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三叔
“三房的人算來算去也只有那麼四個,這一家子走得利索回來也乾淨,瞧着倒像是個爽快的。”
夏瑾逛了兩家珍寶閣,他是晚輩挑的東西自然不能太貴重,否則李氏與夏二爺便不好處置,但若是太過敷衍又顯得不敬長輩,逛來逛去都沒個頭緒,端的是難為人。
當他還不是夏瑾之時倒是聽過這麼一句話,送禮不丟人,能把東西送對也算是個人本事,最要命的是你花了錢還送錯了東西上趕着被人打臉,這才是真的丟人丟到家了。
“哥兒這般逛下去也不是個事兒,日頭正烈,您可別累着。”
朗順眼巴巴地望夏瑾,就差在他腦門兒正中央刻上“我很熱”三個字了,夏瑾拿着扇子遮太陽不理他,只在進到下一家時讓人給朗順端了一碗冰綠豆湯。
“哎喲,您瞧瞧,這真是……小的謝了您還不行嗎!”
朗順本來還想推送兩句裝裝樣子,哪想到夏瑾直接讓人將綠豆湯撤走,朗順急紅了眼就差直接撲上去把碗奪過來了。為著不讓他太丟人,夏瑾到底沒再逗他,只讓人將綠豆湯放下自個兒去逛鋪子。
這家是扇子鋪,賣的東西不實用,全是些個專門用來擺着好看的工藝品扇子,扇面兒有紙的也有絹的,若是大家所畫所綉那價錢也堪比金價了。夏瑾沒打算在這裏頭多逛,三叔是個武將,這些不實用的花架子鐵定不討喜,不過是進去轉轉乘乘涼罷了。
“您瞧這柄,上好的蘇綉,富貴吉祥的圖樣,送長輩最是合適。”
那鋪中夥計殷勤伺候,夏瑾雖說只有七歲,可身上的衣裳卻是綉着家族圖騰的,在這京城混的商家雖說不至於把每一家的圖騰都認得,卻是知道能綉這些物什在身上的主都得小心伺候着,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模樣倒是喜慶,只是樣子有些舊了,去年母親便有過一柄相似的,總不能把舊的再拿出來送人。”
那夥計用袖子抹了抹額頭上的汗,連忙又將夏瑾引到下一柄扇子旁。
“您再瞧瞧這兩柄,雖說不過半掌大小,式樣卻是最新,綴在腰帶上也算得新奇物件兒,料子做工都是上好的,便是拿給皇家子孫把玩也送得出手了,您瞧着可合適?”
夏瑾拿在手中左右瞧了瞧,問了問價格復又搖搖頭,那夥計瞧着夏瑾有一絲想買的意思,咬牙又伸手比了個數,這才得面前這位小爺鬆口將東西拿盒子包起來。
“外頭怎的這般吵鬧?”
朗順將盒子接過後掏了銀子,剛要將扇子揣袖裏便耳尖地聽到了外頭的喧嘩,他年紀小自然好熱鬧,還沒等夏瑾開口呢便找急忙慌地往門外頭跑。
“只准在門邊看,你若是敢出去我便打斷你的腿!”
腦熱往前頭躥的朗順聽此瞬間老實了,夏瑾是個好商量的主,可放狠話的時候手下卻是一點不含糊的。這麼多年伺候下來朗順早知道夏瑾什麼時候能惹什麼時候不能惹,只得縮着肩膀裝慫再不敢往前邁開一步,又眼饞外頭,幾番糾結最終暗搓搓地躲到門后賊兮兮地往外伸腦袋。
“這不分場合亂好奇的毛病遲早折騰死你。”
夏瑾無奈搖頭,然後……也跑到門口伸腦袋圍觀。
鋪中夥計:……
這就是傳說中的有其主才有其仆么。
外頭雖說熱鬧卻是沒什麼人敢圍觀,不過是四下逃散免得被殃及。如此倒是便宜了這邊隔岸觀火的兩隻,只見那道路中央立着兩個人,一大一小……還有一條狗。
腦袋被削掉一半的狗。
地上淌着一灘血,白的紅的混在一處。
夏瑾皺着眉,又強忍着心中不適仔細瞧了瞧,那大人作屠夫打扮,手中舉着一把帶血的尖刀,若是離得近了定能看見那兩條粗壯膀子上的肌肉還在微微抽搐。一旁的小孩兒約莫十一二歲,模樣倒是不錯,看穿着打扮也是勛貴人家子弟,只是衣帶上的圖騰夏瑾不認識,不像是京中舊人,倒像是新近入京的貴族子弟。
“大膽刁民,你竟殺了我的黑點兒!”
小孩兒許是氣極了,整個身子都在發抖,雙目圓睜瞪着屠夫,恨不能一口將其吞下。夏瑾瞧了瞧小孩兒身後,倒是沒見着家丁打扮的人,可地界兒還沒踩熟的勛貴人家哪裏能放任自家孩童獨自上街玩耍?這孩子若不是自己偷跑出來,便是極不被家中看重了。
“你老子娘眼瞎看不住你放出來胡亂咬人,老子的殺豬刀可不是好惹的!”
那屠夫揮舞着手中的尖刀罵了一長串兒,什麼髒話都有,小孩兒掛不住面子衝上去要同他拚命,卻被屠夫一把抓住甩到一邊去。
“竟是個莽夫在欺負小孩兒,到底是個沒眼色的,瞧着小孩兒一個人好欺負,只圖一時痛快哪裏管他家中勢力。”
朗順扒着門框將屠夫數落一通,卻是不敢上前的,只得過過嘴癮。
“你以為誰都似你這般不長眼,在市井之中摔打的哪能沒眼色,瞧那屠夫的語氣倒像是被小孩兒惹急了一時衝動才殺狗的。”
夏瑾又望了望,卻是在一旁的台階上瞧見了對老夫妻,老兩口似受了不小驚嚇正在一旁緩神兒。
“不長眼的奴才,你竟然敢打我!”
小孩子急紅了眼,抄起旁邊的竹竿子就要去打屠夫,無奈兩人實力差距太明顯結果毫無懸念,那小孩兒也是個固執的,摔了一次次始終咬牙爬起來要找屠夫報仇,兩方一直膠着到家丁尋了過來,瞧着小主子被欺負下人哪有不幫的理,三四個人一同撲上去便將那屠夫壓在了底下。
“放開我兒……”
老兩口見屠夫被壓在地上動彈不得,也顧不得壓驚了,掙扎着腿腳便艱難地往這邊挪,卻被家丁擋着近不了身,眼睜睜地瞧見那小孩兒抄起竹竿子,原本想着這孩子只是打兩杆子出氣,沒成想他卻是將竹竿的銳面對準屠夫的眼珠子直接捅去——
“我的兒!”
兩夫妻發瘋一般往這邊撲,朗順也被嚇得閉上眼睛不敢看,千鈞一髮之際,一塊兒石頭丟過來正好砸中小孩兒的手腕,竹竿脫力而落,小孩兒也受驚倒地。
眾人回首,卻是瞧着一個軍人打扮的壯年男子帶着一十二歲左右的少年疾步走來。
“大少爺可有受傷?”
那男子將小孩兒扶了起來,見手腕上只是留下個紅印子才鬆了口氣,卻不成想小孩兒站穩后對着男子伸腳便踹,後者也不是個好相與的,直接將那小孩兒的雙手抓住押在身後,迫使他彎下身子再不能作怪。
“狗奴才,你不過是我父王養的一條狗而已,誰借你的膽子竟敢聯合外人來打我!”
男子皺了皺眉,到底沒跟一個小孩兒置氣,只好言好語勸到:
“我有品階在身,不讓大少爺動手也是為著你着想。”
小孩兒不服氣又罵了幾句,終究胳膊擰不動大腿,只得退而求其次要求男子去收拾屠夫。
“我的黑點兒,這個莽夫殺了我的黑點兒!難道你不許我為黑點兒報仇!”
朗順原本瞧得起勁,卻不想瞟眼看見了那男子后領上的帶子,嚇得話都不會說了,只一個勁兒地扯夏瑾的袖子讓他看那帶子上的圖騰。夏瑾順着朗順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待瞧清楚后心裏咯噔了一下。
是夏家的圖騰。
聯繫着小孩兒口中的父王,加上男子口中的大少爺,此人有九成的可能是夏三爺。
夏三爺似是覺察到了夏瑾二人的目光,往這邊望了望,正好與夏瑾對眼,如此到是沒法子避了,夏瑾與夏三爺遙遙相望,卻是不上前,只在原地立好恭敬地揖手。
今兒個的事兒並不光彩,定遠王的大公子鬧了這麼荒唐的一出自然不想讓太多人瞧了去,夏瑾只相認不上前最好不過。夏三爺也想通了其中關節,雖說不知道夏瑾是誰,卻是隱隱猜出是夏家晚輩,是以點頭還禮后便轉過去處理手中的麻煩,意外的是隨夏三爺一同來的那個少年回頭望了夏瑾一眼。
好個俊俏的哥兒。
夏瑾對他點頭,心裏想着這應當是三叔的兒子,要不然怎麼會覺着他有些眼熟。
少年點頭還禮,卻是盯着夏瑾多瞧了幾眼才轉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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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航瞧着自家哥哥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被夏三爺押着免不得有些不自在,低聲開口勸到:
“此人雖有冒犯,可大哥的懲戒手段也太厲害了些,便是打兩板子也比戳人雙目好。”
“你懂什麼!”
林舸氣急,瘦弱的身子止不住發抖,單看身形倒瞧不出來他是林航的哥哥。
“你霸佔着父王的寵愛,我便只有黑點兒一個,如今連黑點兒也沒了,我就是要了他的命也是輕的!”
聽他這般說林航只得沉默,夏三爺顧及着定遠王的臉面沒再與林舸爭執,他們入京第一天就沾血着實不妥,為今之計把人帶回去才是正理,對錯公理什麼的倒不好太過計較,當下也顧不得林舸的不忿,押着人就要往回走,那些個家丁壓着屠夫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得面面相覷呆在原地不動,直到林航揮手才紛紛放人。
林舸掙扎不過,只得背對着屠夫放狠話:
“你給我等着,遲早也要拿你的命來賠!”
“我的命就放在此處,端的看你有那本事不曾,奶奶的,你若再敢放狗咬我雙親,便是天王老子來了我也照砍不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