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馬車順利離開遵化后一路向西,車上鋪着厚厚的褥子,我換了男裝,斜靠在被子上閉着眼睛假寐着,雖然我有了好好活下去的願望,但身體依然虛弱,隨着馬車的顛簸,我的心也一起一伏的,不知是喜是悲,
懷裏揣着十四阿哥給西北駐守哈密的一個總兵的信,隨身只攜帶了銀票和那些從宮中帶出來貴重的珠寶,這些才是今後安身立命的東西,夠我幾輩子用的,而那些烙刻着深深記憶的物件都留給在了那幽幽深宮和森森皇陵。我一遍遍的對自己說:“我是張小文,我是張小文,我要去過自己來去自由的生活,我再不要任何束縛,馬爾泰若曦已經死了”,可是我對自己說一千遍卻依舊淚流滿面,手握着掛在脖子上的木蘭掛墜,依然能感到心在絲絲牽疼。伸出頭去告訴李忠繞過北京城,我不願再見那傷心之地。
一路上我們曉行夜宿並不急着趕路,盡量走官道,所停留之處都歇在最好的客店,並非因為不缺錢,只是為了這樣更安全。張小文在現代社會裏走南闖北多少年,積累的常識在這裏終於有了用武之地,用着也順當的很。。
走了三四天,進入河南境內,李忠問:“快到開封城了,要不要進城?”,開封在我現代人的意識里也是一座古城,有“十朝古都”、“七朝都會”之稱。北宋畫家張擇端的作品《清明上河圖》,圖描繪了北宋時間清明時節京城汴梁及汴河兩岸的繁華和熱鬧的景象和優美的自然風光,現如今雖然沒有了當時的繁華,但也是值得一看的。這幾日旅途勞累,我也想好好休息一下,就說:“好吧,我們進城吧,找一家好客店,我想在這歇幾天,我知道十四爺說你對這邊都熟悉,但這次我們路上要避開熟人,知道嗎?”
“好的,我明白”。
李忠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精幹漢子,在十四阿哥俯邸我一直深居簡出,很少和俯里人來往,對這個人我過去並來認識。這次十四阿哥讓他送我走,想必是個牢靠的人,也都囑咐好了的,一路上我雖沒有明說,但他對我的身份大概心裏也有數。一直對我恭恭敬
敬,但我看的出,他開始覺得我是個體弱多病的女流之輩,行止住宿言語間多少有點想做我主的意思,但幾天下來見我言談舉止並非一個沒見過世面的深閨婦人,倒打消了小看我的念頭。
李忠找的這家客店的客房雖然和我過去的住處不能比,但也算乾淨,飯菜讓送到樓上的房間裏來,雖然不很合口,但想着身體要緊,還是勉強用了一些。因着幾天來旅途勞累,梳洗完早早睡下。這一覺睡的很沉,醒來已是天光大亮了,前幾天曉行夜宿雖然並不着急,但也一直在趕路。想着今天不趕路了,到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了。我頭一次真的感覺到自己不是格格、不是宮中女宮、不是皇上的女人、不是十四阿哥的側福晉。只是這熙熙攘攘人群中的一人,
馬爾泰若曦在這個朝代生活了二十多年,出了貝勒府就進紫禁城,走到那都是前呼後擁一大群人,循規蹈矩的一大堆禮數,看人臉色猜人心思,即便被胤禛捧在手心的日子裏,也是如履薄冰,牽牽挂掛。從來就沒有像平常人一樣生活過。現如今真不知一個平常人應該怎麼過日子。感覺昨夜睡了個好覺,身子輕快了些就想出去走走,活動活動,也看看這裏的風土人情,我現在有的是錢有的是時間。
起來梳洗完,出門時見李忠在門外候着,告訴他店裏的飯菜不合口味,想到外面去找找有沒有可口的吃食。李忠一聽來了興緻,高興的說:“這裏的吃食可多了,開封灌湯包、鯉魚焙面、套四寶、清湯東坡肉、白扒豆腐、鹵煮黃香管、炸八塊都是很有名的”。我笑了一下朝樓下走去,李忠跟在後面,出了店門就看到來來往往的人群,李忠說向左邊走就有條街賣吃食賣東西的鋪子很多,
“看來你對這邊真的很熟呀!”
“奴才小的時候跟商販跑過多回,後來當兵跟着十四爺也跑過,十四爺也是看着奴才見過世面,手腳利索才留在身邊的”。
我看了他一眼,點了下頭不再說話,我雖穿着男裝,但說話聲音卻是裝不了的。跟着人流一路走過去,邊走邊看,過去也跟着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他們一起出去逛過,但總是頂着皇親國戚的氣勢,從未象如今一樣象個布衣百姓一樣閑逛,其實在現代社會裏我原本就是個貧民百姓,自由自在的活了二十五年,只不過在落在清朝的王府和皇宮裏圈了二十年,忘記了做一個小百姓的感覺,走在人流里想起八王府想起紫禁城都覺得是那麼遙遠的人和事,想起來恍如隔世。
聽着路邊一個小攤鋪的老闆在熱情的洋溢的吆喝他的“胡辣湯”停住腳步,這道飯我聽過倒沒吃過,李忠見我停住腳步很有眼色的走過去,撿了個乾淨地讓我坐下,我向他使了個眼色讓他也坐下,一人要了一碗,熱騰騰的“胡辣湯”上來,老闆還熱情的問需不需要煎餅?我點了一下頭,老闆立即送了上來兩個。喝了一口熱呼呼的“胡辣湯”,一股辛辣味從嗓子直衝到腹部,多少年來吃飯都是以清淡為主,這麼重口味的好久沒有領教了,想着現在即不是在王府也不是在皇宮,如今在路上不可能再挑食,既然想周遊四方,當然要接受四方的食物,這本身就是遊歷的一項內容。因此就勉強的喝了小半碗,開始覺得有點難以下咽,後來也覺得開胃,煎餅也吃了一小塊。
李忠付了帳我起身問:“附近有什麼可逛的嗎?”
“大相國寺就在離這不遠的地方,這條街出去,向東走就能看到了”
我知道相國寺是一個很有名的皇家寺院,我在現代社會曾到這旅遊過,據說《水滸傳》裏魯智深倒拔垂楊柳就是在這裏,只不過那時我們看到的相國寺是乾隆皇帝撥款在原址上修建的,而我現在看到的大相國寺則因黃河泛濫,開封被淹沒,建築全毀。開封做為古都在清朝已經遠還如宋、元、明時繁華,但大相國寺的香火則依然鼎盛。站在大相國寺的門前,善男信女絡繹不絕,忽想到胤禛篤信佛教,不知他還在做阿哥外出辦差時是不是到過這裏。有沒有在這理參拜過,想到他心裏忽覺得一陣抽着疼,手握着衣服里的項墜定了定神,趕緊轉開了心思。進了寺門,首先見雄偉天王殿,焚了三支香,進到大雄寶殿,跪在如不佛前我不知道自己該祈求些什麼,那個世界裏已沒有了父母哥哥沒有了親人,這個世界最親的人卻棄我如陌生人,胤禛,你真的就那麼恨我,不肯原諒我嗎?我以為離開紫禁城就離開了傷痛,可離開了傷痛,對你的相思和你的絕情卻把我傷的更痛,既然你不肯原諒我,不願再見我,那麼我就祈求把你忘記。在如來佛祖面前一直跪的雙膝有點酸痛才起身。在寺里請了一部《金剛經》,然後走出相國寺。
走出大相國寺,看見有不少衣衫襤褸的人向大相國寺後面擁去,我問李忠發生什麼事了,李忠說是大相國寺開始施粥了,看着競有這麼多人就靠着別人施捨的粥活着,這還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康乾盛世,那些亂世的百姓不知又是怎麼活的!
李忠見我有往那邊去的意思,趕緊攔住說:“主子,不要往那邊去了,那邊是“人市”亂的很。
“人市,什麼人市?”
“就是賣人的地方”
“這還有專門賣買人口地方,這是奴隸社會嗎?”
“也不是專門買賣人的地方,只因這裏常年施粥,很多流浪乞討落迫的人都聚集在這裏,有的人衣食無靠,在這找個人家幹活或者把兒女賣到有錢人家為奴為婢,換一口飯吃,不致於餓死街頭。那些有錢人就到這來買人或者僱人”
說著話,我們已走到大相國寺後面,看到那麼一大片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人東倒西歪的坐成一片,有的人身下還有一片席子,有些人身下什麼都沒有。遠遠的看見有個女女人靠在牆根,不知是病了還是睡著了,一個孩子在她周圍爬着。
我是知道歷史的,開封這一帶是黃河經常泛濫成災,官府捐稅又重,加上貪官污吏的盤剝,民不聊生,每年都有大量災民外出乞討,餓死在外的也不計其數。然而那時是在書上,在宮裏時是聽說,如今身臨其境才覺得更是觸目驚心
胤禛,是不是因為你做阿哥時經常在外辦差看多了這種場面,才對那些貪官污吏深惡痛絕,下手毫不留情。
我停住腳步不想再過去,轉身對李忠說:“回吧,我累了”