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難
“什麼?你再說一次?沈大將軍,我大哥陣亡了?”坐在上首的雍容華貴的紅衣女子沈芳菲聽見彙報着戰況的家奴不由得驚叫出聲。
怎麼可能?沈芳菲皺着眉頭,纖細的手指狠狠地抓住上好的紅木,指尖露出蒼白來,報告的家奴已經瑟瑟的哭成一團,她用力的拍了一下手邊的橫木,“哭什麼哭,我沈家沒有怕死的人。”
沈家的家奴走了之後,沈芳菲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臉的凌然才變得脆弱起來,“小姐,大少爺他…”一直在身邊不出聲的貼身丫鬟歡兒先哭了出來。
沈芳菲心如刀割,從小對她最好的大哥哥,就這麼在戰場上沒了,沈家玉郎,不愧其名,在戰場上堅持到了最後一刻,身上中十幾劍而亡,連屍首都無法運回故土,而與她從小打鬧的小哥哥,正在守着一座孤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沈芳菲坐在椅子上良久,從中午守到半夜,才等到自己的夫君回來。
“湛清,戰場上的情況到底如何?”沈芳菲看着自己的英俊夫婿急急忙忙問道。
柳湛清,人如其名,穿着青色的袍子,一副儒雅清高的模樣,只是他沒如往常一般對沈芳菲溫柔小意,一雙如水的眸子裏閃着晦暗不清的光芒。
“你說啊。”沈芳菲從椅子上起來,輕微的絆了一下腳。
柳湛清沒如往常般去扶起妻子,而是用低沉的聲音說,“皇上在沈府搜到了沈老將軍通敵叛國的證據,現下正在大發雷霆,沈家可能這次是在雷霆暴雨之中了。”
“你說什麼?”沈芳菲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大哥哥剛死在戰場上,屍首無存;小哥哥獨守孤城,生死不明,如今這些朝上的小人卻污我沈家通敵叛國?公公為文官之首,定能幫沈家辯論的。”
“芳菲,這次,證據確鑿。”柳湛清深色的眸子裏有了些不明的意味,他對身邊的小廝做了個手勢,“在這風雨飄搖的日子裏,你還是少出門管事為妙。”
“柳清湛,你這是打算置之不理了么?”沈芳菲已經終於無法剋制住自己心中的焦躁,聲音尖銳的問道。
“置之不理?皇上說了,誰為沈家求情便斬立決,文武百官無人敢出聲,沈貴妃自取金簪,粗衣求情,皇上勃然大怒之下,將其貶為普通宮女,你認為這件事還有轉圜的餘地?沈家把持軍隊太久了,也榮寵太久了,無論這通敵叛國是真還是假,沈家必然完了。”柳湛清一口氣將話說完,又彷彿覺得沈芳菲是瘟疫,皺了皺眉說還不送夫人去歇息?
沈芳菲腦中如五雷轟頂,沈家真的完了?是他們親手將當時默默無名的九皇子送上皇位,被這位九皇子榮寵了這麼多年,終於卸磨殺驢了?
沈芳菲在被禁足小堂子裏不能見任何人,唯一依杖的就是荷歡的打探的情報,沈家上下幾十人口全被斬首,沈家老大人被斬首前長嘯冤枉,六月飛雪,沈貴妃不忍見家人如此,又再不得皇上寵愛,飲鴆自殺,而沈家二少爺,雖然堅守住了城門,卻不知所蹤。
沈芳菲明艷的面容一日日憔悴起來,她的小腹一日比一日的隆起,她的身子卻一日又一日的削瘦。她一手培養的貼身心腹都不知所蹤,只有歡兒還苦苦相勸說小姐你必須吃點東西補補身子,不為你自己着想,也為你腹中的孩子着想。“
沈芳菲聽了這話,凄涼一笑說荷歡你認為柳家還會留下有沈家血統的孩子?我與他,不過是過一日算一日而已。
正當沈芳菲一日一日熬的時候,好久不見得柳湛清進來說,皇上要見夫人。
沈芳菲咧嘴凄然一笑說皇上要見我有何用?
柳湛清不回答,只是叫人安排車馬,沈芳菲一匹瘦馬一頂孤轎進了宮。
這麼多的日子,沈芳菲算是想明白了,根本沒有什麼通敵叛國,有的只是皇上讓臣死,臣不得不死。
若不是皇上牽制住援救大軍,她大哥哥何至於戰死?若不是皇上牽制住送糧車,她二哥哥何至於獨守孤城?
即使沈家沒有謀反之心,但是懷璧有罪,君王身邊是不允許有影響皇權的人存在的。
沈芳菲跪在玉石板上,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咬牙說:“感謝皇上對沈家的榮寵。一朝榮寵十幾年,卻換來滅絕滿門與遺臭萬年。”
皇上的面上有些惆悵,他說你與你姐姐其實不像。
沈芳菲想起自己的姐姐不由得鼻子一酸,“當時祖父就說了,我和姐姐,一個倔強一個淡然,不知道是隨了誰的性子。”
皇上聽見淡然二字,扯了扯嘴說:“是我對不起你姐姐,硬生生的讓她進宮,與這個斗與那個斗,失了初見的悠閑。”
皇上用的是我,而沈芳菲卻不能當真,她硬着聲音說,“皇上不必傷懷,想必姐姐下一世是不會見到皇上的。”
皇帝愣了愣,又笑着說:“好,不見到我,她將幸福極了。”
皇帝並不想解釋自己對沈家做出的一切,只是說:“朕吩咐柳家善待你。”
善待?怎麼善待?娘家通敵叛國,全家被斬立決,如何抬得起頭來如何被善待?沈芳菲木然的叩首說謝主隆恩。又是一匹瘦馬出了宮。
回柳家的當頭,沈芳菲正遇見新將軍的勝利回朝,百姓們正在列道歡迎,曾經,沈家也有過如此的待遇,可惜一切都灰飛煙滅。
她依稀聽見身邊侍從在竊竊的討論,新將軍叫石磊,出身極低,是由一個小兵一點一點的打上來的,這次,應該是要封王拜相了。
沈芳菲聽見這些話冷笑,封王拜相?幾代過後,可千萬別是下一個沈家。
回到柳家,沈芳菲並不在意那些惡意的冷漠,她走進囚禁自己的小宅子裏,緩緩的梳妝,柳湛清說皇上對沈家還是有幾分情感,居然讓柳家善待你。
沈芳菲咧嘴一笑說:“我知柳家不留無用之人。”她雖然這麼說,心中還是期盼丈夫能說出不一樣的話語。
柳湛清笑了笑說:“柳家不會對付一個弱女子以留下把柄,你自己了絕了吧。”
沈芳菲雖然在事情發生后以最壞的心思揣測柳湛清,卻不料他真的無情的時候,自己心中還是如到刀攪一般的疼。
她當初嫁過來的時候也他倆也曾蜜裏調油的好過一陣子,可是抵不住沈芳菲多年無子,婆婆一直往院子裏塞花花草草的離間,兩人情分已經少的可以,沈芳菲以為這次能懷着孩子能緩解兩人的情分卻不料沈家大廈已傾,覆水難收。
柳湛清坐在書房看着書房外的青松,鬱鬱蔥蔥煞是好看,又想起沈芳菲剛嫁進來的時候新婦羞澀的表情,手指動了又動,正欲叫了心腹小廝辦事,卻聽見門外理事的說:“少爺,夫人,吞金沒了。”
柳湛清往後靠了靠椅子,始終,有些決定,還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