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血色懷抱
三人吃過早飯,只是略作休憩,便動身前往高杉家。
桂因為去過,對路最熟,自然在前面帶路。
兩人因為一夜的擔驚受怕,精神都有些不好,故而腳程並不快。七海提出可以輪流背二人一段路,結果被堅定的拒絕了,且看二人神色都有被當成小孩子的不快,七海只好聳了聳肩,不再提起此事。
之後的行程,因為兩個少年的賭氣而加快,到達高杉家門口的時候,兩人都累得說不出話來。
門房知道來拜訪的人的身份和目的后,很快便進去通報。
三人坐在客廳里歇氣。
高杉很快便得到了消息出來,七海見他在家衣着華麗,倒有了幾分小少爺的味道。
顯然高杉還沒來得及得到消息,見到三人,略感詫異,“你們來幹嘛?”
三人都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顯然在猶豫由誰來告訴他這個消息。
銀時直接從後面吊到了高杉身上,“阿銀我快餓死了,高杉沒想到你們家這麼有錢啊,快把好吃好喝的都拿出來。”
高杉一臉嫌棄地掙脫了他,但還是對服侍在一旁的侍人點點頭示意讓他們下去準備。
侍人下去后,空氣一時又沉默起來。
許久,似乎感受到了這種沉重空氣中的不妥,高杉有些煩躁地皺眉道,“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就是到我家來蹭吃蹭喝的?”
他很少有這樣煩躁的時刻,似乎下意識地覺得有什麼讓他感到極為不安的事已經發生。
七海看向桂。之前桂表示要將事情告訴高杉的時候最為冷靜,此時卻躲避着她的眼神。
七海不由暗自嘆了一口氣,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道,“高杉,老師他……”
七海還沒說完,突然傳入客廳的聲音有些突兀地打斷了她的話,“請問這位就是七海小姐么?”
七海抬頭望去,只見一面目俊朗頗有威儀的中年男子正望着她,眼睛有微不可查的懇求。
七海很快明白過來,站起來順着他的話說道,“是我。敢問是高杉春木大人么?此次冒昧前來,是有要事與您相商。”
中年男子很快點了點頭,做了個引路的手勢,“那麼請與我去到別廳吧,此地不如讓給孩子們玩鬧。”說完還朝桂和銀時友好地笑了笑。
春木並沒有將七海引到口中的別廳,而是在七拐八拐后,將她引入了一間隱蔽的密室。
七海毫不意外地跟着他走,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等春木關上密室的門,又將油燈點上后,臉上的表情已不同於在外面的客套,而是情不自禁的憂慮,“我沒想到你年紀這麼小。聽松陽先生的口氣,還以為你們是同齡人,沒想到……”想到自己還曾有些對二人的關係想入非非,春木也頗覺尷尬。
七海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你可以將我當作同齡人。”見春木臉上還有猶豫,七海狀似隨意地將腰間的刀撥出一截。
這一瞬間透露的殺意讓春木額頭上立馬見了冷汗,幾乎無法呼吸。
七海很快便將殺氣收回,然後又恢復了有些懶散的模樣,盤坐到了案几旁,隨意地敲了敲桌案,“好了,談正事吧。”
春木回過神來,有些驚懼地看了七海一眼,也收起來心底之前因為她稚嫩的外貌而起的輕視。
那種殺氣,是真正從屍山血海中出來的,即使攘夷軍中那些號稱“千人斬”的好手也大有不如。
春木穩了穩心緒,盤坐到了七海對面,“之前在客廳多有冒犯……”
七海無所謂地揮了揮手,“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要知道這是無謂之舉,即使我不說,令公子也早晚會知道。”
春木露出有些無奈地苦笑,“這大概就是所謂父母心吧,雖總盼着他長大,但真遇上了無可避免的挫折,卻又奢望能將他護好。那孩子畢竟對他老師那樣仰慕……”
這話倒意外引起了七海的共鳴,她也不由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春木擺了擺手,收拾了心情,“不提這個了。關於松陽先生的事,我很抱歉。”
七海對他的歉意不置可否,只問道,“松陽也是攘夷派一員么?”
春木搖了搖頭,“我們都很仰慕先生才華,也幾番邀請,但先生似乎志不在此。”
七海並不意外地點了點頭,“寬正大獄,你們的人手損失了多少?”
說起這個,春木的表情有些痛苦,“十不存一。”
七海也嘆了一口氣,“那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暫且蟄伏,以待時機。”春木緩了緩,又冷靜了下來。
七海直言,“還要起兵?”
春木點頭。
七海沉默了一會兒,只說了一句,“開國有益。”
春木迅速地回道,“攘夷有理。”
七海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雖然看法有所不同,但自己不是本國人,便沒有立場對其改革理想指手畫腳。
雖然對攘夷派的局勢並不看好,但世上總有雖萬死亦不能退的戰鬥。
“計劃何時起兵?”七海毫不避忌地直接問道。
春木也不隱瞞,“至少三五年後。”
七海皺眉,“那松陽的事你們有什麼打算?”
春木的神情立馬變得歉意而憤恨,“藩主如今……”
七海抬手打斷了他的話,“好了,我知道了。”果然如她預料,在兵力上藉助攘夷派並不現實。且不說他們自己現在都風雨飄搖,就算肯出手,反而容易刺激幕府的神經,讓松陽陷入危險。
救人的事看來還是只能靠自己,而且最好暗中進行。松陽既怕牽連出高杉家,自己還得好好謀劃一番。
七海沉思了一會兒,看向春木,“我不久會動身前往江戶,銀時他們……”
春木立馬點頭,“松陽先生先前已有傳信,我已有愧於先生,此番拚死也會護得你們周全。”
七海擺了擺手,“不用管我。”
“可是先生說……”春木神情猶豫。
七海看向他,“我並不需要保護。”
春木想起了剛才的殺氣,遂不再堅持。
經過此番談話,七海大概也就知道了松陽的意思。他從頭到尾都不希望七海幾人來救自己,提到高杉家也只是為幾個孩子留的後路。
其實七海早有猜測,畢竟她對松陽更為了解,故而也對此行並沒有抱太大的期待。之前之所以順着桂的話同意來高杉家,不過是想確認一下攘夷派的立場,也讓自己沒有後顧之憂。
結束談話后,七海和春木一前一後地來到了客廳。
客廳一片狼藉。七海舉目看去,見高杉三人還糾結在一起,彷彿發泄般打鬥着,便知道紙果然沒包住火,高杉已經知道了真相。
七海和春木無奈地相視苦笑了一下,然後走上前去將三人拉扯開來。
高杉感到自己被拉住,下意識的兇狠回視,見到是自己的父親,氣勢頓弱。有些艱難地開口道,“父親,這小子說老師他……是不是真的?”
迎著兒子哀求的視線,春木沉默地點了點頭,“都是真的。”
高杉的神情立馬委頓了下去。桂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有些猶豫着想要上前安慰他。
然而就在眾人猝不及防之時,高杉突然抽出了他父親腰間的短刀,紅着眼睛沖向七海,“你為什麼不救他?!”
七海並沒有躲開,反而任由刀刃插入了自己的腹中,並順勢敞開懷抱將他抱住,低聲在他耳邊說了一句,“對不起。”
高杉渾身顫抖着,握着刀柄的手不自覺地鬆開。感受着指尖溫熱的血液,高杉強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於猝不及防地流下,“為什麼……”
七海不說話,只沉默地擁抱着他。
眼見七海的血越流越多,銀時死命地想把高杉掰開,聲音都急得發顫,“你滾開啊混蛋!”
高杉醒過神來,這才想起發生什麼,有些跌跌撞撞地從七海的懷中退了出來。
看着皆一臉驚慌地望着自己的眾人,七海朝他們安撫般笑了笑,然後猝然間將刀從腹中抽出,順勢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傷口。
銀時慌忙衝上來也死命按着她的傷口,“你在幹什麼啊笨蛋!貫穿傷不能隨便抽刀你有沒有認真聽課啊!”
七海有些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臉,“居然還有一天被你這個瞌睡蟲教訓要認真聽課。”
銀時憤怒地瞪向她,“能別鬧了么?”
七海有些調皮地向他眨了眨眼,“別擔心,忘了我是什麼人了么?”
七海這是在提醒銀時別忘了她“外星人”的身份,但銀時的擔心並沒有少,反而因為她的不着調而愈發著急起來。
這時,高杉家已經迅速把醫師請到。醫師一來便跪坐在七海旁邊,動作利落地把藥箱打開,並吩咐準備清水和酒精。
七海把捂着刀口的手拿開,眾人這才看清傷勢看似可怖,血卻已經開始漸漸止住。
醫師也是見過大場面的,還有心情調笑道,“小姐體質不錯。”
七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傷口處理完畢,醫師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並安撫了眾人,表示傷勢避過了要害,沒什麼大礙,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七海趁勢提出要休息,眾人此刻自然不會有其他意見,任由着侍從將她帶回了客房。
做了簡單的清洗后,七海讓侍從們退下,然後鎖上了房門。
脫下破損的衣物,又將纏好的繃帶一圈圈褪下,七海看了看已經有些收口的傷口,咬牙將手指伸入了傷口中。
不一會兒,她小心翼翼地從裏面掏出了一顆無色透明的寶石,嘆了一口氣,“看來吞進肚子裏也不保險。”
將寶石放到傷口附近,隨着魔法的作用,傷口很快癒合,但靈魂寶石也因為魔力的過度使用而變得渾濁起來。
使用完畢后,七海將寶石變成了戒指,又暫且戴回了手上。
看了看地上染血的繃帶,為了不引人耳目,七海還是將其纏了回去,又換了新準備的衣物,和衣躺在了榻榻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