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在意
第050章
御書房內,盤龍燈上漆了一層珠光,官家袖手立在桌案前,看着壁上所掛的一張畫卷眉間微動,他背對着殿門,因而整個人站在台階下,背影孤寂,疏離且悲哀。
林昇推開門,目光在眼前人身上頓了一下,劃過一絲冷意。
“臣林昇拜見官家。”林昇抿緊唇線,伏身而跪。
“你來了……”皇帝轉過身,林昇餘光瞧見他原先所看之處,那幅畫卷中少女朱臉桃面、巧笑倩兮,那彎彎的唇角平白添了幾分嬌俏,從面像上看竟和林妙妙有許多相似之處。
先前便有傳聞,國公府新認回的小姐乃是紹倫郡主之女,更聞說紹倫郡主自小養在宮中,生來便受盡寵愛,官家更是與其兄妹情深……想來那畫上的人和林妙妙如此相似,只怕便是紹倫郡主的畫像了。
可是看官家如今的神色,看上去卻並不像傳言中的兄妹之情,反而眉梢帶柔眼含愛慕,隱隱的有種求而不得的怒意。難道官家竟會愛慕紹倫郡主?
林昇心中驀然一驚,想到當日林間射殺林妙妙等人身上所用的長箭乃是宮中之物,原先他還不明白官家為何要對付林妙妙,可現在他懂了,因愛生恨本是世間難控之事,就算是天下之主的官家,也逃不過一個情字,只是因為自己得不到紹倫郡主,就要把她的女兒毀掉么?原來……竟是這樣。
可惜既然做錯了事,就總要來承擔的。
林昇目光落在地上,眼前彷彿又顯出少女的影子,他先前便一直想一直想,生怕自己忘了她,少女俏麗的面容從未變過,在記憶里是那麼清晰可見。
即便有時候僅僅一個背影,也沒有人抵得過。
也許紹倫郡主之於官家,是愛是恨是追憶是神傷,可林妙妙之於他,卻是虛無中的一點光明。
對於官家來說,林妙妙只是一個心愛女人和別的男人生的孩子,心中不喜,可他出手太重,林昇絕不能當作視而不見,因為當日已心如撕裂,這麼久來仍舊不容癒合。
林昇臉色冷凝。
“看看這封暗信,你可有何意見?”御書房只有君臣兩人,連太監也盡皆下去,所以官家說話很隨意。
林昇是他慧眼識才,親自出手收下來的,殿試時一舉點為狀元,這本身就是皇恩下達的殊榮,官家是真喜歡這個後生,雖然對方不是能征善戰的武將,卻文史經義盡皆於心,講起話來頭頭是道,甚至有時官家仔細體悟時還尤有收穫,人年紀越大越喜歡年輕有幹勁的後生,那般飛揚之態,彷彿看了當年的自己。
然而最讓官家看重的卻並非林昇的文采,而是因為他拒絕了蕭拓拋去的橄欖枝。
一個書生,有何膽氣將國公府的繼承人拒之門外?
在官家看來,這才是真正清高之士,而一個國家的完善,便定不能叫什麼人一家獨大,蕭拓近年來權利越發增多,對方行事和逗趣雖合乎官家的胃口,但還得培養一人與其制約。
人都是會變的,也許現在蕭拓對他忠心耿耿,但下一刻聽了別人胡言亂語或許就改了主意,養虎為患,曾有過一回經歷的官家,絕不會再做傻事。
“恕臣直言,官家心中只怕已有了決策……”他抬起頭,眉目清淺,睫毛下是安靜的投影,然而口中卻是一片肅殺:“依臣來看,若是此時出戰,必捷!”他微微眯起眼。
蜀中,那個地方他多少有些耳聞,其中多次與朝廷對抗的蜀軍因常年生存在蜀中各族的夾縫中,實力飛速增長,如今已變得不可小覷。
就算暗信上的消息是真的,官家派去的兵力也不一定會有多少成績。蜀軍的頭領,那個男人……
林昇低嘆一聲。
官家點點頭,輕笑一聲,“不錯,我確實已有決策。”他背起手,眉尾挑起,“蜀軍實力大空,正是朕的可乘之機,既然你也這麼說,便再替朕想想,朕該派何人出戰?”
林昇面色不變:“蕭拓。”
“哦?為何是他?”官家反問,他心知林昇和蕭拓的關係非常僵硬,不明白如此一個必勝的局面,他為何要推給自己的政敵?
似乎已經料想到官家的心思,林昇抿了抿唇,目光轉到桌案上攤起來的暗信,他眸色暗了暗,“單看年紀和武藝,蕭拓出身武將世家,本身素質便走在前頭,這次臣推舉他領兵作戰,為的便是以求穩妥。”林昇心裏想着,關鍵時候在朝中加兩把火,看看能否讓蕭拓失了聖寵。
“你倒是想的全活,性子也是好的……”官家笑着揉了揉眉心,不可否認,林昇口中說的,更接近他本來的想法,輕輕拍了下他的後背,官家淡聲道:“你先回去吧。”
林昇行了一禮走出門外,捏起拳頭,指甲攥的麻腫……
官家雖還未說明,但他敢肯定,這次對抗蜀軍,官家派去的將領一定會是蕭拓。
在之後的日子裏,蕭拓等人陸續被傳召,朝堂上眾人驚疑的看向似乎隱藏着天大秘密的林昇和蕭拓,直到一個月後有人終於忍不住透露了一絲消息,京中才揚起軒然大波。
官家竟準備收復蜀中?
這時候才過去二十年,許多人還沒忘呢,沈家功高震主被蕭拓和官家合坑了一把,整個族群的人流落混戰不休的蜀中,本以為從此沈家的歷史便已消失,未想沈家唯一遺留的血脈沈澤在十幾年後突然崛起,以極厚的底蘊佔據蜀中一席之地,令蜀中各族不敢冒進半分,就連景國的最強戰隊也對其心有惶惶。
畢竟,那沈澤,可是當年被譽為戰神的柱國大將軍的後代。
官家……這是怎麼想的?
無數人心中不解,直到蕭拓被任命為領兵之將,那封暗信才被放到明面上,眾人這時恍然大悟,原來蜀軍和蜀中各族陷入混戰,自顧不暇,整體兵力已經不行了!
蜀軍的營中,林妙妙打着城中賣的極好的油紙傘立在大雨滂沱中,她獨自一人站在駐地門口,周圍兵哥時不時往她一眼,待見到那冰冷的臉色時,身上不由打了個寒戰。
和往常的笑意盈盈截然不同,夫人今日這是……怎麼了?
遠處噠噠馬蹄聲傳來,三千鐵騎渾身上下全是血腥味,眸中的殺氣還未消退,行至近處,前衛策馬探頭一瞧,頓時瞭然,回頭朝着沈澤大喊將軍。
沈將軍扭過頭,遠遠地便看清駐地前的那道纖細人影,他目光一怔,頓時拉下臉來。她身子自來就弱的很,這麼冷的雨天,還穿的如此單薄,莫不是特意來叫他心疼的?
男人臉色青黑,扯着馬韁腳下用勁,黑牡丹便跑得飛快,不一會兒便躍至在門口。
前衛搓了搓下巴,嘿嘿一笑,別以為他沒看見夫人冷着臉面無表情,他可精着呢,為防夫人發火殃及自己這個無辜,提早把將軍拉出來遛在夫人眼前頭才是正理。
“只套了件外衫就敢出來?快些回去。”沈澤沉着臉拉下披風,將身前的女人裹了個嚴實。
少女眉目清冷,腳步不動,手中的油紙傘也是撐地穩穩地,“將軍可還記得,前日曾應過我什麼?”
男人怔默了一會兒,臉色微僵,竟是破天荒頭一次尷尬起來,他那日眼裏全是細若白脂的身子,哪還記得自己應承了什麼?今日經一提醒才恍然明白過來……沈澤默嘆一下,伸手環住少女,輕拍了拍她的脊背,低咳一聲,“兩軍對仗,戰場上刀劍無眼,便是再厲害的高手,也防不住一些小傷……”
“小傷?”少女眉眼一挑,冷哼一聲,轉身便走。
沈澤抓住她打傘的手,一把勾入懷中,清涼的雨滴隔絕在傘沿之外,他喉結微動,眉峰皺起,不肯叫她離開,涼風彷彿能滲透骨骼,沈澤手臂環得愈發緊緻。
懷裏的人柔若無骨,他收的太緊又覺不妥,忙鬆了松,瞧着那張冷着眉目的臉蛋兒,又是好笑,又是心暖,他伸手摸了摸她長發,“我知你心疼……卻莫要氣壞了身子……”
“新傷添在舊傷處,還算小傷?若非師父告訴我,只怕我現在還蒙在鼓裏……”林妙妙抽了抽手,將傘扔在一邊,她整個身子淋在雨中,若非有沈澤的披風裹在神傷,此時定然已淋了雨顯出姣好的身形。
她話語中帶着鼻音,抬起頭我,“可我不是你的妻子嗎?”
當然是。
沈澤黝黑的眸子望着她,抿緊唇。
駐地中回營的兵哥互看了一眼,他們離的遠,雖然瞧見兩人嘴形在動似在談話,卻不知是何情況,未幾,但見將軍一把將夫人抱上馬,兩人騎在馬上,很快消失在雨簾中。
營中人面面相覷。
雨還在下,青色的油紙傘歪在地上,裏面結了厚重的雨水。
駐地外的林間,葉子在潮濕中黃的鮮艷,沈澤將妻子放在黑牡丹的背上,手掌穿進黑色的披風中,俯身重重的吻着她的發頂、額頭、眉心,彷彿作畫一樣,每一處都要端詳,每一抹都要盡情的描繪。
不知是暴雨迎合了動作,還是人性瘋狂了暴雨,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的開始,何時又該結束。
沈澤勾開少女的長發,低頭咬着她頸間的軟肉,只想把心中的熱意化作一切叫她知曉。
她……自當是他心裏最在意的妻子。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清風妞的雷~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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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小貼士:夏天待家裏真幸福,千萬別去自家以南的地方旅遊,簡直熱成狗……蠢作接受了那麼多紫外線穿透,感覺整個人都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