瑰依舊,卻不再有署名。
程遠琮幾天沒來,再過來,先在病房門口跟簡明幹了一架。簡明也不是吃素的,兩人打得轟轟烈烈,臉上都挨了好幾拳,被一群醫生、護士、保安拽着才拉開。
簡明摸了摸腮幫子,瞪着眼睛:“你發什麼神經?”
程遠琮一邊掙脫拉着他的那些手,一邊冷笑:“就看你不爽想揍你,不行?”
“行啊!”簡明挽起袖子,“看誰揍誰!”
兩人罵罵咧咧鬧了一陣,都累了才一前一後往病房走。
簡明道:“你以後少讓我見着。”程遠琮不甘示弱道:“這我老婆的房間,你才給我避着點。”簡明愣了一下,半晌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會,問:“你認真的?”
程遠琮正在那揉太陽穴:“什麼?”
這樣說著已經走到病房門口了,戴倩正探頭出來,簡明壓低了聲音問:“我問你和存汝結婚的事,你認真的?”
程遠琮停下腳步:“我合同都簽了,誰跟你開玩笑!”
簡明又想揍人了,往前走了幾步,又折回來往外走。程遠琮奇怪:“你去哪兒?”簡明指指病房:“你想學小學生去告狀?”
被這樣一說,程遠琮也停下了腳步,猶豫半晌,繼續頂着那張青腫了一大塊的臉往裏走。
孟存汝早聽到了動靜,正由小阿姨和護工幫着坐到輪椅上,猛然見他進來,嚇了一跳,問:“阿簡呢?”
程遠琮臉色難看起來:“你就不問問我?”
他語氣生硬,孟存汝也懶得回答,向小阿姨道:“推我出去看看。”
程遠琮覺得這差別待遇更明顯了,走了幾步看到擱在一邊的一摞音樂雜誌,鄭炎冷着張臉,拄着話筒,正一臉拽樣地看着他。
程遠琮瞬間有種自己是院中小草,孟存汝片葉不沾身地從身邊而過的詭異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